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永壽宮
“小娈，快起來。”榭兒見桐妃走遠，忙扶起跪在地上的柳娈。
“唉……”柳娈滿面愁容，艱難地攙扶着榭兒，緩步走至榻前，徐徐坐下，幽嘆道，“榭兒，我該怎麽辦……”
“團舞的事……其實……我還是為你的身子骨着想……”榭兒心知柳娈參加大選的決心，卻仍然擔心她的身子，試圖勸慰。
“榭兒，我不想別人把我當另類，不想成為衆矢之的，不想太皇太後從一開始便偏見我嬌貴……我要名正言順地接受最隆重的封禮……”柳娈眼中閃過一陣寒光，“榭兒，你明白我的，我……”
“可是小娈，椴太醫方才也說了，以你現在的身子，三天後最好最好的打算，也是只能站立，行走都不敢保證了，更何況舞蹈……”榭兒握緊她的手，只覺手心汗涔涔的發涼。
“我要去，要去。”柳娈堅定的目光讓人發顫，她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何時來的這樣決絕的意志。
“其實……如果團舞不是每個人都要舞蹈的話……”榭兒略略思索，自言自語道。
“榭兒，我就知道你有辦法的！”柳娈聽聞榭兒如此說來，明眸忽閃，似乎立刻攢了好些信心，她一把拉過榭兒，渴求地望着她，眼神堅定而不容辯解。
“小娈，我心裏尚未想出主意，只是有了初步打算，可不可行還是未知數……”榭兒面容并無柳娈那麽堅信，透露着一絲憂慮。
“榭兒，我一生的賭注前押在你身上了……”柳娈二話不說撲通一生跪在了地上。
“小娈！你起來！”榭兒拉之不起，也跪在她跟前，拭去她眼角簌簌潸然的清淚，“我會盡力幫你的……只是這賭注太大，榭兒負擔不起……”
“榭兒你不盡全力幫我，我便一跪不起了。”柳娈垂然低頭，幾近絕望。
“好好好……我答應你……你先起來吧……”榭兒憂愁萬分，但不忍見她傷懷至此，還是輕輕應了一聲，當做答應了柳娈這樣一個無理的請求。誰讓她如此楚楚可憐，誰讓她們是好姐妹呢，誰讓宮裏沒有一個可信的人……诶！對了！有曹寅，我怎麽沒想到！
“小娈，我先去想辦法，改日再來看你！”榭兒突然想起了什麽，飛速從地上站起，一溜小跑，出了拂眸別苑。
“榭兒……”柳娈秀眉微蹙，讓身旁宮女扶起。
榭兒一路飛奔，穿過禦花園時，聽聞身後有人跟着她。
“小姐姐……”
“小姐姐……你要去哪……”
榭兒轉頭一看，見是兩個孩童。小男孩身着褐色錦袍小紅褂子，小女孩一身宮女打扮，紮着兩個小髻，栓着紅繩兒。
這小男孩看着好生眼熟，榭兒停了下來，走到他們跟前，蹲下身來與他們說話。
“小姐姐，你還記得我嗎？”男孩眨巴着水靈靈的大眼睛問道。
“是……你是永幹！”榭兒看了一會，突然想起，他就是當日與之一起去禦膳房偷窩窩頭的小男孩。
“是啊，小姐姐，你記性不賴！”男孩頗為得意。
“那這個漂亮的小姑娘就是豆豆咯！”榭兒摸了摸豆豆的小腦袋，見她長得粉妝玉砌的，真是讨人喜歡。
“小姐姐怎麽知道的，好聰明啊！”男孩拉過榭兒的手輕輕搖晃着，綿綿軟軟，酥入心懷。
“呵呵，姐姐智慧超群嘛！”榭兒拍了拍胸脯，洋洋得意。
“姐姐，姐姐，那你和我們一塊兒玩吧！”豆豆拉過榭兒的另一手，也是輕輕撒嬌一般地搖晃。
唉……不行啊，我還有正經事要去做呢。榭兒思來想去甚覺不妥，但是轉念又想，小孩子本就心無宿物，天真無邪，貪玩是天性，這麽口口聲聲管自己叫姐姐姐姐的，如此親熱，又不忍心拂拒。
“今日不成，改天一定陪你們玩兒，姐姐有緊要的事去辦呢！改日再和你們好好耍耍！”榭兒說着便要立起身來。
“小姐姐，什麽緊要的事，我們可以幫上什麽忙麽？”永幹睜着大眼睛望着榭兒，十分誠懇地想要幫她。
“豆豆也可以幫忙的！”豆豆也睜着大眼睛看着榭兒。
榭兒被她們這麽一鬧，真是哭笑不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心想，在這樣一個陰郁的後宮，能遇見這樣單純的孩子，能聽見這樣單純的對話，好生珍貴，腳下的步子也不覺停滞住了。她怎麽忍心拒絕這樣一種無邪誠懇的請求。
“好吧，那榭兒姐姐就陪你們玩一小會兒，就一小會兒哦！”榭兒笑着拉起他們的小手。
“哦！姐姐答應咯！姐姐答應咯！”兩個孩子聽聞，高興地拉過榭兒，一人一手牽着她在禦花園裏奔跑着。
“慢點慢點……”榭兒禁不住小孩子的熱情感染，竟把剛才的事暫時抛之腦後。
一路奔跑着，不知跑了多遠，榭兒竟被他們帶着，不知不覺地跑到一處寂靜偏僻的去處。
一陣涼風拂來，榭兒不禁停下了腳步，四處環顧着。只見此處的宮殿已然破舊，朱紅的彩漆不見當日華麗，只剩下一層一層剝落的牆塊訴說着今日的滄桑。
“永幹，豆豆，你們帶我到這兒做什麽？這裏又是什麽地方？”榭兒手心微微發涼。
“姐姐，你看那裏。”永幹用他的小指頭朝那邊的宮殿指去。
榭兒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間十分破落的宮殿，掩映在旁逸斜出的樹枝中，四處雜草叢生，看來這地方是多年沒有人來過了。
“姐姐，那個破房子住着一個很胖很胖的姑姑，很可憐，沒有人陪她說話。”永幹說着，面露憐惜。
“是啊，姐姐，豆豆和永幹自從發現了她，就經常偷偷跑來陪她說話。她好可憐，胖得都動不了了，一直都躺在床上。”豆豆一本正經地說着。
“那你們知道她是誰麽？”榭兒點點頭，随即問道。
“不知道。”永幹和豆豆齊齊搖頭。
榭兒心存疑惑，擡頭看着宮殿外的匾額，雖然被蛛網覆蓋着，但微風吹起時，尚能看見匾上的字，“永——壽——宮”。
咦？這不就是當年董鄂妃住的地方，怎麽順治皇帝一走，竟落得今日這般破落模樣，唉，真是人去樓空，斯人已遠。不由得讓人想起南唐後主李煜的詞，“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多少淚，斷臉複橫頤。心事莫将和淚說，鳳笙休向淚時吹。腸斷更無疑。”
想當日董鄂妃寵貫後宮，三千佳麗黯然失色，永壽宮定是雕欄玉砌、繡闼雕甍，日日承蒙天寵，徹夜笙簫。雖不是亡國之恨，如此蕭瑟之景卻也比得，昔日之繁華熱鬧，與今日的凄涼之況相較，怎不令人嗟然無奈！
“姐姐，快走吧，咱們去陪胖姑姑說話吧。她一個人住，又沒人陪她玩，肯定很沒意思的。”永幹擡頭看着榭兒。
“嗯，走吧。”榭兒回過神來，低頭對永幹微微一笑。
三人便相攜着走入永壽宮。
“跑了，哈哈，跑了！逃跑了！”還沒進門，便聽見有人在裏邊大嚷大叫，好不瘆人。榭兒腦子一麻，這後宮少不了瘋掉的女人，不會那麽倒黴吧……
“哈哈哈！都逃出去了！都跑了……”随着他們愈走愈近，瘋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大聲，幾乎整個宮殿都充斥着這種可怕的聲音，若是夜裏，定會吓死過去。
永幹輕輕推開內殿的門，“咿呀……”的一聲，震落些許灰塵和蛛網。
榭兒忙用手絹捂住口鼻，此處空氣渾濁，嗆得人沒法呼吸。內心直感慨，這兩個孩子太單純太善良了。這種鬼地方，就是有座金山，我也不來的！
“鬼來啦！鬼來啦！別抓我！”門剛打開，那瘋女人一陣凄厲的尖叫破門而出。
榭兒不禁毛骨悚然，被*退了半步，站在門外遲疑不決。
“姐姐你怎麽了？”永幹拉過她的手，一陣冰涼侵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