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狐言詭語

第3章

陽光落在臉上，有些癢。深深吸一口氣，鼻尖是草和泥的清香，還有海風……

腳踩在草地上的細碎聲響，在溫黎身邊停下，睜開眼，落入一雙深邃的眼睛中……

小青：“少爺！”

溫黎猛然醒了過來。夢裏的內容似乎還在眼前，但，夢裏的人是誰？

小青又叫了一聲：“少爺，來洗臉了。”将盆子放在架子上，小青推開客棧的窗戶，讓陽光透進來。街上的叫賣聲，和着一陣陣叫好聲，見縫插針順勢擠了進來，顯得有些喧鬧。

“恩。”溫黎起身，注意到窗外的熱鬧，随口道，“外面怎麽了？”

小青看了眼樓下，回過頭，語氣興奮：“外面來了雜耍班子，到處到是表演雜技的人。”

溫黎擦了把臉，見小青滿臉興趣，“吃完飯，下去看看？”

小青先是一喜，随即道：“算了，人太多了，外面也有些熱。”

蛇類确實不太喜歡這些，溫黎想着，“我記得客棧好似有個看臺。”

小青眼睛一亮。

***

陽信縣今日來了一個號稱西域馬戲團的雜耍班子。

一時間，街面上弄劍的、倒立的、舞巨獸的、頂竿的……吞刀的、吐火的，不一而足，讓人看得目不轉睛。百姓競相前往觀看。

四方客棧前面有片空地，一個小孩敲着鑼走了上來。小孩身後跟着個挑擔的老頭。老頭精神氣十足，取下扁擔兩頭的簍子，放在地上。

“镗镗”兩聲響，人群熟稔地圍攏來。好奇的人争先觀看，有被擠到後邊的，忙搭着別人的肩，墊起腳。

小孩熟練招攬客人：“鄉親們，來自西域的絕活咯！”

挑擔的老頭“噔噔”兩步上前，拉開架勢。老頭不慌不忙拍了兩下衣袖，冷不防，咕嚕嚕滾出一個粉色的桃兒。

老頭動作不停，又掉出好幾個。小孩把落在地上的桃子撿起來，放進簍子裏。

人群一時竟沒反應過來。直到一個桃兒滾落在一個胖子腳邊，那人撿起一看，當下也不嫌棄，拿着桃子順手在衣服上一擦，“咔嚓”咬了一口，“是真桃子！”這胖子，竟是個吃貨！

觀衆驚異地看向老頭。

老頭停下拍衣服的動作。“咳”了一聲，老頭拿起簍子，觀衆的眼光不由自主地看了過去，簍子裏裝了十好幾個桃子。

大家都看清了，老頭便放下簍子，脫下自己的外衫，抖了兩抖，随即一把罩在簍子上。

小孩拿起家夥什讨賞。零零散散有人給了。

老頭又“咳”了一聲。“老頭兒我，別的也不會，幸而我兒争氣，上天入地練成了一半。今天便給大家表演一個登天。”

衆人看看老頭，又看看他旁邊的小孩，滿臉不信，起哄聲一片。

老頭表情淡定，一把揭開簍子上的衣衫，簍子裏赫然是一捆繩子，十幾個桃子竟已經不見了蹤影！

老頭拿出繩子一抖：“家傳的登天索。”

老頭也不理人群裏的起哄聲，抓住繩頭往天上一甩，繩子直直立起，好似空中有見不着的人提着，實在稀奇。起哄聲早已經停了。

老頭手中動作不斷，“登天索”竟然直直升入雲霄！

果真是登天索，觀衆目瞪口呆。

老頭叫來兒子：“兒啊，今天就來試試你的登天功練得怎麽樣了。”

老頭的兒子臉上不願：“爹，我還沒練好呢。”

“出息！”老頭眼一瞪，大聲道：“各位鄉親，我兒練這登天功已有一些時日，今天便考校一下他，讓他偷個仙桃來。若是偷來仙桃，鄉親們便給點打賞；若是偷不來，大夥兒随便罵。”

觀衆有期待的，也有不信的，登時吵吵鬧鬧一片。

老頭：“還不快去！”

老頭的兒子，不情不願地抓住“登天索”爬了上去。只見他手腳十分靈活，抓着繩子盤旋着，如同一只蜘蛛一般，輕盈地往天上去了。

不過一會功夫，老漢的兒子就鑽進雲層。

衆人屏息，看得是大氣不敢出一口……

***

溫黎三人正坐在四方客棧的看臺上。這個看臺的位置視野寬闊，能夠清楚看到街道上的情況。三人完完整整地看到了老頭的表演。

小青：“少爺，那個小孩真的到天上去了嗎？那個老頭的繩子為什麽能通到天上去？”

二青好奇地看過來，他和小青從來沒看過這樣的表演，而且，他沒有發現法術的痕跡。

溫黎還未開口，那邊的表演竟出了意外！

老頭的兒子上去不過一會，便從天上掉下個桃子來。有些奇異的是，那桃子從天上掉下來，竟然沒有摔壞。

老頭正要撿起桃子，卻見那“登天索”忽然掉了下來，軟綿綿地落在地上。

老頭一瞬間臉色大變：“我的兒！有人弄斷了我的繩子！”

說話間，又有東西掉了下來。

大家一看，大驚！竟然是老漢兒子的頭！

老漢抱起兒子的頭，大悲：“我的兒！”

這時，天上又陸陸續續掉下老漢兒子的四肢和軀幹。

人群有些恐慌，有人言說要去叫衙役來。有人道，衙役來了也沒用啊。

老頭傷心地将兒子的身體拾進簍子裏，用衣服遮了起來。

老頭：“老頭子我只有這一個兒子。如今竟然遇到這樣的慘事。還望各位鄉親施舍些錢財，好讓我兒子入土為安。來世必定報答各位。”

圍觀的人不忍，紛紛掏出錢財來予了老頭。

老頭連聲道謝，忽然叫道：“我的兒，還不出來謝謝大家給的賞錢！”

簍子動了動，老頭的兒子完完整整地從那簍子裏鑽出來，向大家道謝。

觀看的人先是驚訝，反應過來後連連贊嘆……

小青驚訝：“少爺，這老頭是怎麽變的？”

二青也豎起耳朵。

溫黎搖搖頭：“我只知道，通天術其實是一種繩技。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知道這個，小青便也滿足了。

侍候在側的小二見三人對戲法感興趣，吹捧溫黎：“客官見多識廣！”又說道：“我們陽信縣雖然不大，但是這地方好啊。好多神仙道士、能人異士都到過我們這兒呢。”

小二一臉神秘：“我就遇到過一個道士，那法術，絕了！”

小青好奇：“什麽法術？”

小二：“去年的時候，有個鄉下人來賣梨子。”

小青一臉奇怪：“賣梨的和道士有什麽關系。”

小二：“客官別急。我正要說呢。那賣梨的……”小二又要賣弄，小青一瞪。

小二忙改口：“當時，來了個道士——穿得破破爛爛的，向賣梨的讨梨吃。”

“唉喲，那賣梨的，是個吝啬的。道士向他讨梨，他偏偏不給。道士不走，他就咒罵起來。有人看不過眼，給那道士買了一個。道士得了梨，就對衆人說‘我是個出家人，出家人不懂得吝啬。我這有好梨子，讓我分給大家品嘗品嘗。’”

小青：“他有梨子怎麽還向別人要？”

小二：“旁的人也這樣問，那道士說‘我只是要這梨子的種子。’道士三兩口啃完了梨子，又取下身上背着的犁具，當場挖了個坑把種子埋了起來。”

“那道士種完梨子，又向旁的人讨要開水。你們猜，後來怎麽了？”

小青：“難道那種子長出梨樹來了？”

小二對着小青翹起大拇指：“客官你們是沒見到那場面。我當時看得真真的。開水一倒下去，地上立馬就冒出了小綠芽！那芽就這麽小，這麽高！”小二邊說，邊用手劃拉。

“然後呢？”小青催促。

小二眉飛色舞：“那樹芽長出來，一下就長成一棵大梨樹，然後開了花，那場面！了不得啊！”

“這還沒完，花開完了就結果。個個這麽大！”小二比劃了一下，動作十分誇張，“那道士把所有的梨都摘下來，送給觀看的人。”

“等梨子摘完了，那道士一把将梨樹砍了，砍了好半天，才背着樹走了。”

“那賣梨的在旁邊看得眼睛都不眨，結果等道士走了以後，才發現，自己車上的梨一個都不剩了。”

“整條街的人都笑他得罪了奇人。”

溫黎不贊同：“不管怎麽說，這梨都是人家賣梨人的，這道士這樣戲弄別人，可見是個小心眼。”

小青也有些可憐那賣梨的：“賣梨人吝啬，道士卻是個小氣鬼。”二青點點頭，表示贊同。

“咳——”旁邊的客人咳嗽了一聲。

小二原本還在樂呵，他可沒想到這些，只得說道：“呃……奇人都有些怪脾氣，怕是那個賣梨說的話得罪那道士了吧。”當下找了個借口走了。

這時，旁邊的客人走了過來，向溫黎行了一禮，“三位似乎對奇人異事很感興趣。”這位客人作書生打扮，比溫黎略高一點，長相不怎麽出挑，偏偏長了一雙桃花眼。

溫黎回禮：“略有些好奇罷了。”

那人嘿嘿一笑：“不瞞兄臺，我這個人最喜歡聽這些奇異故事。見兄臺似乎是同好，才來和你打招呼。”

溫黎：“兄臺貴姓？”

“我姓夏，夏弘光。”

溫黎：“在下溫黎，這是我的同伴，小青、二青。”

夏弘光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夏弘光壓低聲音，神神秘秘：“溫兄，這陽信縣還有奇事呢。不如同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