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柳映疏低頭看着手中的牡丹,并未察覺謝璟這話有哪裏不妥,等她走到他身邊,突然聞到一股酒味。
謝璟不喜喝酒的事情柳映疏是知道的,她湊到他面前聞了聞:“你喝酒了?”
謝璟看着她皺起的鼻子,乖巧地點頭:“嗯,喝了幾杯,現在頭有點疼。”
柳映疏見他扶了扶額頭,看起來确實是不太舒服的模樣,她将右手的牡丹放在左手,原然後輕輕拉着他的袖子就往月洞門外走。
“你現在喝了酒怎麽還亂走,萬一醉倒在這宮裏,可不是要惹人笑話?”
禦花園靜悄悄的,柳映疏一手提着燈籠照着前面的路,另一只手拉着謝璟往假山的方向走去。
本來柳映疏的手勁并不大,此時的謝璟卻任由她拉着,他并未覺得有不妥的地方,他們自小一塊兒長大,外人看他們只會想到親情,見了也不會到多想的地步。
忽地謝璟終于知道自己自從見了她之後一直不太開心的原因,那便是三年前她的失約,想到這裏謝璟停了下來。
即便相隔三年兩人未見面,但是柳映疏待他卻和從前一樣自然,反而是他自己別扭。
柳映疏感覺到身後的人止住了腳步,轉頭不解地問他:“怎麽了?前面就是小亭子了,你去那邊醒醒酒。”
謝璟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轉頭時小幅度晃動的流蘇,心裏的煩悶一直堵着。
他覺得自己不該在這時候同柳映疏鬧別扭,可是因為他現在喝了酒,情緒便無限被放大。
等了一會兒的柳映疏見他仍舊是不說話,且低着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于是耐着性子哄他:“子疾,你可是又不舒服的地方,這樣,你站在這別動,我去找內侍。”
子疾是謝璟的字,柳映疏很少會這樣喚他,只是方才卻不自覺地這樣叫了,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只有謝璟在聽見時擡眼看向她,自從父親死了後,已經有人這樣喊他了。
見謝璟看着她,柳映疏以為他真的不舒服,就要去找人,與他擦肩而過地時候謝璟扯住了她的袖口,柳映疏偏頭不解地看着他:“還有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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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璟吸了口氣,才緩緩道出心中一直想問她的話:“三年前我趕赴漠北戰場前曾讓人約你出來,你為何失約了?”
這話細細一聽就會發現夾雜着一絲委屈,柳映疏了然,原來是為的這個。
怪不得那天他見了自己不大高興,柳映疏輕嘆一聲,解釋道:“那日是家裏出了點事,所以便失約,我不知那日你就要離開了。”
謝璟這些天一直往京郊的校場裏跑,且上京關于柳映疏的傳聞也漸漸少了,所以他并不知道柳映疏三年前喪母的事情,而且河陽郡主也并未同他提起。
他擡頭看向柳映疏,皺眉道:“你家出了什麽事?”
柳映疏盡量放輕聲音,用沒有情緒地聲音回答他:“那日我母親病逝,我原想着等安葬好母親再去見你,哪知你一去就是三年。”
謝璟并沒有想到事情是這樣的,他沉默了一切,懊惱自己剛才說的話:“我并不知你母親去世的消息,抱歉。”
被謝璟這樣安慰,柳映疏原本眼中生出的酸澀被她強行按了下去,她淺笑道:“我沒事,只是你哥哥和郡主現在可好?”
謝璟知道她是在岔開話題,便接了她的話:“母親和哥哥下個月就會回到上京,你不用擔心他們。”
柳映疏聽完點了點頭,想起還在等着自己的江瑤旋,她立馬将手中的牡丹塞給謝璟:“這花你拿着,我重新去牡丹園摘一朵。”
謝璟看着那朵被她塞在手裏的牡丹,瞪大眼睛就想說什麽。
但是柳映疏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臨走前轉頭叮囑他:“這一路上都點了燈籠,你還記得那個小亭子嗎,就是以前太子哥哥經常帶我們去玩的那個,你去那邊醒一會酒再回去,想來陛下不會怪罪你的。”
說完她提了裙子不遠處的牡丹園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怎麽現在還把他當小孩子,明明只比他大了一個月,謝璟看着手中的那朵牡丹,不高興地腹诽,但也沒有将它扔掉。
這邊等了許久的江瑤旋終于看見柳映疏回來了,她剛才還擔心柳映疏這麽久還沒回來,怕她在宮裏遇到什麽事了。
而且江瑤璇總覺得夏南霜是故意贏柳映疏的,因為她後來也發現夏南霜似乎對柳映疏有敵意。
她立刻走到柳映疏身邊:“鳶鳶,你是不是得罪了這位寧國公府的三姑娘了,你都不知道她剛剛為了贏多努力。”
贏了還故意為難她,要她去禦花園折一朵綻開的牡丹回來,大家都知道牡丹到了晚上會自己合上,想要在晚上找一朵沒開的牡丹哪有那麽容易?
柳映疏将那開着的牡丹插在一個放在桌上的花瓶裏,然後拿帕子擦了擦手:“我并未與她見過面,何來得罪一說?”
“也是。”
江瑤旋是知道柳映疏玩投壺有多厲害,只是方才她分明見柳映疏似乎走了神,導致最後一支分勝負的箭投歪了,才讓夏南霜贏了。
出于好奇的心理,江瑤旋問她:“我剛才看你好像在想什麽事情,我還以為你是故意輸她的。”
柳映疏投壺的時候确實走了神,她是想起三年前的一些事情,所以才會走神輸了投壺比賽。
她搖了搖頭:“我并未故意輸她,只是見了皇後娘娘,想起病重的太子。”
太子三歲被立為儲君,一直都來行事都是讓人挑不出一點錯,卻在三年前的一場風寒中落下病根,如今更是連東宮都甚少出了。
皇帝為了他的身體,逐漸讓他不再接觸朝堂之事。
三年前的樁樁件件,總讓她覺得有關聯,謝将軍戰死,謝家長兄重傷,太子感染風寒落下病根,母親病逝......
這些事情像是有什麽在背後牽動着,直到回到府上躺下的時候,她依舊想這些事情。
仿佛有什麽答案就要呼之欲出,就在她要伸手抓住的時候又消失不見。
最後沒法,她只好作罷閉上眼睛睡下。
那晚之後謝璟又開始天天往校場跑,原因是他醒來發現自己做了蠢事,好好地非要去問柳映疏為什麽失約,無端勾起了她的傷心事。
又想起他對着柳映疏的臉說好看,他更是想揍喝醉酒的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樣輕浮了,不管有意還是無意,他就是冒犯了柳映疏。
所以這些天即便柳映疏差人去給謝璟送東西,他都沒敢親自出去接,只讓身邊的下人去拿了。
這邊柳映疏自然不知道謝璟心中的糾結,她正忙着給薛岚制作生辰的禮物,四月中旬正是薛岚的生日,前兩年她還在孝期中,所以柳清語并為邀請過她。
今年不一樣了,她出了孝期,柳清語上個月臨走前還特意跟她說了,讓她在薛岚生辰那天一定要去。
眼看着離薛岚的生辰越來越近,她給小侄女繡的小肚兜也快到尾聲了,只是繡花蕊的金線不夠了。
因為這肚兜是給小女孩做的,小女孩皮膚嬌嫩,繡花用的線比較特殊,選的都是比較柔軟的絲線,這樣穿在身上也不容易被硌到。
柳家已經很久沒有年紀小的孩子了,所以管家采買的絲線都是普通的線,柳映疏差人去找管家問了也只回答說沒有。
且柳家采買的時間是固定,在每個月的月初,現在剛過了采買的時間,她又不好為了一卷絲線麻煩管家。
此時她正在犯難。
錦書看出了她的煩惱,便提議道:“姑娘何不親自去買了來?”
路過的聽琴不禁打趣:“姑娘瞧瞧,這才多久,錦書這小丫頭就想出去了。”
被拆穿心事的錦書并未惱,而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來也巧,過幾日正是我妹妹的生日,奴婢也想趁機出去給她買些好的東西,姑娘您就答應了吧。”
柳映疏對待自己房裏的丫鬟比較寬容,所以平日裏丫鬟們偶爾也會同她說說笑笑,見錦書這麽說,她便點了點頭同意了。
為了不讓人認出自己,柳映疏還是選擇在馬車裏戴上惟帽才下了馬車。
上次她出來的匆忙,并未認真逛這街,這一次她并不着急着去買金線,慢慢帶着錦書聽琴二人逛了起來。
在路過一家點心鋪子的時候還進去買了幾樣,她順着記憶買了謝璟和河陽郡主以前喜歡吃的,讓店鋪夥計包好了給聽琴拿着,等回去的路上順便去一趟謝府。
前幾日河陽郡主和謝玹回來了,恰巧到了月初她要查看柳家的賬本,加之又忙着給薛岚準備生辰禮物,路過點心鋪子的時候才想起來要去探望河陽郡主。
郡主待柳映疏一向很好,加上她與柳映疏的母親是閨中密友,所以二人母親常有來往。
這便是為什麽柳映疏和謝璟自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原因。
柳映疏在街邊的小攤販上挑着撥浪鼓,身後響起急急的馬蹄聲,她往身後一望,就見一身深藍色衣袍的謝璟騎着馬朝這邊趕來。
他頭上束着的馬尾飄在半空中,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他這樣張揚,卻不顯得突兀。
柳映疏看着他那張明朗的臉,發現他不再是三年前稚嫩的少年了。
她往旁邊讓了讓,不想馬蹄揚起的灰塵沾到裙擺。
謝璟路過柳映疏的時候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略微低頭,隔着柳映疏惟帽的白紗對上她的眼睛。
然而他并未停下,柳映疏知道他認出了自己,她朝他後面看去,發現同樣騎着馬的夏南霜似乎在追着他。
謝璟這是在躲這位寧國公府的三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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