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解脫
“蕭憶清,你能耐了,敢違背我的意思了?”蕭母勃然大怒,手指指着蕭憶清的臉,眉頭皺得很深,“你要記得是因為我你才能有現在的一切,是我生了你!”
蕭憶清疲憊的走到沙發一角坐下,昨晚從C市回來,今天一早李願就回去上班了,之前休假了太長時間,今早起床了時候還在嘟囔着嘴不想起床呢,想到這裏,嘴角不禁露出一點笑意。
恰好被轉身再次準備發號施令的蕭母瞧見了這點笑容,小幾上的花被掃落在地上,水灑了一地,蕭母沒有給予一個眼神,反而怒喝一聲,“蕭憶清,你有在聽我說的話嗎?”
蕭憶清瞬間收斂了笑容,去撿地上被摔碎的花瓶,這幾天沒在家,花瓶裏的花都還沒來得及更換,花瓣都枯了。收拾好這些,蕭憶清手指揉了揉額角的位置,“媽,你今天來有什麽事就直說吧,這樣鬧一通實在是沒有必要,再說您有什麽東西想要的我沒有答應您呢?”
今早和李願一起出門,她去了醫院還在巡視病房手機就響了,看到來電顯示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不好的預感在眉心突突地跳了起來,蕭憶清知道這一天遲早都會來,可現在正是上班時間,她收了手機打算不去理會,只等找一個合适的時機再和蕭母說清楚。可手機一直不停的響,蕭憶清嘆了口氣,站在一旁的段雲梓瞧見她的動作,低聲道:“去接電話吧,這邊我幫你看着。”
蕭憶清走了兩步到安全通道才接通了電話。
“你在哪裏!”
蕭憶清道:“在醫院,我在上班。”
“你在你家門口,十分鐘內看不到你,我就到醫院來找你,不要覺得我是在騙你。”
留下這句,那邊就挂斷了電話。
怎麽會是在騙她呢,有不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你家裏還有誰?”蕭母問道,“你跟誰同居了,是不是你高中的那個男朋友?”她前幾天去醫院看見段雲梓的時候眼睛都瞪大了,沒想到過了十多年這兩人又舊情複燃了。
蕭憶清還沒來得及說話,玄關處傳來了開門的聲音,她本能地意識到不好,想走上前去攔着,沒想到蕭母的動作比她更快。
李願一打開門,看到的就是她們倆站在門口的場景。
她喏嗫喏嘴唇,道:“阿姨。”
蕭母看看她,又轉頭去看蕭憶清,一時間,她好像明白了什麽,慢慢走到李願面前,問道:“我記得你叫李願是不是?你怎麽會在這裏?你和我們憶清是什麽關系?”
聽到這裏,蕭憶清暗暗自嘲,剛剛還對着她怒罵,現在居然能冷靜下來喊她一句憶清。
李願擡了擡眼睛,和蕭憶清四目相對,不知道該怎麽給蕭母解釋她們兩的關系,蕭母能接受嗎?
蕭憶清顯然也想到了這些,問道:“你怎麽回來了?”
李願小聲說:“我文件忘拿了。”
蕭母對他們這一來一回的說話不滿了,她沉了沉臉色,冷着聲音道:“你和我們憶清是什麽關系?你是不是住在這裏?”
說完,她走進蕭憶清的房間,好在蕭憶清的房子不大,就兩間卧室,兩邊門還對着的,她走進一間,床上裏面只剩下床墊,透明的罩子遮蓋得嚴嚴實實,一看就是許久沒有住人的樣子。蕭母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轉而飛快地走進了另外一間,床上堆疊着雙人枕頭,梳妝臺上還有各種各樣的護膚品,那些一看就不是蕭憶清的。
以前蕭憶妍會時不時地從蕭憶清這裏拿東西走,那些牌子她雖然不知道,但是包裝封面可不一樣,明顯不是蕭憶清的。
蕭憶清低聲喊道:“媽。”
蕭母眼中火氣更深,她仿佛窺探到了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情,“你自己說還是讓我去找證據。”
李願不敢說話,住在這裏的這段時間她從來沒問過蕭母的事情,對她們未來的關系也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态度,現在蕭母問起,她不知道該怎麽說,也不知道怎麽和蕭母解釋。
蕭憶清倒是很坦誠,兩眼直視着蕭母,“我們在一起了。”說完,她好像怕蕭母理解不了,又補充了一句,“就是你想的那個在一起。”
蕭母攥着門的手在輕微發抖,指尖泛着蒼白的色澤,臉上的怒容就是現在走在街上都能被輕易看見的程度,“蕭憶清,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蕭憶清神色淡漠,毫不顧忌地拉着李願的手然後推開蕭母搭在門上的手,"要拿什麽文件去拿,這邊的事情我來處理。"
“憶清。”李願有點擔心,“阿姨她——”
“相信我。”蕭憶清沖她眨了眨眼睛,又推了推李願的手肘,“你去吧。”
說她能處理,李願就真相信她可以處理,拿了文件就出門,在門口的時候小心提醒:“好好說,別和阿姨吵架。”
“放心吧。”
李願走了之後,蕭憶清自己走到沙發上坐下,卻從沙發的縫隙中摸出了一本雜志,嘴角勾起一點笑容,這一看就是李願不知道什麽時候在這裏看書,然後不小心掉到這裏的。手指輕輕翻開封面,然後慢慢看了起來。
“蕭憶清,你就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蕭憶清合上書,放在桌上,然後慢慢擡起眼眸盯着蕭母,那眼神很靜,看到的瞬間不自覺地就平息下來,蕭母心底一震,這麽多年她竟然沒再仔細看過蕭憶清的眼睛,那——上一次是什麽時候呢?
是——高中的時候嗎?
她不記得了。
她只記得後來這個女兒變得越來越聽話,越來越懂事,自己說什麽她都聽得進去,讓她輔導憶妍的作業一句話不說的就答應了,每周還要固定幾次回來打掃衛生和處理家務。原本以為是醫院工作不忙,但前幾年去醫院住了次院才知道,怎麽可能不忙。但蕭憶清一次都沒有抱怨過。
氣氛越來越尴尬,蕭憶清說道:“媽,你先坐下來,有什麽事我們可以慢慢說,您有心髒病還記得嗎?徐老師不止一次地給您說過讓您不要動氣。”
蕭母在這一瞬間竟然奇異般地聽從蕭憶清的話坐了下來,柔軟的沙發一拳拳擊打着她的內心,她記得蕭憶清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她喜歡畫畫,他們就送她去學了繪畫,家裏有個小房間當時分給她做了畫室,裏面的架子上擺着地全是她的各個時期的畫作。
但是從什麽時候消失了呢?
塵封的記憶像是菜板上等待着被人撥開的洋蔥,有點刺眼,可又忍不住去看。
好像是蕭憶妍兩歲的時候。那時候市區那套九十平米的小房子沒辦法再挪出一個房間給蕭憶妍住,于是她就勒令蕭憶清收拾了那間屋子。也是那時,繪畫的工具被她收了起來,從此不見天日。
蕭憶清的房間從他們隔壁的次卧變成了靠近廚房的小隔間,隔間太小,書桌和床緊緊相連,再後來,蕭憶清搬出去住了,房間的使用權就變成了蕭憶妍,以至于她已經好久沒在家見過蕭憶清的東西了。
桌上被放上一杯水,蕭母下意識地去拿,水杯的溫度正好,她輕抿了一口,聲音也軟了下來,“憶清——”
還沒等她說完,蕭憶清說,“媽,我和李願就是您想的那樣,我們在一起了,這次我很堅定,她也不會像當初段雲梓那樣你随意地吓他兩句就退縮了,她不會。”
這話直白又殘忍,蕭母半天沒回過神來,她端着杯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放下,手臂輕輕晃動,一臉地不知所措。
這時候,蕭憶清又特別“善解人意”地說道:“您要是不能接受,我就不帶她來見你,至于我,我們身上的血緣關系是怎麽也斷不了的,您要是願意,逢年過節我依舊會回來給您和爸憶妍做飯,平時您要是有什麽事找我就給我打電話。”她說着說着,聲音低了下去,片刻又重新擡起頭,雙眼直視着蕭母,“但你要是實在不願意認我,就當沒我這個女兒,我也能接受。”
這番話蕭憶清想了很久了,特別是最近的這一兩個月,她和李願在一起,不是分開過之後還能找下一個的那種。李願已經是她這十年裏唯一的意外,不可能再有第二個。
蕭母呆坐在沙發上,她放下水杯,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激動,杯底磕在小幾上,水倒了一點出來。蕭憶清扯了兩張紙擦幹淨。
“憶清,媽知道這些年是忽略你了,我保證以後對你和憶妍一碗水端平,你別開這種玩笑好不好,你要是想個你高中的那個什麽段醫生在一起媽也同意,你別吓媽好不好?”
蕭母是個沒什麽文化的人,只上了小學一年級就沒上了,屬于很多字認識但不會寫的那種。她從小就是家裏的老大,被教育着要愛護弟弟妹妹,在她的認知中,女人只能和男人在一起,同性之間全是友情,根本不存在會有這種她從來都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蕭憶清嘆了口氣,換了個姿勢,“我是認真的,李願,我愛她,不會和她分手。至于您能不能接受,對我來說沒那麽重要。”
終于,在這一刻,蕭憶清露出了她一直以來的獠牙,也是,幼兒園就能把拉她裙子的男孩打的直接道歉,又怎麽可能是個好說話的人。只不過是蕭母這麽多年來憑着她的生育與養育之恩讓她暫時收起了爪子。
她不是兔子,她要做自己人生的主宰者——她要做狼。
“那她的家庭呢,李願,她的家裏會同意嗎?”蕭母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在沉入海底的最後一刻還在掙紮,“蕭憶清,你們這樣的感情是不正常的,你知道別人會怎麽說你們嗎?他們會在你們背後談論你們,讓她還有她的家人成為所有人飯後的笑話,你願意做,那李願也願意嗎?”
蕭憶清一震,一直僵着的後背驟然脫了力,彎下了她的脊背,“與你無關。”
晚上李願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屋內沒有開燈,她剛在路上打過蕭憶清的電話關機了,在醫院還是家裏她決定先回家,可現在屋內靜谧的可怕。
黑暗仿佛要把一切都吞噬幹淨,沒有人能平靜離開。
她轉身就走,醫院的燈光亮如白晝,很多時候,李願都覺得醫院就是這個世界給人第二次重來的機會,在強光的照射下,沒有人能夠逃過這樣的層層剝離,也正是這樣的緣故,他們得以重生。
到心內科的路再熟悉不過,李願走出電梯,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正是蕭憶清。
兩人都愣住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
電梯門關閉的聲音将他們拉回原地。
“先回家吧。”蕭憶清說道,她大概知道了李願為什麽來,好像李願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在乎她。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李願是不知道從哪裏說,蕭母得突然襲擊是她沒有想到的,到底說了什麽她不得而知,但是她知道的是蕭母發現了她們的關系,那麽蕭憶清的态度呢。她現在應該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輕易動搖了吧,她不許。
而蕭憶清想得就更簡單了,這幾分鐘的路程根本說不清楚,關于李願家裏的事情還沒有仔細商量過該怎麽辦,還不如等着回去慢慢說。
鑰匙一扭就開了,蕭憶清回頭看了下李願,問道:“你剛回來了?”
李願也從蕭憶清的臉上看出了她的意思,“我以為你在家裏。”
換上拖鞋,蕭憶清沒有第一時間去換睡衣,“想問什麽你就問吧?”
李願緊随着她坐下,“憶清,你媽媽——”她試探着開了個頭。
“我把我們的事情告訴她,你生氣了嗎?”蕭憶清問道。
“不會。”沒有遲疑,沒有猶豫,李願幾乎在蕭憶清話語落下的瞬間開口。
“你餓了嗎?”蕭憶清道:“來不及做飯了,點外賣吧。”說完,她打開軟件遞給李願,後者還沒從蕭母對她們的态度中轉回來,就被這樣轉開了話題。
點完外賣,蕭憶清說道:“我告訴她我要和你在一起。”
“然後呢。”
“什麽然後?”
“你媽媽聽到的反應。”
“有點驚訝,然後有點接受不了吧。”蕭憶清回想了想,她微笑了一下,“李願,我想清楚了,這次我會勇敢一點,對你,對我,對我們,還有我們的未來。”
“蕭憶清,我愛你。”
她們之間很少說愛,大概是蕭憶清從心底地不相信感情,大概是李願能準确體會到蕭憶清的感情,大概是承諾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變質的東西,大概是他們剛好遇見了彼此。
有人天天說愛,但轉頭就忘。但也有人偶爾說上一次,卻留下陣陣痕跡。
嘴唇貼上嘴角的瞬間,蕭憶清沒有反對,李願得寸進尺地抱住了她的身子,破土的小芽開始拼命的呼吸,是她對自由的渴望。
“嗯~”
“我想要你。”
“好。”
“我不會。”
“那我教你。”
毫無疑問,第二天一早,兩人都遲到了,掉落在地上的手機發出憤怒的吼聲,似乎在為昨晚有人把它摔在地上表示抗議。
蕭憶清揉了揉眼睛,意識也跟着慢慢回籠,她一下子坐了起來,卻牽扯到身上的某個部位,發出“嘶”地一聲,李願也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望着彼此的瞬間昨晚的畫面像幻燈片一樣在眼前閃過。
手機還在地上顫抖。
蕭憶清彎腰去撿,正是徐程遠給她打的電話,問她這個時候怎麽沒來上班,是不是生病了,蕭憶清只得簡單兩句揭了過去,同時不忘給自己今天請了個假。
電話被放置在床頭櫃上,李願抿了抿嘴唇,問道:“你——”
“我去做飯。”蕭憶清一溜煙地跑進了浴室,只留下李願一個人坐在床上。
醫院沒什麽大事,不過是徐程遠擔心她而已。
這邊李願坐在辦公室,一上午忙得不行,這會兒終于有時間休息一下,看來,很多事情該開始辦了。
“憶清姐,怎麽很久沒見到小願了?”張筱筱臉色有點古怪,她眼袋很重,黑眼圈也很重,顴骨的位置有點浮腫,一看就是最近沒休息好的緣故。
蕭憶清眼皮也不擡的繼續滑動着鼠标,“她最近挺忙的。”李願之前給她說過張筱筱現在和李程在一起,她們的關系估計瞞不過別人。
“那你幫我把這個給小願,讓她還給李程。”
蕭憶清這下停了下來,她微微偏了下腦袋看向張筱筱,“裏面是什麽?”她沒有打聽別人私生活的興趣,但既然讓她幫忙轉交東西,那她就必須要問清楚。
“你幫我給他就行。”張筱筱顯然不願意多說,“其他的你別問了。”
蕭憶清不肯去接,張筱筱就一直提在半空中。
總不能一直這樣僵持,蕭憶清想了一下,“我給李願打個電話,她要是同意我就接。”
說打就打,蕭憶清直接拿出手機也不避諱着張筱筱就直接坐在椅子上。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張筱筱聽不見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麽,但她能感覺到蕭憶清的臉色明顯不太好,電話挂端,她都沒說話,還是蕭憶清說道:“她說需要問一下她哥,很快回電話給我。”
張筱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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