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如梭去|之二
翌日破曉。
寝殿外的夜色淡去,自窗扉處,殿內逐漸沒入到一片剔透的晨光裏,那光線比水還要淡,無痕無息,水流一般漫漫淌過來,照出了殿內榻上躺着的人。
丁曦蹙着眉,一張清妍的臉龐蒼白得幾近透明,在有光線透過來之後,使得她原本平靜的呼吸倏而變得急促,跟着她猛地驚醒,下意識地望向身側,卻發現那裏空無一人。
她的呼吸滞了一瞬,接着有些慌張地撐坐着起來,又踉跄着往外走,然而剛走幾步,卻見到她要找的人就在紗帳之外,隔着層層紗幔,隐約露出了一道颀長的背影。
狂跳着的心随之平複下來,丁曦踩着虛浮的步子往前一步,而她蘇醒不久的身體卻在這時回複了知覺,酸痛感從四肢傳來,只在頃刻間,便逼得她驟然脫了力,險些跌倒下去。
“唔……”
她悶哼出聲,費盡力氣才勉強沒有摔下去,可這一下卻使得脊背處的傷口被扯動,逼得她忍不住低咳起來。然而饒是如此,那立在紗幔之外的人也沒有半分反應,颀長的背影靜立在熹微晨光裏,像是畫卷裏的修竹,一動不動,唯有墨色廣袖在随風搖曳,叫她分辨出這背影是真實的,并非幻覺。
他這是……怎麽了?
良久,丁曦止了咳,她蹙着眉看他半晌,又提步準備朝他走過去,正當她快要靠近他時,他終于是動了動,接着又側身回首,朝着自己看了過來。
斑駁的光影随着他的轉身落下來,影影綽綽地覆在他的眼睫之上,而後照出了那眼睫之下,一雙漂亮至極的桃花眼,那雙眼中的眸光溫柔而缱绻,可那眼底的雙瞳,卻是猩紅如血。
丁曦一驚。
然而不及她回神,那畫卷裏的修長身影便緩步朝她走了過來,帝君擡手挑開紗幔,隔着冷色的晨光,望向她,而後勾了勾唇。
“醒了?”
低啞啞的嗓音落下,悅耳又溫和,尾音裏甚至藏着幾分笑意,可不知怎麽,落在丁曦耳側之後,卻是忽而叫她脊背生寒。
不對勁——他有哪裏不對勁。
丁曦下意識地蹙眉,沉默着與他對視片刻,果然,在片刻後,常年修習探靈之術所帶來的敏銳叫她察覺到了那股不對勁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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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氣息。
一層極為淺淡的詭異氣息,流轉在他的衣袖間,而待她再仔細分辨一番,赫然發覺那竟是妖氣!
丁曦一驚,面色有片刻的冷凝,很快便察覺出來是姬肆來過,她蹙着眉下意識地四處望了一眼,卻發覺沒人,于是又重新将視線落回到他那裏。
她張了張口,正要說些什麽,可帝君卻在這時忽而朝她傾身過來,接着竟是伸出手,躬身将她抱了起來。
“鞋襪都不穿,亂跑什麽?”帝君笑着道。
随着那笑聲落下,驟然的失重感叫丁曦慌了一瞬,她擡起頭,有些錯愕地看向他,見他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又不由分說地帶着自己向前走,她便下意識地拽住了他的袖角,抿了抿唇,将話語收了回去。
帝君看着懷中的美人,看着她從欲言又止到安靜地垂下眸,整個過程一言不發,并未露出半分抵觸,只任由自己用寬大而柔軟的長袖攏着她纖細的脊背,又被他平穩地放回到柔軟的床榻上。而後,她便乖乖地擡起眸,仰着面龐朝他過來。
垂眸看過去,眼前的美人就像是一只溫順而漂亮的小狐貍,不吵不鬧,只等着眼前人的動作,乖巧得近乎可憐。
這念頭撥得帝君心弦一動,他熠熠如華的眸光顯出幾分狡黠神色,生出幾分逗弄她的意思,接着便有些故意地傾下|身,朝她湊了過去。
小狐貍還未回神,猝不及防間,她看着帝君那張俊美的面龐忽而朝着自己湊了過來,又随着靠近,溫熱的吐息朝她迎面落下來,擾得她纖長的眼睫難以抑制地顫了顫,那白皙如雪的耳尖便又一次泛起紅來,可偏偏她這次避無可避,只能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又聽得他淺笑着問:“阿曦方才,想說什麽?”
丁曦一頓。
她眼裏的無措随着這句話消失了,望着他的眸中多了幾分異色,末了,她在他流轉的眸光裏遲疑半晌,終是輕聲開口道:“丁瑤她……”
吶吶的嗓音帶着嘶啞,可才剛剛開口,她卻是忽而頓了頓,不敢問下去了,似是有些害怕。
——害怕會聽到某些,像是丁瑤已經……已經不在了之類的回答。
這些念頭單單只要露出個端倪,便能輕易地勾起丁曦心底壓抑着的那些魔障般的回憶,從而叫她生出巨大的懼意。于是,向來習慣于逼迫自己的她猶豫下來,接着頓在那裏,忽而就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開口了。
然而這時,帝君卻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麽,他輕笑了一聲,又主動答道:“你想問你的堂妹?放心,她無礙,孤已将她安置在了後山,并未傷她。”
說完,他便刻意地垂眸望着她的眼睛,接着,不出所料的,懷中人驀然睜大了眸子,又朝着自己露出了幾分愕然的神色,像是感到難以置信。
可帝君卻是被她這幅樣子取悅到了,他看着懷中的小狐貍,有些失笑地一挑眉,眸中笑意愈濃,然而過了片刻,他卻又故意将嗓音壓低幾分,輕聲追問道:“怎麽了?阿曦這是……不相信孤麽?”
說着,他頓了頓,竟是有些難過地蹙了蹙眉,纖長如羽的眼睫垂落下去,就連眸光也跟着黯淡了幾分。
這一下,那張好似神祗般的華美面龐上便被染了幾分凄楚的顏色,戚然傷神,仿佛山河都要為之垂淚。丁曦更是沒料到他會是這般反應,她向來見不得這張臉有半分難過的神色,于是立時便被吓得怔了一瞬,接着,她有些無措地張了張口,下意識地否認道:
“我、我沒……”
可她還未說完,帝君便打斷她,似是有些驚喜地道:“真的麽?”
丁曦猶疑着看着他,末了她略一颔首,便看到眼前那雙好看的桃花眼重新亮起來,眸光熠熠如碎星點綴,淺笑間,眼底有琉璃般的光華從中流轉而過,襯得他本就漂亮至極的一雙眸子愈發勾人。
而後他笑起來,那笑意就好似雨霧凝露,融融潮意于無聲處澤被萬物,潤入心脾。
似是被那清淺的笑意所攝,丁曦愣愣地看着他,忍不住有些出神地盯着他那雙流光溢彩的淺色雙瞳,于是她一點也沒注意到,在自己的額間,那處由美人劫而生出的血色花钿,正在一點一點蔓延開來,那重瓣花蕊上的血色愈發華美,紅得濃豔欲滴,帶着靡麗的光華漸漸沁入她的骨髓,使得她的眸光也慢慢變得渙散起來。
——這是美人劫被催動的征兆。
見她如此,帝君不動聲色地輕輕一笑,而後他勾起唇,露出滿意的神色,末了,又俯身朝她湊過去,低沉如弦音的嗓音落在她耳畔,蠱惑一般,低聲道:“阿曦,你若是想讓孤放了她,得先答應孤一件事,好不好?”
随着那話音落下,溫柔的氣息撫過她的耳側,她似是被燙到了一般,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那本就泛紅的耳尖愈顯緋紅,而後,她卻又像是被那嗓音勾了魂魄,一邊癡然地望着他,一邊點了點頭,吶吶地答:“好。”
“真乖。”帝君贊嘆着,獎勵般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毛絨絨的發頂。
而随着他的靠近,丁曦那雙失了神的眼睛愈發空洞渙散,帝君望着那雙眼睛,眸中閃過得逞之後的狡黠光華,又輕聲開口道,“阿曦,你的探靈之術,還能用麽?”
言畢,他看向懷中的小狐貍,那小狐貍果然上了鈎,聞言便懵懵懂懂地朝他點了點頭,于是帝君勾起唇,指尖輕輕撫過她的眉梢,一字一頓地說道:“既然如此,你便用這探靈術,替孤找到窮奇一族的下落,如何?”
那字句裏的語調清潤如水,可不知怎麽,等他最後一字落下,原本正望着他出神的丁曦倏然一頓,接着,那雙失了神的眸中猝然亮起了幾分清明的光芒,而後,她竟是搖首蹙眉道:“不……不要。”
丁曦咬着牙,渙散的眸光顯出幾分壓抑的痛苦,用吃力的語調斷斷續續地哀求他:“……游澤哥哥,求……不要……不要殺他們……”
嘶啞的嗓音落下,丁曦有些抗拒地往後縮了縮,接着她一邊在他懷裏倉惶地掙紮起來,一邊後退着想要從他身側逃開,然而帝君比她反應還要快,趁着這時猛地伸出手,一下便将她重新拽回了自己懷裏。
修長的手指捏着丁曦的下巴,逼得她在他懷裏重新仰起頭,再次與他直視,視線被迫相觸,丁曦跟着一顫,那雙漂亮的眸子裏露出幾分驚懼,而後整個人都忍不住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陷入了眸中巨大的恐懼之中,本能地想要避退。
“不準走!”
帝君沉聲低喝,手裏的力道幾乎掐得丁曦面頰泛紅,可她卻仍在搖頭,像是格外抗拒他的命令,甚至在掙紮間被撕掉了衣袖。只聽嗞啦一聲,紅紗撕裂,那原本藏在袖中的璇玑玉佩忽而被扯了出來,又一下滾落到了地上。
那玉佩仿佛是某種咒術,在落下的剎那,立時就惹得一陣怒火從帝君的心底升起,他蹙起眉,面色陡然變得陰骘:“璇玑?”
他驟然擡頭,逼視她的眼睛:“丁曦,你還在想他?!你還敢想他?!”
那語句帶着難以置信的疑問,卻又帶着幾近暴怒地篤定,而後他手中力氣愈發狠戾,似是要生生将她捏碎。
“答話!丁曦,你告訴孤,你是不是還在想他?!”
“——你告訴孤,丁符他到底有哪點好,叫你就算是死了你也忘不了他?啊?!孤到底有哪點比不上他?!”
那森然的話語帶着滔天恨意,丁符二字就像是開啓心魔的鎖鑰,落下時,勾得帝君眸中殺意暴起,又砸得丁曦眸光震碎,她悚然一頓,接着愈發劇烈地掙紮起來,瘋了一般,像是受了驚的困獸。見狀,他忽而傾身,帶着駭人的力道,朝着她的唇狠狠地吻下了去。
唇齒驟然相接,剎那間就咬出了血氣,丁曦還來不及回神,帝君的氣息便順着她的喉頸傳入體內,她先是一怔,接着忍不住驀然睜大了眼睛。
——脊背處的痛感忽而降臨了,長久潛伏着的溫柔骨察覺到了施術者的氣息,仿佛為了響應一般,開始在她體內肆虐地發作起來,猙獰的骨釘一口咬上了她的骨髓,又在那骨髓中狠狠地鑽動着絞入,像是要将她的魂魄都生生撕開。
徹骨的痛意猛然砸下,只在轉瞬間,丁曦就又一次失了神,那蝴蝶骨上的凰鳥散出妖冶的血色光芒,襯得她的肌膚愈發蒼白,幾近透明。
她睜着眼,被他深吻着,而随着他氣息的傾入,那眉間的血色花钿愈發妖冶,緋雲般的九重瓣恣意舒展,眨眼間就濃豔灼目到了駭人的地步,襯得她蒼白的面色愈發沒了生氣。而後,她眼底的眸光一點一點黯淡下去,逐漸成了一片死寂的空洞。
良久,一吻終了,帝君察覺到懷中人沒了動作,接着便垂下眸,重新捧起她的臉,看向她。
這一次,眼前的人終于沒了抗拒的動作,也不再發抖,只任由他的動作而順從地擡首,露出面上那種近乎失神的恍惚,而後,那雙黯淡無光的眸子癡然地朝他望過來,一眨不眨地,将有些失焦的視線落回到他的眼中,似是在等着他的命令。
他望着那雙如他所願、重新變得空洞的眼睛,忽而感到有一種異樣的痛意從他心底蔓延開來,然而又過了片刻,那痛意便被別的什麽給壓了回去,緊跟着,瘋狂的欲念從他心底燒了起來,催生出狂喜般的餍足感,叫他周身的魔氣愈發濃郁。
終于聽話了,他心想。
接着他啓唇,再次開口道:“阿曦,你看着我,告訴我,我是誰?”
丁曦神色僵木地望着他的眼睛,而後,那雙眼底一點一點被漆黑所彌漫,再也映不出半分光亮,黯淡得幾乎只能倒映出他一人的影子。她仰視着他,漸漸地,仿佛重新變回了那個紫熹宮內,跪在他膝下的美人帝後。
許久,帝後的神色間漸漸浮現出了化不開的依戀,她眸光黯淡,神色恍惚地張了張口,答:“主人,您是阿曦的主人。”
“錯了。”帝君勾着唇,憐愛地吻了吻她的發頂,“不是主人——阿曦,以後叫我夫君,好不好?”
帝後蹙起眉,有些茫然地頓了頓,又過了片刻,她卻是如他所願一般順從地點點頭,答,“好。”
說着,她頓了頓,又仰起臉,乖乖地喊他,“夫君。”
這一聲低喚落下,帝君滿意地眯起眼,他頓了頓,又道,“阿曦,夫君命你開啓探靈術,找出窮奇一族以及鬼王段生的下落,你可願意?”
“願意。”丁曦點點頭,那雙空洞的眼睛倒映着他眼底的猩紅,“夫君之令,阿曦無有不從。”
言畢,她便閉上眼,擡手結印,調動周身靈力,開啓了探靈之術。
這樣順從的舉動,惹得帝君的眼底笑意愈深,他勾着唇,伸出白皙的指尖輕柔地撫過她的額角,而後又傾身|下去,想要吻一吻她,可恰在這時,他感到有一滴淚水從自己的眼角淌了下來,帶着滾燙的溫度,滴落到了眼前人的面龐上。
指尖倏地一頓。
良久,帝君那雙猩紅的桃花眼低垂着,垂眸望着身下人的蒼白面龐上那滴莫名出現的淚滴,眼底浮起了一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恍惚。
我……為何要哭?
一個聲音在耳側落下,困惑地問道,而後,帝君頓在那裏,在一片茫然之中,他忽然感受到心腔裏湧起了一陣密密麻麻的痛意,那痛意蝕心透骨,仿佛發自靈魂,又仿佛是有什麽在拼命地掙紮着,想要從他體內醒來,卻又被束縛着無法掙脫。
可又過了許久之後,那陣痛意終是又一次被壓制下去,帝君纖長而濕潤的眼睫顫了顫,而後,他回過神來,将指尖覆上丁曦的面龐,輕輕地、一點一點地替她擦掉了那點濕潤的淚漬。
可不知怎麽,他眼角的那些淚像是停不下來一般,不斷滴落而下,漸漸弄髒了她的面龐,使得帝君忍不住蹙起眉,只得一遍一遍地替她擦拭幹淨。
終于,又過了許久,最後一處濕潤水痕被他抹去,美人蒼白的面龐重新變得白皙無暇,末了,帝君眼角的微紅還未消散,卻又兀自扯着唇角笑了起來。
這一笑,帝君那張俊美無俦的面容與妖王姬肆無限逼近地重合起來,桃花眼底的眸光被戾氣扭曲着,原本濃稠如墨的猩紅眸光變得陰柔至極,透出森寒的殺意,那殺意與他周身煞氣一起,朝着四下彌散開來,森然至極。
一陣涼風撫過,紗帳搖曳,不遠處的窗扉之外,一雙鳳眸在熹微的天光裏隐去,而後與他出現時那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
東境,妖界皇城。
午時将近,天際的日光漸漸變得刺目,連亘不斷的朱紅宮牆之內,合歡樹華蓋如雲,然而可惜的是,那樹下的合歡花還未泛黃,其上的枝杈卻已然枯死在了融融的微光裏。
青磚鋪就的地面上,落滿了殘破的敗葉,卻無人打掃,這偌大的皇宮,寂靜得好似一座死城。
一只腳忽而踏在了敗葉之上,那葉片被鞋底踩碎了,發出清脆聲響,那人頓在原地,用帶着些不耐地少年嗓音道:“好了沒?還要多久?”
那話音落下不久,從合歡樹上跳下來一只黃白相間的毛球,帶着一身蓬松的軟絨靈巧地滾了一圈,而後停到了那人跟前,仰頭道:“走吧,這宮裏确實無人,看來我們要去別處找丁姑娘了。”
說着,毛球裏探出一只小貓兒的腦袋來,瑩瑩的白光從那蔚藍色的貓眼中起亮起,那毛球似的小貓眨眼化作了少女的模樣。
——正是窮奇族九公主,夢幽。
夢幽看着眼前的少年,見那少年轉身就走,她便一邊跟上,一邊有些猶豫地道:“小祈哥哥,你已經連着走了數日了,又中了毒,你……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
她有些擔憂地望着身側的少年——游祈,見他臉上露出幾分陰郁的神色,以為是他在九華城所染的舊疾複發所致,于是忍不住蹙了蹙眉,想要伸手去探他的脈搏。
然而不知怎麽,游祈卻是一臉不耐地側身躲開了她,語氣煩躁地道:“別碰我!”
夢幽一怔,倏地頓在了原地。
她有些詫異地看着身前的游祈,然而對方卻是沒察覺一般繼續往前走着,且一邊走,一邊兀自低聲罵着什麽,神色間滿是焦躁和陰郁。
夢幽停在原地,不動聲色地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後,在他不耐煩地轉身回頭時,她在他身上察覺出一點微妙的異樣來。
可這種異樣究竟是在哪處,她難以言明,只能隐約地憑着本能感覺到,同時她發覺,這種感覺是從那一日她與他在九華城重逢之後就有了的,而後一日比一日明顯。
而在三刻鐘前,自從他們到了這皇城裏,這種異樣在他的一舉一動裏徹底顯露起來,使得他整個人都看上去格外陰沉和暴躁,叫她忍不住再一次對他審視起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夢幽心道。
起初,也就是在不久前的花魁節時,她在九華城的畫船上遇見了他,那時她就察覺到了他身上帶着一點異常的端倪,但聽完他對自己身中劇毒的解釋後,她便放下心來,以為他是因身體抱恙,才會被病痛影響了心境,料定只要日後解了毒,他就會恢複常态。但現在來看,他這日漸嚴重的模樣,很明顯是有別的什麽原因。而這原因,必定與他之前的經歷有關。
可奇怪的是,無論她以何種方式向他問起這些經歷,他都不願意同她講清楚他究竟是如何中毒的,只一昧地催促她快些帶他找到丁姑娘,好讓她治療他體內被人種下的毒。
思及此,夢幽一邊跟上他,一邊只好自行回憶起那日在九華城遇見他時的情景來。她想了一遍又一遍,極力想要從那些記憶中找出些線索來。
她走得極快,又思索得過于出神,以至于她沒有留意到,在她身後的不遠處,本該空無一人的紫熹宮宮門前,忽而出現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藏在門後的暗處,随着他們走遠了,漸漸露出一張年輕而嬌媚的臉來,神色間風姿動人,赫然就是本該待在九華城的狐族少女,輕染。
輕染回頭忘了一眼身後的那處空蕩蕩的大殿,視線落在遠處正對着殿門的妖帝坐席之上,她凝眸頓了片刻,一雙姣美的眼中浮現出幾分像是仇恨、又像是貪婪的神色來。
良久,她終于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又回過頭,一邊隐去身形,一邊悄無聲息地朝着夢幽與游祈二人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