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美人劫|之五
入夜。
月色朦胧,皇城沒入昏暗之中。
冬日夜裏寂靜寒冷,而紫熹宮外,那株高大繁密的合歡樹被注入了妖力,在這漫天飛雪之中盛開如紅雲。
燦如雲霞的花葉之間,随着夜色漸濃,露出一雙幽藍的眼睛。
——那是在此處等了半日的夢幽。
她耐心地在這樹上候了一日,等的就是此刻,好借着夜色掩映,潛進去救那位丁符。
巡防妖兵不時路過,腳步聲漸行漸近又漸行漸遠,她趁着無人時縱身跳下來,疾步躍入到幾步之遙外的紫熹宮大殿內。
殿內此刻空無一人,而殿外的守衛一應不得入內,唯有幾位侍女留守在此,且都昏昏欲睡。
夢幽使了個隐藏身形的障眼術,便順利地進到了內殿,接着又開始尋找地牢的入口。
四下漆黑一片,幸虧窮奇一族與貓、虎相似系出同源,夜視極佳,才能讓她在這黑暗中暢行無阻。
然而越往裏走,似乎就越黑,漸漸的,就連她也有些看不清了。
貓爪踩在鋪滿紅氈的地面之上,走得無聲無息,藍盈盈的雙瞳閃着幽幽的光,一邊警惕地四處張望,一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
幾乎是過了足足一個對時,她才步步為營地在這偌大的紫熹宮內走了一圈,到最後,她濕潤的鼻尖已經被汗水浸透。
卻是一無所獲。
她有些不甘心,于是又耐着性子找了一圈,每一個角落都沒放過,卻仍是沒找到。
顯然那入口是被什麽法陣之類的所掩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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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來……還是要冒險去一趟文叔所說的央燃殿,先去那裏找到丁姑娘,讓她幫忙。而就算她被困住了,還可讓她開啓探靈術,借由氣息變化來找到那處被藏起來的入口。
思及此,夢幽離開大殿,消失在了漆黑的月色裏。
夜色漸濃,飛雪漸少。
蒼白的涼霧又一次彌漫開來,到處都是朦胧的、粘稠的白。
水汽彌散,寒意漸深。
細雪與月色相互糾纏着落下來,雪愈白,月愈冷。央燃殿內,燈光流轉,月色下的琉璃又成了夢一般的斑斓碎片。
而即使寒氣這樣深重,那琉璃之下美人,卻覺得熱。
極熱。
滾燙的、灼人的,熱。
她倒在冰涼徹骨的雪地上,漫天琉璃光照出她渙散的雙眸,緋紅的薄紗已經被染成鮮豔的血紅,而她,卻快要被這熱意化成了一灘血水。
——那是溫柔骨在發揮效用。
是世間最殘酷的刑法,在折磨着她。
從來那般高傲的美人脊骨,已經被那侵|入骨血的銀白長鏈摧殘得彎折起來,蒼白如雪,正不停地發着抖。
然而那熱意不依不饒,又在轉瞬之後化作了欲念,吞天噬地的欲念,滅頂一般,将她淹沒了。
那是美人劫帶給她的欲念,也是她心底最深的欲念。
那欲念如同最兇惡的妖魔,逼得她殘喘無聲,逼得她無處可逃、又求死不能,逼得她拼死掙紮、又精疲力盡——
欲念,就是火。
她在這欲念裏燒得面如紅雲,又被撥開了淡無血色的柔軟薄唇,張着口,喃喃地念着:
“想要……”
可是,想要什麽?
美人蹙起眉,意識漸漸散去,忽然,那琉璃光變成猩紅的血色,刺中雙目,随即灼痛感襲來,她眼睫微顫,在朦胧的視線裏,看到一雙靴子停在了她的眼前。
接着,有人停在她身前,俯身,朝她伸出修長蒼白的手,輕柔地擡起她冰冷的下颚,看着她。
旒珠相撞,清脆作響,那忽然降臨的神祗出現在她被燒得緋紅的雙眸之中,溫柔的桃花眼冰冷地望着她,笑起來。
他抵在她的額前,低沉如魔的嗓音溫柔地落下,問:
“想要什麽?”
那低沉悅耳的話音落下,欲念狂嘯而起,熱浪撲面襲來,轟然一聲,燒斷了她殘存的神智——
美人劫緩緩轉動,漫天紅光照下來,映得那籠中美人白如初雪的眉間印記乍現,如同滴落的血,将那美人燒成了一捧輕雲。
而那涼薄的月色又落到那輕雲之上,如同來人那血色的唇一般,他朝她傾身,輕輕地,吻在她的眉間——
她覺得自己已至瀕死,但那溫柔而又殘忍的呢喃聲不肯放過她,把她從欲念裏拖拽出來,喚醒她,追問她。
“……阿曦,告訴孤,你想要什麽?”
那久違的稱呼落下,仿佛開啓了某種禁制,攻破了美人最後的神智——
她張着口,受那神祗一般的邪魔蠱惑,又受那邪魔一般的骨鏈逼迫,沒有前路、也沒有退路。
她睜着眼,被那神祗一樣的邪魔親吻,又遭那刑罰一般的劫難誘導,沒有來處、也沒有歸處。
美人在冷與熱裏失去了自由,在痛與愛裏迷失了自己,癡然地答他:
“想要你……”
風聲與她的答話一同落下,于是眉間的雪被吹散了,美人被捧雲入懷一般抱起來,溫柔骨長鏈輕靈作響,一襲紅紗衣落入了他的懷裏。
妖帝垂下眸,看着她,只覺這懷裏的美人平日那般冷傲,此刻抱起來,卻是這樣輕,又這樣燙。
似是被痛意折磨糊塗了,又似是清醒的趟入癡醉,她竟在入他懷之後,伸手攔住了他的肩頸。
美人燒得渙散的目光望着他,眼尾泛紅。纖長細瘦的手腕勾着他,迫使他微微傾身,而她微微湊上去,輕而薄的紗衣從她肩上滑落,露出單薄而白皙肩頸,那肩頸正輕輕發着抖,像是格外畏懼,又像是格外渴,在他懷裏索求他的唇。
她朱唇輕啓,低聲喚着:“澤……”
這喚聲那樣輕,那樣柔,落在帝君耳側,溫熱的氣息撫得眼裏流轉的戾氣有片刻的停滞,那雙桃花眼眯了起來,被勾起了幾分駭人的執念。
她就在他眼前,說,想要他。
無數次冷眼望着他的人、抛下他的人終于朝他回過頭來,被他囚在了懷中,又被欲念焚燒,游走在瀕死之前,口中念着的,卻終是他的名字。
一種奇異的愉悅從他眼底浮現——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也是愛着我的麽?
他看着她,想要啓唇問她,然而這時,從君令突然跳了出來,發出猙獰而暴戾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叫嚣起來,朝他怒喝——
蠢物!癡心妄想!胡言亂語!
她怎麽會愛你?自始至終,她愛的都是丁符!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麽?她曾是天界的神,和同為鬼仙的丁符相識兩世,他們一世為主仆,一世為姐弟,他為她死過兩次,而你永遠都比不過他,也入不了她的眼。
你不過是她慈悲救下無數條賤命中的一條,不過是那一年在麒麟城賈府前的一次施舍,你有何資格,得到她的愛?
那怒喝落下,桃花眼中猩紅流竄,旒玉輕晃,他忽然勾起涼薄的唇,接着,又伸出手,猛然扯向她脊背之上的長鏈——
倏然一下,美人被銀鏈扯得跌落下去,激得雪粒飛濺,溫柔骨随之一動,瘋狂地鑽入她的骨髓,撕開大片的血四散飛濺,頃刻便染髒了她的臉。
她從溫熱的懷裏跌出去,驟然落回到無窮無盡的寒冷之中,雙膝猛地砸向地面,痛意自體內襲來,欲念又開始肆意地燒了起來!
“不要……”
美人蹙起眉,被人丢棄的巨大失落感吞沒了她,逼得她眼尾愈紅。她仰起臉,朝他伸出手——
“澤、澤哥哥……”
你、你不要丢下我,不要走,求你——
她被巨大的痛意喚回了幾分神智,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她倒在地上,像是被丢下的棄寵,滿眼委屈和無措,伸着手去夠他的袍角。
狼狽,真的好狼狽。
屬于醫神丁曦的冷傲被打碎了,溫柔骨撕碎了她的皮囊,美人劫吞噬了她的神智,火一般的灼熱燒痛了她,欲念将她踩在地上,逼得她變回了那個小小的女孩。而那個女孩,曾被她前世的生母當作承載殺伐判的容器、被她此世的父親痛恨詛咒、又被她敬愛着的師尊丢棄在人世間,成了被放逐的游魂——
而如今,女孩終于熬成了少女,而那個曾深愛着她的夫君卻變成了陌生的模樣,滿眼冰冷地丢下她,又無動于衷地看着她被苦痛拽往深淵,甚至在她朝他伸出手時,他殘忍地向後退開一步,避開了她的指尖。
他也不要她了。
從此她孑然一身,比狼狽還要狼狽,比可憐還要可憐。
為什麽?
她要怎麽做?才能不被厭惡,不被丢下?
她的罪孽,到底是什麽?
漫天飛雪飄落下來,她看着那人,咫尺之遙,他卻不肯傾身。
于是尊嚴不要了,她倒在地上,張着唇,用嘶啞的聲音祈求他:
“澤哥哥……你醒一醒,好不好?你抱抱我,好不好……”
她想求他垂憐,求他變回那個溫柔愛笑的游澤,然而那微弱的話音還未及傳出,就被凜冽的風聲吹散了、不見了,眨眼消失在了無邊無際的飛雪之中。
似乎這天地都在告訴她,她愛的那個人,已經回不來了。
這六道廣闊無邊,而她沒有歸處,她是被抛棄在往生輪回裏的棄子,來路失迷,去路已斷,無一處可逃。
痛,只有痛。
無盡的痛意折磨着她,撕咬她的骨,吮吸她的血,燒穿她的魂,把她一步一步推向死亡的邊緣——
——那便死了罷。
丁曦,你看,你這樣痛、這樣可憐、這樣絕望,不如死了罷?
她想,是啊,死了,倒也不錯。
只可惜,很可惜——
她死不了。
——她沒有資格死。
她的游澤哥哥還活着,他為她受盡苦難,又為她堕入魔道,若是她離去,她如何對得起他?
還有那個為他死過兩次的鬼生,那個曾喊她姐姐的丁符,他也還活着,且還未被救出,自己如何能死?
還有,還有——
還有殺伐判,只要那殺伐判還在她體內,她便是被封印困在世間的容器。殺伐判封印未開,她娘留給她的使命便未盡,這天地就不會放她離開。
她哪有資格死?
她不配得到解脫,這是她欠下的宿命,逃不得,避不開,只能繼續,茍延殘喘。
于是她動了動,用最後的力氣,用細瘦的手腕,撐着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又撐着自己跪下去,朝着面前的人叩拜下去,啞聲道:
“賤民丁曦,叩見妖帝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高昂的頭磕落在雪地上,她卑微如敝屣,狼狽如卑奴,求他:
“陛下,丁曦此番潛入宮中,只為請求陛下放過我的弟弟丁符,丁曦甘願承擔一切罪孽,也可以死謝罪,只求您放過他、放過他——”
一顆心跌到了塵埃裏,爛透了,枯死了,她撿起來,草草地塞回去,又逼着自己活過來,以卑微的姿态,朝着妖帝叩首。
然而她還未說完,妖帝卻是被她激怒了,他忽然跪下去,猛然伸手一把掐過她的下颔,厲聲開口:
“你敢!”
他的聲音帶着怒氣,暴戾從他周身騰空而起,瞬間将她的聲音掐回到喉嚨裏,又用一種從未有過的陰骘神色望着她;
“——丁曦,你敢為了他求我?”
他望着她那雙空洞而渙散的眸子,忽然覺得自己被人扇了一巴掌,格外狼狽,又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格外憤怒,他怒不可遏,眼中煞氣肆虐而起,又恨不能将她掐死在掌心。
她方才說什麽?潛入宮中,只為救他,還甘願為他而死?
她這哪裏是在求他
——分明是在嘲笑他、諷刺他、挖苦他,朝他炫耀她對丁符的愛意!
他要瘋了,怒意和妒意扭曲了他的臉,那雙眸子燒着猩紅的火,眸光恨極了,死死盯着她,像是被搶走食物的餓狼一般,把她搶回懷裏,又狠狠掐住了她的脖頸!
蒼白纖細的脖頸幾乎能在片刻間就被他擰斷,可他偏生舍不得用力,被恨意燒成了可笑的醜角,在她面前憤怒地跳腳,卻又懦弱無能,笨拙不堪,根本不知道如何挽回她。
他幾乎是恨一般,掐着她,狂吼起來:
“你敢死?丁曦,你敢死!——”
可那人的目光越發渙散,根本就倒映不出半分他的身影,仿佛對他視而不見。
“——你要為他而死?你敢為他而死?!”
她不答,而他要瘋了——
然而這時,忽然,身後有人朝他怒喝起來!
“你瘋了麽?你放開她!——”
夢幽出現在月色下,化出了少女人形,她看向那個全然陌生的游澤,和渾身都是血跡的丁曦,滿臉都是止不住的驚愕與怒意。
她方才一路找來,就看聞見了一股濃郁的血氣,接着她便循着那血氣趕過來,卻沒想到會撞上這樣一幕。
她看到了什麽?
她看到一頂巨大的囚籠之中,游澤竟是在瘋了一般地掐着丁姑娘的脖頸,居然——居然是要殺了她?
夢幽怒氣頓生,接着又召出被她随身帶着的浮游劍,縱身朝着游澤用力刺去——
“游澤,你今日若是殺了她,日後必定生不如死!”
随着話音落下,眼看那淩冽的劍氣就要從游澤眼前擦過,而就他準備避開的時候,那劍鋒忽然一頓,接着停在了游澤的半步之外。
夢幽一頓。
接着,未及她反應,那血靈籠之中的美人劫又忽然開啓,強大的陣法之力将她生生震開,猛然逼得她退出了囚籠之外。
她在猝不及防之下脫了力,浮游劍從手中掉下去,落到了游澤身下,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良久。
雪落無聲。
周圍恢複了寂靜,遠處,囚籠之外的夢幽摔跪在地,吐出一口血。她捂住胸膛那處被撕裂的傷口,神色複雜地朝着丁曦看過來。
“丁姑娘,游公子還是入魔了,是麽?”
她話音落下,游澤雙眸微眯,面上顯出幾分不悅,正要開口,卻被身後傳來的一道嘶啞的聲音打斷,先他一步開口道:
“他并非有意。”
游澤一頓,接着回首望向身後。
不知何時,她的雙眸已然恢複了幾分清明,但滿是血跡的面上仍帶着幾分麻木與空洞。她的目光有些失焦,此刻視線所指,既像是方才浮游劍刺來的方向,又像是夢幽此刻所在的方向,看起來格外渙散。
然而,像是被方才的變故驚醒,她似乎找回了幾分自己的神智,接着,她張了張口,用嘶啞如沙的嗓音朝着夢幽重複道:
“他并非有意,請您不要殺他。”
說完,似是力氣不夠,她歇了片刻,才繼續道,“還有,用浮游刺他是沒用的,它即是我的劍,便不會傷他。”
夢幽一怔。
接着,似是明白過來什麽,她愕然地睜大了雙眼,看向丁曦。
見她愣在原地不動,丁曦那雙失焦的眸子略微轉了轉,似是極力想将雙眸的焦距轉向她,又補充道:
“方才多謝夢幽姑娘出手相救,只是他已徹底入魔,您鬥不過他的。所以您快離開吧,勿要在此為丁曦失了性命——也不必再去救丁符,我自己來求他便好。”
說完,她似是又想起了什麽,忽然朝着夢幽微微一欠身,道:
“另外,還有一事需要拜托姑娘——如若姑娘方便,還請替丁曦轉告拂清公主、游祈公子,這三年來,多謝幾位替我四處奔波尋找他的下落,如今我既已見到他,此生也再無遺憾。只可惜無命再償還三位的恩情,求殿下代替丁曦向他二人致歉,若有來世,必以命相報。”
這話裏的語氣再平靜不過,丁曦一邊說着,一邊面色木然地朝着她搶地叩首三下,然而,等“來世”二字一落下,夢幽便突然反應過來什麽——
她竟是在交代後事!
可來不及她開口說些什麽,随着丁曦擡手結印,一道傳送符從她身下亮起,片刻便将她送離了這裏。
須臾之後,銀白的光亮落下,夢幽便已然出現在了皇城門外。
她臉上還帶着驚愕,嘴角的血跡也未及抹去,甚至還維持着捂住心口的動作,卻就這般僵在了原地。
——若是她沒有會錯意,那麽,方才丁曦姑娘所說的那番話,顯然是表明她已然存了死志。
那麽,她到底想幹什麽?
由方才所見,如今游澤公子已然徹底入魔,整個人與之前全然不同,甚至還想殺了丁姑娘,可丁姑娘卻還是要護着他,難道她是要……心甘情願地死于游澤之手麽?
還有丁符小公子,丁姑娘說會求游澤公子放了他,可,若是游澤公子不答應,又該怎麽辦?難道自己還要眼睜睜看着他們姐弟兩人都死在此處麽?
這……這該如何是好?
正出神間,忽然聽得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喊她“小幽”。
她一怔,随即回過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正是追着她前來的夢黎。
“姑姑?”
夢幽頓了一瞬,與她對視片刻,神色間有些微的錯愕,然而只在剎那之後,她忽然飛快地變回了黃貓的樣子,接着竟是拔腿就跑。
夢黎還未及上前,卻又眼睜睜看着那黃貓消失在原地,她忍不住蹙起眉,暗自罵了一句。
這小妮子!
她方才入宮去找夢幽,原本進去時還算順利,卻沒想到再走幾步,卻恰好迎面撞上了妖王姬肆。
那姬肆顯然就是早在那裏等着她,周圍有一堆重兵留守,她要逃,卻看到他旁邊還綁着文鷹和一衆窮奇兵,脖子上都架着長刀,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她無奈之下,只能與他對峙。而那妖王仍是與舊時一般,面善心惡,先是假惺惺地套話,想要套出窮奇一族族長的下落,接着見她态度冷厲,又轉而開始笑裏藏刀地威脅她早日帶窮奇族歸順與他,否則……
否則他就帶着那上神澤尤闖入鬼界,殺了她全族。
夢黎想起那人說出這話時的陰邪神态,現在仍是心有餘悸,卻沒想到,最後她卻是被那人親自放走了。
這妖王……
他從十年前的兩界戰亂開始謀劃,先是借機找到轉世的上神澤尤,然後用十年時間完成從君令,逼得上神澤尤堕入魔道,受他控制,而如今,他又啓用了上古刑罰中的欲念之刑造出美人劫,不惜修建造價巨高的血靈籠以困住身負殺伐判的曦公主,分明又是想要殺伐判之力為他所用。
這其中種種,他所顯露出的野心昭昭可見,他究竟要幹什麽?
而他那向來避世不出的兄長鳳奎——也就是眼下真正被天帝賜了名的妖族之王,又對他這番舉動知不知情?而他之前讓段生引着丁曦進入如梭幻境,助她恢複前世記憶,又是為了什麽?他們兄弟二人所謀是否一致?
夢黎眸色漸深,她蹙起眉,回望了一眼身後的高大宮門。
此刻,那朱紅的宮門正緊閉着,在月色之下,周圍顯得極為安靜。但,倘若某一天,這宮門大開,那喪心病狂、生性好戰的姬肆帶着上神和殺伐判之力殺出妖界,屆時六界戰亂再起,她窮奇一族,該如何保命?
而這六界的千萬生靈,又該如何免受塗炭之災?
夢黎默然片刻,眼中閃過幾分決然,似是已然作出了什麽打算,跟着,她隐去身形,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