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已是寒冬臘月的季節,柳映疏感覺身上好了一些,自從年初四月她寒症複發以來就一直斷斷續續地,甚至大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這幾個月她一直在自己的房中沒怎麽出去,那些外面的消息都是柳映雪帶進來給她的。
譬如四月春獵的時候皇後帶人撞破趙貴妃和國師的私情,皇帝一怒之下将趙貴妃打入冷宮,而國師則被處死,四皇子被趙貴妃的事情牽連,也在皇帝跟前失了勢,因此一蹶不振。
而沈嗣也向京兆府遞了狀子,因為國師和趙貴妃的事情,加之有許多大臣都請求還沈家一個清白,于是皇帝被迫讓京兆府重新審沈家的案子,結果當年的沈家确實是被冤枉,于是皇帝放出了還在關在大牢的柳家父子。
對于沈家則是讓人解封了沈府,給沈家兄妹發了一筆體恤的銀兩,沈家兄妹至此不用再躲在柳家。
柳映疏站在廊下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她從那日之後再也聽不大任何關于謝璟的消息,她想一定是家中的人有意隐瞞,每次她問柳映雪時候她都說他沒事,柳映疏雖然相信謝璟,但是一直都不能知道他的消息确實是讓她有些惶惶不安。
錦書從院外進來,她臉上帶着笑意,看見柳映疏之後立刻說道:“姑娘,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聽了保準高興!”
聽琴這時拿了披風從房中出來,她聽見錦書的話立刻沒好氣地笑罵:“你這小蹄子,有什麽好消息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出來我們也高興高興!”
錦書這才高興地走到柳映疏地跟前,笑着說道:“聽說謝将軍就要凱旋了,不出兩個時辰就能到上京。”
她說這話的時候像是比柳映疏還要高興,這些日子她一直看着自家姑娘心情郁郁,原本她身上就生着病,雖然張大夫都在說要她保持好的心情,可是大姑娘不讓人将跟謝将軍有關的消息告訴姑娘,姑娘就會一直在擔心着遠在南境的謝将軍。
如今她早早得了消息,為了能夠讓姑娘高興,也不顧會不會被大姑娘責罰,直接就奔回來院子裏面,怎麽都要将這個消息告訴姑娘。
柳映疏聽了她的消息這才露出淺笑,她突然對聽琴說道:“去将那件白狐裘拿來,我要出去一趟。”
聽琴聞言剜了錦書一眼,知道柳映疏這是準備出城去接謝璟,于是她勸道:“姑娘,這天氣看着就要下雪了,您還是安心在家中等着謝将軍來看你吧。”
“我的話也不聽了嗎?”柳映疏輕咳一聲,她知道這樣做可能會被家中的長輩責罵,但是她想彌補以前的遺憾。
相比柳映疏軟綿綿沒有威脅的話,聽琴現在更怕的話柳映雪,且她知道柳映疏的身子禁不住一點風吹,所以只得低頭道:“還望姑娘愛惜自己的身體。”
柳映疏知道聽琴也是為了自己的身體着想,她垂下眸子,默不作聲地立在那裏,看着倒是有些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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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聽琴在心中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心軟的時候,柳映雪地進來了,她看見妹妹這副樣子,只得說:“穿得厚一些再去,好不容易才将身體調養得好了一些,若是你這一去回再受了風寒,我可不會輕饒你身邊的丫鬟。”
柳映疏這才彎着眼睛看向柳映雪,她上前抱着柳映雪的手撒嬌:“姐姐,我一定不會讓自己再染上風寒的,等看見他了我就回來。”
柳映雪摸了摸她沒有挽發髻的頭頂,看着她的眼神有慈愛,她說道:“打扮得好看一點去,他見了也會歡喜的。”
聽着柳映雪的話,柳映疏點了點頭,很快她就讓聽琴替她穿戴好了衣服,她特意穿了丁香紫的衣裳,等披上白狐裘之後,柳映疏帶着聽琴出了門。
她來到了之前送別謝璟出征的長亭,靠着長亭的柱子,一直在看着遠處,等待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從眼前路過。
大概等了兩柱香的時間,外面飄起了細雪,柳映疏擡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然後看着雪花融化在自己的掌心。
伴着細雪,聽琴感覺溫度又冷了一些,她有些擔憂柳映疏的身子,于是提醒她:“姑娘,大姑娘說了如果等半個時辰還見不到謝将軍的話咱們就要回去了。”
知道她們也是擔心自己的身體,柳映疏只好道:“嗯,如果一會兒還見不到那便回去吧。”
她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傳來陣陣馬蹄聲,柳映疏心下驚喜往那處看去,就看見一隊人馬正往城門的方向趕來,而騎在前頭的是正謝璟。
許是一年沒見,柳映疏覺得謝璟似乎變了,他身上完全脫去了少年的稚氣,面部輪廓也變得硬朗起來,雙眼深邃,整個人給人一種壓迫的感覺。
這樣的謝璟,好像更符合殺敵無數的将軍形象。
謝璟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他一雙漆黑的眸子朝着長亭這邊看來,恰巧對上柳映疏那雙含了盈盈水光的眼眸,他心神微動,路過長亭的時候讓其他人先回去,自己則拉住馬頭停了下來。
他身上披的依舊是那件貂裘披風,下了馬,謝璟踩着地上的碎雪一步一步地朝着柳映疏走來,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她,像是在看獵物一般。
他現在的樣子讓柳映疏有些不習慣,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卻引來謝璟的不滿。
等謝璟踏進這長亭裏面,柳映疏才發現他好像又高了一些,比她高出了整整一個頭,她看他都要微微仰頭。
謝璟看着她,覺得她又比以前嬌小了一些,十歲的時候她還比自己高了一些,那時大家都笑他一個男孩子怎麽能比女娃娃還矮,他還偷偷難過了好些時候,後來還是比他高的柳映疏安慰他,說等他長大了就會比她高了。
當時他還不信,覺得柳映疏是故意騙他的。
想到這些往事,謝璟不禁朗聲一笑,引來柳映疏不解地看着他。
收起臉上的笑意,謝璟微微垂眸看着柳映疏,眼中滿是溫柔,他清磁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鳶鳶,許久不見,你可有想我?”
此時長亭之中就他們二人,聽琴早在謝璟下馬的時候為了給他們兩個騰出空間就已經自己先回了馬車上,上次柳映疏在長亭送別謝璟的時候她也是一樣,她心中不禁感嘆自己有眼力見,她偷偷掀開馬車窗戶的簾子,就看見謝璟站在自己姑娘跟前,二人之間的距離僅剩一尺左右。
這邊柳映疏面對謝璟這樣直白的話突然一時之間卡殼了,看着柳映疏有些呆愣的表情,謝璟的眼神變得更加溫柔,柳映疏覺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沉溺在其中。
謝璟看着她,也沒有打算要她開口回應的意思,低沉的聲音再次在長亭之中響起:“可是我很想你。”
謝璟說完這話就看見柳映疏的臉頰慢慢地變紅,然後在他的注視下,她終于幾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只是在謝璟還未高興的時候柳映疏開口了,她聲音輕柔,但是聽在謝璟的耳中卻是帶了一點些擔憂在裏面:“你可有受傷?”
明明知道戰場上刀劍無眼,謝璟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一點傷都不受,可柳映疏還是問出了口,關心則亂,她一向冷靜,但是跟謝璟在一起的時候,偶爾也會允許自己犯迷糊。
謝璟看着她眼裏的心疼,心尖像是被什麽一刺,他開始後悔沒有将自己和太子的計劃告訴柳映疏,他很難想象柳映疏一個人在上京聽到他下落不明的消息會怎麽樣,如果換做是他自己聽到柳映疏出了意外的消息,他可能會瘋掉。
謝璟伸手将柳映疏被風吹來的頭發整理好,他的手停留在她冰涼的臉龐,然後看着她輕聲說道:“抱歉,以後不會再瞞着你做什麽了。”
柳映疏感受到他手掌傳來的溫熱,她擡手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眼睛彎了彎:“你沒事就好。”
其實一開始她心中是有些怨他平白讓她擔心,但是一想到那些他在漠北三年寫給自己的信,她對着謝璟又有些生不起氣來。
謝璟低眸看着她彎起的眼睛,手背上是她柔軟細膩的手掌,耳邊是她溫軟的聲音,他的眸色逐漸變得深了起來,喉頭來回滾了一下。
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一般,柳映疏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看着謝璟那雙看自己充滿侵略性的眼睛,感覺自己身上被他看着的地方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就連臉上剛才被他的手掌貼過的那塊也變得有些滾燙,她正想要後退一步拉開兩之間的距離,整個人突然又被謝璟拉入了懷中。
柳映疏想起去年在長亭相送的場景,任由他緊緊将自己抱着。
過了好一會兒,頭頂突然傳來謝璟悶悶的聲音:“鳶鳶,我們下個月就成親好不好?”
柳映疏聽了他這話,這才仰起頭看他,知道看到他眼中堅定,柳映疏這才柔聲說道:“父親和祖父說婚事不能操之過急。”
謝璟看着她略帶朦胧的雙眼,微啞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可我等不了了。”
他恨不得現在就将柳映疏娶進門,他肖想了柳映疏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二人訂了親,以前總覺得不可能得到的人,如今成了自己的未婚妻子,他現在只會想要更多。
柳映疏聽他這樣說,心尖像是被羽毛輕輕地掃過,一時之間酥酥麻麻的,但是想到張大夫的話,她又有些害怕。
忍了一會,她決定還是将自己的情況和盤托出,她壓下心中的酸澀,柔柔地開口:“子疾,大夫說我身上帶了這病怕是不能好了,其實我......”
她話還未說完就發現謝璟抱着她的手收緊了,他認真地說道:“我不在乎。”
說完他沉默了一會兒,他低啞地聲音再次響起:“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能夠陪在我身邊。”
柳映疏微哽,确定了他不僅知道了自己病況不容樂觀,甚至猜到了她可能無法孕有子嗣,可是他說他不在乎。
柳映疏将頭靠着謝璟的胸膛,聽着他沉穩的心跳聲,才帶了一點鼻音回他:“好,我們下個月便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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