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李淵領着袁天罡進了內室,也不急着發問,而是和顏悅色地請他坐下。
待袁天罡用了茶,方才聽見李淵問道:“道長方才說......承乾确确實實是童子命格。那請問道長,要保住大唐百世基業,可是定要選此命格之人為儲君?”
袁天罡臉色一變,剛捧起的茶盅,又放了回去。
“陛下,童子命只是個人的命格,并非國祚之運,絕無陛下方才的說法。儲君之選,事關國祚,又豈是區區童子命格能夠改變的。所有的選擇,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間,至于小世子有沒有儲位之緣,還得看日後的命數。”
李淵皺眉道:“怎麽?道長不能算出日後的儲位人選?”
袁天罡笑了,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陛下,貧道才疏學淺,對此等天機,亦是窺不破的。”
李淵聞言,頗有些失望,也沒了最初的興致。他有些敷衍道:“既如此,道長請回吧,來人啊,賞袁道長金铤百兩。”
袁天罡連忙擺手道:“陛下,貧道乃出家之人,像此等身外之物,是決計不能收的。”
李淵反應過來,有些不耐道:“那朕便着人将玄都觀修繕一番......”
袁天罡原本還想推拒,卻被李淵拿話勸住了:“朕也是信道之人,就當是朕所做的功德一件吧。”
袁天罡這才答應下來。
待他走出太極殿,才察覺到自己的金絲道袍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他看着頭頂的一片青空,嘆道:“世上竟有如此奇怪的面相。”
袁天罡回到玄都寺時,不過晌午時分。經過庭院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句:“袁大相師,今日入宮的感覺如何呀?”
袁天罡平靜地望了李淳風一眼,轉身便想進那靜室。
李淳風眼疾手快地将他拽住了:“哎,別急着走啊,總是打坐多無趣啊!我這輩子都還沒有進過宮呢,你跟我說說,那太極殿裏頭是什麽模樣?”
袁天罡淡然道:“我向來不太注意這些,一心做法事,所以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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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李淳風有些誇張地喊道:“你說你這人......哎,你說,他們怎麽就不找我呀,明明你能看出來的東西,我都能算出來,真不公平。”
袁天罡嘆息一聲:“能看出來又如何,難道像你似的,把知道的一股腦說出來。那我這條命,今天就交待在那太極殿上了。”
李淳風摸了摸鼻子,擺手道:“開玩笑,開玩笑而已......”
袁天罡大概也是想找人說說話,只是他性子悶,三棍子打不出個響屁,所以總給人一種冷淡疏離的感覺。
“我也不瞞着你,今日那孩子的命格,當真是我見過的,最神奇的命格。”
李淳風漫不經心地玩着一節草梗,沒什麽興趣地問道:“哪個孩子?秦王世子?”
袁天罡點了點頭:“我自問相面測命那麽多年,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命格。從面上看,那孩子明明是個短壽的,就算當了再久的太子,那皇位都不是他的,總之就是典型的童子命,聰慧過人,卻慧極必傷。”
李淳風頗覺無趣地将那截草梗從嘴裏吐出來:“呸,呸,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随便一個童子命,你抓過來一瞧,不都是這種命數麽?”
袁天罡皺眉道:“你聽我說完,要僅僅是這樣,那确實沒什麽特別的。奇怪的是,暗地裏這孩子命中注定會遇到貴人,将這一切命數通通改掉。”
袁天罡話音剛落,下一秒李淳風的手掌就貼上了他的額頭。
袁天罡一面躲一面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李淳風嬉笑道:“看你是不是燒壞腦子了,你都說了那是命數,就算是你我,也做不到硬生生替人改命的地步吧。那是逆天的行徑,是要折陽壽的,只有傻子才會去幹。”
袁天罡搖頭道:“不是,我說得不太清晰。那孩子的命,不是請高人改的。我今天看秦王的表現,對世子此般命格絕對是不知情的。倒像是上天專門賜了小世子一個福星,只要有他輔佐,那孩子遇到的兇厄之事,都會變作祥瑞。”
李淳風笑道:“有那麽好的事?我也想有個福星,你說我的福星是誰,不會是你吧。”
袁天罡面不改色地瞧着他,直把李淳風看得敗下陣來。李淳風定定地看了袁天罡十秒,确認他真的不是在說笑,表情頓時糾結起來:“你看錯了吧,怎麽可能有這樣的事情。難道那世子真的被神靈庇佑,連下凡歷劫都自帶護法?”
袁天罡長嘆一聲:“就知道你不相信,說實話我自己也不相信。”
李淳風嘟囔道:“那照你這麽說,将來那帝位也是這小世子的?”
袁天罡搖頭道:“這個說不好,不過有了那福星在身邊,那孩子定能避開許多災禍。”
李淳風皺眉道:“等等,你說了這麽久,卻還沒有說這個福星在哪,指不定那孩子一輩子都遇不上這個福星呢?”
袁天罡又搖了搖頭:“已經遇上了,那福星如今就在秦/王/府內,而且定然已經與世子接觸過了。”
李淳風聽得咋舌:“這秦/王/府,還真是藏龍卧虎啊!一個帝王的命格,一個不同尋常的童子命,再加一個福星,這得多熱鬧啊。”李淳風不無羨豔地說着。
袁天罡看着他向往的表情,極為熟稔地問道:“你想幹嘛?”
李淳風站起身來,晃晃蕩蕩地朝自己的屋子走去,邊走還邊朝袁天罡擺擺手:“收拾東西,去秦/王/府啊。秦/王/府裏那麽多能人異士,又怎麽能少得了我李淳風呢。”
袁天罡一時語塞道:“你......可想好了?”
李淳風那欠揍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放心吧,我可不會像你一樣,金子送到眼前了還往外推。等我富貴了,就來當你的福星如何?”
袁天罡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遠去的背影,起身往靜室走去。
李淳風打定了主意,就是個說幹就幹的行動派。他把一身道袍脫下來塞進行囊,換上一身麻布粗衣,然後從玄都觀的廚房裏,順了兩筐水芹,提溜着那水芹,就往秦/王/府去。
來到秦/王/府的後門,李淳風不出意料地被攔住了。
那侍衛瞧了一眼他的籮筐,問道:“做什麽的?”
李淳風心下翻了個白眼,面上卻堆笑着道:“來給府裏送菜的。”
那侍衛蹙眉道:“送菜的?先前怎麽從來沒見過你,你的腰牌呢?”
李淳風賠笑道:“忘.....忘帶了......”
那侍衛繞着他轉了一周,口中喃喃道:“忘帶了?”
李淳風知道這樣光明正大,大概是混不進去的。他轉臉沖侍衛笑道:“你的娘子是不是成日早出晚歸的?”
那侍衛瞪大了眼睛,愕然道:“你......你是怎麽知道的?你跟蹤我?”
李淳風并不管他,繼續問道:“你是不是疑心你的娘子,和別的男人有染?”
那侍衛臉頰漲得通紅,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沒有。”
李淳風自來熟地拍了拍他的肩,神秘兮兮地道:“其實啊,你的娘子不是和別的男人有染,而是你的娘親生了重病,需要人照顧。你的娘子體恤你當差辛苦,特意将老人的病情瞞着,自己卻日日跋涉途中,替你照看高堂,如今你娘的病已經快好了。可憐你的娘子,體諒你的難處,處處為你着想,四更天便起來為你準備吃食,五更将你送出門,大清早就踏上了探病的路,臨近傍晚時還得趕回來,你卻對她一日比一日冷淡......”
“不要再說了!”那侍衛突然大喝一聲,将李淳風的話打斷了,“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一個大男人,突然就開始抹着眼淚嗚咽起來。李淳風就看準了這個空檔,将那兩筐水芹留了一筐在地上,拍着那侍衛的肩道:“這個送你了,拿回去好好補償你娘子吧。”
說完,就扛着另一筐水芹,大搖大擺地從後門進了秦/王/府。
進了秦/王/府的李淳風,總算可以松一口氣了。他提着籮筐,走走停停,一面走一面欣賞這府中的景致。
他看着那華麗的宮殿,寬闊的庭院,還有道旁的奇花異草,禁不住啧啧稱奇。當他走到一處宮殿時,擡頭看了看頭頂的匾額:承乾宮。
真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李淳風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四下無人,便迅速地閃身入內。
不料一時得意,就被訓練有素的侍衛發現了。李淳風被制住的時候,只能放聲大喊道:“救命啊,我是送菜的,我不是細作啊,救命啊。”
說來也巧,因着袁天罡那一番言語,承乾宮這些日子,顯然不如往昔熱鬧。得了清靜的李承乾,終于可以獨處一陣了。
可恰恰是如此難得的時光,還有些閑雜人等來攪局,比如現今在庭院裏嚷嚷的那一個。
李承乾忍無可忍,終于出聲道:“外頭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