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柳映疏抱着柳映雪默默流淚,直到在外面等着宋媽媽和衛恒都要準備闖進去了,她這才收住了眼淚。
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柳映疏從柳映雪的懷中出來,她拿帕子擦拭臉上的淚痕,一雙哭紅的眼睛顯得楚楚可憐。
柳映雪憐愛地伸手将她臉上沾着的發絲拂開,看她的眼神滿是溫柔:“鳶鳶,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并帶着久別重逢的喜悅,七年前她從曲州回上京的路上不慎遭遇山洪,跟着她一起的丫鬟全都死在了那場山洪,她運氣好被沖到了一個小山村,救她的人是一對年老的夫婦。
當時她因為受了傷一時失去了記憶,以為自己無父無母,索性認了那對夫婦為父母,然而沒過多久那對夫婦就因病相繼去世,而那時候她買藥欠了隔壁家很多錢。
鄰居因為她一時還不上錢就動了歪心思,偷偷将她賣進了這裏,她在這裏因為不肯接客而以死相逼,于是一頭撞到了牆上,哪知道她這一撞恢複了記憶。
她一直說着自己是尚書府的前進,可是宋媽媽如何也不肯相信她是官宦世家的千金,逼着她接客,幸而她長相出衆又彈得一手好琴,一般的客人也不用她接待。
宋媽媽怕她在尋死覓活,所以很多時候都順着她,除了有幾個拿權勢壓人的,她很少接客,後來遇到知州家的二公子對她一見傾心,一直包着她不讓別人碰她,她才得以喘氣。
柳映疏伸手握住柳映雪冰涼的手,她帶着濃重的鼻音道:“阿姐,我今天來就是帶你回去的,祖父和父親都很想你。”
像是知道了什麽,柳映雪問她:“母親呢?她現在可好?”
“母親她,她......”柳映疏說着說着,剛止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她将南安郡主在三年前去世的消息告訴了柳映雪,一邊拿着帕子去拭那些止不住的眼淚。
柳映雪看着面前這個已經長大的妹妹,她嘆了口氣,當年的那個愛哭的小姑娘似乎還在,她将柳映疏拉進自己的懷中,伸手替她拭淚。
她哽了聲音:“鳶鳶,那時一連失去兩個親人,你一定很傷心吧。”
回應柳映雪的是柳映疏悲戚的哭聲,因為身體不好的原因,姐姐失蹤和母親去世她都不敢大哭,但是現在柳映雪的這句話讓柳映疏壓抑多年的眼淚終于決堤了。
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外的謝璟聽見了柳映雪的話,他面上一怔,似乎明白了為什麽再次重逢,柳映疏的性子不似從前活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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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每與柳映疏接觸的時候都覺得她已經放下那些傷痛,只覺得她雖然外表柔弱,但是內裏卻是堅韌的,可當他從柳映雪嘴裏聽到這句話,才知道這樣理所當然地想柳映疏的自己多麽可笑。
相處久了他好像真的忘了從前的那個偶爾會跟他鬧脾氣的柳映疏,只剩下現在在外人眼中識大體的溫柔大家閨秀。
聽着柳映疏細弱地哭聲,謝璟的心尖像是被什麽刺了一下,他緊緊握着右手,過了許久又松開了。
柳映疏并不知道謝璟也跟着她來了,她在柳映雪懷中放肆地哭了許久,許是哭得太厲害,她斷斷續續地咳了起來。
早年大夫就特意叮囑過她,她現在不能大哭,可是她見到柳映雪的那一刻真的不能控制,這些年的委屈和痛苦全都湧上心頭,一時控制不住,所以便放任自己。
她雙手抓着柳映雪的手,面上雖然帶着淚但神色懇切:“姐姐,我們今晚就回去,好嗎?”
一想到柳映雪在這裏吃了那麽多苦,柳映疏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恨不得立刻就帶着柳映雪離開這種地方。
“你別着急,我還有話要同衛公子說。”
說到衛恒,柳映疏就不高興了,她撇了撇嘴:“有什麽好說的,姐姐你不會是喜歡他吧?”
聞言柳映雪搖了搖頭,那張明媚的臉露出淡笑:“不過是謝謝他讓我免受接客的麻煩罷了。”
柳映疏心下了然,她也從宋媽媽那裏得知,這個衛公子據說對阿姐一往情深,但是真的對姐姐一往情深的話,為什麽方才他要對着自己說了一些娶不娶的莫名其妙的話,看她的眼神也讓她不舒服。
知道柳映疏不喜歡衛公子,柳映雪只得說道:“我在這裏幾年,早就見慣了那些男人惡心的一面,鳶鳶,這世上的男人,沒有幾個是好東西。”
衛恒喜歡她想要得到她,她就利用這一點來保護自己,且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衛恒表現出對她的深情,也不過是對她的皮囊深情。
今日不過是見了她妹妹,這心就分出去一半了,幸而她的心早就死了,不然就該跟樓裏的某些傻姑娘一樣,一朝被所謂的情郎抛棄,就尋死膩活。
來這裏尋樂的男人,有哪一個是好的?
柳映疏點了點頭,贊同她:“阿姐說的是,男的沒一個好東西。”
柳映雪忍不住笑了,小的時候柳映疏就盲目地相信她,不管她說什麽都信,現在長大了在她面前依舊是老樣子。
許是已經發洩了一通,柳映疏重新整理了身上的衣裳,然後戴上了帷帽,等她出去開門的時候卻意外的看見了倚在門邊的謝璟。
她記得謝璟現在是在回京複命的路上,她有些訝異,用哭啞的聲音問他:“你不是回上京了嗎?”
謝璟定定地看着柳映疏,似乎想要透過帷帽的紗布看她哭過的樣子,可惜他只看到一個面部輪廓,他克制着內心的沖動,不自然地說道:“臨時接到殿下的手谕,來這裏調查一些事情。”
其實他并未接到太子的手谕,只是他不放心柳映疏一個人來這裏,即便她身邊帶了護衛也依舊擔心,一想到她前幾天就算是帶了護衛也被山匪強搶上山,覺得那些護衛根本沒用。
還不如他在她身邊比較安全,所以來梁州的這一路謝璟都是遠遠的跟着柳映疏,一旦她遇險他可以第一個出現保護她。
柳映疏聽了他的回答并未懷疑,畢竟最近太子那邊也開始有了些的動作,身為太子的表弟,謝璟受他的差遣也是正常。
她看了一眼站在謝璟身後的衛恒和宋媽媽,然後湊近他輕聲說道:“我姐姐身陷這裏多年,我今晚就要将她帶走,若是打起來,你可有把握?”
許是柳映疏靠得太近,他能聞到她身上若有似無的茉莉香,謝璟眉梢往上一挑:“你打算強行将人帶走?”
而且她就這麽相信他?
知道謝璟自小不喜歡打架鬥毆,柳映疏扯了扯他的袖子,帶着鼻音的聲音聽在他耳中像是撒嬌:“也不是,只是萬一到時候這個宋媽媽不願意放人,咱們只能來硬的。”
“以你的身手,肯定是沒問題的,你說是不是?”
許是因為見了柳映雪的緣故,柳映疏一時之間忘記收起那副小女兒的心态,謝璟低頭,都能想象到她被帷帽的簾子遮住的神态,那時他很久未見的嬌憨。
他眼神微眯,喉頭滾了滾,才低着嗓子回了聲好。
得到了謝璟的回應,柳映疏也放心了,她重新站好,轉向宋媽媽和衛恒,聲音恢複平時的模樣:“二位進去,雪兒姑娘有話要同你們說。”
早在謝璟拿槍指着宋媽媽的喉嚨時,宋媽媽就知道今晚來的這位不是好惹的,她雖然看不出這位年輕男子和帶着帷帽的姑娘的身份,但也能從他們的一言一行中看出二人身上自帶的貴氣,心中猜測怕是上京來的達官顯貴。
她回想起曾經雪兒跟她說自己是上京官宦世家的女子,她當時怎麽回人家的,她對着雪兒一頓冷嘲熱諷外加奚落,不顧她的懇求逼着她接了客,為了馴服她還餓了她好幾頓飯。
想起這些過往,宋媽媽頓時一個腿軟,而衛恒仍舊是雲裏霧裏,不知道為什麽這位戴着帷帽的姑娘進去跟雪兒說了什麽,他經過柳映疏的時候還往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直到接受一道冰冷的視線才慌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雖然對這位素不相識的姑娘産生了不該有的念想,但是一想到她身邊站着的男子,就只得将心中那些心思掐了,不然他要是敢對着那位姑娘說一句不敬的話,估計那男子手中那柄銀槍會直接将他捅個對穿。
宋媽媽和衛恒進去之後,怕柳映雪吃虧,柳映疏對着謝璟道:“我們也進去吧,萬一他們在裏面對姐姐不利就不好了。”
說完她讓護衛守在門外,如果外面一有什麽動靜就要立刻告知她,而她則拉着謝璟走了進去。
謝璟低頭看她那只潔白小巧的手扯着他的袖子,嘴角不禁偷偷地彎了彎。
等柳映疏和謝璟進去的時候,宋媽媽已經對着柳映雪點頭哈腰了,而衛恒則狀似深情地看着柳映雪,言語中全是些想讓她留下的話。
“留下?留下來給你做妾嗎?”
柳映疏聲音恢複之前的溫柔,只是這話語中全是對衛恒的諷刺,衛恒雖然對柳映疏有點好感,但是她當着衆人的面這樣說,覺得她簡直就是在踐踏他的真心。
他不理柳映疏,對着面無表情的柳映雪言辭懇切:“雪兒,我對你一片真心,難道我為你做的這些還不夠嗎?”
柳映雪一雙漂亮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然後對他露出一個勾魂奪破的笑:“衛公子,你方才對着我妹妹就說要娶她,難道也是對我的一片真心。”
她話剛說完,衛恒就感覺到背後一涼,感覺有什麽東西盯上了他的脖子,下一刻就要将他的脖子咬掉,他忍不住打了冷戰。
謝璟眸色幽深,看着衛恒沒出息的樣子,暗自嗤笑一聲,等惹來柳映疏的側目,他立刻又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臉上依舊是漫不經心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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