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 34
他做不到“過去就過去了”這樣的灑脫。
反之,過去的一切會反複在他心頭研磨,就算已經磨到鮮血淋漓爛肉模糊,也不能停止。
湛柯嘴唇發顫,張了張嘴卻半天發不出聲音來,只能感覺到嗓子眼幹澀着疼。
他就愣在原地,與陳硯短暫對視的幾秒後,看着陳硯垂了垂眼睫,轉身離開。
湛柯盯着那個單薄的背影,喉頭緊澀,“陳……”
“老公,回家了。”
季漪恰好趕來,目光在湛柯身上僅停留了一瞬。
她熟稔地挽上陳硯的胳膊,兩人一同離開了。
湛柯突然發現,兜兜轉轉互相折磨了十一年的兩個人,彼此之間連一個愛稱都沒有。
從前是他不讓。
現在是他不敢。
陳硯也曾在-情-動時用力擡起身子湊到他耳邊,低喘着喊“老公”。
他也曾為這個愛稱激動到渾身一顫。
但後來也是他在事後冷着臉告訴陳硯,不要亂喊。
陳硯以前亂喊過的稱呼太多了。
當年他沉着聲拒絕過的種種,這些年都令他輾轉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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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只有在夢裏能聽到陳硯的聲音。
他今天又沒忍住想見陳硯,在他門口守了一個小時才想起來,陳硯上班了。
他又很快趕到陳硯的公司,車駛入地下停車場,他在陳硯車旁又等了很久,也沒等來人。
但按道理來說陳硯已經到了下班點。
緊接着就聽到了些響動,他順着聲音尋過去,看到的就是楊兵舉起鐵棍的那一幕——
他那一瞬間說不上是什麽感受,大概是害怕居多的,陳硯落在他懷裏的時候他險些沒忍住哭出來。
電話響了——
湛征的聲音傳來,“你在哪兒?”
湛柯聲音啞的吓人,“平江。”
湛征沉默片刻,然後問:“有什麽用嗎?”
湛柯擡頭看了一眼前路,空空蕩蕩,陳硯的背影也看不到了。
他不回答,湛征就繼續說:“有什麽用,你把時間花在死纏爛打上,他就能多看你一眼?”
湛柯心裏徒然泛起倔意,“說不定呢。”
湛征的話就像是在等着他,壓着他的最後一個音,“當年他追着你死纏爛打的時候,你多看他一眼了嗎?”
當年陳硯每天繞着他轉的時候,他有多看陳硯一眼嗎?
有多在乎陳硯一些嗎?
有愛上他嗎?
有嗎?
湛柯眼底泛紅,鼻頭升起陣陣酸意,他居然想不起來了。
陳硯追他的那四年,對于陳硯來說刻骨銘心的四年,他的記憶居然愈發模糊。
他主觀的覺得,有吧。
他有在那個時候就在乎陳硯。
有的。
“有。”
湛征又問:“那他花了多長時間?”
湛柯睫毛顫了顫,那數字之大時間之長,是他這些年來噩夢。
他咽了咽口水,幹澀的喉嚨在刺痛過後短暫的解脫。
六年。
他意識到自己愛上陳硯。
花了六年時間。
那句“我愛你”,陳硯等了十一年。
人生有多少個十一年可以經得起這樣的撕心裂肺。
他在陳硯精神快要崩潰的情形下對陳硯最後一次說“分手吧”。
那時陳硯眼淚大約已經哭幹了,一滴都掉不出來了,他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将蓋在腿上的被子掀開,臉色蒼白的站起來,和湛柯面對面。
他擡手在湛柯臉上輕撫,聲音平淡地掀不起一點波瀾,他鼓了鼓腮幫,點點頭。
他說:“最後一次了。”
然後取來了行李箱,沉默地打開衣櫃,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
湛柯從頭到尾就站在旁邊看着,他承認自己心慌了,承認自己在看到陳硯對自己說“分手”已經沒有力氣做出多餘的反應的時候,整顆心都像是被撕裂了。
但他把這歸給了習慣。
他只是習慣陳硯在他身邊罷了。
只是習慣陳硯一直對他笑臉相迎罷了。
只是習慣陳硯一直一直一直喜歡他。
陳硯将身上與湛柯同款的睡衣脫下,丢進了垃圾桶。
換上最簡單不過的白襯衫黑褲子,拖着行李箱走出了門。
他轉身關門的時候對站在不遠處盯着他的湛柯說:“你最好永遠別喜歡我。”
你最好別喜歡我,永遠都別喜歡我。
然後關上了門。
再也沒再推開過。
湛柯在原地愣了很久,反應過來之後他推開門追出去。
就像現在一樣,背影都看不到了。
再見的時候,陳硯說他要結婚了。
“怎麽辦,”湛柯喃喃道:“那要怎麽辦,我怕他會忘了我。”
陳硯剛一到家就接到了“車主”的電話,看到來電顯示“梁其致”三個字的一瞬,陳硯笑了一下,接起來之後的“喂”語調都是上揚的。
梁其致咬牙問:“陳副總,不打算給我一個解釋嗎?”
陳硯走進廚房倒了杯水,潤了潤嗓子後才回答:“什麽事兒梁總?”
這全天下咬住一個“副”字不放的,就只有梁其致一個人了。
這麽多年來堅持不懈,一定要喊“陳副總”。
陳硯習以為常。
“我的車。”梁其致一字一頓地說。
陳硯說:“哦,梁總的車,法拉利啊,好看。”
梁其致怒了,“陳副總,你用不着跟我裝,我車到底怎麽回事你心裏清楚。”
他忙完急着回家,剛走進停車場,被保安攔住了。
保安吓得半天說不利索個話,他只抓住了幾個關鍵詞。
總結起來就兩句話。
他車被砸了。
這事兒跟陳硯有關系。
保安緊張是有理由的,他們梁總什麽脾氣?他們梁總對愛車什麽态度?他們太清楚了。
梁總是個恨不得把車娶回來當小老婆的男人。
陳硯“哦”了一聲,說:“你看監控了嗎?”
梁其致說:“當然看了,陳副總直奔我的車就過去了,現在難道要說不知道這車是我的?”
陳硯笑道:“那倒不是,我當然知道梁總最近買了新車。”
梁其致更覺得氣不打一處來,“陳副總就這個道歉态度?”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尋思着等等就算陳硯道歉他也不可能輕易放過。
可陳硯非但不道歉,還一副這事兒跟他沒關系的口吻,他怎麽可能不生氣?
兩百多萬的車,一棍子下去,打掉的都是錢。
“道歉?”陳硯問:“梁總想怎樣?”
梁其致:“賠、錢。”
在梁其致的角度來看,自己車因為陳硯被砸了,自己當然要收到賠償款。
無論是陳硯賠,還是動手砸車的人賠。
陳硯默了,在梁其致忍不住要再次提醒他道歉賠錢的時候,陳硯說:“不知道梁總這些年從我這兒順走的有沒有兩百萬。”
梁其致不說話了。
幾秒後,陳硯聽到“嘟”的一聲,電話被挂斷了。
季漪靠在一邊問:“你們公司那傻逼?”
從陳硯第一次給季漪說起公司那些破事兒開始,季漪就習慣性稱梁其致為“你們公司那傻逼”。
陳硯點頭,“楊芩他哥,一棍子揮過去把梁其致車砸了。”
季漪身子瞬間僵直,她是接到楊戚電話去警局的,只知道陳硯被帶去做筆錄了,并不知道是因為什麽才會去警局。
她原本沒打算多問,卻沒想到居然是因為楊兵。
“楊兵?”季漪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一個調,“我-操-他大爺!這傻逼去堵你了?!操,我他媽……”
季漪邊說邊站了起來,四處找手機。
在經過陳硯前面的時候被陳硯拉了一把,聽到陳硯說:“別着急,監控都拍下來了,他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季漪目光都呆滞了,“我還以為……我以為你和他,我看到湛柯,我還以為是你們打起來了……”她一路上都沒敢提湛柯,沒敢像以前一樣問陳硯“怎麽又和湛柯扯上關系”,卻不想事實和她想到的大相徑庭。
季漪語無倫次地說着,越說越着急,“操,我他媽真服了,我就不該把你攪合進來,”她懊悔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卧槽!你他媽沒受傷吧?你這臉色怎麽這麽白,你是不是被那傻逼打了?我他媽讓他把牢底坐穿!”
陳硯抓住她胳膊,沖她笑,“別急別急,真沒事兒。”他對季漪張開雙臂,“檢查檢查?”
季漪手臂從他手裏掙脫,照着他肩膀給了一拳,饒是陳硯有意識地想逗她她也扯不出笑臉,只能苦着一張臉說,“我說真的,這事兒本來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陳硯雙臂落下,無奈地摸了摸脖子,生硬的轉移話題,“我這工作可能幹不下去了。”
季漪愣了,“出事了?”
陳硯搖頭,“沒,早就有預感了,其實公司能留我到現在都不錯了,一天混日子,不幹實事,也沒後臺。等着上位的人多的去了,上面随便派下來一個就能把我頂了。”
不然他哪敢一次休一個月的假。
哪敢讓楊兵把梁其致車砸了。
粱其致打壓他這麽多年,各種上面給的好處都給他攔截了。剛坐上這個位置的時候,公司給配車配房,一套面積不大一百來平但勝在地段好的房子,還沒到他手裏就飛了。最後一查,落了梁其致的戶。沒過多久轉手就給賣了。
陳硯想起那時也覺得可笑。說起來是“總”,一看車,二十來萬,一看房——租的。
也是最後攢下點錢把這租了好些年的房子買下來了,才成了有房一族。
季漪剛準備說些什麽安慰一下陳硯,就看到陳硯突然往後一靠,仰頭看這天花板,問:“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中一個億啊?”
季漪踢了他一腳。
“醒醒吧你。”
楊兵的事情果然驚動了多方,梁其致那邊的意思當然是賠錢,賠不出兩百萬就按照法律條例坐牢。
楊芩哭着打電話給季漪,說:“你幫幫我們,借我們點錢吧!他是我哥,我不能看着他坐牢……”
季漪二話不說,直接挂了電話。
緊接着就接到了她媽的電話。
“漪漪啊,楊兵他算起來也是你哥,他爸臨走的時候讓我好好照顧他,我這也快上路了,在那邊遇到他爸了我可怎麽交代。”
季漪頭痛欲裂,“這關我什麽事?你生病了,仗着血緣關系我給你出醫藥費。他呢?他跟我有什麽關系?別太不把我當人看,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更何況我也不是兔子。”
“漪漪,你就當把這錢借我們,我讓楊芩回去把老房子賣了,一定給你還上。”
季漪無法理解這種扭曲的感情。
楊兵來的時候,吓沒了半條命,找她幫忙。
楊兵要坐牢了,又哭沒了半條命,還找她幫忙。
“我再說一次,別不把我當人看。”
兩人見季漪這邊說不動,一轉身就又打給了陳硯。
巧的是季漪就防她們這一招,陳硯一看到來電顯示就把手機直接遞給季漪。
接起來,楊芩那一聲“姐夫”還沒喊出口,季漪就先發制人。
“別逼我罵人。”
後續陳硯沒再管,但他知道梁其致那邊不可能放過楊兵。
反正工作也快丢了,還不允許他看一出狗咬狗了?
湛柯在回北京的前一天接到了陌生電話。
他下意識挂斷。
沒過幾秒就又一次響了起來——
湛柯接了。
“喂?”
“你好。”
是一個女聲,湛柯雖然不能靠聲音識人,但卻隐隐有了預感。
他說完你好,緊接着問了哪位。
“我是季漪。”季漪說完,又突然想到湛柯是大概不認識自己的,又說:“我是陳硯的……”
“我知道。”湛柯急着打斷她,“什麽事?”
季漪頓了一下,“我想約你見個面。”
兩人彼此都有直覺會跟對方直接的對話一次,沒有陳硯在場。
但湛柯一直以為會是自己在某一天主動約季漪。
在他忍不住去求他們離婚的時候。
理智暫時占據上風,湛柯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打擾季漪,陳硯只會更恨他。
但卻怎麽都沒有想到,會是季漪主動找上自己。
“好。”
他答應了。
兩人約在一個咖啡廳的包廂裏,服務生只當是情侶,桌上諷刺插着一只紅玫瑰。
季漪二話不說的扔掉了。
兩人都比約定的時間提前到。
出于基本的尊重。
兩人之間一個簡單的握手也不曾有。
季漪就很直白地說:“不要再來找陳硯了。”
她對湛柯多餘的一點禮貌都不想有。
湛柯充耳不聞,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苦得很到位。
他問:“還有什麽事嗎?”
如果只是想要告訴他“不要再來找陳硯”,大概就沒有聊下去的必要。
他做不到。
季漪不語,望着他,暗暗磨了磨牙,有在心裏給自己壯了壯膽,又重複了一遍:“不要再來打擾陳硯了。”
湛柯覺得自己心口被人捏了一下,這種奇怪的感覺讓他整個人燃氣了無名怒火,甚至比一個人站在他面前大罵一百句都更讓他惱火。
他完全不能接受自己有一天會被一個“外人”要挾,不許見陳硯。
“我知道了,”他說,“但我做不到。”
說話時他一直盯着桌面,心裏完全沒底,導致他連直視季漪的勇氣都沒有。
季漪很輕地蹙了一下眉,她身子向前傾了少許,目的性更強地對湛柯第三遍說:“不要再來找陳硯。”
一字一頓,是警告的口吻。
湛柯低垂着眼睫,一言不發。
季漪見他這個模樣,心底對他下意識的害怕在慢慢消散。
一個男人面對這種情況只能做到低頭不語,季漪心裏橫生出“無賴”兩個字。
兩人之間靜默許久,一直到季漪聽到湛柯沙啞着嗓子說:“對不起。”這份寂靜才算被打破。
季漪深呼吸了一口,“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只是五年前我再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提起過往,季漪覺得自己心頭被開了一刀,想起過去的陳硯對她而言是一種折磨。
她害怕看到五年前的陳硯。
“我知道,這是因為你。”季漪語氣顯得很平靜,只是在說完後她可以堅定地看着湛柯,強迫湛柯和她對視。
僅對視一瞬,湛柯就下意識地移開、躲避。
他徒然生出慌亂感,低着頭說:“對不起。”
季漪咬了咬下唇,痛感讓她保持清醒和冷靜,但還是不可抑制的紅了眼眶。
“他真的經不住你再折騰一次了。”
“他為了了結你們那段感情,半條命都沒了,他心理有問題你知道嗎?”季漪問。
湛柯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攥起,他機械着重複,“對不起。”
季漪咬了咬牙,想要将那陣鼻酸壓下去,“他到現在都不肯去看心理醫生。最嚴重的是他剛從北京回來的那幾個月,把自己關在出租房裏,拉緊窗簾。酗酒,晝夜不分,睡不着,一個人在家會自言自語,會突然哭突然笑。”
頓了幾秒,季漪語氣冷了幾分,“會自殘。”
湛柯狠狠地抖了一下。
不是沒想到,不是出乎意料。
是因為見過。
在北京,他把醉鬼陳硯帶回家的那天。
陳硯吐髒了衣服,是他親手給将陳硯的衣服脫下,然後換上幹淨的睡衣。
脫掉襯衫的時候,他看到了陳硯胳膊上的、胸口的、甚至腹部,全是舊傷疤。
密密麻麻。
當時在淩晨,房間開着暖黃的光,湛柯只覺得自己不太清醒,但動作下意識地加快,很快給陳硯換上睡衣。
後來他也不敢去想那天所看到的。
但那一瞬間的刺激給他的大腦留下了很深、很清晰的印象。
全是傷疤,整個上半身滿布着。
那天晚上他把陳硯抱的特別緊,在陳硯睡得不省人事的時候,淚水滴落進床單,他道了一晚上的歉。
季漪就快壓不住情緒,她狠狠的捏了一下指關節,發出清脆的一聲響,疼的她不得不保持清醒。
“從那之後他心理一直有問題,第一年基本是每周都會有那麽一天,不得不請假在家,讓他瘋個夠。”
“後來慢慢間隔就長了,上次他瘋起來已經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他情緒一直在慢慢變穩定,加上認識會逗樂子的狐朋狗友,慢慢就很少看到他壓着自己了。”
季漪鼓了鼓腮幫,極力控制着在眼框內打轉的淚珠不落出來,她聲音發顫,“真的不能再來一次了。”
對于現在的湛柯來說,最讓他害怕的就是聽到陳硯的過去。
他想把耳朵捂住,想大喊,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但那聲音還是會無孔不入的鑽進他耳中,拿捏住了他最脆弱的地方,蓄勢待發着要将他一擊斃命。
別說了。
對不起。
他在心裏重複着這六個字,渾身顫抖的低着頭,眼中的淚徑直砸在地磚上——吧嗒。
季漪仰頭,深呼吸,“我說這些,重點不是要你愧疚要你悔恨,重點是要你知道,陳硯究竟是怎麽走出來的。”
“我見到了他人生最黑暗的時候,見到了他最瘋狂的時候。換位思考一下,你覺得我會放任你再接近他嗎?”
“從你的陰影裏走出來,他只帶出來了一條命。”
“再來一次,我怕他就真的把一輩子都搭給你了。”
他腳下那一片地被零零星星的淚水打濕,嗚咽聲即使有在刻意的繃着也會不經意地鑽出來。
季漪站起來,飛快地在眼下抹了一把,帶着很重的鼻音說:“我就說這些,希望你能聽進去。”
她夠客氣了。
她怕自己說的不夠莊重,湛柯會不當回事。
“給我個機會吧。”
季漪剛邁出步子,就聽到男人低啞地聲音,攜着哭腔和鼻音,她從這一聲中聽出了湛柯的懇求。
季漪大概能體會到一點陳硯所說的感覺,一個不可一世的男人低下頭,低三下四的求和,讨好。
陳硯會感到心痛。
季漪會感到不可置信。
“求你。”
求她?
季漪身子僵直在原地。
“陳硯問我是要當小三嗎?對,是。只要還能見到他,什麽身份都沒關系。他跟我說,既然我鐵了心要綠你,不應該告訴你一聲嗎?所以我想求你,你可以不可以當作……當作不知道,我只要時不時能見到他,能抱抱他,就這樣就好。我不會占用他太多時間的……你答應我吧。”
湛柯依然對她低着頭,聲音悶悶的。
湛柯求她給他一個當三兒的機會。
季漪有些繃不住自己了,她一直覺得陳硯會為了愛情犧牲那麽多是因為陳硯用情深。
真正面對了雙方之後,季漪清晰的感受到了這種愛情帶來的絕望感,
壓抑到窒息的絕望感。
她沖湛柯大吼道:“你他媽聽不懂人話嗎?!我說,你!離陳硯遠一點!最好是一輩子都別再來見他!你聽懂了嗎!?”
湛柯只是搖頭,“我做不到……求你,求你。”
季漪眼淚奪眶而出,她憤憤的擡手将淚珠抹去,然後一字一頓地告訴湛柯:“你聽着,我不是以一個正房的立場在警告一個三兒不要接近我老公。我是以一個旁觀者地身份告訴你,不要再接近陳硯!”
湛柯不說話。
季漪就覺得急火攻心,她走過去将湛柯的領子揪住,強迫他擡頭和自己對視,“你聽着,”季漪瞪着他說:“我不是怕失去丈夫,我怕他死。”
湛柯無聲的淚順着臉頰流下,打在季漪手腕上。
季漪怕自己徹底失控,她及時松開了手,留下一句“別再出現”,而後匆匆離開。
湛柯失了神,癱坐着,眼淚像開了閘,一滴接着一滴,大有流幹的兆頭。
家族企業最大的缺點就是不穩定。
倒不是說工資不穩定,也不是別的什麽不穩定,就是頭頂的高層不穩定。
今兒老二得勢,明兒老二倒臺老三得勢。
不會站隊的人注定混不好。
一般高管層的分三種人——
第一種是特別會站隊的,總能及時的跟對人,确保自己地位高枕無憂。
第二種是特別不會站隊的,但能幹,業績好看,能賺錢。
第三種就是陳硯這種——不站隊的。
這種說好也好,大換水的時候波及不到。
說不好也不好,兩邊都沒讨好上。
下場往往是被開。
陳硯在辦公室收拾東西的時候就在想,自己能茍這麽多年已經很不容易了。
自己到底也工作了五年,離職待遇也不錯,給了不少錢。
把東西放進車裏的時候陳硯又想,這二十來萬的車也沒收回去,挺不錯了。
他給季漪打了個電話,“走,請你吃飯,慶祝我失業。”
季漪罵他神經病,不過還是站在店門口等他過去接。
上車後季漪就問:“還真給開了?”
今天早上陳硯去上班之前就跟季漪說,今天有個大會,他估計要涼了。
陳硯啧了一聲,笑說:“說的比唱的好聽,給我挂了個沒多少工資的閑職,那我可不得轉身送他們一張辭職信。”
辭職信他提前幾天就寫好了,方便的很。
梁其致給批的,今兒說要給陳硯挂那個閑職的時候梁其致嘴就合不攏了,收到意料之中的辭職信後更是二話不說就給批了。
臨了還來一句——
“陳副總,啊不對,陳先生,”粱其致笑道:“恭喜啊,解脫了。”
陳硯回頭也沖他笑,“謝謝啊。”
“想吃什麽?”陳硯語氣輕松地問。
季漪說:“你都失業人士了,我哪好意思讓你請”
陳硯笑了,“操,我這才剛失業還沒滿一個小時。”
季漪兀自搖搖頭,“太可憐了,姐姐請你吃頓好的。”
陳硯挑眉,“多好的?”
季漪想了想說,“桶裝方便面怎麽樣?”
陳硯:“哇,有工作的人就是不一樣,方便面都吃桶裝的。”
季漪笑得前仰後合,笑累了才想起來問:“你生日快到了,今年怎麽過?”
陳硯蹙眉,“不是還有一個月嗎?”
季漪:“一個月還不夠快嗎?”
陳硯:“女人都是這樣計算的嗎?”
季漪:“你第一天知道嗎?和我合作那個姐妹,每年都提前三個月告知親朋好友們可以開始着手準備生日禮物了。”
陳硯騰出一只手比了個大拇指,被季漪打了一巴掌,“開你的車,狗命重要。”
兩人當然不至于吃“高貴的”桶裝方便面,陳硯選了一家平時比較常來的店,點了他的老三樣,邊吃邊和季漪聊。
“以後準備做什麽?”
“做白日夢吧,我的一個億還沒中上呢。”
“傻逼,你他媽要中獎倒是去買彩票啊。”
“哦對,最近給忘了。”
陳硯生日在6月26日,其實具體的他也不知道了,他小時候沒什麽過生日的記憶,半大一點就被爹媽扔了,靠着吃百家飯長大的。
過生日的概念基本是到高中才慢慢形成的。
高三的時候有個舍友提出給他提前一個月過生日,因為六月底大家就各奔東西了。
幾個人偷偷買了個小蛋糕,提了點炸串,蠟燭是防止停電用來備用照明的大蠟燭。給他過了個“粗制濫造”的生日,陳硯特別開心。
主要是那天湛柯也在。
他求了很久,賣慘說自己長這麽大第一次過生日,湛柯這才動搖。
還給他買了生日禮物,一部新手機。
大概因為陳硯是個窮鬼,自從把注意力都投到學習上之後,以前打架攢的那點錢花起來就跟流水一樣,窮的心驚膽戰。
手機是老到掉牙的款式,打電話都能卡挂了。
窮鬼陳硯于是高考一結束就去打工了,不過沒掙到錢,因為沒繃住脾氣把一顧客給揍了一頓。
辛辛苦苦幹了一個月,最後就給他結了五百塊錢。
他把欠舍友的飯錢一還,就剩兩百多塊錢了。
只能買到一個爺爺款的睡衣。
湛柯嫌棄的很。
陳硯卻因為這個好幾天沒吃上飯。
打零工掙點吃飯錢,然後拖到要去北京前,把房子給賣了。
是的,他有房子。
爸媽把他扔了的同時,把那套房子也扔了。
不過地段不好,離中心太遠,他從小上學就得跑個大老遠。
鄰居阿姨看着陳硯長大,一直給張羅着賣房的事情,最後賣了個不錯的價格。
25萬左右。
後來陳硯就有刻意的去關注身份證上的那個日期,每年臨近六月底,就要湊過去問湛柯,有沒有時間陪他過個生日。
大學的前兩年,湛柯有一年有事兒沒來,陳硯就請自己吃了份砂鍋。
後兩年在他們在一起了,不過湛柯依然只陪他過了一年的生日。
因為最後一年他們沒扛到6月26號。
他們分手了。
那年生日他是在抱着酒瓶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中度過的。
陳硯一辭職,楊戚那邊就迅速得到了消息,又是一通電話打過來,請他來見狐朋狗友們。
陳硯當然要去。
幾天玩下來心情倒也一直保持的不錯,以至于他真的沒發現湛柯已經近十天沒有出現了。
六月一日。
小朋友們的狂歡日。
下午六點季漪接到了楊芩的電話,說媽快不行了。
自從上次母女倆接連為楊兵的事兒來借錢後,季漪就沒有再去過醫院。
她當然知道這個消息遲早有一天會來臨,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她給簡樂交代了小朋友們訂的甜點,然後扯下圍裙,一邊打電話一邊向外走去。
“陳硯,我媽不行了。”
季漪向來不願意喊這聲“媽”,但到節骨眼上不得不喊得利索。
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麽着急,陳硯問她要不要來接的時候,她已經坐在出租車上了。
久病床前無孝子。
這句話大概說的就是楊芩。
她會為突然跑來的施暴的楊兵哭,會為楊兵坐牢害怕的哭。
但面對眼睛沒力氣睜開的媽媽時,卻突然沒了眼淚。
她通知季漪的時候語氣也是淡淡的。
病床前不能站太多人,季漪一進來她就出去了,神色平淡,在陳硯臉上張望了兩眼,然後問:“怎麽不進去?”
陳硯靠在牆邊,感受着消毒水的味道混雜在死寂的空氣中,這專屬醫院的感覺。
他垂眸,勾起一個很淡的笑,“有必要嗎?”
楊芩了然,點了點頭,然後木木地坐在一邊,沒頭沒尾地問:“你們什麽時候離婚?”
陳硯笑了一聲,沒理會。
病房裏——
季漪媽說話只剩氣音,她沒有力氣說多餘的話,只是動了動手指,試圖抓住季漪放在床邊的手。
但她早已沒有足夠的力氣擡起胳膊。
心裏的焦急也無從表達。
只能撐着沉重的眼皮,緊緊盯着季漪。
“漪漪……”
她聲音極輕,季漪要将耳朵湊到她嘴邊才聽得清。
季漪點頭,“您說。”
她又試圖勾了勾手指,只觸到了季漪的落下來的衣角。
無力地笑了一下,人之将死,倒也沒什麽是放不下的。
她這一輩子,就是注定到死也牽不到女兒的手。
“漪漪……”她又喊了一聲,然後斷斷續續地說:“媽媽這一輩子……最對不起你……”
作者有話要說:碼癡呆了……
本章評論發紅包,謝謝大家的支持~!
感謝在2020-05-17 01:07:24~2020-05-18 00:38: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奶醬醬、Coisíní 5瓶;白°黎洛、 3瓶;紅燒獅子頭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