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狐言詭語

第37章 (8)

的話，讓聶小倩回過神來。

燕書生“哼”了一聲，瞪了一眼聶小倩。随即收起長劍，轉身走了。

看着眼中微微泛紅的寧采臣，聶小倩心中嗤笑一聲。

聶小倩微微揚起下巴，眼中似有不屑：“太蠢。”不願與他多費唇舌，也轉身走了。心道：還不如那燕道士來得有趣。

寧采臣握緊了手，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中，看着後院的方向。半晌，洩了口氣。

……

***

一個大水池幾乎占滿了蘭若寺的後院。滿池殘荷，三兩片枯葉，裝點着難言的寂寞。寺廟的院牆破幾得不成樣子，牆面被雨水沖得早就失了原本的顏色，顯得黑漆漆的。

牆角倒是長了株白楊，沒有葉子。孤零零的樹枝上，挂着一條不知從哪裏來的白紗，在孤寂的風中，飄蕩着。

樹下也不知道是誰壘了個墳堆，沒有墓碑。

溫黎和夏九明繞着這座孤墳走了一圈，驚飛了樹上蹲着的烏鴉。

夏九明瞟了一眼飛走的烏鴉，目光落在墳堆上：“也不知道是誰在寺廟裏堆了一座墳。”

溫黎：“這蘭若寺看起來荒廢很久了，也許是廟裏的和尚，也許就是一個過路人。可能性太多了。”

後一步過來的二青和小青走到了兩人旁邊。

小青奇怪地看了看那墳堆：“這個墳好像有些大。”

“那是夜叉鬼的墳。”清亮的男聲在幾人背後響起，是之前在大殿中的燕書生。

燕書生握拳向衆人行禮：“在下燕赤霞，是修行的道士。剛剛在殿內，讓你們見笑了。”

溫黎的手一一指過旁邊三人：“原是燕道長，在下溫黎，這是我的朋友夏九明、二青、小青。”

這下，便算是認識了。小青也不見外，好奇問道：“燕道長，你和那女鬼，是怎麽回事？”

燕赤霞不好意思道：“燕某之前與那女鬼有些誤會。”

溫黎：“我剛剛似聽到，那女鬼害死了好幾人？”看剛剛大殿裏的情形，溫黎覺得，這裏面只怕有些內情。

燕赤霞唉嘆一聲：“前兩日，寺裏有個書生和他的書童死了，身上都纏繞着濃厚的鬼氣。”

“真是那女鬼所害？”溫黎倒有些疑惑，雖然在大殿中離得遠，但他向來感知敏銳，那女鬼身的鬼氣，幹幹淨淨，應是走的正統鬼修的路子。

燕赤霞猶豫着沒有說話。別看他長得一副年輕人的模樣，在修煉一途上，卻是少有的修道天才。聶小倩有沒有吸人精氣，倒還不至于瞞過他。

溫黎一看他的樣子，便明白，這位燕道士，怕是有些心口不一。

夏九明嗤笑一聲：“這麽說，你是因為她女鬼的身份，便将事情推在了她的身上？”

這話一出口，其餘三人皆看向燕赤霞。此時場中人，除了燕赤霞，都是妖類。若燕赤霞真是如此想的，那大家便都算得上是異類了。

問題來得突然，燕赤霞吶吶不言，半天才否定道：“不，不是這樣的……”聲音漸漸小下去，臉上露出一點紅色來。

扭捏的神态，與燕赤霞之前的表現實在有些不符。

夏九明直言道：“燕道長，為何這般行态？”

“我，我……”燕赤霞感覺臉上像是被火燎了。

這時，大家都看出來了，這位目光正直的燕道長，似乎，可能，也許是在……害羞？

小青忍不住道：“燕道長，你與那女鬼……是有什麽誤會嗎？”

“是呀，燕道長和小倩我到底有什麽誤會呀？說來給我聽聽。”聶小倩不知什麽時候也來了後院，此時饒有興趣地盯着燕赤霞，想聽聽他怎麽說。

燕赤霞看着聶小倩的眼睛，更不知說什麽好了。

小青在旁邊不由催促了一聲：“燕道長……”

“沒……沒什麽！”燕赤霞忽然聲道，堅定否認了兩人之間有誤會的事。

大家被他忽然提高的聲音吓了一跳。

聶小倩似是看出了什麽，別有意味地看了眼燕赤霞：“怎麽，燕道長，你是想否認我兩的關系嗎？”

“什麽關系？”燕赤霞感受到背後溫黎幾人好奇的目光，如芒刺背，嘴硬道，“我能與你有什麽關系？”

聶小倩聽了這話，秒變了臉色。眼神哀怨，嘴上似嗔似怨：“什麽關系。自然是一夜夫妻的關系。”

“？！”溫黎幾人的目光此刻全然落在燕赤霞的身上。夏九明意味深長地說道：“沒想到啊，燕道長！”

第 53 章

“自然是一夜夫妻的關系。”

燕赤霞漲紅了臉，反駁道：“你瞎說什麽！明明是你……半夜，半夜鑽進房裏，欲，欲行不軌……”

“什麽叫我欲行不軌？”聶小倩委屈道，“明明是你半夜溜進我的房間。”

“你胡說，那不過是一間荒廢的禪房，怎的就變成你的房間了？”燕赤霞反駁道，他前幾日剛至歷城，無意中聽說這黑山腳下有座蘭若寺，寺中常有美貌女鬼，常引了俊俏書生做那入幕之賓。

總有自認為膽大的書生，自以為風流，時常有來此地“碰運氣”。因而，多有人命事故發生。

燕赤霞當然不是來與女鬼談情的，除妖還差不多。

不想，燕赤霞來了這蘭若寺，妖還沒除，倒先和女鬼睡了一覺。

聶小倩理直氣壯：“那自是禪院，可自從蘭若寺沒了人，那便是我的房間了。我不信，你沒聞到房裏的鬼氣。”

燕赤霞自然是感覺到了。房間裏鬼氣十分濃郁，只是蘭若寺出了女鬼的傳聞，他當然不會多想。甚至故意選了那間鬼氣最濃的，就等着鬼來了。沒想到，鬼确實是來了，但後面發生的事……

聶小倩和燕赤霞你來我往，溫黎幾人看得目不轉睛，心中直呼精彩。果然，人的本質就是看熱鬧。

其實燕赤霞早已經有些後悔。這兩天發生的事，讓他覺得，恐怕傷人的女鬼确實不是小倩。之前夏九明問他的話，也讓他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冒失。

當下，燕赤霞也不與聶小倩争辯了。見燕赤霞停了下來，聶小倩自己也收了聲。

他正正經經了彎腰行禮，向着聶小倩道：“還請小倩姑娘原諒，确實是在下莽撞了。”

聶小倩收起了臉上嬌弱的表情，見燕赤霞的樣子，反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別……別這樣說，說起來，也算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互相道了歉，兩人便算是暫時和好了。燕赤霞給衆人講了自己這兩天的經歷。

燕赤霞來了蘭若寺後，并沒有發現什麽女鬼，但此處确實有鬼魅之氣。他便住進了西邊鬼氣最濃的一間屋子。

期間正好有一個叫蘭溪的書生，帶着仆人，住進了東廂。沒想到，那書生莫名奇妙就死在東廂。第二天，仆人也死了。

“兩個人的死法一樣，身上被紮了一個孔。我後來檢查的時候發現，他們都是死于中毒。”燕赤霞表情疑惑，“可是，在此期間，我根本沒感應到一絲異常。”雖然燕赤霞不敢說自己有多厲害，但不可能一點異樣都感應不到。

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出來，燕赤霞的修為不低。若說他感覺不到異常，只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殺人的妖的修為高深，已經到了能瞞騙燕赤霞的地步了。但是，若有這麽高的修為，應也不至于做這樣的事。

倒不是說不會做這樣的事。但是，就傳聞中來看，這件事不是一次、兩次。修為高深的，誰不緊着自己的修行，有閑心搞事是嫌棄自己修行時間太多？

夏九明：“想來，必是身上帶了什麽隐藏氣息的寶物。”

“我也是這麽想的。”燕赤霞點了點頭，帶着歉意對着聶小倩道，“因此，小倩姑娘來時，我沒有感應到鬼氣，便以為是那作惡的女鬼。”

“原來如此。”聶小倩這才明白燕赤霞認定自己是兇手的原因，臉上露出苦笑，解釋道，“我當時不是沒有鬼氣，只是借了朋友的法寶，隐藏了氣息。”

聽她這樣說，衆人皆看向她。

聶小倩既然選擇說出來，便想到衆人會懷疑，“你們不用這樣看我，我那朋友不是兇手。兇手是誰，我也一清二楚。打傷我的，也正是她。”

燕赤霞的話已經脫口而出：“是誰？”

此時，月夜已至，夜裏有些冷。不知從哪裏傳來了烏鴉的叫聲，聶小倩看着池中的殘荷，道了句：“你們看過秋日的荷花嗎？”

雖然不知道她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溫黎還是接嘴道：“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只是不知道小倩姑娘，說的是初秋的荷花，還是深秋的枯荷。”

“不管是什麽時候的荷花，自有他時的美貌，品性更是高潔的。”聶小倩扯了扯嘴角，“可是，人們往往先關注美貌然後才是品性。”

“但荷花總有衰敗的一天，能度過寒冬的，卻是淤泥下的本體。”

“她自去做她的公主……”聶小倩低聲道，“難道我還能去阻了她的未來嗎。”

其他人都看出來，聶小倩似乎有些不開心，但大家都體貼地沒有多說什麽。

倒是聶小倩吐了一口氣，道：“那害人性命的，是一只蜂妖，名叫綠衣。死去的書生正是中了她的蜂毒。不過你們放心，現在，她已去投奔了別處。不會再在此處害人了。”

大家都隐約有些明白，怕是那綠衣與聶小倩很有些交情。現下，兩人也只怕是分道揚镳了。

幾人安靜了片刻，夏九明道：“那彼處呢？”

聶小倩苦笑道：“自有那厲害的，能收服了她。”

言下之意，便是随她去了。燕赤霞雖然有些不贊同，但還是閉上了自己的嘴巴。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設身處地地想想，聶小倩必然有她自己的考量，而且她也曾努力過，只是失敗了。

“可是，”溫黎插嘴道，“我們聽說的是，夜叉鬼領着女鬼在此作惡。”

“夜叉鬼？”聶小倩輕笑了一聲，“她怎麽可能驅使什麽鬼女吸人氣血。”

“她不過是，”聶小倩吐出一口濁氣，神色莫名，“不過是一個遠離故土，思念家人的鬼罷了。倒是比我好些，她還有家人。”

溫黎：“還請小倩姑娘，給我們說說她的事吧。”

“你們怕是誤聽了傳言，之前我說的，借我寶物隐藏氣息的朋友，正是她。”聶小倩低低說了一句，“她十天裏有九天都是不清醒的，如何能驅使鬼怪。”

“它是女的？”溫黎一愣，奇道：“她叫夜兒？”

聶小倩點點頭，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夜叉國。說起來，她倒也不算鬼。算是妖吧。”

“夜叉國？”衆人有些疑惑地重複了一遍，大家都沒有聽說過。

聶小倩：“傳聞在極西之地，有一小國，名為夜叉國。此國一半是海島，一半是高山。夜叉國的人長得虎目熊腰，牙尖而利，不管男女，個個皆是如此。”

夏九明忽道：“夜叉國的人，是否都很善戰？”

夜叉國的人長得就像很能打架的樣子，夏九明問這樣的問題，聶小倩并不覺得奇怪。“夜叉國人，通常智力不太高。雖然不像妖族一樣修煉，但自身實力很強。”

溫黎知道他不是随意開口的人，溫黎以眼神詢問。夏九明捏了捏他手，示意私下再說。

“當然，也有得天獨厚的夜叉，那必然是戰無不勝的戰神。”聶小倩補充道。

衆人不置可否。

小青：“小倩姑娘，你的意思是說，蘭若寺中的夜叉鬼，便是夜叉國的人？”

溫黎：“小倩姑娘，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那位夜兒姑娘，是否有一塊鬼骨？”

聶小倩的眼神一下變得尖利起來，有些警惕地道：“溫公子，你是什麽意思？”聶小倩看似一直在有問必答，但那是基于這群人比她強的前提下。同時，她也在試探，眼前溫黎幾人的目的。

只是，溫黎的問題，似乎使她警惕起來，生怕衆人是為了她的朋友而來。

見她似乎誤會了，溫黎連忙解釋道：“我們正在找的東西，可能和鬼骨有些關聯，所以，想問一問。”當下，把鬼骨的事和聶小倩說了，聶小倩才放松下來。

聶小倩有些為難道：“那鬼骨是她很重要的東西。”

夏九明：“小倩姑娘放心，我們只是想了解一些鬼骨的事。”

聶小倩打量着夏九明，心中思量着他的目的。最終，咬牙道：“我剛認識夜兒的時候，她就不清醒，整日渾渾噩噩。怕是你們問她什麽，她也不知道。”

夏九明皺起眉頭，沒想到還有這一出。

“不過，算你們走運。”聶小倩補充道，“每月月圓的一天，到了晚上子時，夜兒就會清醒，直到天明。”

今日正好是十五!

溫黎笑道：“多謝小倩姑娘的信任。”

小倩苦笑道：“到了子時，夜兒便會出來，這是不可控制的。就算我不說，你們也會遇到她。”

溫黎認真道：“這不一樣。”

小倩胡亂點了點頭，心中有些忐忑。

夏九明看向溫黎：“離子時還有段時間，大家先進殿中休息一會吧。”

話落，率先帶着溫黎進了大殿。

聶小倩和燕赤霞則落在了後面。

聶小倩眼見其他人已經進了殿，燕赤霞也走得越發離自己遠了。

“燕公子……”聶小倩喊住燕赤霞，有些赧然道：“那天晚上，我受了傷，正好見你身上有些正氣，便……便逗了逗你。”說到這，她又着急地說道：“你放心，對你的身體沒有壞處的。”

燕赤霞盯着她看了半晌，抛下一句：“恩。”便轉身走了。

聶小倩看着他的背影，又站了好一會，這才離去……

第 54 章

明月高懸，照亮了一方黑山地界。聶小倩道了一句：“子時了。”

夏九明率先帶着溫黎走來到蘭若寺的後院。月光下的荷塘別有一番意趣。

卻見聶小倩徑直走向角落的墳堆，随手撿起一塊石頭，在楊樹下一塊大板上敲擊了三下，驚飛了一片烏鴉。

溫黎看了一眼，心裏有些奇怪，這地方的烏鴉似乎有些太多了。

聶小倩做完這一切，便又将石頭放回地上。一轉身，便見大家皆一臉好奇地看着自己。聶小倩解釋道：“夜兒手中的鬼骨曾經引來些孤魂野鬼，以為是什麽秘寶現世。我便和她約定好了，先由我确定周圍沒有危險，再通知她出來。”

小青好奇道：“那要是小倩姑娘你沒有對暗號呢？”

聶小倩：“我們還約了其他的地方，如果我沒有扣響暗號，或者我暫時有事不在，她就會出現在其他地方。我們兩大多數時候都約在蘭若寺。”

夏九明忽道：“有東西來了！”

溫黎：“在地下。”

話剛落，幾人都看到，有什麽東西在地下迅速沖了過來！

那東西從墳堆裏冒了出來，出現的瞬間，地上的泥土被沖得四處亂沾。早就在那東西出現的瞬間，聶小倩就已經站得遠遠的。

反應最快的是夏九明，他迅速一攬溫黎，便退出了泥土的攻擊範圍。二青的動作稍微慢了一步，但也成功帶着小青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于是，聶小倩就看見，唯一遭殃的便是此刻灰頭土臉的燕赤霞。其實，剛剛那一瞬間，燕赤霞倒是反應過來了，但是比起夏九明和二青還是慢了一步。

燕赤霞看了眼聶小倩的距離，瞬間明白她的小心思，當下瞪了她一眼。聶小倩回瞪他一眼。燕赤霞的鼻子裏冒出一陣輕哼。兩人轉過頭，不再看對方。

只見從墳堆裏沖出來的是個美貌的女子。女子身材比起聶小倩顯得有些高大，身高趕上了溫黎。女子鼻梁高挺，眼窩較深，兩眼竟是藍色。一身黑皮，卻不影響起美貌。看起來別具異域風貌。

女子身上的衣物較為貼身，樣式別具風格。之前溫黎恢複了以前的大部分記憶，他倒不覺得驚奇。因為芙蓉城裏有許多異域妖，眼前這位姑娘的打扮算不得什麽。

二青和小青則是根本沒想太多。二青更是覺得，眼前這姑娘，似乎有些厲害。

小青正好站在聶小倩旁邊，他面帶猶豫：“小倩姑娘，你管這叫……虎目熊腰？”

聶小倩輕咳了一聲，知他誤會了：“哎喲，夜叉國裏的人大部分不長這樣子的。只是夜兒有些特殊而已。”

小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沒再發問。

燕赤霞其實是才剛下山歷練，還沒見識過這樣的穿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了頭。這一躲避，便看到了溫黎四人平靜的樣子。內心不由一凜，暗嘆自己修煉不到家。于是，又将頭轉了回去。

燕赤霞便見聶小倩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

聶小倩看了燕赤霞就眼，便走到了那姑娘面前，道了句：“夜兒。”

夜兒的視線一一經過幾人，最後落在夏九明身上，兩人對視了一會，夜兒收回了眼神。

“綠衣呢？怎麽就你？”

聶小倩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她走了。”

“她和你不是一路人，走了就走了吧。”夜兒道，“這些又是什麽人？”

聶小倩收斂了聽到“綠衣”兩字時亂了的心神，向兩邊介紹。

夜兒面無表情：“你們想要鬼骨？”

溫黎上前一步道：“倒也不是。我們要尋的是別離鬼骨，只是覺得夜兒姑娘手中的鬼骨可能與我們要找的東西有些關系。想知道一些鬼骨的資料。還請夜兒姑娘放心。”

夜兒見他态度尚可，當下不置可否道：“那你們尋的別離鬼骨，又是用來做什麽的？”

小青拉了拉溫黎的袖子，想說什麽。溫黎拍了拍他的手，認真對夜兒道：“我修行出了岔子，需要別離鬼骨治傷。”

“你倒是誠實。”夜兒聽了溫黎的話，搖搖頭，“不過，可惜，恐怕我幫不了你什麽。”

小青着急道：“夜兒姑娘！”

溫黎忙拉住他。

聶小倩嘆了口氣，心中有些為難。但是，她不做為難朋友的事。

夜兒看了她一眼，開口道：“你們不必如此。我手中的鬼骨其實沒什麽特別，不過是我夜叉國人人可得的東西。”

夜兒的話引起了溫黎的好奇心：“夜兒姑娘，這話怎麽說？”

夜兒：“我們夜叉國人，天生善戰、喜戰。到了成年的時候，每個夜叉國的戰士都要從海中獵得一種名叫‘鼍’的動物。族中長老會取其一塊骨頭，制成所謂的羅剎鬼骨。夜叉們會将自己獵殺的獵物的血滴在鬼骨上。越是厲害的獵物，鬼骨的顏色就會越深。”

“所以，鬼骨是我們戰士榮譽的見證。”

二青倒是有些明白夜兒的想法了。她是不想将代表自己榮譽的東西，借給別人，更別說，拿出來給人觀看 了。

夏九明在一旁若有所思，忽然道：“我聽說夜兒姑娘每月只有一天能夠清醒？”

夜兒的目光瞬間刺向夏九明，“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聶小倩心中一跳，不由擔心起來。

夏九明嘴角勾起：“夜兒姑娘不必擔心。我只是曾經遇到過一位夜叉國的人，遇到他時，他時而清醒時而癫狂。我曾問過他，他言說是因為功法原因。”

夜兒眼神閃爍，深吸了口氣：“他叫什麽名字？”

“徐彪。”

夜兒情不自禁向前走了幾步，口中道：“他現在還好嗎？”

“他現在無比清醒。”

“這不可能！”夜兒斷然道，“離開了夜叉國，便不可能保持清醒。你在哪裏見到他的？還是說，你在騙我？！”說到這，夜兒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聶小倩有些擔心地望着她，只是此時，她也插不上話了。

“夜兒姑娘請聽我說。”夏九明沒想到夜兒如此激動，這與他想象的有些不同。當下解釋道，“夜叉們離開夜叉國後，因為自身血脈的問題，會造成體內力量紊亂，最終陷入癫狂，只有每月月圓時，才可以借助月光的力量壓制，從而清醒。”

“那？”聽到夏九明的解釋，夜兒倒有些相信了。

“徐彪修煉了一種專門為夜叉創造的功法。”夏九明道，“如果夜兒姑娘願意的話，我想用這門功法換取夜兒姑娘手中的鬼骨。當然，夜兒姑娘可以先驗看功法。”

溫黎道：“夜兒姑娘為何如此激動？”之前，夏九明也給自己講過他曾經遇到過夜叉，但沒想到，此中還有如此內情。

“我不換。”夜兒直言道，“我就想問問，你是否還知道徐彪的其他情況。如果你的答案讓我滿意，我願意将鬼骨送給你們。”

聽到夜兒說的“不換”，夏九明一驚，頓時有些失望。等到聽到夜兒後面的話，這才放心下來。

這問題好回答，夏九明道：“徐彪是和母親一起出海尋找自己的父親和大哥，他們在海上遇到了風暴，最終流落在一座海島上。”

“夜叉國的人都知道一離開夜叉鬼，就會因為功法問題陷入癫狂的狀态，徐彪為何會選擇出海？”夜兒此時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這問題夏九明倒是知道：“夜叉國中，只有覺醒的才能被稱為夜叉，這類夜叉是不能離島的。而徐彪，恰恰是出海後覺醒的。”

夏九明既然知道其中的內情，夜兒便完全相信了他。只是，她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他……他還好嗎？”

這話有些奇怪，之前夜兒姑娘有問過這個問題，為何現在又提？夏九明的腦中電光火石般想起一件事：“他平時倒沒什麽異常，只是有時候會看着大海。我曾問過他，他說，有位親人曾經消失在了大海中。”

溫黎不由問道：“夜兒姑娘和那位夜叉是？”

夜兒抿了抿唇：“我叫徐夜兒。徐彪是我的哥哥。我幼年時，因為追逐海上巨獸，而走失。”

夏九明已經猜到了，口中道：“徐彪現下正居于芙蓉城，我會通知他來接你。”

夜兒點點頭。大家紛紛恭喜她找到親人。

夜兒感激地對着夏九明道：“謝謝！你們幫我找到哥哥，那鬼骨我便雙手奉上。”此時，她哪裏還有初見時的樣子。聶小倩暗暗為她高興起來。

夏九明道：“只是此時我身上并未攜帶功法。不過功法內容我都記得，我這便将其寫下交給你。”那功法他曾翻閱過，內容都還記得。

“不必，我相信你！”夜兒說道，從懷中取出一塊四四方方的木盒，口中道，“我剛剛沒有說，其實我手中的這塊鬼骨和其他夜叉手中的，有些不同。”

說着話，夜兒已經将木盒打開。衆人看到，木盒裏躺着一塊銀色的骨頭，骨頭上有絲絲金色的東西。像是什麽顏料般，已經浸入了骨頭裏。

此刻，月光照耀在骨頭上，那絲絲金色好像活過來了一般。

小青揉了一下眼睛，拉了拉旁邊的二青：“我沒看錯吧，那金色的東西好像在動？”

第 55 章

骨頭上金色的東西确實在動！

絲絲金紋在接觸到月光後，像是活了過來，從骨頭裏鑽了出來，漂浮在空中。

“這是怎麽回事？”

夜兒解釋道：“我幼時因追逐海獸，誤入夜叉先祖之地。先祖遺念，留下此骨。而上面這些金色的東西，是我夜叉國先輩的文字。”

“寫的什麽？”

“我也不認識。”夜兒搖頭嘆息，心中無比遺憾，“夜叉國先輩的文字早就消失在了歷史中。現如今，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能明白這些文字了。”

小青看着那些漂浮在空中，長得奇形怪狀的文字，不禁道：“長成這樣，能認識就奇了怪了。”

夏九明：“這些字中，隐藏着很強的力量。”

“應該和道家符文一樣，應用了某種方法，将力量儲存在其中了。”燕赤霞有些忌憚地看着這些文字。這些文字給他一種隐隐的壓迫感。

其他人倒是沒有感覺到這種壓迫感。夏九明猜測，可能這種壓制力量對人類有所針對，反倒他們這些妖鬼沒什麽太大感覺。

聶小倩看向夜兒，有些猶豫地問道：“這東西……你之前借我的是鬼骨？”

衆人不由看向兩人。燕赤霞心中一動，難道說，之前聶小倩身上的鬼氣就是被眼前這東西掩蓋的。燕赤霞又覺得有些不對，這東西給自己的壓迫感這麽強，如果當時這東西在聶小倩身上，自己不可能沒感覺。

夜兒搖搖頭，“我借你的是我在先祖之地找到的另一樣東西。那東西上面也刻畫了相似的文字，但是只能用來隐藏自身的氣息。”

“那也很厲害了。”聽到不是鬼骨，聶小倩松了口氣，真心稱贊道，“當時，我身上的鬼氣被完全掩蓋了。”燕赤霞不由贊同地點點頭。

這邊說着話，夏九明卻注意到溫黎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

“怎麽了？”夏九明有些擔心地看向溫黎。溫黎卻沒有回應。

這時，大家才注意到了溫黎的不對勁，紛紛看了過來。

溫黎正緊緊盯着金色的文字，一臉專注，竟對自己的話沒有反應。夏九明心中一緊，牽住溫黎的手。

不過，等夏九明一摸到溫黎的手，就感覺自己手被溫黎反捏了一下，心中頓時一松。

其他人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小青和二青有些緊張地看着。

這時，溫黎轉過頭來：“這些文字，我似乎見過。”

大家都是一驚。尤其是夜兒，完全不相信，斷然道：“不可能！先祖曾言，世人已經無人識得這種文字。”

溫黎無奈解釋道：“我只是說我見過，沒說我認識。”

“先祖之地，只有夜叉血脈能進入。”夜兒直言，“你長得可沒有半點像夜叉國人。”

說到這，衆人的關注點不由有些歪了。

小青：“那夜叉國的人，到底長什麽樣子？之前小倩姑娘說，一般的夜叉國人長得并不好看。那其他的，都長得像夜兒姑娘你一樣美嗎？”

夜兒的長相和中原人長得有些不一樣，但說起來為，是一種異域之美。不像小倩、嬌娜之類，或嬌媚、清純，而是一種格外明豔、野性的美，濃烈、強勢。

但夜兒因為幼年所處的環境和經歷，其實對大家眼中的美不怎麽理解，也不知道怎麽向他描述。想了半天，倒是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

“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不過我爹是一名中原商人，因為風暴誤入了夜叉國。我們夜叉國其實是吃生食的。我爹帶來了熟食，因此受到夜叉們的追捧。當時，有人将我娘介紹給了他。在我小的時候，我時常聽我爹偷偷說我娘是母夜叉。”

衆人看了看夜兒的臉，實在想象不出“母夜叉”的樣子。

夜兒到了黑山，認識了聶小倩以後，才知道“母夜叉”是說人長得醜。

“我當時還覺得我爹很奇怪，我娘當然是母夜叉啊。可是後來到了黑山，小倩教了我很多，我才知道母夜叉是罵人醜的話。”說着，夜兒有些費解地問道，“為什麽你們這裏的人，認為‘母’字是不好的意思啊？”

夏九明嗤笑一聲：“人類自是不屑與異類為伍。”

燕赤霞尴尬地咳嗽了一聲，這裏似乎就只有他一個人類。“也不能這麽說，那只是一部分人。”眼見夜兒似乎還要開口，燕赤霞忙打斷道，“還是說說這夜叉文字吧。溫兄，你發現了什麽麽？”

衆人這才回到正題上來。

只聽溫黎道：“我記憶裏似乎在哪裏見過這些文字，但是實在想不起來了。”

倒是夏九明等人記起了陵泉，“陵泉之前不是說，你會有一部分記憶缺失了嗎。想來正是這原因。”

夏九明道：“你既然有這樣的記憶，而我卻沒有，那必然是你修煉之前的事了。難道是在海底見到的？”溫黎作為白蜃時，最初只是海中一只普通蜃妖。雖然兩人相遇後，也曾講過彼此以前的事，但并不是試試俱細。

溫黎搖搖頭，實在想不起來。夜兒雖然堅信世上不可能有人懂夜叉文字，但若是溫黎在哪裏見過，她倒有些不敢斷言。因為在先祖之地，她曾看到大量銘刻了這種文字的物品。若有遺留在外的，怕也是有可能。

“不過……”

溫黎略有些遲疑的聲音響起，衆人不由望向他。

“我雖然不記得是在哪裏見過了，但是，我總覺得當時，這些文字是按某種規律排列的。”

夏九明兩眼緊緊盯着溫黎：“我記得，你能過目不忘。”

衆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溫黎點了點頭，手指在那金色文字的空隙中撥動了一下。原本還在飄動的文字，一下凝滞在空氣中。

夜兒瞪大了眼睛，表情極其驚訝。其他人也是目不轉睛地看着。

只見溫黎眨了眨眼，考慮了片刻，又伸手嘗試撥動了一下。文字再次開始流動起來，似乎與原本沒什麽不同。倒是夏九明看得出，溫黎眼中閃過的興奮。

随後，溫黎的手在這些文字中動來動去。那些文字在他的動作下，時快時慢地飄動着，有時也會像他碰觸的第一下一樣，在空中停止運行。

大家莫名覺得，這人，正玩得不亦樂乎。

忽然，像是觸動了什麽機關，那些文字像是一頓，然後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