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兩人之間陷入長久的沉默。
過了很久,杯子裏的水不燙手了,湛柯終于沙啞着嗓子說:“幾個月的感情,不算數的。”
陳硯揉了揉頸椎,“這就不勞湛總操心了。”
“我只是……”
“我當然做不到和你一樣,幾年的感情都可以不作數。”陳硯說。
湛柯眸色瞬間低沉,他想解釋,又發現根本無從說起。
他們的感情從陳硯第一次表白到徹底分手,經歷了六年。
六年,他從來沒有承認過和陳硯的感情,哪怕一瞬間。
“你确定要和我聊這個話題嗎?”陳硯問。
提起以前,陳硯可以裝作無所謂,聊多久都能保持平靜。
但他知道,湛柯做不到。
湛柯是個一點都不會演戲的人。也許會做“演戲”這件事,但永遠做不好,演技拙劣的生怕對方看不出似的。
陳硯太了解了。
他太了解湛柯了。
“湛總,時候不早了。”陳硯一邊說一邊拿出手機打開,給湛柯看鎖屏上顯示的時間——遞到他眼前,幾乎是強迫他擡頭看時間。
以及沒有能比這再明顯的逐客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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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柯端着水杯,避而不談,“你……女朋友呢,她跟你一起住嗎?”女朋友三個字說的很艱難。
陳硯十分自然的回答:“我老婆啊,她媽病了她去照顧了。所以湛總還有什麽事?”
“你們還沒結婚就住一起嗎?”湛柯自動忽略後半句話。
陳硯簡直要氣笑,“我們以前沒一起住過嗎?不也沒結婚。”
這一次算是徹底把話題引到了兩人之間。
湛柯猛地喝了一大口熱水,覺得一下燙進心裏了。
陳硯盯着他,說:“哦,不對。我們連談戀愛都不算。”
湛柯看向他,和他的目光對上,眼中的情緒彼此心知肚明。
湛柯覺得自己來找陳硯就是上趕子找難受,陳硯也完全不負所望,一刀一刀的紮。
湛柯心底突然很病态的覺得,感受到刀刺的感覺,能證明這個人存在。
“湛總……”陳硯還想重複那一句話。
但被湛柯打斷了,他低沉着嗓音說:“別叫湛總。”
當今社會,這個總那個總的太多了,之所以多,是因為會喊這個稱呼的人都是不熟的人,而人一生中所遇到不熟的人比熟悉的人要多太多了,湛柯一點都不願意成為那芸芸衆生裏的一份子。
“那叫什麽?”陳硯摸了摸後腦勺,“前男友?”
前男友。
奧斯卡影帝·陳,今天終于破功了,因為這在心裏回蕩多年卻從來沒有說出口哪怕一次的詞。
陳硯感覺,自己以一種嘲諷又玩笑的語氣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語氣是理直氣壯,聲音卻在發抖。
他有一瞬間希望湛柯別聽出來他的慌張。
下一秒又釋然了。
那又如何,又如何,能如何。
湛柯忍不住了,從昨天晚上見到陳硯第一面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情緒總會崩掉。
但是沒有想到崩的這麽快。
來勢洶洶。
措手不及。
又意料之中。
“陳硯,”湛柯說,“是我錯了,對不起。”
這句沒頭沒尾的道歉出現在一個莫名其妙的時刻。
陳硯卻依然覺得自己胸腔裏都震了一下,像是被冰凍了很久的心髒被狠狠的一擊,碎的到處都是冰渣。
又像是心髒外圍那層千年的寒冰,終于被它的主人親手打破,還給了陳硯一個健康的、可以正常心跳的心髒。
陳硯也不裝糊塗,只是說:“道歉這個東西,來得遲了,就沒有用了。”他沖湛柯笑了一下,“我是說,現在我用不着你的道歉,所以我就不接受了。”
湛柯整個人的僵住了,僵硬的重複那一句“對不起”。
陳硯聽的有些煩。
他壓制不住自己去問:“你說對不起,那你知道錯哪兒了嗎?也許你知道了,過了這麽多年你終于知道我沒病了,終于知道同性戀不是病了,但你會改嗎?你知道它不是病了你就能接受了嗎?我,我這個同性戀,你不接受吧。不對,你連你自己你都不接受,更何況別人。所以你的道歉,到底有什麽意義?”
陳硯覺得自己越來越病态,他就是想刺激湛柯。
他一看到湛柯就忍不住的想要刺激一番。
就像他也總在深夜自言自語的刺激自己一樣。
陳硯很羨慕說放手就放手的人,也羨慕分手後就相忘江湖的人,他甚至羨慕心死了的人。可偏偏他哪一樣都不占,他連質問自己一句“還愛他嗎”都不敢,因為他知道這個答案一直是肯定的,又害怕它永遠肯定下去。
只要一遇到這個人,壓抑了多年的感情就會重新浮上來,浮在最表面,最脆弱的地方。
陳硯很害怕,害怕自己一時間兜不住了,就會被湛柯看到。
他的愛脆弱又堅定,刺傷會疼沒了半條命,但又永遠只是半條,永遠不死。
陳硯等了五年。
痛到神志不清,痛到無意識的落淚。
都不死。
湛柯一句話也沒有說。
可陳硯看着他被噎住的樣子,只覺得自己更難受了。
哪怕他故意說出這樣的話,最心底的期望居然是反駁。
他在不知死活的期待湛柯會反駁自己。
可笑。
好累。
陳硯閉上眼,脫了力。
在心裏把自己折磨了一通之後,他于是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滾。”
他想很大聲的對湛柯喊出這個字,一點點的發洩都能讓他好受百倍。
但沒有。
連一個“滾”字說出口,都是氣聲。
甚至不确定湛柯聽到了沒有。
“湛柯,別再來找我。”陳硯說,“你知道被我纏上會有多麻煩,我想你不會願意再來一個六年。”
湛柯沒動。
陳硯呼了一口氣,他擡了擡沉重的眼皮,看到湛柯不動如山的坐在那盯着自己。
陳硯問:“要請柬嗎?”
湛柯不答。
“這個月15號。”陳硯說。
湛柯不答。
“前男友要祝我新婚快樂嗎。”陳硯問。
湛柯突然站了起來。
他冷冷的盯着坐在沙發上的陳硯。
走了過去。
“不用站在我面前祝,口頭祝福一下就行了。”陳硯笑道。
湛柯走到他面前,低頭和陳硯對視,他盯着陳硯看了很久,然後曲起一條腿蹲了下來。
陳硯猝不及防,提起全身的力氣坐直身子。
“陳硯,你臉色很不好。”湛柯說,“我不會祝你新婚快樂,我做不到。我到你面前只是想近一點告訴你,我道歉是為我過去的偏執的愚蠢,為我偏執對同性戀的厭惡,對你的,對我的,是為我愚蠢的帶你看心理醫生,為很多我做過的錯事。”
陳硯疲憊的揉了揉眉心,站起來想走。
“就幾句話。”陳硯一動湛柯就跟着站起來,他抓住陳硯的胳膊。
陳硯用力收回胳膊,“我不想聽。”
湛柯狠狠的咬了一下下唇,“你能不能不結婚?”
陳硯有點欣喜,他居然聽到了湛柯的小心翼翼。
陳硯一米八剛過,是要比湛柯矮上些許,氣勢也比不上這個看臉就覺得兇的男人。
但他說:“湛柯,你這麽跟我一個同性戀糾纏,對得起你當初說過的話嗎?你最好多去看看心理醫生,畢竟同性戀能治好。”
最後三個字陳硯說的很用力。
陳硯又說,“我當然要結婚,而且我也勸你,早點結婚。”
說完,陳硯就回卧室了。
他沒力氣再一遍一遍催着這尊大佛趕緊滾,他很累,他只想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