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誰家刻燭待春風
榭兒見情況鬥轉，亦是不由得乍驚，卻極力克制緊張心緒，輕輕拍着柳娈之手，用眼神示意着她——不要慌亂，有我在。
柳娈望着榭兒自信有力的眼神，心下頓時安定了幾分，她揉搓着衣角，怯弱地低垂了頭，顫抖着答道，“還請聖上指示……”
“呵呵！好！”皇上顯然異常興奮，他拂袍離開席位，走到殿階上，笑道，“柳娈，你再以這盤‘玉梧朱棗金雕鳳’為題，再描一句！”
榭兒腦中飛速旋轉，緊忙在柳娈手心劃了一句。
“翠幹危棧竹，紅膩小湖蓮……”柳娈偷眼瞥着榭兒，柔聲答道。
“呵！好！好句！”皇上撫掌大贊，神色更為欣喜，“來！柳娈，再來再來，你再看這盤，‘珠鶔糟炖西施舌’，你以何句概之？”
“樂意相關禽對語，生香不斷樹交花。”榭兒再劃一句，柳娈緩緩道出。
“好個生香不斷樹交花！想着一飲一啄之間，還能無端交疊出如斯枨觸，酒不醉人，人自醉矣。”皇上一時春風滿面，竟然提袍走到殿下，徑直朝着柳娈走來，各桌選侍紛紛起身跪地，柳娈驚慌離席，盈盈楚楚，幾欲伏倒在地。
“柳娈……”卻不料皇上大手有力扶起，激賞相望。
“擡起頭來。”皇上柔聲道，眸光閃爍的炙熱火焰，瞬時将柳娈整個地包容起來。
“奴婢不敢……”柳娈緋紅雙臉，低頭嗫嚅。
“朕讓你擡起頭來。”皇上欲柔卻剛地說道。
柳娈薄唇一抿，緩緩擡眸，一雙橫水罥煙眉，澹澹如溪。皇上先是一驚，瞬而欣喜至極，“你就是朕苦苦尋找的人啊！柳娈！是你，你就是朕的選侍！呵呵呵……”
皇上用手輕輕擡起柳娈的下颔，細細端詳着，癡癡動情道，“都說江南莼菜‘乳莼新翠不須油’，依朕看，是你的眉眼，纏煙罥水，無黛自青，才是真的天然絕代……朕沒有認錯……讓朕魂牽夢萦，令朕多月以來念念不忘的人兒，竟然遠在天邊，近在咫尺……”
柳娈不知所措，如堕入五裏霧中，全然聽不懂皇上說些什麽，可仿佛并無厭棄自己的意思，倒是欣然的歡喜。柳娈亦是一陣動懷，心想飛黃之日，指日可待了。
她微微莞爾，楚楚眸光地迎着皇上脈脈深情的眼神，她在他的雙眸中看見了自己，只有自己……
“柳娈，朕要你做朕的女人！”皇上扶起跪在地上的柳娈，用他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纖弱的手臂，直拉着她走上殿階，高聲宣道，“朕今日便要封柳娈為柳貴儀！賜承明殿。”
衆人皆驚，一時目瞪口呆，氣氛一下子懸在那兒。
“皇上……”皇後終于坐不住了，她離了席，疾步走到皇上身邊，切切勸道，“皇上，不可啊……柳娈還是選侍，按規矩……”
“朕要誰做妃子，還要經過皇後同意麽？”皇上緊緊拉着柳娈的手，轉身對皇後威嚴道。皇後從未看過皇上如此嚴肅認真地要封妃賜殿，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皇後姐姐，柳選侍無論的容貌妝儀，還是才學品德，都是上等的好，皇上有心恩寵，咱們做姐姐的，合該祝福不是？”桐妃不知何時已然站在皇後身邊，輕輕地拉過皇後的手，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唉……”皇後一聲嘆息，見皇上如此鄭重其事，終于屈服道，“既然皇上已經決定，臣妾也不好多說，只是……只是太皇太後那邊……”
“夠了皇後！不用拿太皇太後來壓朕，朕又不是三歲頑童！”皇上此時愠火頓生，轉身對身旁太監道，“拟旨！”
“是是是……”老太監見皇上滿臉愠氣，忙跪地叩首。
“柳娈，今晚你還回儲秀宮，明日一早，朕便親自來接你入承明殿，可好？”皇上溫柔無限地轉頭，脈脈望着柳娈道。
“謝皇上……”柳娈正欲跪下，卻被皇上一把扶起，“朕不許你跪，你是朕的天降谪仙……”
皇後見狀，那皇上今日言語癡傻，愈發憂心忡忡，桐妃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們，仍舊撥弄着塗滿鮮紅蔻丹的指甲。
殿下百名選侍聽聞，更是嘩然一片。
這就是帝王恩寵，往往只在一瞬間。
宴罷，皇上由桐妃扶着回了養心殿，皇後則黯然獨自離開。選侍們紛紛退殿，繁華的太和殿頓時一片清淨。
“謝謝你，榭兒。”甬道上冷風飕飕，柳娈和榭兒拉着手互相取暖。
“我當你是妹妹了，何須這般客氣。柳娈，我希望你快點救出你阿瑪。”榭兒真誠道，“我是不願為帝王妃的，為了你做什麽都是真心實意的，你放心。”
“這裏的所有人，有誰不是抱着光宗耀祖的責任來的，榭兒，我沒有那麽自私，你也說了，我們是好姐妹，今日你這樣幫我，我是記着你的好的。哪一日你想做妃子了，我柳娈也決計不會與你為妒，咱們在哪兒都是好姐妹。”柳娈停下腳步，望着榭兒，眸內一片彤彤的真誠。
“柳娈，我發誓，我一點兒也不想做皇上的女人。”榭兒一急，趴在柳娈耳邊細聲道，“哎，還是和你直言了吧，在宮外，我有心上的人……”
“啊？”柳娈驟然驚訝，忙捂住自己的嘴，瞪大了眉眼細聲道，“榭兒，這可是大逆不道之事……你不可……不可胡來啊……”
“噓，這事，現在只有你知我知，只要我熬過了二十五歲，皇上未曾寵幸，宮女放出之時，我便可回去與表哥……”榭兒想到這兒，不禁顏面一紅，匆匆截斷道。
“榭兒……原來，你還有這番心事……柳娈算是明白了，一定替你好好保管秘密……我也發誓，不會再對第二個人說起……”柳娈并手指天為誓。
“嗯嗯。”榭兒動容地點了點頭，她們相攜着繼續朝前走去，緊緊挨着對方，仿若連心都牽貼在了一處。
“真的沒有想到，這麽快就得到皇上的青睐……”柳娈羞怯地緋紅雙頰，低頭微笑道，“多虧了你，榭兒……”
“還要靠你的一副美人姿容呢！光光靠我可不行，呵呵！”榭兒打趣道，“娈兒，皇上注視你的眼神，那麽深情，你知道嗎？”
“真的麽？”柳娈欣喜地望着榭兒，“皇上真的這樣看我？”
“自然如此，羨煞旁人呢。”榭兒一臉玩味。
“只是，你的那幾句詩，到底什麽意思？為什麽皇上這般喜歡？”柳娈疑惑地望着她，“竟然能讓我一夜位極貴儀之位……”
“呵呵，也沒什麽。只是恰好，那幾句都合了皇上的心思罷了。”榭兒大笑道。
“皇上的心思？”柳娈更為不解了。
“皇上的心思，便是最難揣測的了。”榭兒仰頭望了望高懸的明月，略略愁容道，“他是皇上，吃慣了山珍海味，總會傾心于尋常菜色，同樣的，婦孺皆知的詩詞，他定然已是爛熟于心，他人再端然吟出，怎會引起他的注意呢？”
“那你又是如何揣測得準的？我聽着，她們的詩，卻也貼合幾分，為何偏自不得皇上垂青？”柳娈愈發疑慮。
“呵呵，其餘人吟的詩，不是不好，只是過于熟稔，莫若新鮮陌生的，來得玩味。”榭兒又道，“正如女子容貌，你瞧着皇上身邊的嫔妃，尤好濃妝豔抹，不免失于妖俗。再看看小娈你，雖無華麗裝飾，卻恁比她人勝出幾分。”
“卻是為何？”柳娈疑惑道。
“莫若初發芙蓉，來得天然去雕飾。”榭兒喜道。
“你又是如何揣準了皇上心思的？”柳娈頗有些不依不饒之意。
“方才與你說的，便盡是皇上的心思了。你總歸是做了貴儀，今後有你揣測的份兒，何須急于一時！呵呵！”榭兒戲谑道，遂加緊了步子往前跑去，邊跑邊回頭笑道。
“不許戲谑于我，快告訴我，你這個壞榭兒，慢着點……”柳娈開懷地追着跑着。
“偏不告訴你，哈哈！”榭兒頑皮地跑去。
“砰！”的一聲，竟無意撞在了一個人身上，二人皆大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