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這一回, 如意總算聽清了李承乾的話,臉色卻瞬間尴尬起來。
李承乾口中念的,并不是他的名字。
稱心一只手懸在空中,望着李承乾将腦袋擱在如意肩頭蹭着, 心裏憋了一股悶氣。
醉醺醺的李承乾恍惚間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 懵懵地呢喃道:“稱心......你別生氣......”
他說這話時, 目光一片迷蒙,也不知看向了何方。
稱心沒好氣地上前拽他, 卻又一次被李承乾甩開了手:“你......放開!”
稱心知道和一個醉鬼是沒道理可講的,索性直接用強:“快起來, 跟我走。”
李承乾卻揚手一揮, 皺眉道:“你不是稱心,稱心才不會那麽粗/暴。”
稱心僵住了,他見李承乾無比自然地攬上了如意的腰:“稱心,你怎麽不說話?”
明明是有些柔軟又委屈的語氣, 在稱心聽來卻格外刺耳,他輕聲道:“你真要跟他走?”
聲音之輕,恐怕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可李承乾卻仿佛心有靈犀般“嗯”了一聲。
稱心氣憤地一甩衣袖, 徑自去了。李承乾卻毫無所覺地腆着臉沖如意道:“會甩袖子了不起啊, 我們也走!”
如意今日初入東宮, 并不認得東宮內部的路, 奈何李承乾醉得神志不清,他只能攙着那個跌跌撞撞的人,竭力走到殿外。
沒了殿內的燭光, 李承乾整個就像個包袱似的壓在如意身上,只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加之李承乾醉後不住地胡言亂語:“呃......舉杯.......同飲......”半晌,看身側之人沒反應,又鬧騰起來:“你喝啊,你怎麽不喝?”
如意幹笑了兩聲:“殿下,您喝醉了。”
“醉?我沒醉!我要聽你吹......吹埙!”
說着,他從懷裏拿出了那枚刻着“如意”二字的埙,遞給眼前有些不耐煩的人。
如意見了,聲音陡然高揚起來,期間夾雜了些欣喜:“殿下,這是送給我的麽?”他剛想伸手去接,就見李承乾猛地将手縮了起來:“才不是,這是稱心送給我的寶貝。”
說着,他又不滿地瞥了如意一眼:“只是給你吹吹,吹完還我。”
如意自是不敢違逆他的命令,只能将李承乾拖到石凳之上。剛吹了一小段,就見李承乾張了張嘴。
“殿下覺得好聽麽?”如意抓住時機笑問,不曾想下一秒,李承乾就“嘩”地一聲吐得昏天黑地。
在穢物湧出來的那一刻,如意整個人都蒙了,李承乾卻毫不自知地去拉如意的手。
如意以最快的速度躲開了,躲在一旁瞧了李承乾一陣,見他一張臉貪涼一般貼在了石案上,嘴裏放出吃吃的笑聲,如意便偷着快步走開了。
李承乾就這樣被一個人留在了東宮不知名的角落。
卻說稱心雖然負氣走了,但過後始終提着一顆心。他覺得自己不該這麽小心眼兒,畢竟李承乾嘴裏喊着的,的的确确是他的名字。
可面對着一個和上輩子的他長得極為相似的人,李承乾就能在酒醉後完全失态,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一邊是理解體諒的心情,一邊是心底隐秘的不甘和憤恨,稱心心不在焉地上了馬車,卻又在不久後将車夫叫停了。
“郎君,你這是要做什麽?”雲澤訝異地瞧着一意孤行要下車的稱心。
“我放心不下太子,想回去瞧瞧。”稱心斂了眉目,他也知道這樣的舉動在旁人眼裏有些過界了,可這樣懸着一顆心,同樣也讓他備受煎熬。
“郎君,都這個時辰了,太子殿下想必已經睡下了。我們先回去,明日一早再來吧。”
只可惜,稱心一旦下定了決心,雲澤也是勸不動的。他眼見着自家主人下了馬車,擺手道:“你先回去吧,我今夜就在東宮宿一晚,總歸也不是第一次了。”
雲澤無法,只得又将稱心送回東宮,臨分別前還被稱心叮囑道:“若是父親問起來,如實說便是。”
稱心是出入東宮的常客,輪班兒的侍衛都認得他。稱心尋了個由頭進了東宮,腳步難以自控地走到了李承乾的寝殿,卻沒遇上設想中的阻攔。
當他一路順當地到了寝殿門前,才察覺出了不對勁兒。李承乾的寝殿內一片黑燈瞎火,只有輪值的侍衛還在一絲不茍地值勤。
稱心蹙眉道:“太子殿下還未回來麽?”
那些個侍衛也都認識稱心,詫異道:“房郎君,您不是在宴席上麽,怎麽會到這兒來?”
稱心聞言,立馬意識到了不對勁,他沉聲道:“宮宴已經散了許久,按理說太子殿下應當早就回來了呀。”話音剛落,就見一人跌跌撞撞地進了苑門。
稱心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是貼身伺候李承乾的侍從,又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頭湧上一陣不好的預感。
果然,還不待稱心開口,那侍從便氣喘籲籲地問道:“你們幾個,太子爺可有回來過?”
見衆人一致搖頭,他眼中的神采便一點點地暗淡下去。乍一擡眼,稱心那張俊臉就逼近了眼前,那侍從“哎呦”一聲叫出聲來。
他大概自小習了那變臉的神功,下一刻便滿懷希望道:“好郎君,您可有瞧見太子殿下?”
稱心搖了搖頭。
一時間,衆人陷入了絕望的沉默。那侍從忽然就揚手給了自己一個巴掌:“都是我的錯,太子囑咐我領太常寺那位回住處。我這不過轉了一個身的功夫,他就連帶着太子一起不見了,要是太子有個三長兩短,我這條命也......”
稱心沉聲道:“你先別慌亂,想必是那如意不識得路,太子又醉得厲害,這才在府裏走丢了。不過如今太常寺衆人都被送出府去了,如意領着太子應當走不遠,更不可能出得了東宮,趕緊派人到宮中各處搜尋便是。”
侍從趕緊答應着,府中的侍衛四下搜尋着,不一會兒就尋到了醉倒在石案上的李承乾,還有那躲在樹叢一側的如意。
稱心第一時間得到了太子的消息,可看着侍衛言辭模糊的模樣,稱心略感不妙,蹙眉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麽?”
侍衛為難道:“太子人是找到了,只是現場一片狼藉,太子至今還扒在那石案上不肯起來......”
稱心可是領教過李承乾的賴皮勁兒的,轉瞬間便道:“太子現在何處,快領我前去。”
稱心見到李承乾時,堂堂太子殿下就醉死在石案上,地上一片狼藉。稱心走上前去,剛碰他一下,就又被擋開了。
“殿下,夜深了,石案上涼,我扶你起來,咱們到屋裏睡。”稱心一面說着,手上一面用勁兒。
李承乾愣是将那石案當成了自己的床榻:“我不走,就在這兒。”說着,他動了動身子,朝跟前嚴陣以待的侍衛嘟囔了兩句,聲音很輕。稱心俯下身子,一直到耳根子就要貼到李承乾的嘴唇,才聽清他說的是:“他們......太吵了......”
稱心會意地朝侍衛揮了揮手,讓他們都退下去了,才沖李承乾道:“這下殿下滿意了嗎?肯起身了吧?”
哪知李承乾紅着一張臉,胡亂擺弄道:“不,不走!”
直到這時,稱心才敢百分百确定,今夜的李承乾十分反常。如今看到李承乾醉酒的模樣,稱心也總會想起方才在宴席之上,李承乾對那個如意的恩寵。
稱心心頭同樣憋着一股氣,正好趁李承乾稀裏糊塗的時候“拷問”一番。于是,稱心半真半假地笑道:“為什麽不走?走不動了還有我攙着你......”
李承乾卻突兀地笑起來,豎起一根手指在稱心面前搖了搖:“你騙人!”
稱心不明所以道:“我怎麽就騙人了?”
李承乾的聲音忽然弱了下來,就像被什麽東西扼住了喉嚨一般,很艱難地才将一句話說完:“他不要我了。”
如同一團爛泥般的男人忽然張開了眼睛,望着稱心的眼神裏透出十足理智的神采。稱心被他的模樣吓了一大跳,剛想出聲,就見那雙眼眸的焦距,又一點點地渙散開來:“稱心......他不要我了。”
短短的七個字,卻讓稱心變了顏色。
如今李承乾被人抛棄在這裏,原本應當陪在他身邊的如意将他丢下不管了,所以,李承乾才能得出“稱心不要我了”的認知?
心頭的火種,以光速燃燒了起來,一刻也沒耽誤。稱心冷笑了一聲:“喲,這才多久啊,兩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太子殿下就認定他是稱心了?”脫口而出的話語中,飽含着諷刺和不甘。
稱心覺得那個坐上了馬車,又禁不住牽腸挂肚跑回來的自己,簡直就像一個傻瓜。
正當一顆心被扔到冰水裏泡了兩泡的時候,稱心聽見身後傳來了一聲輕笑:“哼,他,他就算了吧,就算長得再像,他也不是稱心。”
原本打算大步離去的男人猛地轉過頭,就瞧見李承乾嘴角那抹諷刺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稱心只有一個,第二個,不存在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