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美人劫|之六
夜深了。
那镂空的琉璃籠頂之上,雪還在下,無邊無際,無窮無盡。
囚籠之下,丁曦的神智被寒意喚醒,她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又倒在了雪地上,正仰着面,睜着渙散失焦的雙眼,出神地望着遠處。
她半露的脊背貼在堅硬而冰冷的雪地上,而她卻沒了知覺,感受不到半分冷意。
漫天的白随着寒意映在她空洞的雙眸之中,又輕柔地落在他身上。
他壓着她,把她禁锢在身下。滿面怒容,雙唇開合,似是在質問着自己什麽。
但她的雙耳是木的,根本就聽不見他的聲音。
于是她調用最後一點力氣,開始費力地凝聚起自己的神智,想要聽清他的話。
好半晌,等她的聽覺微微恢複了些許,卻聽到了一句惡狠狠的聲讨:
“——你看着孤!你說話!你方才說的那些,是不是遺言?啊?”
他看着她,桃花眼中浸滿猩紅,話語中壓着濃郁的恨意:
“——丁曦,你是想死,還是覺得,孤會殺了你?”
丁曦張着渙散而空洞的視線,被掐着下巴轉臉望向他,望着那雙憤怒的眼睛。
她張了張口,然而喉嚨啞了,無法發出聲音。
所以她只是看向他,朝他很輕很輕地搖了搖頭。
游澤眸光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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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失焦的眸子靜靜地望着他,末了,她僵滞地擡起右手,伸出蒼白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眉間。
那雙好看的長眉正微微蹙起,冰冷的眉目間滿含暴戾的怒意,似是恨,又似是別的什麽,昭示着他陰郁的心情。
她望着那處,良久,蒼白的指尖小心翼翼從他眉間撫過,似是想将那些怒意撫平。
她的動作很輕緩,像是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又像是怕惹怒了他,然而又過了許久,那眉仍是蹙着的,于是她無聲地張了張口,用微弱的氣流聲喚他——
“澤哥哥……”
她說,“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游澤怔然一頓。
接着,她将食指抵在他的額頭上,柔白的銀光在她指尖微微亮起,她調出殘存的幾分微弱的靈力,在他眉間結成一個小小的符咒。
随着那符咒落下,他長久的頭疼緩和了些許,戾氣被撫平下去,他回過神,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她卻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右手無力跌落地回地上,仰倒在那裏,又開始輕輕地發起抖。
溫柔骨又開始動了。
那長鏈像蠕蟲一般朝她骨髓中狠命地鑽去,絞出濃稠而滾燙的血,順着她蒼白的脊背滲出來,肆虐的痛意跟着湧起,瞬間便淹沒了她,然而這次,她卻是無力忍耐,忍不住悶哼出聲。
很低的一聲悶哼,像是某種柔弱小獸的瀕死哀鳴,然而才只漏了半聲,便被她咬着唇咽了回去。
接着,她像是承受不住一般,輕輕地閉上了雙眼。
柔軟濃密的雙睫垂落下來,遮住了她的眸子,她整個人都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單薄纖細的脊背也跟着無意識地蜷縮起來,似是真的痛極了。
——當然痛。
那可是妖族的上古九大刑罰之一,連赫赫有名的妖族四兇獸都會對之感到畏懼,何況她如今,只是一介凡人,這血|肉之軀,哪怕修為再高,也是熬不住的。
一股異樣從游澤心裏升起。
接着,在他體內,像是有什麽東西被喚醒了,那顆長久未動的心從浸透着它的血腥戾氣中浮出來一點,開始微弱地跳動起來,而後,他在心口那裏,感受到了微弱的疼——
那是他的心,在疼。
被這異樣感所惑,帝君陛下有片刻的失神,接着,他看向身下蜷縮着的美人,忍不住朝她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臉。
冰涼的觸感傳來,丁曦先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接着,又被他的氣息所吸引,她動了動,仰着面朝着他手裏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将臉埋在了他的掌心。
柔軟的唇落貼着肌膚落下,帝君感到自己的心被什麽撥動了一下。
——然而他還未回神,潛意識已經驅動了他,像是無數次見到過這般場景一般,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動了動,接着輕輕地揉了揉她的發頂。
亂蓬蓬的發梢帶着毛絨絨的松軟感,碰上去很舒服,接着,他不受控制地勾了勾唇角。
等他回過神來,自己竟已然彎着眼笑了起來。
帝君愣了一下。
我……為什麽要笑?
……又為什麽,會對這場景這般熟悉?
他的雙眸開始恍惚起來,思緒不受控制跳竄着、游走着,将心底被掩埋塵封的記憶撥動了些許——
一個與丁曦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出現在他眼前,她躺在一處床榻之上,而又有一個看不清面目的男人跪在地上,正看着她,朝她伸着手。
少女似是受了什麽委屈,正在輕輕地啜泣着,咬着唇,将小小的面龐埋在那男人的掌心,低聲嗚咽:
“……澤尤哥哥,我不想和你分開嘛,你不要走,好不好?”
少女溫熱的淚落到那男人的掌心,他似乎聽見那男人很輕地嘆了一口氣,像是無奈,又像是心疼,接着,他擡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又傾身吻了吻她的額角,語氣輕柔地哄道:
“阿曦乖,別哭了。夫君沒說要離開,只是去婆娑林閉關數月,之後就回來陪着你,好不好?”
他溫柔的話音落下,少女擡起頭,睜着朦胧的淚眼看向他,哽咽着小聲問:
“真、真的嗎?”
少女一邊問,一邊巴巴地望着他,見他點頭,她咬了咬唇,露出有些猶豫的神色,好半晌,才不情不願地道:“那、那你要早點回來,好不好?”
那小小的聲音滿是委屈又可憐的祈求,男人勾着唇,笑着答了句好,又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撫平少女額間那雙蹙着的眉。
随着男人指尖輕柔的動作,瑩瑩的光亮在那少女的眉間落下,他懷中少女攥着他的袖子,在斷斷續續的抽噎裏漸漸陷入了昏睡。
男人湊上去,輕輕吻了吻她眼角的淚痕,呢喃一般低喚她:
“阿曦……”
那低喚裏帶着說不出的複雜情緒,像是不舍,又像是無可奈何,随着話音落下,他又小心翼翼地側過臉,吻向少女的唇。
溫熱的觸感從唇角傳來,帝君猛然從回憶之中清醒過來——
然而接着,他卻發覺,自己竟如那男子一般,已經不由自主地朝着身下的蒼白薄唇吻了上去。
肌膚相觸的瞬間,觸感是柔軟的,溫熱的,而他的嘴角還帶着笑意,動作幾乎與方才那記憶中的陌生男子重疊起來。
帝君心裏駭然一驚。
我……我這是怎麽了?那是誰?
巨大的震驚淹沒了他,而就在這時,懷中的美人在他的觸碰之中得到了撫|慰,微微張開渙散的眸子,朝他看了過來。
原本她只是無意識的一次擡眸,然而下一瞬,她看到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龐上,桃花眼如光潋滟,帶着還未消散的溫柔笑意,正看着她。
丁曦猛然一頓,猝不及防就失了神,被痛意折磨得不大清醒的神智叫她生出了錯覺,恍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了面前的人是誰。
她看着那雙久違的笑眼,愣了許久,出于本能的,她以為自己看到了所念所想,于是任由潛意識驅使着她,張了張口。
嘶啞而微弱的聲音從她喉嚨裏漏出,輕輕地喚他:
“澤尤哥哥……”
陌生的名字落下,帝君猛然清醒過來,他蹙起眉,眉間的因恍惚而生出的笑意随之倏然消失,暴戾而陰沉的怒意跟着跳了出來。
——澤尤?!
她方才對着他的臉,喊他澤尤?
——那個方才在他記憶中、對她舉止親昵的陌生男人?
他眼中浮出幾分驚疑,臉色幾變,又過了良久,他壓下周身彌散着的戾氣,接着又捧着她滿是恍惚的臉,刻意放緩了聲音問:
“你喚我什麽?阿曦,你再喊一遍。”
他一邊開口,一邊伸手捧着她恍惚的臉,然而丁曦卻不再說話了,似是被痛意奪走了神智,只是用空洞失焦的眸子癡然地望着他。
帝君與她對視着,心中驚疑之感愈深——
若是他沒有記錯,雖然他看不清那記憶裏男人的長相,但他的聲音,幾乎是與他一模一樣!
所以,他這是被她,當成了澤尤?
帝君看着她,眼中漸漸浮現出幾分驚怒之下的恨意。
澤尤到底是誰?他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記憶裏,且又為何會在話語間,敢自稱是她的夫君?!
——她何時又多了一個夫君?!
夫君、夫君。
這樣親密的稱呼,這樣暧昧的回憶——憑什麽是屬于別人的?!
嫉妒油然而生,帝君覺得自己要瘋了,腦海中,那些本就模糊不堪的記憶又愈發混亂起來,頭疼再一次劇烈發作,那雙桃花眼中,漸漸浮出了駭人的猩紅。
殺了他!——
孤要殺了他!殺了澤尤!
——他憑什麽當她的夫君?憑什麽?!
滅頂的煞氣再次湧起,他頭痛欲裂,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恨意,于是伸出手,暴戾地将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清脆的一聲鏈響,溫柔骨随之被牽動,巨大的痛意将丁曦從痛意中喚醒,雙眸忽然睜大,被他從恍惚之中狠狠地拽了出來。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痛意扯得幾乎要魂飛魄散,然而還來不及吃痛,便驟然看到一雙血紅的雙眸,帶着冰冷的恨意看着她,接着,屬于帝君的低沉森冷的聲音傳來:
“清醒了嗎?”
她被那話裏的語氣吓到,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本能地要移開視線,卻又被帝君狠狠地掐住了下巴。
“——不準躲!”
他語氣陰骘,逼着她與自己對視,惡狠狠地道,“丁曦,你看着孤,好好地看清楚,孤到底是誰?!”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溫柔骨開始朝她骨血中瘋狂鑽動起來,劇痛襲來,幾乎是轉瞬就叫丁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的雙眸愈發渙散,視線也逐漸模糊起來,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雙眼的焦距。
朦胧的視野之中,她先是看到了一雙蹙起的長眉,接着,又在那長眉之下,隐約看到了一雙熟悉的桃花眼。
她極力凝聚起神智,想要看清這人是誰,然而回憶先一步回歸,接着,她下意識地張了張口,喚他:
“澤……”
然而她剛一開口,便被帝君暴怒的聲音打斷:“閉嘴!”
他掐着她的脖子,厲聲大喝,“不準喊這個名字!”
丁曦被他吼得一怔,霎時有些失神,接着,他看到那張滿是陰骘和偏執的臉她湊過來,帶着逼人的煞氣,與陰沉沉的聲音一起落在她耳側:
“丁曦,你聽着——”
“孤若是再聽到你喊別人的名字,那孤便讓你的丁符,生不如死。”
他話音落下,丁曦驀然回神,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帝君看着她恢複清明的眸子,勾起唇,露出森寒的笑意,擡手再次催發了美人劫。
漫天的琉璃光再次落下,照得他的臉龐華美如神,然而他卻是又輕笑起來,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冰冷的殺意。
————
七日後,清晨。
沨漾從宮外校場回來,剛一脫了軍甲,便從侍女口中聽說,那帝君陛下已經封了一位美人做帝後,且還為了她連着幾日都帶在央燃殿而未上早朝,直到今日一早,妖王回宮,親自請他來參議要事,他才到了紫熹宮。
沨漾乍一聽到此事,第一反應便是詫異——
這向來暴戾殘忍、陰狠無情的帝君陛下,居然還有為了女子而耽誤朝政的時候?
若真是這樣,那女子該是個什麽樣的傾城國色?
于是,趁着此刻陛下正忙,她便又生出了去央燃殿看一看的沖動。這樣不光可以看看那位被封了帝後的美人是誰,還能順便看一下,上次那個在囚籠外邊站着的小美人最近如何了。
她向來是随心自由的性子,想到什麽便做什麽,于是思及此,她立時換了一身素雅的衣裙,屏退侍女,獨自去了央燃殿。
由于帝君登基時日不久,又素來不近女|色,因此這後宮的宮殿數量雖然極多,但大多數都是空置的,即使是白日裏,這一帶都是十分寂靜的。
她幾乎一路走來,幾乎都沒見到過什麽人。
一直到了央燃殿,她看到有幾位侍女在殿門前中打掃積雪,這才打破了這一路上的死寂。
看來那位新封的帝後,果真就在這央燃殿內。
央燃殿修建得極寬綽,前殿與後殿之間隔着悠長的回廊,她朝內殿走去,路過那日的美人劫法陣時,卻發現那頂巨大的血靈籠已然被整個搬走了,只剩下了一處空地。
沨漾有些驚訝地一挑眉,接着,她随手拉來一位宮女,讓她帶着自己去找帝後。
那宮女欲言又止,卻又不敢阻攔,末了還是帶着她到了後方的寝殿。
宮女門前,替她推開門,她方一入內,她便被滿屋濃郁的清苦藥香給嗆了一下。
她好半天才止住了咳嗽,将那位宮女屏退,又自己循着藥味兒往裏走。
清晨的天光自窗外落下,照得這寝殿之內極其空曠,屋內地面上鋪着金線絨絲毛氈,那毛氈上繡着大簇大簇色澤豔麗的鳶尾,花蕊一致朝內,環繞在正中央的紫檀卧榻周圍,又與那卧榻之上的朱色帷帳相互映襯,顯得極為靡麗。
而卧榻之上,卻是罩着那頂被搬過來的血靈籠。
沨漾頓了頓,又走過去,看到朱紅帷帳掩映之下,一位身姿纖細的女子正無聲無息地側躺在那裏,閉着眼昏睡着,露出蒼白而又清妍的容貌——
果然,不出她所料,這正是那日被困在美人劫中的女子。
——那,莫非這帝後,就是她?
一位宮女留守在帷帳之外,看到她過來,欠身朝她一禮,輕聲道:“卑奴見過長公主殿下。”
沨漾回以颔首,又指了指床上的女子,用詢問的神色看向宮女。
宮女頓了頓,反應過來,便低聲答:“殿下,這位是陛下七日前新封的帝後,只是她身體欠佳,近日常像此刻這般陷入昏迷,故而不能親自向殿下見禮,還請殿下贖罪。”
聞言,沨漾露出了然神色,朝她一颔首,接着又轉而看向那床上的女子。
她側躺着,銀白長鏈已經大半沒入了她的蝴蝶骨之中,剩下的已經從籠頂上脫落下來,散落在床褥間,泛着冷白的光澤。血靈籠內的美人劫法陣似乎快要完成了,她眉間的那處血色印記已經很深了,幾乎像是朱紅的花钿一般,襯的她清絕孤冷的面龐多了一種勾人的豔色。而她半露的脊背之上,也漸漸浮現出了一只隐約可見的、朱紅色的凰鳥形狀。而那,才是這種刑罰改名為美人劫的真正原因——
凰鳥飛起,美人應劫,從此與施術之人,再也無法分離半步。
——實在是一種殘忍而靡麗的刑罰。
她看着那帝後,正心生感慨,而這時,原本那雙正閉着的雙眼忽然動了動,接着,竟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極為好看的眸子,清冷而孤寒,此刻,那雙眸之中雖然帶着幾分剛剛醒來的迷蒙,但看過來的時候,目光帶着疏離的冷淡,卻并不逼人,只像是一種極致的漠然,仿佛對外物都失去了興趣。
沨漾頓了一下。
然而那帝後只是看了她一眼,末了便神色淡淡地收回了視線,垂下了眸。接着,一旁的宮人反應過來,連忙跑過來扶起她,又端來放在身側桌臺上的一碗藥,蹲在了床榻旁側。
而後,宮女沒有任何請示,只一言不發地用瓷勺将那湯藥送到帝後唇側,而帝後也沒什麽反抗地動作,只張着口,任由那宮女将苦澀的藥湯喂到她口中,然後順從地咽下,并無任何其他的動作,仿佛是對此早已習慣多日。
沨漾在這無聲的場景中,感受到了幾分詭異的異樣。
這帝後……似乎并不如傳言那般受寵,倒更像是一個被關在籠中的玩物。
她看着那她被喂下一整碗湯藥,正覺得無趣,打算轉身離開,不料卻看到有人從屋外走了進來。
是帝君。
他去了冕旒,只穿了一身還未及換下來的朝服,長發披散,姿态看着比平日裏松散許多,那張俊美年輕的臉上顯出些疲憊,看到是她,有些詫異地略一挑眉,接着便疏離地道:“殿下怎麽來了?”
聞言,沨漾腳步一頓,露出些詫異,似是沒料到他會這麽早就回來。接着她朝着他略略一禮:“見過陛下,聽聞陛下近日封了一位帝後,特來拜見。”說着,她頓了頓,又道,“叨擾了,沨漾這便告辭了。”
等她話音落下,帝君扯着嘴角朝她淡淡地颔首一下,疏離而客氣地道:“慢走。”
接着,他便沒再看她,轉而望向她身後的床榻那側,繞過她走了過去。
見狀,沨漾便識趣地離開了。
沨漾一走,宮女便朝着帝君一禮,也跟着退了出去。
帝君緩步停在床前,原本正垂眸坐着的丁曦似是這才察覺到了他,便擡起眸,看來他一眼。
她的眸子仍是有些空洞,似乎是長久的昏睡讓她的反應也跟着變得遲緩起來,她看了他好半晌,才認出來來人是誰。
接着,她動了動,從床榻上站起身,長鏈随着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立在地面上,身形有些不穩地晃了晃,緩和片刻,便朝着帝君欠身一禮,語氣淡淡地道:“參見陛下。”
她姿态帶着恭敬,帝君聞言卻是一頓,接着,他眸中浮起幾分不悅:“誰讓你起身的?”
帝後神色木然地垂着眸,聞言,便又是一禮:“丁曦知罪,以後不敢了。”
說着,她退了一步,重新回到了床榻之上。
——卻是跪着的姿勢。
他看了她半晌,末了,終是輕笑出聲:“丁曦,你這般姿态,就不怕觸怒孤麽?”
話音落下,她果然顫了顫,接着,她低垂着的眸擡起,空洞而木然的雙眼看向他,低聲開口:“那陛下,您想讓丁曦,怎麽做?”
“怎麽做?”帝君勾着唇,面上卻不帶半分喜悅,“不如你想想法子,來取悅孤,如何?”
他說得極慢,一邊說,一邊死死地盯着她的臉,似是想看到她露出什麽別的神色。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那人依舊沒什麽別的反應,只是蹙了蹙眉,露出幾分茫然的神色,跟着有些恍惚地重複道:“取悅?”
呢喃般的聲音落下,良久,她輕輕地垂下眸子,似是開始認真地思索起來。
但只可惜,她的思緒是亂的,長久的痛意和昏睡已經讓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因此她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該如何做。
——她該怎麽做?
她的游澤哥哥已經入魔了,而今,他似乎恨她極了,還曾親口告訴她,他讨厭自己喊他的名字。所以從那次開始,她只敢喊他陛下,不敢逾越半分。
然而就算這樣,他還是不悅……
怎麽辦呢?
她如今只是他手裏的囚物,該怎麽做,才能取悅他呢?
寬大的床榻之上,纖細的美人安靜地垂首坐着,柔軟的長發如墨色綢緞般散落在她的脊背之上,那脊背看上去單薄極了,卻只披着一件紅紗,紅紗輕薄得幾近透明,從她肩上滑落下來,露出雪白細膩的肌膚,與形容猙獰的溫柔骨相互映襯,襯得她格外嬌弱、又格外憔悴。
——這般楚楚可憐又聽話的樣子,倒是比平日裏更為勾人。
帝君看着她,驀然心念一動,便朝她走過去,又單膝蹲在她身下,捏起她的下巴。
美人的眸光是破碎的,望着他,又不像是望着他,但神色卻是乖順的,于是他愉悅地勾起唇,把她從混亂的思索之中解救出來,給了她答案——
仿佛賞賜一般,他傾下|身,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既然美人劫很快便要成了,她已注定是他的人,那不如就在此刻,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