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萬骨枯|之四
清粼粼的月華如水淌下,透過了月夜下的窗臺。
窗臺之後,澤尤坐在冰涼的地面上,他看向懷裏昏睡着的丁曦,俊逸的長眉緊蹙着,低垂着的桃花眼裏半分笑意也無,只剩下抑制不住的心疼和自責。
方才在幻境裏的北荒冰原上,他話音未落,卻眼睜睜看着曦在他身前忽然倒了下去,那一瞬,他幾乎被吓得魂飛魄散。
而後,他果斷地撤了幻境,将她帶回了這裏。可後來不知怎麽,他卻怎麽也叫不醒她,偏生他因為開啓如梭幻境而耗盡了靈力,魂魄又即将消散,對此無能為力。
“阿曦……”
他低聲呢喃,看着懷裏人蒼白的面色,心口一陣又一陣密密麻麻的疼,甚至都顧不上自己正在一點一點變得透明。
月華漸暗。
終于,漫長的煎熬之後,懷中人纖長的眼睫忽然動了動。
澤尤一頓。
片刻後,那雙眼猛然睜開,接着似是被什麽所驚醒,忽地從地上驚坐起來,一邊脫口喊道:“澤尤哥哥!”
低啞的聲音落下,帶着從未有過的倉惶和驚懼,語氣又急又怕,一聽就知道是方才做了什麽噩夢。
随着坐起來,窗外的月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照得她神色愈顯憔悴和茫然。好半晌,她坐在地上,一時不知道自己是在何處,只覺耳邊似是還回蕩着北荒那種綿延不斷的風雪聲,眼前也還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麽也看不清。
又過了良久,那雙還帶着迷蒙的眸子動了動,她終于恢複了幾分知覺,聽見了澤尤喚她的聲音。
很輕柔,但語氣帶着焦急,一聲又一聲,想要把她的神智喊回來:“阿曦,我在這,你看看我……”
于是她凝聚起渙散的視線,朝他望了過去。
那雙桃花眼正滿含擔憂地望着她,雙眸之上的長眉微微蹙起,襯得他眉骨俊挺,清逸無俦,并不是幻鏡裏那種被囚禁了萬年的憔悴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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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那雙溫柔的眼睛,又被輕輕地拍了拍脊背,過了許久,她才被安撫下來,想起了眼前人是誰。
然而接着,她卻是紅了眼眶。
“澤尤哥哥……”她嗚咽着抱住他,豆大的眼淚從眼中滑落,一滴又一滴,“我、我好想你啊……”
她真的很想他。
此刻,她不僅僅是丁曦或者曦,更是數千年前,那個被他救下的小女孩。
她抱着她的恩人、她的夫君還有她的游澤哥哥,哭得幾近窒息。
三次——她竟是忘了他三次!
第一次,是因為她的神智逐漸被娵紫的封印影響,而丢失了離開北荒之前的記憶;第二次,是因為轉生,她在輪回中被洗去了所有的前世記憶;第三次,則是在當年的平邺山上,她為了救下丁符,只能答應讓潇湘子加固她體內的封印,從而失去了十一歲之前的記憶。
這聽上去何其荒謬,又何其可悲!可偏生命運那樣殘忍,還是讓它一次又一次地發生了。如今她終于得知了真相,卻是叫她心疼得難以複加。
她如何能不心疼?
每一次遺忘,就意味着她的澤尤哥哥被她傷害一次,意味着他神骨中由執念而滋生的魔氣就要折磨他一次,可偏偏他一點也不責怪她,甚至是甘願奔赴而來,先是追着她離開了北荒,又替她受了天刑,最後甚至為了她散盡修為,入了六道輪回,而今又因從君令……
想到從君令,她又一次回想起來,當年在那蒼鱗山後山的竹屋前,夢幽曾告訴她,從君令之所以能控制人的神智并使之入魔,是因為它可以依靠受術者的執念來滋養自己,從而加速惡咒的效用。因此,受術者的執念越強,那麽中咒就會越深。
那時她尚且不知他的執念是什麽,如今看來,卻全都是為了她!
是她,在三次遺忘之後,成了他心裏抹不去的心魔、撫不平的痛楚、除不掉的偏執,那偏執折磨了他數千年,才把那樣溫柔的一個人,生生逼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所以,她才是那個,真正害他入魔的惡人啊!
——既然如此,那麽,此刻她又有何臉面,在他面前哭?
而且,她不是下定了決心,要把她的澤尤哥哥找回來麽?
思及此,她慌忙地眨了眨眼睛,生生将還在眼眶中的淚水逼退回去,一邊止住了哭聲,一邊迫使自己平複心緒,嘶啞着開口:“澤尤哥哥。”
聞言,原本還在輕拍着安慰她的澤尤一頓,接着,他垂下眸,朝她看了過來。
那雙桃花眼裏毫不掩飾地落滿心疼,甚至還帶着幾分自責之意,看得丁曦忍不住又是一陣難過。
可她卻不再想讓他擔心下去,于是她扯了扯唇角,朝他露出了一個笑。
“我、我沒事的。”她的嗓音還有些啞,但語調卻被她刻意拉得很輕松,“澤尤哥哥,你別擔心,方才我只是……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可她話語落下,那雙離她咫尺之遙的長眉卻鎖得更緊,似是一點也不相信她沒事了。
見狀,她只能勉勉強強地提起了另起一個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對了澤尤哥哥,你教給我的如梭幻境我已經學會了,要不……阿曦給你演示一遍吧?”
說着她正要動手畫決,然而澤尤先是一頓,接着又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丁曦一怔,下意識地擡眸看向他。
澤尤也看向她,在她怔然的視線中與她對視片刻,末了,他很輕地搖了搖頭,柔聲道:“不用了。”
話落,他看向丁曦,見到對方那雙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眉心,神色間似是很介意自己蹙眉,于是他将長眉重新舒展開來,朝她露出笑意。
見他展顏,丁曦神色略松,正要再說些什麽,這時,他卻忽而伸出手,輕輕地撫上了她的面龐。
修長白皙的手指從她的額角滑過,指尖帶着溫涼的觸感,頓在了她的眼尾上,那裏還泛着哭過之後的緋紅與微熱,方才的淚痕也分明還未幹透,可當中剩下的眼淚卻是被她卡在了眼眶裏,怎麽也不願意讓它們繼續落下來——仿佛這樣,就可以不叫自己擔心。
那麽倔,那麽傻。
澤尤嘆了口氣。
良久,見對方露出茫然神色,他終是張了張口,低聲喚她。
“阿曦。”他道,嗓音低啞而溫和,“夫君求你一件事,好麽?”
丁曦不明所以,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澤尤輕輕拂幹那些淚痕,“你答應夫君,以後,不要再在我面前掩飾自己的情緒,可以麽?”
那語氣輕柔至極,可仔細一聽,分明還幾分壓抑着的悲意,以及難以掩飾的心疼之意,聽得丁曦忍不住一怔。
他……他這是……
丁曦怔在原地,一時不知作何反應,只覺心口酸楚一片,眼眶也熱得厲害。
好半晌,看到她有些懵懂地點了點頭,澤尤這才勾唇笑了笑,又擡手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腦袋,湊在她耳側道:“好乖。”
随着那聲輕笑落下,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眸光流轉,熠熠如華。低啞輕柔的嗓音像是潺湲溪流,帶着溫熱的氣息落在她的耳側,騰的一下,丁曦只覺耳中一陣嗡鳴,雪白的耳尖處霎時泛起薄紅來。
澤尤哥哥犯規!她忍不住在心裏哀嚎。
——他、他笑起來這樣好看,叫她如何受得了?
明明、明明他早該知道,自己抵禦不了他的任何要求,還、還故意這樣……
丁曦忍不住別開眼,不敢再看那雙近在咫尺的漂亮眸子,仿佛被那灼灼目光燙到了一般,慌忙地垂下眼睑,又緊緊地抿了抿唇。
懷中的美人側過臉,露出柔美而清妍的眼尾,那裏淚痕未幹,其上的薄紅卻是又一次被勾了起來,紅得格外惹人憐愛。
澤尤見她如此,知道方才這是把他的小狐貍給惹得羞惱了,便只好開口轉移她的注意力:“對了,阿曦。”
他捧着她的面龐,略微一頓,又勾了勾唇,“你可知眼下,自己是在何處?”
聞言,丁曦果真被吸引了注意,她先是一怔,接着重新擡眸看了看四周,片刻後又面帶疑惑地望向他,蹙眉問:“何處?”
澤尤眉梢一挑,笑意微斂:“東境,蒼鱗山。”
————
翌日,天光泛亮。
金色日華漫過蒼鱗山的山頂,通靈殿的四方檐角被那華光所籠罩,赤色的瓦楞泛起剔透的光澤,像是水洗過的紅色瑪瑙。
此時,本該是初春回暖、鳥獸蘇醒的時節,可這山上卻沒半分動靜,不聞半分鳴叫聲,只有透着詭異的死寂。
一位下山采買物資的通靈殿弟子在今日恰巧在回來,但在不久之前,他一腳踏入山底的生門時,就在這滿山的寂靜裏隐約覺查出了有哪裏不對,可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裏不對。
因此以防萬一,他在上山的路上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幾乎是步步為營。而幸運的是,他一路順利地登了頂,并未遇到什麽不測。
他走了足足四個時辰,等終于到了正殿之前,已近午時。他頓住腳步,正打算松口氣,忽而在下一瞬,他的視線就定在了身前的演武場上。
演武場上天光明媚,卻仿佛人間地獄。
——那裏堆滿了死人。
死人密密麻麻地交疊着,堆成了山,一人的肩膀勾着另一人的脊背,另一人的腦袋頂着另一人腳趾,又有不知是誰的眼珠子随地滾落,和紅彤彤的五髒六腑雜混在一起,扔得到處都是,有些頭顱甚至還半搭在脖頸上,扯着筋脈,大張着的嘴巴裏正冒着騰騰熱氣,卻已近落到了地上,被丢在了白花花的髓漿裏。那髓漿被弄髒了,與猩紅的血一起,汩汩地淌着,白與紅交替,格外刺目。
而在那屍山之後,一位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穿着一身赤衣,他踩着一只剛被擰下的頭顱上,手搖折扇,仿佛閑庭信步般悠然,又狀似無意地回過頭,朝他看過來,露出一雙眼睛。
那雙眼的眼線狹長而柔美,眼角上挑,眸光灼灼,是雙豔麗至極的鳳眸。
——那是妖王姬肆的眼睛。
可惜那弟子還沒認出來,忽覺心口一痛,他下意識低頭,看到自己一柄長劍從刺激的胸口刺了出來。
他豁然睜大了眼,喉中擠出一聲短促的慘叫,然而那聲音還未落下,他就轟然倒了下去。
擋在身前的脊背砸在地上,撞出沉悶的聲響,沒了遮擋,金色日華傾斜而下,照亮了身後那人的樣貌。他姿容俊逸,長發披散,穿着一身金紋黑底的廣袖衮服,收了劍,神色漠然地垂下眸,朝着那妖王姬肆走過去。
“這是最後一人吧?”姬肆笑起來,看着那人,“游澤陛下,殺了自己滿門師兄弟的滋味,如何?”
游澤默然不語,只是停在了他的身前,又朝他單膝跪了下去,朝他捧起手中的長劍:“主人,您的劍。”
姬肆垂眸,望向那柄劍,那是一柄玄鐵造就的重劍,通體不含一點紋飾,顯得極為低調,唯有劍柄上鑲着一塊不到半個巴掌大的碎石,在日華之下閃着晶瑩剔透的光芒——正是那日沨漾替他找來的往生石。
此刻,那往生石已經被血氣浸滿了,又在煞氣萦繞之下,那石塊由原本的暗紅轉為幽黑,與那上面四散延伸的紋路相稱,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只生在劍柄上的瞳仁,顯得森然又詭異。
姬肆伸手将劍接過,對着其上的往生石端詳了一番,又擡手挑起了游澤的下巴。
“看着我。”姬肆道。
聞言,游澤順從地擡眸,露出一張滿是血污的蒼白面龐,纖長如羽的眼睫輕輕垂落,那雙漂亮至極的桃花眼中眸光黯淡,此刻因殺戮過重而浸滿了邪煞的戾氣,雙瞳上的猩紅濃稠如墨,那墨色極深,以至于叫他整個神色都顯得有些空洞漠然。
他受姬肆命令,昨夜已經将山下的乾陽鎮鎮民蒼以及蒼鱗山的所有弟子全部殺盡,且未動用任何靈力或是魔氣,只靠着一柄鑲了往生石的長劍來逐個斬殺。而姬肆之所以讓他這麽做,目的是讓那往生石與他體內的煞氣相感應,以便于煉骨之術的開啓。
此刻,看他這般模樣,想必是已經足夠了。
于是姬肆勾起唇角,頗為愉悅地笑了起來,“你先随我進去。”
游澤颔首答是,跟着他入了殿內。
正殿之內,從前通靈殿的內飾已經被清洗一空,以至于顯得有些空曠。正席之下的臺階兩側,立着兩列手執長戈的妖兵內侍,那些妖兵都穿着由陰門玄鐵打造的盔甲,那些盔甲泛着冷光,在白日裏仍是顯得邪氣森森,以至于幾位從宮裏跟過來的侍女則縮在角落裏,頭都不敢擡,一個個滿是畏懼地垂首跪着,一動不動。
姬肆帶着游澤走過來,妖兵紛紛跪下,向游澤高呼着叩拜行禮:“拜見帝君。”
震耳的聲音落下,大殿蕩起回音,帝君卻是未答,他甚至沒有半分反應,只是仍舊垂着眸,像是失了魂魄的傀儡般,兀自跟在姬肆身後,随着他向後殿走去。
有一些年紀小的侍女禁不住擡頭去看那樣貌絕頂的帝君陛下,望見他身上的廣袖衮服之上沾滿了血跡,但他的姿态看着仍是修長挺拔,像是并無大礙,便也跟着松了口氣。
因此無人發覺,在那寬大的袍袖之內,帝君的手在輕輕地抖——
修長白皙的手指被血浸紅了,掌心、手臂甚至是脊背之上,還有無數被利刃劃出的猙獰傷口,那些傷口*錯着,一道比一道深,但最深的那道在心口左側,已經深可見骨,不難想象,若是再偏離半分,帝君就可能會斃命。
這些傷口無人察覺,帝君本人也仿佛感覺不到一般,他步履如常,神色間并無半分因扯動傷口而帶來的痛楚,唯有眸光愈發渙散起來。
二人到了大殿之後,姬肆擡眸一看,原本的悠長回廊已經被拆掉了,換成了一條直通後殿的石路,他略略地掃了一眼周圍,腳步未停地進了後殿之內,接着便轉身一揮袖。
內殿門內,兩側立着的侍女恭敬地行禮告退,退出殿外,并替他們掩上了門。
四下忽而變得昏暗,幽幽的燭火自兩側照過來,映出殿內景象。
後殿的內殿比正殿還要寬敞,腳踏其上,甚至能聽到空曠的回音。屋內擺設一切如往常,四面的牆壁之前都立着高大的雕花木架,上面的書簡都還未撤去,仿佛一如從前。而唯一不同的,只有正中央那裏的地面。
那裏的地面被人鑿開了,露出了宅底下的蒼赤色山石。那山石被削切出規則的形狀,形成了一個矩形的、向下凹陷的天然祭池。祭池極深,裏面流動着粘稠的猩紅血水,但那血水很奇怪,上面還萦繞着絲絲綠意,仿佛是摻雜着妖血和人血,散發出一種又像香氣、又像腥臭的怪異味道,格外嗆人。
姬肆朝那池中打量了幾眼,狹長柔美的鳳眸中閃過幾分異色,接着,他猛然伸手一揮,調動強大的妖力将那血水引了出來。
血水彙聚成股,在空中略作停頓,随即又唰地調頭,徑直朝着帝君飛流而去。
煞氣撲面而來,帝君卻是乖順地頓在原地,毫無退避之意,只任由那血氣撲向他。而後,其中一部分的血氣在他周身缭繞着盤旋飛動,漸漸變濃變稠,而另一部分則流向那只鑲嵌了往生石的玄鐵重劍,在上面裹了一層猩紅,而後那劍尖一轉,竟是猛然捅進了他的胸膛!
血肉撕裂,骨髓洞穿,巨大的痛苦滅頂而來,從君令再也無法壓抑身體的本能,帝君倏然一震,接着整個人朝着地上跌跪了下去。
膝蓋撞上山石,發出嘭的一聲悶響,與此同時,帝君脖頸上的噬魂鏈随之顯形,猛然一扯,逼得他的額頭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須臾,就有血跡從他嘴角淌下來。
“唔……”
嘶啞的一聲悶哼從帝君的喉嚨中漏出,似是被湧入口中的血水所嗆到,他撐在地上,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一邊無意識地蹙了下眉。
随着這一下蹙眉,那張傀儡般空洞麻木的臉上浮現出幾分痛苦之色,然而不過轉瞬,又被從君令壓制了下去,重新恢複了面無表情的樣子。
良久。
那咳嗽聲終于被強行壓制了下去,此時,帝君本就蒼白的面色愈發沒了血色,金黑衮服也已然被血水浸成了暗紅。
然而姬肆卻是不耐煩了,他啧了一聲,冷喝道:“起來!”
說着,他手掌一翻,那插在帝君胸膛之上的血劍便狠狠一動,頃刻絞得那處血跡飛濺,撕拉一聲,霎時間劇痛傳來,帝君整個人随之一僵,然而随着那命令落下,他卻硬生生撐着自己立起來,重新恢複成了跪姿。
随着他的動作,噬魂鏈相撞作響,發出清脆聲響。他被扯着脖子擡起眸,露出一雙早已被猩紅浸滿的桃花眼。
那雙眼中的瞳仁已然被猩紅徹底淹沒了下去,眸光破碎而渙散,甚至看不清視線焦距,仿佛是一對漂亮的死物。而與此同時,血色的神族花钿從他的額間浮起,那花钿紋理繁複而又華美至極,透出強烈的神性,從他眉目間漸漸顯露,愈發襯得他姿容出塵,幾乎叫人生出了膜拜之心。
然而可惜的是,偏偏他此刻滿臉血污,讓那神性又多了幾分駭人的邪煞之氣,讓他看上去就如同跌入地獄的堕神,整個人凄美得幾乎勾魂,叫人看着忍不住對其生出強烈的占有欲來,想要狠狠地蹂|躏他一番。
——那是往生石在發揮作用,石中的邪煞氣勾起了他體內神骨的共鳴,又壓制着他,才讓他顯出了這般似神似魔的姿态。
見狀,姬肆終于笑了起來。他心道,看來這煉骨之術,也并非那麽難。
這樣想着,他傾身朝着身前人湊過去,然而就在這時,他卻聽到了一個聲音。
“他會死的。”
那聲音清冷如寒冰,聽上去是沙啞的,卻又帶着難以忽視的淩冽,因此,随着那話音落下,姬肆忍不住随之一頓。
接着,他下意識擡眸,在不遠處的門側,望見了一道不知何時出現的身影。
纖細而颀長的美人披着朱紅的薄紗衣,即使是昏黃的燭光也掩蓋不了她出塵的姿容,她在燭光下擡眸,朝着姬肆望過來,露出長眉間的一點血色花钿,那花钿襯得她妖冶至極,卻又因為纖長的眼睫之下的冷淡眸光,生生多了一種孤月般的清寒氣質。
——是帝後丁曦。
帝後冷冷地望向姬肆,她朱唇輕啓,語氣裏帶着天下第一醫神的篤定,又重複了一遍:“如果你繼續下去,他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