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行人在仁智宮駐紮下來, 衆人都感覺到了, 陛下近來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秦王和齊王, 也都放下了一切公務, 終日裏陪陛下下棋、飲宴。
而李承乾,則多數時候都窩在房裏,對外說起, 便宣稱自己在刻苦用功。最後,連李淵都半真半假地沖李世民道:“不要把人拘得太狠。”李承乾才被李世民拎着脖子教訓了一通。
“好難得随禦駕出來一趟, 你素來不是最愛玩的麽, 怎麽這次總窩在房裏?”
李承乾咬着唇,蹙眉道:“我感覺, 陛下不喜歡我......”
李世民臉上一繃,喝道:“你這說的是什麽胡話,你是陛下的親孫子,又是秦王世子, 陛下怎麽會不喜歡你?”
李承乾争辯道:“真的,陛下總是向我打聽父王的消息, 卻很少問起關于我的事。”
李世民渾身一僵,裝作不在意道:“陛下......都問了些什麽?”
李承乾扳着指頭一件件地數:“平日裏父王在府中都幹些什麽?都有哪些人進出過秦/王/府?問的這些我都答不上來,陛下還偏要挑您不在的時候問,我就不想再往陛下跟前湊了。”
李淵向李承乾打聽這些事情, 确實是不假。上一世,李承乾并沒有機會随行到仁智宮避暑,所以也不知道李淵當時對秦王的猜忌, 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不過,猜忌歸猜忌,父子倆到底沒有撕破臉,至少在外人面前,還扮着那父慈子孝的戲碼。
一切活動還是照原計劃進行。齊王向來是最喜歡圍獵的,自從外出避暑以來,在皇帝面前不得已要做個乖孩子,齊王憋得十分難受。他圍獵上了瘾,甚至骨子裏還有些嗜血,卻又沒有李世民親歷戰場後培養出來的悲憫,這般不倫不類的,性子便越發古怪。
終于到了計劃裏圍獵的這一天,齊王那是摩拳擦掌,就準備着大幹一番。可當他來到獵場時,卻發現秦王早已到了,正騎着馬停在李淵身邊,父子倆說說笑笑地議論着什麽,而李世民身邊,居然還跟着一個久未露面的李承乾。
李元吉這下子心裏不平衡了,連忙催馬上前,向李淵和李世民問安的聲音,誇張得讓人側目。
李淵大笑道:“看,元吉來了。”李世民也笑着招呼道:“四弟。”
李元吉刻意忽略了李世民,只沖李淵笑道:“父王,圍獵什麽時候開始,我都等不及了。”
李淵瞥了一眼臉色如常的李世民,輕聲道:“就等你了。”李淵是知道這個兒子擅長圍獵的,這些年他的不着調已經天下皆知了。唯一堅持下來的愛好只有這一件,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好,李淵簡直就不知道,這個兒子和他的兄長們比,還有什麽可取之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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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還有一條,他至少對兄長李建成,是極好的。兄友弟恭,是個好品質。
李淵勒住馬頭,沖李元吉道:“元吉,承乾還小,待會兒行獵開始,你讓着他點,讓他也獵個一兩件,別将他的東西都搶了去。”
李淵開口,李元吉自然也不會說不,只是嗤笑道:“我還從沒有聽說過,身為關中兒郎,圍獵還需要讓的。”說着,拍馬到了李承乾身側:“怎麽,要不要我把獵得的東西分你一半?”
話音落下,卻完全沒有等李承乾回答的意思,徑自拍馬沖進了山林深處。李承乾哪裏受過這樣的侮辱,霎時間漲紅了一張臉,眼中透着不服輸的光芒。
李世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你王叔一向這樣,嘴上沒有把門,你別往心裏去。圍獵本就是一項玩趣,開心盡興便好。”
李承乾點了點頭,又往身後看了看,見稱心一臉專注地盯着他。驀地看李承乾回頭望向自己,又興奮地為他揮手鼓勁兒。李承乾的心情,一瞬間由陰轉晴,在愛人面前的表現欲瞬間膨脹起來。
也跟在父王的身後,拍馬入了山林。
進了山林,李承乾也就不可能再跟着李世民,自己循着一條岔路去了。他心裏當然有自己的盤算,比方說獵張鹿皮給稱心做氅子。有了上輩子的經驗,李承乾不慌不忙地探尋着獵物,老遠處就看見一只鹿。
他拉開了特制的弓箭,“咻”的一聲,尖端穿進了鹿的腹部。獵物倒在了地上,不一會兒,便死透了。
李承乾将那鹿翻轉過來,見他毛色均勻光澤,也很是滿意。有了這開門紅,之後的圍獵出奇的順利,不一會兒,李承乾便有了許多戰利品。
當他又一次發現一只獵物,剛想拉弓搭箭時,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一聲:“那可是本王的東西。”
李承乾一怔,連忙回過頭,就見李元吉騎着馬站在他的身後,已經開始拉弓搭箭了。
那弓箭的角度十分微妙,與其說是向着獵物,不如說是向着李承乾本人。如果李元吉按這個角度射出一箭,按照李承乾的估算,箭端應該會剛剛擦着自己的手臂過去。
到時候有個碰傷擦傷,甚至于穿透傷,誰又能說得清楚呢?畢竟此時在場的,也就他們兩個人。
可李承乾,已經不是一個軟柿子了。他既知道齊王不懷好意,卻也沒想要依他。便裝糊塗般笑道:“王叔說笑了,這獵物明明是我先瞧見的,自然是誰獵到便算誰的,您說是麽?”
李元吉沒料到李承乾如此大膽,他是誰,他是穆皇後最小的兒子,從小就是被寵着長大的。應該說,李淵從來就對這個兒子沒有什麽要求,所以反而傾注了更多的父愛。從小到大,這些尋常的東西,李元吉是要多少有多少,他絕不會想到,今天跑出了李承乾這個小屁孩,要跟他這個當叔叔的争。
此時此刻,李元吉腦中的理智尚在,他勉強擠出了一臉假笑,沖李承乾道:“承乾,我獵下來,一樣可以分給你。”
李承乾卻不相讓,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李元吉:“王叔,凡事都講究個先來後到,獵物是我發現的,自然就應當歸我,那按照王叔的說法,誰獵不都是一樣的,王叔又何必那麽執着呢?”
李元吉沒有想到,這個侄兒居然這般牙尖嘴利。
眼見着軟的不行,他便來硬的。這硬的招數,他用起來反倒更加得心應手。下一刻,李承乾就見李元吉将搭好的弓箭向着自己。
李承乾默不做聲地與他對視着,就聽李元吉語氣十足張狂:“這可是在圍獵場上,你也知道,這樣的場合,難免出現個誤傷。我這一箭要是下去,你猜會怎麽樣呢。”
這一次,李承乾還未答話,就見一人騎馬往他們這邊來了。定睛一看,不是旁人,正是秦王李世民。
李世民一見這架勢,就蹙起了眉頭,沖李元吉道:“四弟,你這是做什麽,弓箭無眼,還不快把弓箭放下!”
李元吉這才懶洋洋地将弓箭放下,臉上卻半絲愧色都沒有,像是半點都不覺得自己錯了。
李世民面上的怒色不似作僞,詢問李承乾的聲音也沉了幾分:“到底怎麽回事,承乾你說。”
李承乾将事實和盤托出,也強調了獵物是他先發現的。李元吉嗤笑了一聲,卻也沒說什麽,等着李世民開口。
李世民越聽,眉頭就皺得越緊,轉頭望向李元吉道:“承乾還小,你跟他争什麽?”
李元吉口中冷笑不斷,他望着李世民,眼底深處透出些不屑:“就許你當弟弟的搶哥哥的東西,不許我這個當小叔子的搶侄子的東西?”
李世民目瞪口呆地瞧着李元吉,被他這句話堵得一口氣險些上不來:“你這是什麽話?”
李元吉也一副不願與這父子倆糾纏的表情,放下弓箭,只留了一句:“你自己心裏清楚。”就徑自去了。
場中,就剩下了李世民和李承乾,那獵物被人聲那麽一驚,早就跑得沒影了。
李世民看了眼李承乾的收獲,堪稱滿載而歸,原本郁悶的心情也好了些。臉帶笑意地誇贊道:“不錯,收獲頗豐嘛。”
見李承乾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李世民失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王叔的性子,人來瘋,你去招惹他做什麽?”
李承乾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瞬間毛全炸起來了:“是王叔先找上我的,原本我看着那獵物好好的,王叔從後頭拍馬過來,張嘴就要跟我搶。”
李世民趕緊安撫炸了毛的兒子,他哪裏還能不明白,李元吉此舉,多半就是故意找茬。他奈何不了李世民,就想着從李承乾身上入手,誰曾想李承乾也是個硬氣的,竟跟他分毫不讓地對峙起來,這才把場面弄得那麽難看。
李承乾忽然嚴肅道:“父王,王叔剛才說,你搶了太子的東西,是真的麽?”
李世民一怔,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你問這個做什麽,小孩子別多問。”
李承乾卻調皮地沖李世民眨了眨眼:“我只是在想,或許這個世上,真的沒有什麽東西是不能搶的。”
李承乾的一句話,讓李世民徹底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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