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選（2）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太可恨了！”珩君急得直跳腳。
“榭兒，沒有傘，我帶着腳傷，連半點舞蹈動作都沒有了。先前你想的主意，實施不了了……我們這個樣子，既沒有舞服，也沒有舞具，定不會被太皇太後待見，還有桐妃，定會找我們的碴兒……我柳娈注定、注定救不了阿瑪了……嗚嗚……”柳娈抱着榭兒的腿，嗚咽着泣不成聲。
榭兒一顆心被她們哭得沉沉下落，她柔撫着伏哭不知的柳娈，靠着東二房一群梨花帶雨的姐妹們，心裏頓時沒了底氣，這幾日來，她已然深深明了，這後宮中私下的、明白的陷害鬥争才剛剛開始……
“別怕，姐妹們，會有辦法的……”榭兒此時也找不到有力的安慰話，只得望着前方木然思索。
“哎……我們排了半個月的舞，一下子，竟都不能用了……”莢兒哇的一聲，委屈地哭了出來。
“我們都會淪為老死後宮的宮女麽……今日一別，恐是再也無緣見到皇上了……”瑈柯聲聲啜泣。
“我不要老死後宮，這不公平……為什麽，為什麽要陷害我們……”珩君也禁不住，落下了幾滴恨淚。
此時香已燃盡，別房的秀女們已然整裝待發，扭着腰肢在那兒說笑，春風滿面，不時朝榭兒她們瞟來鄙夷譏諷的目光，看來更是勝券在握的模樣。
“快，該走了姑娘們。”朱嬷嬷從閣外進來，驅趕着她們到太和殿後的抱春閣候着。榭兒她們着實無法，只得抹了淚水，相互攙扶着先随了過去。
此時太和殿中歡笑漸熄，想是妃子們談笑倦了，皆是一副慵懶的模樣倚在禦座上等待着秀女們舞蹈的開始。毓敏見大夥兒精神頭兒稍有放松，又偷眼瞥着皇上，康熙正閉目養神，而皇後正與大公公談論着什麽，太皇太後已到後殿歇着，衆人皆無關注到自己這邊動靜，毓敏便趁着沒人注意，悄悄地離開了座位。
“皇上，時辰已到，是否宣她們進來？”不一會兒，總管公公輕聲問了皇上。
“嗯？時辰到了，先去請太皇太後吧。”皇上恍然睜眼，倦然擺手道。
“是。”諾諾應着，李公公貓腰退去。
衆人見李公公去後殿請太皇太後去了，紛紛抖擻了精神，端座整容，又恢複了先前肅穆嚴容的模樣，皇後朝皇上微微一笑，像是告訴他，真正的大選這便開始了。皇上卻意興可可，聊自尋着柳娈的身影。
“宣東一房進殿……”候在抱春閣外的公公聞着太和殿一路傳話，趕忙進閣宣了，東一房的秀女們聞言，便窸窸窣窣地整了衣裳匆忙出了抱春閣，徒留了其餘秀女們緊緊握住對方沁出汗的雙手，四下徘徊，緊張慌亂仍舊無法排遣。
榭兒她們更是緊緊地依偎在一起，仿佛等候淩遲的囚犯一般，死刑迫近，心下凄涼難喻。
東一房的秀女們已然進殿，擺好了舞步，垂首等待絲竹一響，便簌簌起舞。
帶頭的婉禛絹帕一揮，姐妹們紛紛抽出了身後的繡傘，随着絲竹節奏，小開小合，欲展還息，她們時而舉着小步旋轉，時而柔身回眸微笑，時而半開繡傘半遮顏，配着她們通身華麗的三重滾金邊兒宮服，好似一只只金絲雀玉枝高舞，引人目光追尋，生怕錯過了一絲一毫的新奇。
太皇太後緩緩罷了茶杯，顯然亦是被如此奇絕的舞蹈吸引，心下嘆服，原來平平凡凡的繡傘也能用來舞蹈，又配上如此端莊華麗的舞姿，以及秀女們一個個華貴溫婉的姿容，真乃大家之氣，金貴非常。她欣慰地望了一眼皇後，以示肯定，皇後微微颔首觍顏報之。衆妃子看着皇後娘娘受到太皇太後贊賞，心裏也如太皇太後一般，對這第一場舞也極為認可，便也微笑附和着，而桐妃見着，不屑翻眼，仍舊微合雙目，心不在焉地看着舞蹈。
曲子*已罷，抱春閣內，榭兒她們的心都随着殿中的舞曲提到了嗓子眼兒，正當這時，朱嬷嬷走了進來，對榭兒道：“那拉榭兒，你出來。”
榭兒不知所措，怔然立起身來，柳娈緊緊拉着她的手，榭兒轉頭微笑，柳娈才一臉擔憂地松開，榭兒便随朱嬷嬷走了出閣。
卻見毓敏格格在外極為焦急地等候，見榭兒出來，表情立刻轉為欣喜，朱嬷嬷得了毓敏打賞才歡喜退下。
“你是榭兒姑娘？”毓敏柔聲說道，流光的雙眸打量着榭兒的臉龐，“你是武英殿裏那個躲在牆角的姑娘吧，我認得你的。”
“嗯，我是榭兒。毓敏格格，上回還沒來得及好好謝你，真是救了我一命。”榭兒亦是一臉欣喜，拉起毓敏柔弱的雙手，緊緊握在手中。
“呵呵，不用謝我了，看你的模樣，知你定是貪玩，皇帝哥哥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要了懲罰你的，可又擔慮什麽呢？”毓敏微微笑着，滌蕩着春風般令人心生暖意。
“呵呵……對了，格格找榭兒何事？”榭兒方遲疑問道。
“我有東西給你。”毓敏壓低了聲音，四處回望，見周圍無人，才從袖子中抽出了那方矮紙，仔細地交到榭兒手中，“榭兒，這方東西定是極為重要的，毓敏替你保管了幾日，現在終于交到你手中了，我也就放心了。”
榭兒莫名地心頭一驚，還未打開方紙，毓敏便匆匆離去了。
榭兒打開小紙，一眼便認出了熟悉的容若字跡，她鼻尖一酸，幾欲清淚簌落，就為了這幾個小字，表哥竟然又冒着危險送進了宮。
“若解相思，定與韓憑共一枝……定與韓憑……共一枝……”榭兒讀罷，淚已模糊雙眼，過往朝夕再次重重逝現，容若那溫暖熟悉的笑容浮于紙端，進而便随淚暈散了開去……入宮三月了，不知表哥在宮外，還好麽……
“榭兒，快進來，她們快結束了！”梓荨探出閣門叫喚着榭兒。
榭兒一抹眼淚，匆忙将紙塞入袖口，提步入閣。
“榭兒，曲子快結束了，我們待将如何啊？”衆姐妹圍着榭兒一臉乞盼，似乎把一線希望都系于榭兒一人身上。
榭兒此時心緒混亂，不時浮現出方才見着的容若詞句，雖匆匆看了第一首，竟已将每字每句深深嵌入腦中，一時揮之不去，反複漣漪暈現。她雖極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不去想，心頭卻還是反反複複的那一句——若解相思，定與韓憑共一枝……
“有了！”榭兒突然靈光一閃，驚叫了一聲。
姐妹們亦是一驚，目光即刻由暗淡散發出一絲亮光，皆焦急等待榭兒下文。
“一傘輕盈……為君開……舞斷人間……喜與哀……”婉禛姐妹們朱唇輕啓，小傘齊齊全展，飛速旋轉起來，繡傘中藏着的金粉揚揚旋出，彌散了整個太和金殿，好似落了半空的金雨，絢人眼眸。
“好！”皇上也忍不住撫掌大贊。
這一贊，便贊到了東一房衆姐妹們的心裏去了，她們抑制不住的歡喜，綻于臉龐，映襯着飛金走銀的宮服，以及繡傘金雨，更顯得明豔*人。
太皇太後和皇後相視一笑，桐妃也不由得暗暗嘆服，今年的秀女們看來不可小觑。衆妃子更是看得驚喜異常，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目不轉睛地看着。
立在皇上一旁的曹寅心裏卻暗湧着一股莫名的不安，他擔心榭兒。見殿內平和喜暢，曹寅遂偷偷溜了出去，正巧撞見了偷偷回來的毓敏，兩人打了個照面，又匆匆各自離去。
“榭兒！”曹寅推開了抱春閣的門。
“曹寅！怎麽是你！”榭兒亦是一驚，一等帶刀侍衛此時不去保護皇上，來這做什麽，難道又有什麽急事。
“曹寅，什麽事？”榭兒緊張地拉過曹寅詢問道。
卻見曹寅剛才的焦急不安一下子轉為尴尬，吞吞吐吐道，“沒、沒什麽……就是有點兒擔心你……罷了……來看看你……你沒事就好……”
榭兒一聽，這才放下了心來，微笑道“我沒事的，你快回去吧！”
“嗯……”曹寅點了點頭，像個聽話的孩子一般，正欲轉身離去，卻被榭兒一下喊住，“等等！曹寅！”
“什麽事？”曹寅連忙轉身問道。
“我們出了點小意外，需要你幫忙。”榭兒突然想起剛才的事。
“怎麽了？需要我做什麽？”曹寅急切道。
“我需要一些墨和水。”榭兒認真道，“現在馬上就要，很急，在東一房舞曲結束之前必須弄到。”
“這兒離禦書房近，我去！”曹寅聞言，轉身拔腿便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