第53章 大選（4）
“着實不錯，不錯。”太皇太後拍着皇後的手，喜不自禁，“皇後啊，這番大選定費了你不少心思。”
“皇奶奶哪裏話，為我大清子嗣綿延，臣妾哪敢獨居此功。還有桐妃妹妹和其他妹妹從旁相助，才有今日之旖旎光景。”皇後謙遜應之。
“嗯，好好。”太皇太後回頭望了桐妃颔首許之，又同樣點頭以示在座的其餘妃子，妃子們皆受寵若驚，心下佩服皇後為人，便對她更為敬重。
恰在談話間，絲竹清靈之音陡然響起，淩空破月。一洗先前華貴之風，似碧霄排鶴，騰空直上，引着一番詩情繞梁餘芬。
皇上、皇後、太皇太後，以及妃子們皆屏息凝神，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順便調整了慵懶姿态，欲繼賞下一段舞曲。
只見一群白衣飄搖的女子踏着樂調魚貫而入，輕盈如仙，頓時讓人眼前一亮，在此富麗堂皇的太和殿中，突然降臨這樣一剎清麗，宛若嗅得江南白蓮清馥。
梓荨和珩君迅速擺放好錦桶的位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又融入隊伍之中，與姐妹們旋而共舞。
“她們衣服上似乎沾染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桐妃眼尖，轉頭對皇後說道。
“嗯，好像真的有些……”皇後細聲嗫嚅，不時擡眼仔細瞧之。
其餘妃子聞言望去，果然那些秀女身上的白衣盡染了污漬，對此也是小聲議論着，不時指指點點。頓時太和殿中噓聲一片，皇上瞧着也不對勁，只是不好打斷舞曲問之，況又有柳娈在舞，一時如坐針氈。
卻見七個女子變換隊形，圍繞着其中一名秀女圓形旋轉，白紗搖曳生姿，除去污跡不看，舞步卻也甚好，便好似一朵朵迎風欲展的菡萏，詩意舒展。
突然舞于七個姐妹中間的榭兒揚袖高抛，袖中倏地竄出兩道白緞，直達殿頂，衆人嘩然一聲，繼而定睛再看，那兩道勁長的白緞似有神力一般，緞頭不差分毫地分別鑽入先前擺放的錦桶之中，啪的一聲，不待桶中濺出水來，沾着墨和水的白緞兩頭已然再度高抛。
随着周遭七個女子飛速挪移舞步，絲竹之樂愈來愈快，整個太和殿好似也跟着旋轉起來，榭兒更是手腳并用，舞着兩道白緞翻騰于衆姐妹之中，那兩端緞頭如兩椽巨筆，自如潑墨于七個姐妹白衣之上，洋洋灑灑，時而一筆揮去，蜿蜒了遠山近水；時而花舞旋緞，圈勾出一輪明月，再用沾了清水的一端逶迤拖去，頓時淡雲萬朵，一瞬浮于白衣之上。榭兒瞧着此時旋身而來的便是梓荨，再起白緞，又将兩端投入錦桶飛沾水墨，迅速瞟眼看去，心思已成，手裏便依着她那通身一脈的墨跡，巧思補點，從原有的墨跡中勾牽出松枝梅瓣，翻手再頓幾座虬石，落三兩游人，一副山水寫意畫一剎便成。
梓荨見榭兒點了點頭，便迅速退下，接着柳娈補了上來，由于她腿傷才愈，榭兒交待她只需原地旋轉，故而她多了好些手上動作，吸引走了旁人目光，便不會太計較于舞步。果不其然，榭兒和柳娈配合默契，衆人目光随着榭兒手中的緞子和柳娈令人眼花缭亂的手舞，皆無發現柳娈是唯一一個原地不動的舞者，仍舊目不轉睛地欣賞着，不時發出贊許的感嘆。
榭兒見柳娈白衣上重重墨跡，或細或粗，白緞跳躍翻飛，提墨跡補上了萬縷柳葉，再一個附身抛緞，幾只黃鹂躍然衣上，不正是兩個黃鹂鳴翠柳麽？
原來，榭兒是看了容若暗寄的詞才靈光突閃，“若解相思，定與韓憑共一枝”，她細膩的心思便随着詞意模畫出了兩棵相思之樹，葉葉相交，根根相連，又有杜鵑鳴上，哀怨舒晚。她這才想起，何不順作畫于污染了墨跡的白衣之上？正巧曹寅又來，恰托付與他尋了水和墨來，又思及作畫之筆無從得之，無奈臨行前狠狠剪下兩撮秀發，綁在了白緞的兩端，權做毛筆之毫。
姐妹們跳着舞着，腦海中幡然明白了榭兒先前交待的種種，此種種在這時方才一一對應了答案，姐妹們無不嘆服于榭兒的才思敏捷，此刻又更佩服于她的舞蹈功底和畫藝，皆投與感激敬服的目光。
随着仙樂風飄，舞衣綽約如飛，榭兒很快便完成了全部七件衣服的潑墨畫作，此時樂聲也緩和了下來，由激蕩繁弦的*倏然落下，好似臨水照花的女子青絲委地，玉簪輕叩，環佩如擊。
皇上看着一幅幅饒有畫意詩情的山水畫在眼前一一呈現，已然佩服得五體投地，情不自禁地立起身來，随着樂音舞步漸緩，已然走下了禦階。卻在樂舞皆停的一瞬，外圍的七個姑娘附身朝着禦座掩面叩禮，不知萬歲爺已悄然步至跟前。榭兒見姐妹們結舞動作皆已擺好，便一個飛步高抛，迅而收起白緞，攬于手中，跪在了隊伍最後，掩面低首，噔的一聲，曲尾裂帛，整支團舞終于結束。
“好！”皇上立于秀女們跟前撫掌大喜，衆姐妹偷眼瞥見皇上金絲龍鞋正在眼下，心裏一陣翻騰，說不出的羞卻、期待、歡喜與緊張。
正當皇上預備伸手扶起她們之時，大夥皆擡眼望着殿頂，皇上心裏嘀咕，也跟着望上去，只見殿空中一片小紙輕盈地飄來蕩去，緩緩下落……
姐妹們聞着殿內突然的安靜，心中一陣悸然，生怕是自己哪邊怠慢，大夥兒而皆偷眼望去，順着皇上眼睛盯着的方向，都看見了那一片小紙，眸光随着它的下落而屏息。
“啊！”的一聲，榭兒差點驚吓了過去，那紙、那紙不就是容若暗托的詞麽！都怪自己先前急欲出舞而胡亂一塞袖口，定是剛才抛緞的時候不小心帶出來的，這會兒如何是好！
榭兒胡亂握住一旁的手，由于惶恐而發抖，柳娈也是一驚，突然被一只冰涼顫抖的手拉了自己一把，她轉頭看去，榭兒面色蒼白，唇色鐵青，柳娈擔憂急切地望着她，用目光問着，你怎麽了？榭兒緊鎖眉頭，使勁擠出一絲微笑搖了搖頭。
皇上待小紙落下，一把接在手裏，細細地看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