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巳節這天,天氣逐漸變暖,路邊已經開了不少野花。
柳映疏靠着車壁假寐,與興奮地聽琴和錦書相比,她倒顯得有點恹恹的。
昨日她着聽琴去偷偷打聽了謝府的事情,才得知三年前謝将軍于漠北一戰中戰亡,而謝家長子謝玹則被北狄人俘虜。
身為謝家次子的謝璟一人孤身趕赴戰場,帶人将謝玹救了出來,後面謝璟頂替了父兄的位置,親自披甲上了戰場。
而去年謝夫人扶着謝将軍的棺椁回了錦州,所以她那天去謝府才會沒有人。
之後的消息聽琴稱再也沒打探出來。
柳映疏努力回憶着最後一次見謝夫人的場景,那是母親逝世的第三天,謝夫人來到母親停靈的地方,見了她就落了淚,哽咽着安慰了她幾句,然後匆匆離開了。
那天謝夫人似乎哭得格外傷心,柳映疏以為是她舍不得母親,原來那時确認謝将軍戰亡的消息就已經傳到了上京。
當時她沉浸在失去母親的悲痛中,又加上父親不讓人将外面的消息帶給她,才一直都沒有察覺。
聽琴見柳映疏像是有什麽心事一般,想到昨晚她聽了自己打聽到的消息之後就一直這樣了。
是了,姑娘和謝府的二公子自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三年後才得知謝府發生的事情,一時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
馬車一路前行,用了大半個時辰終于到了。
柳清語牽着只有三歲的小女兒薛岚走到柳映疏面前,見她帶着帷帽,笑着打趣:“如今咱們大楚民風開放,阿疏怎麽比那些酸腐的書生還要守禮。”
她說得倒是沒錯,大楚自開國雖然只有短短幾十年,但風氣也漸漸變得開放了起來,早就不像前朝那樣閨閣女子不能出門,對女子各種約束。
柳映疏沒有回答,倒是聽琴替她答了:“夫人有所不知,姑娘身子骨弱,又畏寒,雖說現在天氣已然變暖,但這天風大,姑娘戴了這東西還能擋一擋風。”
這話說得其實也有些道理,但柳映疏真正帶帷帽的原因只是為了避嫌,她方才在馬車上的時候就聽到了外面有人說四皇子也在附近,正跟人一群世家子弟臨水飲宴。
Advertisement
為了防止撞見被他認出,柳映疏只好将帷帽帶上,她不想再聽到上京關于他們二人的傳言了。
柳清語聽了聽琴這話,一邊逗薛岚一邊道:“罷了,你戴着也是好事,我聽說那位也在這裏。”
那位自然指的四皇子,柳映疏微微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接着又道:“姑姑,我到那邊去看看。”
“帶上你的兩個丫鬟,以免被人沖撞了。”
原本柳映疏早就看見了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但是等她跟柳清語說完話那道身影越走越遠,等她帶着人去尋,就不見了蹤影。
跟在身後的聽琴和錦書見柳映疏帶着她們越走越遠,漸漸到了一處無人的地方,周圍草木幽深,暗處仿佛有一雙眼睛在盯着她們。
怕出什麽意外,二人只好出聲勸她:“姑娘,咱們還是回去吧,這裏看着怪吓人。”
柳映疏見周圍不像是有人來過的地方,只好應了一聲轉身,她方才明明看見那背影看着很像謝璟的人往這邊來了。
怎麽等她追上來的時候人又不見了?
“姑娘可是在找在什麽?”
一道陌生的聲音從身後傳出,柳映疏轉身,就看見一個眼生的男子站在不遠處,這人穿着打扮跟謝璟極為相似,怪不得她認錯了。
來人見柳映疏的兩個丫鬟緊緊将她護在身後,才露出自以為儒雅的笑容:“如果在下沒猜錯的話,方才姑娘是在找我?”
柳映疏沒有否認,用略帶歉意的聲音回他:“是我認錯人了。”
她的聲音裏天生就帶了一絲溫柔,乍一聽就像是春日裏一陣微風,輕輕的拂過湖面,帶起一陣漣漪。
對面的男子聽了一陣心神蕩漾,都說這上京柳家女曾是衆多男子傾慕的對象,即便現在容貌被遮住了,但是這身段和這聲音就足夠讓人浮想聯翩了。
原本周清昊還對姑母小周氏說話的存疑,認為她是不肯将表妹許給自己,才故意給在他面前誇自家侄女。
現在見了面,原本的嫌棄早就被他丢到了九霄雲外,他輕咳一聲,故意用低沉地聲音道:“原是這樣,萍水相逢也是一種緣,在下周清昊,敢問姑娘芳名?”
柳映疏從見了他的臉發現此人不是謝璟之後心中自是失望,轉念一想已過三年,加之以前就覺得謝将軍和謝家長兄生得很高,謝璟的個子應該會比面前的男子高許多才是。
她暗笑自己見了相似穿着的人就以為是謝璟,他現在應該還在漠北戰場才對。
柳映疏收回思緒,細細打量了一下面前這位像是開了屏的孔雀的男子,暗念了一下他的名字,倒像是在哪聽過一般。
錦書年紀小,見來人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姑娘,氣不打一處來:“你管我家姑娘叫什麽,別擋着我們的道,讓開!”
“錦書,不得無禮。”
柳映疏終于想起了這人是誰,正是二叔母小周氏娘家侄子,今日他作這番打扮,怕不是無意為之,只是他顯然是成年男子,頭上束着高馬尾背後一看不覺違和,正面看配着這張臉倒顯得有點突兀。
柳映疏心中想笑,面上便也跟着彎了彎唇角,恰巧微風掀起白紗的一角,被周清昊見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豔色,以為柳映疏是對他笑的,聲音飄飄忽忽地道:“姑娘可是柳家二姑娘,姑娘的二叔母正是在下的姑母,說來我們還帶着一層親戚關系。”
說罷還自以為優雅地打開了手中的扇子。
這麽快就露出了狐貍尾巴,柳映疏從知道自己認錯了人開始,就對他失去了耐心,只是出于禮貌才一直保持着不動的姿勢等他說完。
她往前走了一步,開口:“實在抱歉,我并未聽父親說有姓周的親戚,公子若是沒有別的事,便請讓一讓。”
周清昊沒有聽出她話裏面疏遠的意思,直覺她是因為害羞,畢竟剛才她可是見了他就直直地追了上來,認錯人想必也只是她的借口。
如此甚好,待會他的計劃實施起來就更容易了。
如果柳映疏能讀到他內心的意思,肯定會還不猶豫賞他兩個白眼,世上原來還有這樣自戀的人。
他繼續用那掐出來的低沉的聲音道:“既是這樣,那柳姑娘勞煩替我向柳伯父問好。”
這話聽在柳映疏的耳中着實是唐突,她與他又沒什麽關系,他這話說得好似他跟柳家已經很相熟的地步,實在是不要臉。
柳映疏輕輕呼了口氣,終于還是沒忍住,這人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怎麽的,她冷了聲音:“問好倒是不必了,我父親并不認得你,別過了。”
言下之意很明顯,你只是個無名小卒,還入不了柳大人的眼,就別想着高攀了。
可很顯然周清昊并未明白這話的意思,還以為她是在未他着想,面上不禁露出笑。
柳映疏不再理這個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帶着聽琴和錦書繞了過去,連衣角都不想碰到他,帶着很明顯的嫌棄之意。
等她回到柳清語身邊,就見她正站在一旁教薛岚放風筝,見柳映疏回來了,她将手中的線交給薛岚的奶嬷嬷,然後朝柳映疏走去。
柳映疏見她面色有些凝重,于是讓兩個丫鬟退開了,她輕聲問道:“姑姑可是有什麽事?”
柳清語撇了撇嘴,壓低聲音不滿道:“方才你剛離開,那位就着人來詢問你的事,還說在後面的小湖邊等你,有話要同你說。”
見柳映疏沒反應,柳清語拉了拉她的袖子:“聽姑姑的話,你可別犯傻,如今他已經要娶親了,你最好還是遠離他,免得外人說你不自重。”
柳映疏着實是冤枉,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上京就開始流傳她和四皇子的事情,還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實際上她跟四皇子見面的次數攏共就三回,而且每次都是她遠遠避開。
除了最後一次四皇子特意堵她,跟她說了幾句她不懂的話,什麽讓她放心的話,其他兩次她是真與對方保持了很遠的距離。
而且她有什麽好不放心的?要不是她确認自己沒有跟四皇子有過多的接觸,她還真會認為四皇子對她情根深種。
柳映疏輕嘆一口氣,再次解釋道:“旁人也就罷了,姑姑怎麽也認為我跟四皇子有什麽,他約我見面是他的事,我要真見了就是自己拎不清。”
“也是。”
柳清語知道自家侄女的脾性,柳映疏既然這樣說,她自然就是清白。
可這四皇子又是什麽意思,都快娶親的人了,怎麽還來找柳映疏,柳清語一時沒忍住,不禁埋怨道:“這四皇子怎麽回事,明知道你現在處境不好,還來招惹你做什麽。”
柳映疏無奈地搖了搖頭:“姑姑,這風吹得我頭暈,我想先回去了。”
柳清語知道她這是借口遠離這是非之地,只好招來聽琴和錦書:“你們家姑娘身子不舒服要回去了,路上記得照顧好她。”
二人應聲一左一右帶着柳映疏去了不遠的馬車,車夫很快就駕着馬車往上京的方向駛去。
回去的路選了另一條小路,車夫說這條路更快回到上京,柳映疏不疑有他,靠着軟枕閉上了眼睛。
然後到了中途馬車卻停了下來,然後她就聽見車夫說前面倒了一棵樹,馬車過不去。
正當柳映疏讓他掉頭回去的時候剛好遇到周清昊騎馬路過,他見到馬車前面倒下的大樹,對着馬車裏面的柳映疏道:“柳姑娘,這路是過不去的,還是往回走吧。”
他這話剛落下,就不知道從哪竄出十幾個拿刀的大漢,嘴裏喊着搶劫。
這是遇到劫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