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柳映疏眨了眨眼睛,這時謝璟已經将手收了回去,眼神也恢複了之前的清明,剛才她看見的溫柔好像是錯覺。
燭光晃了一下,柳映疏右手撐在床上想要坐起身,謝璟見了傾身往她跟前靠去想要将她扶起來,可是手還未碰到她就見柳映疏往裏退了一下,将他的手躲開了。
謝璟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一瞬,臉上一怔,不明白她為什麽躲開,對于柳映疏這個舉動他心裏有些失落。
而柳映疏是想起白天柳映雪同她說的以前謝璟喜歡那位表小姐的緣故,所以看到謝璟想要碰她的時候下意識就給避開了,她心中總歸是有些介意的。
一時之間二人無話,柳映疏不去看謝璟怔愣的表情,只是低頭将錦被往身上拉了拉。
沉默了半晌,謝璟才幹澀地開口:“你好點了嗎?”
那天他臨走的時候柳映疏還在昏迷,如果不是為了早點将黑衣人帶回去審訊,他可能還要在守在她身邊直到她醒了才會離開。
柳映疏擡頭看他,她眼中還有一絲沒睡醒的朦胧,那日在半昏迷的狀态她也知道是謝璟帶了她去治傷。
不想讓他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柳映疏只好啞着聲音回他:“好多了,大夫說中秋的時候就會好。”
她醒來的時候柳映雪還跟她說還有半個月就中秋了,宮中的帖子也到了,中秋的時候她們還要一起進宮。
想到柳映雪,她仰着臉問謝璟:“你可有審出幕後主使是誰?”
謝璟低眸看着她那張蒼白的臉,看了一會才将目光放在她那雙像是盈滿了水光的眼睛,用沒有情緒聲音問她:“你是不是猜到是誰了?”
那天明明柳映疏可以躲開黑衣人的刺殺,但是她卻沒有,反而用自己的身體迎了上去。
當時謝璟被那一幕擾亂了心神,所以沒有去注意那些,等這些天他冷靜了下來,才發現柳映疏替柳映雪擋傷不像是意外,更像是她有意為之。
柳映疏聽出了他話中有話,她放在錦被上的手揉了揉被子,才擡頭淡笑着回他:“确實是猜到了是誰。”
謝璟像是被她這副模樣激怒了,他傾身靠近柳映疏,一只手緊緊握着她的右手手腕,聲音冷了幾分:“柳映疏,你是不是故意讓黑衣人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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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的距離隔得很近,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柳映疏看見他眼中暗潮洶湧,像是在極力壓抑着怒氣。
柳映疏皺了眉頭,聲音依舊帶着慣有的溫柔:“抱歉,情況危急,我沒有想那麽多。”
她話音剛落,謝璟慢慢松開了圈住她手腕的手,然後慢慢地退開,看着她虛弱地模樣,他心裏莫名升起的怒氣終于還是偃旗息鼓。
謝璟為了不讓自己心軟,怕柳映疏以後還會跟這次一樣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只好偏頭不看她,冷着聲音将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為什麽要這樣做?”
柳映疏知道謝璟也是因為擔心自己才會生氣,她心裏輕輕嘆了口氣,才回答他:“她想要置姐姐于死地,我只能讓她的人傷了我,屆時揪出她來,也就能懲罰得更厲害一些。”
如果這次她和姐姐都沒事,或許世子和長公主就會輕輕地揭過這件事,就像上次一樣,薛孟玥算計她,因為她并未讓其他人得逞,所以長公主只關了她一個月的禁閉。
一個月的禁閉沒能讓薛孟玥收斂,甚至變本加厲派了人在他們回京的路上埋伏,想要害了她姐姐的性命,所以這一次怎麽也不能讓薛孟玥善終。
謝璟握緊拳頭,沉聲說道:“若是那劍偏了一寸呢?”
“什麽?”
柳映疏一時沒聽清楚他說什麽,擡眼朝他看去,對上一雙猩紅的眼睛,她一愣,知道謝璟這是氣得不輕。
她掐了掐掌心,面上慣用的淡笑随之消失不見,然後輕聲反問他:“謝璟,你知道失而複得的感覺嗎?”
謝璟沉默了,他一直以為柳映疏早就放棄了尋找柳映雪,他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她,卻沒發現她長久以來壓抑着的痛苦和執拗,從前他只覺得她性子溫柔,好像什麽事情都不會放在心上。
現在他好像錯了,她比任何人都執着。
柳映疏也不用謝璟回答,她深吸了一口氣,接着說道:“姐姐遭遇無妄之災,流落在那種地方,即便現在回來了也會遭受衆人的非議,我不想她再受到任何傷害,我心疼她,所以我不會再讓別人傷害她,即使是替她死,我也願意。”
她這些話說得很鄭重,謝璟知道柳映疏從前就是說到做到的人,若真有那麽一天她需要替柳映雪去死,恐怕她也會毫不猶豫。
柳映疏說完這樣一番話,謝璟突然自嘲地笑了一聲,他那雙墨色的眼瞳靜靜看着她,然後悶聲說道:“我怎麽會不知道失而複得的感覺。”
那日他以為柳映疏要死了,帶她回上京的路上整顆心髒都像是被人狠狠捏着,他抱着她跌跌撞撞狼狽地進了醫館,心裏想的是如果她真的死了,他要怎麽辦?
直到女醫替她處理好傷口上了藥,說無性命之憂後,他才覺得重獲新生。
“那日你渾身是血躺在我懷中,我以為你……”
後面的話謝璟沒有繼續說下去,像是不願意再回想一遍那天的場景。
柳映疏訝異地看着他,見他面色有些蒼白,心髒不禁一揪,她不敢确定此時的謝璟是什麽心情,只好輕聲安慰他:“我已經沒事了,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雖然她嘴上這樣說,但以後的事情卻說不準,若是哪天還遇到這樣的事,說不定她還會為了姐姐奮不顧身。
只是現在她對謝璟生出了愧疚之心,只能對他說出這句保證的話讓他安心。
謝璟看着她,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鳶鳶,不要騙我。”
良久,他看見柳映疏點了點頭,心裏陰霾這才漸漸散開。
長公主府,薛孟玥一不小心摔了手中的茶杯,她面帶慌張,問跪在下面的丫鬟:“你說什麽?謝璟已經查到我頭上了?”
那丫鬟把頭低得很低,額頭都要碰到地板了,她聲音帶了顫抖:“姑娘,咱們要不還是回薛家避一避吧,有薛大人在,謝将軍也不能拿你怎麽樣。”
想到那個不茍言笑的父親和厭棄她的主母,薛孟玥尖銳的聲音在房中:“不,我不回去!”
薛孟玥的父親是刑部侍郎,她還未出閣的時候就很少能見到他,許是因為她父親在刑部任職的原因,她一直都害怕與父親相處,總覺得他同她說話的時候那語氣也想是在審訊犯人。
而且她在薛家地位不高,主母雖然面上待她和氣,可是終究親疏有別,她以前生了攀龍附鳳的心思,想要嫁給楚旪,被主母知道後明裏暗裏敲打過,讓她歇了這種心思。
後來她設計楚旪與她有了肌膚之親,事發之後主母還指着她的鼻子罵她不擇手段,鬧得上京人盡皆知,逼得楚旪娶了她,讓薛家一時在上京擡不起頭。
這些她都不在意,只要能夠嫁進長公主府成為世子妃,那些流言蜚語她都不在乎,可是她卻沒想到除了新婚那幾日楚旪進了她的房間,此後再也沒有踏進一步,就連長公主也勸不動。
她嫁給楚旪快四年了一直沒有子嗣,因為楚旪得知她算計他之後再也不願意碰她,導致她每次回娘家都在主母和衆兄弟姐妹面前擡不起頭。
後來除了新歲她幾乎不回薛家,為的就是躲着他們,誰知道她這樣的做法更是讓薛家的人覺得她攀了高枝就翻臉不認人了。
如今讓她回去薛家躲着,她是死活都不願意去的。
想起上次薛孟玥給柳映疏下藥的事,那丫鬟繼續說道:“如果謝将軍告訴了世子殿下,他肯定不會幫您的!”
薛孟玥不相信楚旪會再次為了那個女人的妹妹而不幫她,她是名義上的妻子,楚旪不會放棄她的!
薛孟玥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她緩緩說道:“我昨天還去看了那賤人的妹妹,明明就不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只要她沒死,我就會沒事的。”
這些話是她自我安慰慣用的,之前柳映疏不慎中了她下的藥,事後世子找她也是拿出柳映疏并未讓人得逞的言論,以此來開脫。
想到自己的夫君心心念念了那麽多年的人不僅沒死,還回來了,她就恨得牙癢癢:“那個賤人不是說早就死了嗎,怎麽還能回來,說不定這些年她早就在外面偷偷成了親,現在已經是殘花敗柳了,世子一定不會再想着她!”
在外頭聽了一會的楚旪一腳将門踹開,他臉色陰沉:“夠了!”
薛孟玥朝門外看去,除了楚旪之外,她還看見了站在楚旪身邊的謝璟,此時他正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莫名的,她後背一陣發涼。
薛孟玥磕磕絆絆地跪在楚旪年前:“世子,你怎麽來了?”
她換上柔弱的神情,早就不是剛才那副扭曲惡毒的模樣。
楚旪繞過她,并未讓她起來,而謝璟則在她面前站定,他懶得跟她廢話,直接進入主題:“薛孟玥,你雇傭人傷了柳家二姑娘,京兆府尹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他話音一落,薛孟玥猛地擡頭,見他依舊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她連忙轉身對着楚旪喊道:“世子,看在我們夫妻多年的份上,你不能讓他們把我帶走!”
外面已經傳來了好幾聲腳步聲,薛孟玥抱住楚旪的腿哭道:“妾身一時糊塗,您一定要救妾身!”
楚旪給了那幾個丫鬟眼神,很快薛孟玥就被丫鬟合力拉開了,她頭上的珠釵因為掙紮而掉了,精致的發髻散了下來,看上去狼狽至極。
因為案子涉及到了皇室,京兆府尹親自上來拿人,彼時他剛好到了,他看見屋內這樣的場景,有些遲疑:“世子,這……”
楚旪不想再看薛孟玥一眼,冷着聲音說道:“無需顧忌我,帶走吧。”
薛孟玥聞言不再掙紮,整個人癱倒在地,她如何也想不到楚旪會這樣無情,就在京兆府的人要碰到她是,她突然說道:“別碰我!我要見長公主,長公主呢!”
整要羁押她的官兵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都看向楚旪。
謝璟斜睨了一眼薛孟玥,嗤笑出聲:“長公主想要保你,還會讓他們進來?”
這時薛孟玥才真的心如死灰,任由着人将她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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