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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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有只鬼終于被我帶回了人界
尚靳抱着那只已經被人頭啃掉三分之一的胳膊茫然擡頭,站在自己和人頭怪之間的居然是之前被光随手拉過來給尚靳做演示的漂亮女鬼。
那姑娘顯然也受到了令群鬼躁動的不明力量的影響,雖然眼瞳上還蒙着一層,但較之前明顯淡了許多,不再是厚重的灰白色,開始有些半透明。
姑娘纖細的手指還松松抓着半節觸須,觸須的另一頭挂着一個幹癟蠟黃大張着嘴的人頭,因為失去了維系活動的養分而不再動彈。
看樣子竟是在尚靳和人頭拉拔時被它生生從中間扯斷了。
那姑娘低着頭目光呆滞,也沒有看尚靳。雙手垂落,松開手指,人頭骨碌碌在地上滾了一圈後停住。
尚靳也沒時間多想,把光的胳膊往脖子上一搭,撐起它倒在地上的身體,一只手把光的腦袋緊抱在懷裏,就準備往橋上沖。
枷什摩螺螺齲簾三鬼那邊依然被越疊越高的群鬼圍了個水洩不通,連臉都看不見了。它們大約以為光和尚靳這邊的情況也差不多,只急于應付這不明緣由突如其來的暴亂,一時顧不上提防光這邊的動作。
尚靳向前跑了兩步,回頭見那姑娘還垂着頭呆呆地站在原地,既沒有與其他鬼一道去圍攻枷什它們,也沒有跟着尚靳走。
尚靳不知道這女鬼幫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但他突然想起光之前說過的,有過神智再失去的鬼,會被當成升級能力的材料吞食,雖然不清楚這樣算不算有過神智,但尚靳覺得對方拉斷人頭怪的觸須幫了自己肯定不是出于偶然。
于是他咬了咬牙,還是轉身幾步,讓光沒了頭的軀體靠在自己身上,騰出一只手拉住了女鬼的手腕。
出乎尚靳預料,那姑娘的皮膚并沒有如光一般僵硬冰冷,只是比普通人類觸摸起來涼一些,尚靳忍不住又捏了幾下。
果然是軟的,捏起來幾乎就跟真正的人差不多。
就捏這麽幾下,那女鬼還沒什麽反應,反倒是被尚靳抱在懷裏的光的腦袋,眼皮不自然地擡了一下,斜睨了一眼尚靳握住女鬼的手和他那些小動作,嘴巴張開又抿住,最終還是沒說出什麽。
尚靳試探着拉住對方輕輕一扯,姑娘沒有反抗,順從地邁開了腳步。
尚靳數十年如一日的單身逍遙狗,沒想到還有拖家帶口的一天,他身上丁零當啷挂着一堆,手裏再牽着一個,像個為了全家負重前行的頂梁柱,又像是舉全村之力供出來的希望,一路狂奔向合盤所在的康莊大橋。
他先把七零八碎的光團巴團巴一股腦都丢了進去,緊接着要把那女鬼也抱起來扔進去時,枷什那邊卻突然暴出一團瀝青色,有形的煙霧,圍在它身前的群鬼被轟得沖開,大顆粒的霧氣落在鬼的身上,瞬間就腐化出一片一片仿佛被硫酸燒灼過的破洞。
那些鬼本來應該是沒有知覺的,但被這煙霧沾到,圍阻枷什的動作變成了拼命磨搓自己的軀體,好似想要試圖把那些讓自己腐爛的物質抹去。
然而那霧氣無孔不入,擴散太快,很快就将幾只鬼的全身腐爛,只能倒在地上抽搐,很快便化成了一灘散發着腥臭味的粘稠液體。
尚靳遠遠看到那液體中有一個凸起還在緩緩蠕動,有點像之前飄在空中,而後一個一個沒入無魂鬼軀殼裏的小白軟,因為被腐爛如泥的殘軀蓋着,也還能看到裏面隐約閃現的金光。
只不過那光現下也變得十分微弱,仿佛茍延殘喘般,閃動了沒兩下就徹底滅了。
随着光的熄滅,那幾灘被枷什腐化成液體的無魂鬼的殘軀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迅速幹涸凝結,最後如同一縷煙般消散在魔域的空氣中。
——這就是所謂的人為肉體,鬼為靈體,人死成泥,鬼亡化煙嗎?
不知道是不是尚靳的移情作用,看到那些小白軟們逐漸失去生機,他心裏堵得慌,有點難過,好像自己身體裏的一部分也被傷害到了一樣。
不過對方可沒有留給他默哀的時間,魇鬼摩螺螺見枷什突破了包圍圈,尖叫着要枷什過去幫它。一邊咒罵着這群下賤棒槌到底中了什麽邪,一邊把抱住它腳的鬼從上到下用變成火鉗一樣的手捅了個對兒穿。
那腐爛鬼卻理都沒理摩螺螺,陰着一張滴水的爛臉,眼看就要朝着橋這邊過來。
尚靳看對方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捏在手心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這再被抓住指不定要怎麽折磨他。
尚靳扭回頭,心一橫,摟住女鬼的腰,擡腳就跳進了合盤。
合盤裏熒白的光暈包裹住了他,這次沒有天旋地轉的巨大吸力,仿佛只是簡單躍下一個高臺,又走了幾步。再回神,尚靳看到自己再度站在了之前那個村子的村口。
光把自己的腦袋和胳膊草草接了回去,尚靳沒有同自己一起出來讓它焦心又生氣,手臂咔嚓一擰,做好回去魔域救人的準備,就見面前的空氣中憑空出現一道裂縫,尚靳從裏面走了出來。
村口小賣鋪的老板正準備收攤,對于黑暗中突然走出來的尚靳并沒有特別的奇怪,甚至停下了拉門閘的手,希冀在關門前說不定還能做成最後幾筆生意。
尚靳松開手,把人偶一樣的鬼姑娘先放置在一邊,仔細查看光接縫不齊歪到一邊的脖子和頭,以及被啃得亂七八糟的胳膊,問它還能不能恢複正常。
光回答說在魔域可以,但人界的空氣中沒有鬼界那股靈體愈合生長所需的物質,恐怕不行。
現在回魔域鐵定是不可能的,尚靳想了下,先跑去小賣部問老板買了兩瓶水,幾包餅幹,一些繃帶和膠帶,然後拉着光和鬼姑娘去了回鎮子的車站。
光說枷什和摩螺螺齲簾它們現在應該不會追到人界。一方面,在人界它們便無法對在職的同僚肆意虐打。更重要的是,不能再對被光标記了的尚靳出手,不然就會被魔域本身的規則強行帶回,還要像人頭怪齲簾之前那樣,被罰關一共七個合盤兩周天不得來人界。
如果這期間本身儲備的完形體不夠充裕的話,很可能會因為零貢獻而被魔域自動篪奪神智,淪為那些螺絲釘一樣被迫用自己的靈體支撐魔域運轉的無魂鬼。
在沒有找出規避魔域規則的有效方法之前,就是強大如枷什這般的琪鬼,也不願冒着個風險。
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枷什殺了同類。
魔域雖不憐惜鬼衆的生命,也不在意它們的生存,卻十分需要它們的靈體。
——并且是活着的,能夠源源不斷提供力量支撐魔域運轉的靈體。
一份靈體相當于一根承重柱,無數根承重柱起到維持魔域不倒的基本作用,再輔以人類體內由情緒波動産生的完形體,鬼界才有一席之地。
而枷什殺掉了多少個同類,就相當于毀掉了多少根承重柱,這些缺了的柱子就得由他自己來補上,不論是用完形體還是自己的能量,魔域不吸取到足夠的分量,是不會放過枷什。
這也是為什麽,它們只對群鬼和光做些等同于拳打腳踢這樣的淩辱行為,卻不能,也不敢下死手的原因。
尤其對光這樣擁有神智和編制的鬼,如果毀掉了它的靈體,那怕真得是被魔域吸幹,一命換一命來填補空缺才夠了。
不過枷什既然不惜毀掉幾個無魂鬼也要沖破包圍圈來抓他們,想必是狠下了血本。
沉沒成本都這麽大了,這樣的梁子一旦結下,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可能善了了。
是以,尚靳怎麽也不想再待在被摩螺螺控制的那個村子了,哪怕現在就是沒有回鎮上的車,待在荒郊野外也比留在那養雞場一樣的村子裏好。
尚靳借着車站牌上方一點昏暗的路燈,幫光重新調整腦袋,再用膠布牢牢纏了幾圈固定。
手臂露出三分之一的骨頭,缺了的肉暫時是長不回來了,尚靳團了些衛生紙填上,用繃帶裹住,看上去能好一些。
“其實你不用做這些,”光由着尚靳擺弄,但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不管需不需要在人類面前顯形,這樣都沒什麽影響,反正我本來就是要去吓他們的。”
“我就不是人類嗎,”尚靳對這個說法相當不滿,駁斥道:“憑什麽我就得每天對着一個缺胳膊歪頭的鬼。我還沒有那麽強的心理素質。”
“哦......”
聽尚靳這麽一說,光立馬閉上嘴,心裏還考慮要不要在綁帶末尾再打上一個完美的蝴蝶結,盡量讓自己在對方眼裏看起來賞心悅目一點。
“差不多了,就先這樣吧。你試着動一動,看緊不緊。”
尚靳這時才扭開礦泉水瓶,咕咚咕咚灌下幾大口水後,開始狼吞虎咽地往嘴裏塞餅幹。
從魔域出來後,幹渴,饑餓,困倦,種種人類該有的生理感覺,都如排山倒海一般,在他的身體裏重新湧現出來。
尚靳感覺自己就像疏通了一個被堵塞多日的馬桶。
難受,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