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李世民一點頭, 很快秦王的教令, 就下發到了稱心手中。稱心拿着那一份教令, 心下五味雜陳。
生為男兒, 稱心自然也是有一腔熱血的。從前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從來不敢生出一絲一毫的幻想。如今機會擺在他面前的時候,稱心倍感珍惜。
能夠跟随骁勇的秦王出征, 這是何等威風的事情。雲澤發現,他的小主人自從接到了那份教令後, 便一直處于極度興奮的狀态裏。
同樣情緒高昂的還有李承乾, 小世子一面想着自己運籌帷幄,號令八方的雄姿, 一面欣喜于行軍之時,能與稱心朝夕相處,當真是事業愛情兩不誤。
秦王要帶着世子和房家大郎出征的消息不胫而走,兵部考慮到兩位的身量和年歲, 還專門為二人特制了絹布甲。絹布甲不同于尋常的鐵甲和皮甲,顧名思義, 它是用絹布一類的紡織品做成的,穿在身上十分輕便,但因其材質所限,只是看着好看, 卻沒有實際的防禦功能。
出人意料的是,兵部送來了甲胄,秦王卻沒有半點獎賞, 反倒将來人狠狠地訓斥了一通,勒令兵部将甲胄從絹布換成軍隊統一制式的明光甲。
明光甲可是正兒八經的鐵甲,就是尋常穿着,也會覺得十分沉重,更不用說行軍打仗的時候了。
可秦王卻親自将兩副鐵甲交到了稱心和李承乾手中,沉聲道:“兵部原本為你們送來了絹布甲,被我退了回去。真的随軍出征,就要忘記你們原本的身份,與将領兵士同生共死。若是穿着一身絹布,回頭遇到突擊的敵人,誰也護不住你們。要記住,你們不是和親的公主。行軍打仗的男兒,要拿出一番男兒的氣概來。”
話是這麽說,可誰都知道,這兩位是不會真的有機會和敵人交手的。他們和參軍杜如晦等人一般,都是軍隊的重點保護對象。可正因為李世民的這番話,将稱心和李承乾心底的鬥志都勾了出來。
兩人異口同聲地保證,絕對會遵守軍隊的規矩。
只可惜,誓言喊得很響亮,現實卻很骨感。秦王的大軍出征之時,正值盛夏,那明光甲罩在身上,就像個蒸籠一般,把人悶出一身汗。那甲胄又重又磨人,李承乾和稱心從前在京中,從未遭過這樣的罪。一時間像兩株蔫了的樹苗,在烈日下打不起精神來。
好不容易到了安營紮寨之處,稱心年紀稍大,尚能自己翻身下馬,李承乾卻是由人從馬上抱下來的。
下了馬的李承乾,已經連坐都坐不住了。稱心料理完自己身上被甲胄磨出的傷口,便連忙趕去查看李承乾的情形。
一掀起營帳,稱心就吓了一跳。那軍營裏的漢子不會伺候人,小世子就這樣被放在了床榻之上,身上的甲胄還沒有脫下來。
走近一瞧,李承乾兩邊的臉頰,染上了兩坨不甚正常的紅暈,瞧着倒像是曬傷了。
稱心想幫着李承乾先将甲胄和護盔脫摘下來,可一碰到李承乾的額頭,稱心就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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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燙了......
那分明就不是正常的溫度,瞧着李承乾迷迷瞪瞪的模樣,稱心不敢再耽擱,連忙去請了軍醫。又趕緊打了水,想替李承乾物理降溫。
冰涼的帕子打在額頭上,緩解了那一陣駭人的熱度。李承乾像是追逐涼意一般,輕輕地蹭着稱心拿着帕子的手,絲毫沒有了平日裏生龍活虎的模樣。
稱心手下一頓,心下感嘆:任憑是誰,看到李承乾這副小獸撒嬌的模樣,也會動容吧。
料理完臉部,稱心就想去解李承乾的铠甲,不想卻被李承乾一把摁住了手。
稱心抽了抽,李承乾雖然沒有清醒的意識,手上卻握得格外緊,像是在下意識地防備着什麽。
稱心無法,只能低聲哄道:“世子乖,把手松開,把甲胄取下來就舒服了。”李承乾卻十足地執拗,硬是不肯合作。
稱心只好放出了狠招,佯裝恐吓道:“你再這樣,我可就不客氣了。”說着,稱心戳了戳李承乾的臉頰,而李承乾還是沒有半點妥協的跡象。
稱心見狀,只好趁李承乾神志不清之時,用了一個只有他與李承乾才知道的“獨門秘技”:撓癢癢。
這幾乎算是李承乾在床笫之間極為隐私的秘密,稱心也是在與李承乾同榻而眠時偶然發現的。李承乾對于撓癢癢這件事,就好像全身長滿敏/感/點一般。一旦稱心施予,他就全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面對不肯合作的世子,稱心緩緩地伸出了魔爪。意識處于半清醒狀态的李承乾果然承受不住,放開了稱心,卻下意識地将自己縮成了一團。
稱心锲而不舍地伸出魔爪,終于讓李承乾保持了一個合适的姿勢。當甲胄被脫下來的時候,就像是堅硬的外殼終于被剝開,露出了柔軟的內在。
李承乾的眉頭依然緊皺着,一副十分難受的模樣,嘴裏還隐約念叨着什麽。
稱心難以抑制住好奇心,俯身去聽李承乾說了些什麽,卻只捕捉到了一個字:疼。
稱心有些疑惑,為什麽是疼,不是癢?
來不及多想,稱心便已經解開了李承乾的衣衫。忽然間,他敏銳地察覺到李承乾的亵褲上,有幾處還未幹透的深色痕跡。
稱心一怔,随即反應過來,那分明就是血跡,難怪李承乾會喊疼。在京之時即便是騎馬,也從沒有走過這樣颠簸的路途,也沒有騎這麽長時間。李承乾又是一貫嬌養着的,受傷也是正常。
還不待稱心替李承乾處理傷口,軍醫便匆匆忙忙地趕來了。一見世子這副模樣,頃刻間便皺起了眉頭。
一番診斷過後,稱心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世子的病症嚴重麽?”
那軍醫搖了搖頭:“眼下并無大礙,從前世子從未吃過這樣的苦,外頭烈日當空,有些中暑......只是這一路還要走上許久,世子的身子,還要麻煩郎君多加照看才好。”
稱心即刻颔首道:“我明白......只是,世子腿上似乎也有傷......”
那軍醫一愣,經由稱心提醒,才留意到亵褲上的血跡,當即便“哎呦”了一聲。
“還好郎君細致,這傷口的處理可耽擱不得,否則疼痛事小,起了炎症便是大事了。世子傷成這樣,明日恐怕不能騎馬了,還是改乘馬車吧。”
稱心一聽,便苦了一張臉:“您有所不知,這騎馬,是秦王為了鍛煉世子,特意吩咐的。”
古時的醫者,大多有一顆父母心,聽了這話便氣憤起來:“荒唐,即便是要磨砺意志,也得看世子的身子受不受得住......”說着,目光瞥到了一旁的甲胄,蹙眉道:“這是什麽?”
稱心連忙應道:“這是兵部為世子特制的甲胄。”
軍醫伸手一摸,臉色更是鐵青:“這可是鐵甲?”
稱心颔首道:“正是。”
那軍醫“啪”的将藥箱一擱,看着床榻上的人,一疊聲道:“真是作孽......那鐵甲哪裏是人穿的......”
正說着,那軍醫一擡眼,就發現稱心臉色微變,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他身後,登時有種不妙的預感。還沒等他轉頭,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一把低沉的聲音:“難道本王不是人?軍中的千千萬萬将士不是人?”
那軍醫聽見秦王的聲音,雙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李世民一進來,軍帳中霎時間變得鴉雀無聲。稱心自覺地讓開一條道兒給李世民,只見他先上前将李承乾的傷勢查看了一番,旋即笑道:“這麽點小傷,也值得你們大驚小怪?想當年本王南征北戰,身中數箭仍舊奮勇殺敵,還有外頭那些将領,一個個都是以一當百的大丈夫。他們的子孫後代,也是軍籍,從小就跟随父親在軍隊中效力,憑什麽到了我的孩子,就要例外?就要坐馬車?”
李世民一番話,說得是有理有據。那軍醫絲毫不敢争辯,只能諾諾地答應着。
就在這時,原本在榻上阖着眼的李承乾,卻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沖着李世民喊了一聲:“父王......”
李世民原本的臉色并不好看,可見李承乾轉醒,還是緩了緩,低聲問道:“好些了麽?”
李承乾由着稱心喂了些水,潤了潤快要冒煙的嗓子,才答應道:“父王放心,孩兒好多了,是孩兒沒用,讓父王擔心了。”
原本李承乾要是訴苦,李世民還能訓斥兩句。可此番他主動認了錯,李世民訓斥的話到了嘴邊徘徊了一圈,還是咽了回去,只留下一句:“不要耽誤隊伍的速度,騎馬這樣的事,一回生,二回熟。這一次你被磨得皮開肉綻,下一次你便适應了。”
李世民的話,至少在軍中是無人膽敢反駁的。李承乾應了,李世民才滿意地點點頭,在軍醫羞愧的目光中,慢慢地走出了軍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