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李世民卻忽然道:“朕聽聞, 那崔家女不過是個女娃娃。這事兒原本就沒個影, 依朕看, 房玄齡此言分明就是不想兒子當驸馬的托詞!”
即便淡定如魏徵, 聽了這話,心裏也不免一咯噔。
“房家不想娶,朕還偏就要讓他娶。朕就不信, 朕的女兒還比不過一個士族家的女兒!”
李世民倔脾氣上來,把魏徵吓了一跳, 忙蹙眉道:“陛下, 此舉不妥啊。”
李世民不悅地看向魏徵:“有何不妥?那崔家女與房遺直年歲相差頗大,房遺直真要娶了她, 這得等到何年何月去?哪裏比得上與他年紀相仿的映蕙。”
魏徵嘆息道:“陛下,這話确實沒錯,可房崔兩家的婚事,畢竟是早年定下的。房中書更是當廷直陳, 如今婚約是人盡皆知。此時貿然将公主下嫁,得罪崔家事小, 影響公主名節事大。”
李世民頗為焦躁地瞧着魏徵:“可現在朕賜婚的話已經說出去了,天下人都知道房家拒絕了與公主的親事,閑話都傳到映蕙耳邊了,你讓朕怎麽下得來臺?”
李世民說完這話, 卻忽然愣住了。他琢磨了片刻,看似沒頭沒腦地問魏徵:“朕記得,房玄齡的次子是叫房遺愛?”
魏徵疑惑地點了點頭, 轉瞬間便明白了李世民的意圖:“陛下是想......”
李世民沉吟道:“這長子有了婚約,不是還有次子麽。”
魏徵沒想到李世民竟生出這樣的想法,頓時覺得有些不妥:“陛下,這房遺直是嫡長子,與公主也算是門當戶對,可這房遺愛......”
李世民笑道:“你可別忘了,房玄齡除了盧氏,連一房妾室都沒有。房遺愛雖不是長子,卻也是嫡出,配映蕙也是不差的。更重要的是,如此一來,映蕙便還是嫁到房家,那些個閑言碎語也可以消停了。”
這樣的做法,至少在唐朝歷史上是前無古人的。魏徵雖然覺得有些別扭,卻又尋不出有違禮法之處,只能由着皇帝去了。”
李世民見魏徵沒有再出言反對,登時覺得自己想出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連帶着對房玄齡的不滿也淡了些,只是仍舊對那直截了當的拒絕有些介懷。
轉頭見魏徵還站在原處,便出聲問道:“還有何事?”
“陛下,您曾下令不追究李建成、李元吉等人原部下的責任,可如今各地方官員,都下令抓拿李建成舊屬,還下令将他們押解進京,弄得各地人心惶惶,留言四起。長此以往,恐怕對社稷不利。”
李世民輕嘆道:“此事朕也略有耳聞,從前李建成勢大,他的部下在地方多行不義,朕原本想着略施薄懲。可眼下他們的行為卻一天比一天過分,朕下令天下和解,他們卻刻意挑起事端,實在可惡。”
魏徵颔首道:“如今河北一帶屢有犯人被押送進京,都是李建成、李元吉的部下,臣懇請陛下派人前去安撫民衆。”
魏徵的這一谏言,卻讓李世民犯了難,安撫李建成等人的舊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人在朝中必須有一定的分量,能夠讓地方官心服,同時也要有這樣的才能,能夠準确傳達皇帝的意思。
李世民見魏徵眼含希冀地望着他,輕笑道:“瞧你的樣子,像是已經物色好了前往河北的人選,說說吧。”
魏徵輕聲道:“臣覺得,唯有房中書能擔此重任。”
李世民愕然道:“房玄齡?他可是中書令,派他前去合适麽?”
魏徵篤定道:“陛下試想,房中書的賢名遠播,又是跟随陛下一路走來的股肱之臣。這差事交給他,陛下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李世民知道,房玄齡絕對可以勝任這份差事,放在平日裏李世民離不開房玄齡的輔佐,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李世民對房玄齡還是心懷不滿。他點頭道:“也好,省得他老在朕面前晃悠,讓朕瞧着心煩。”
兩份敕令一同到了房府,直把房玄齡驚得半晌回不過神來。
稱心随同房玄齡一同聽令,也被這敕令弄得措手不及。
房家上下,誰也不會想到,李世民竟然繞過了房遺直,為房遺愛與高陽公主賜婚。
稱心整個兒都懵了,他從沒有想過,這事兒還能牽扯到房遺愛。
“父親,愛兒他還小,您......”稱心看着房玄齡為難的表情,一肚子的話到了嘴邊,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房玄齡搖頭道:“直兒,陛下是鐵了心要将公主嫁到我們房家來。這第一次賜婚,我給推了,可這第二次,說什麽都不能再推了。”
同一個借口,決不能用兩遍。稱心明白,房遺愛的這樁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沒跑了。
他莫名地從心底裏生出一陣愧疚。房遺愛是他最疼愛的弟弟,身為次子,他本可以無憂無慮地在大哥的庇護下過完一生,如今卻要代替自己去尚公主。
沒有人比稱心更清楚,房遺愛從小也是被寵着長大的。他原可以娶一位心儀的女子,有一段美好的姻緣,而現在都被自己的拒婚打破了。
就在稱心埋怨自己的同時,房遺愛走進了前廳,敏銳如他立刻察覺到了前廳異樣的氣氛。
父親和兄長望向他的眼神,都沒有了平日裏的輕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表的愧疚。
“父親、哥,你們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麽?”房遺愛早就褪去了孩童的模樣,個頭也開始飚起來,都長到稱心的後腦勺了。可神情卻十分活潑純淨,顯然被保護得很好。
從前房玄齡對房遺愛總是和顏悅色,寵愛有加,可這一回他的神情卻十分嚴肅:“愛兒,父親有話跟你說。”
房遺愛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去,卻聽房玄齡問道:“愛兒,陛下敕令,為你與高陽公主賜了婚,待你行了冠禮,不日便要迎娶公主。”
房遺愛愣住了,當他意識到房玄齡不是在開玩笑時,臉上的表情有瞬間的凝滞。
“我......不想娶公主......”房遺愛低着頭,聲音中帶着一絲委屈:“我知道杜家兄長娶了公主,可日子過得卻很憋屈。”
稱心憋了一肚子勸慰的話,此刻卻都說不出口。房遺愛口中的獨家兄長,指的就是杜如晦的長子杜荷。
房、杜二家向來走得近,杜荷婚後的生活狀況,房遺愛一清二楚。在杜荷還未成婚的年歲裏,他是京中頗負盛名的有識之士,。少年郎君的身份,不知俘獲了多少女子的芳心。每回杜荷醉後,總能從他的口中蹦出幾位紅顏知己的小字。
可當他一夕成為驸馬,曾經的風流才子就成了公主府的附庸。城陽公主的性子跋扈驕縱,哪有外頭那些莺莺燕燕善解人意,偏偏杜荷只能忍氣吞聲,婚後房遺愛便一次都沒有在宴席上瞧見過杜荷。雖然大家面上不說,可私下裏杜荷與城陽公主的婚事,卻成了一樁笑談。
房遺愛并不想這樣,他雖未行冠禮,可心裏卻希望能有一位溫柔可人的妻室。而房玄齡這時突然告訴他,陛下讓他迎娶公主。
一想到要陷入和杜荷相似的處境之中,房遺愛便止不住抗拒。
這一回房玄齡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般,繃着臉沖房遺愛道:“敕令已下,哪怕是父親也得遵從。你自小有哥哥寵着,日後切記不可任性,凡事多讓着公主,家和才能萬事興。”
房遺愛越聽越不對勁,見房玄齡油鹽不進,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稱心。稱心強忍着心酸,沖房遺愛笑道:“愛兒,陛下挑中了你,便是放心将公主托付于你。這證明愛兒長大了,是個真正的男子漢了。”
無論是房玄齡還是稱心,在賜婚一事上,都保持了一致。房遺愛仔細地聽着,心頭的希望一點點地湮滅了。
他握緊了雙拳,面無表情地沖房玄齡道:“父親,您跟我說句實話,這公主我是非娶不可麽?”
房玄齡怔愣良久,末了只能無力地點了點頭。
房遺愛像是早就料到了這個答案,他強笑道:“不過是成個親而已,我還能住在公主的宅子裏,人人見到我都得喚我聲驸馬爺,多好啊。”
房玄齡嘴唇動了動,許久才擠出一句:“陛下能夠賜婚,确實是我房家的榮光。”
稱心偏過頭去,不忍看二人強顏歡笑的表情。稱心不知道的是,上一輩子,房遺愛是主動跟高陽公主結的親。他向來看房遺直不順眼,一心想要超過哥哥,成就一番作為,而被房遺直拒絕的高陽公主就成了他的助力。
事實也正如房遺愛所想的那樣,有了高陽公主的扶持,長久以來,他得以和房遺直平起平坐,各種封賞甚至能越到房遺直前頭去。
可這一世,房遺愛卻全然沒有這樣的想法。命運就像跟他開玩笑一般,原本與他沒有半絲關系的婚事,忽然之間就落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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