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勇氣
還有一周就到勞動節了,李願的假期也要接近尾聲了,她掰着手指計算還上幾天班放假,計算着五一和蕭憶清去哪裏玩。
前幾天她聽見有人說這個季節出去旅游是最好的,不熱不冷,不用帶冬天一層一層的外套,也不用像夏天走到哪裏都在擔心那個地方的暑氣會不會讓她們望而卻步。
和蕭憶清出去旅游,也算是一個新的嘗試。
就是不知道勞動節蕭憶清哪幾天休息,想到這裏,李願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剛撥出去,李願就後悔了,憶清今天在上班,若輕肯定也在上班,但她沒想到的是,電話立馬就被接通了,李願将聽筒放在耳邊,打算先聽聽再說。
“喂,表姐,怎麽了?”
電話那頭很安靜,只有陳若輕說話的聲音,李願問道:“若輕,你現在在醫院嗎?今天憶清都上班去了,你沒去嗎?”
“我這邊實習快結束了,老師讓我安心準備論文,上班的事情不用着急。”
李願“哦”了一聲,她恍然想起好像很久沒關心過除了蕭憶清之外的其他人了,連帶着家裏都有差不多兩個月沒回去了,一時心裏有點愧疚,陳若輕久沒聽見她說話,問道:“表姐,你給我打電話有事嗎?”
李願回神,“沒事,就是——”她說不出話來了。
陳若輕仿佛沒有注意到她的猶豫,但這大半年的經驗已經讓她猜出來李願打電話找她是做什麽的,解釋道:“我有兩周沒去醫院了,你要是想知道老師的事情我可以幫你問問?”
原本就是一時興起,現在哪裏還能麻煩陳若輕去找別人,她要是真想和蕭憶清出去玩,等她下班回來問也是一樣的,李願放低了聲音,有點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就是好久沒見你了,若輕,等你論文寫完了,我請你吃飯。”
陳若輕清脆的笑聲傳來,“好啊,謝謝表姐了,我先寫論文了。”
這個插曲導致蕭憶清下班回家看見李願還坐在沙發上,嘴裏時不時呢喃幾句,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她快步走過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手貼上李願的額頭,神情帶着關切,“李願,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
李願這邊腦子裏正一針一線地穿着珠子,好不容易要把每個珠子穿到對應的線上去,就被蕭憶清打斷了,她擡眸一看,蕭憶清的垂下來的眸子溢滿看焦急之色,搭落在她耳邊的發絲癢癢的,不知怎的這個樣子突然和她夢中的景象巧妙的融合了,李願抿着唇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帶着上揚的滋味。
小幾上的向日葵在肆意的開放。
李願拉着蕭憶清的手讓她也一起坐在沙發上,她把向日葵拿了起來,“憶清,你五一哪幾天休息?”
蕭憶清一愣,“下周的班還沒排出來,我也不知道。”
李願笑得越發燦爛,她捏着向日葵的瓶身将她放在蕭憶清的手心,“那出來了有空我們就去旅游吧,我們還沒一起出去玩過呢。”
很多時候,蕭憶清都覺得李願像個小孩子一樣,天真,樂觀,帶着幾分對未來世界的幻想,這都是被保護得太好的緣故,可是這偏偏是最讓蕭憶清心動的地方。
“好。”
但是要不怎麽說計劃趕不上變換呢,在李願看到蕭憶清的排班表下來五一剛好連着放假的時候,兩人在客廳計劃了一整個晚上這幾天要去哪裏玩,逛哪些景點,在哪個酒店休息,可出門的前兩個小時,蕭憶清的電話響了。
那種一直堆積在腦中的不好預感猛然長出了尖芽,帶着幾分破土而出的急切。
蕭憶清強裝鎮定地按下了接通鍵,聲音有幾分不易察覺地顫抖,“媽,怎麽了?”
電話那頭的環境很是嘈雜,隐約還有來來往往的喧嚣聲,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對蕭憶清鼓膜的沖擊,“憶清,你今天沒上班吧。”
“……”蕭憶清另一只手指尖戳進肉裏,她沉默了幾秒,咬牙道:“……沒有。”
“那今天中午你到店裏來幫會兒忙。”是命令,沒有任何商量的語氣,仿佛之前的詢問也只是為了确定。
李願正好這個時候從卧室出來了,她們的目的地比S市要熱一些,李願剛去房間裏拿衣服了,看見蕭憶清在打電話皺了皺眉,漫不經心地走了過去坐在蕭憶清旁邊。
蕭母沒聽見蕭憶清的聲音,又加重了音量,“聽見了嗎?”
李願擡頭看着蕭憶清,眸子裏掠過一絲不太好的預感。
蕭憶清聲音艱澀,“非要是今天嗎?”
連着兩次沒得到回複,蕭母的語氣也變得不太好,再加上店裏時不時傳來客人的催促聲,“我要是不着急給你打什麽電話,真是沒用,幫不上一點忙。”
這句話尖銳地刺進了李願的耳中,她不可置信的去看蕭憶清此刻的表情,在蕭憶妍的升學禮上她是見過蕭母的,再加上住進來的這半年時間,偶爾有電話打進來,對蕭母的聲音雖不說有多熟悉,但也不至于分辨不出來。
伴随着那句話落下的還有電話傳來的嘟嘟聲,李願偏了偏腦袋,蕭憶清還保持着剛剛的動作,她心疼地拉下蕭憶清的手,冰涼一片,指尖的位置尤其。
“憶清。”她喃喃道,卻說不出安慰的話。
李願知道,現在不管是安撫還是關心都只會讓蕭憶清感到難堪,感到無所适從,她把蕭憶清的手機放到桌上,從身上給她力量。
大概過了有二十分鐘,蕭憶清的情緒已經恢複得差不多——至少不像剛開始的茫然和無力,李願把蕭憶清的手放在唇邊,帶着憐惜意味的輕輕碰了碰,“小清,我疼疼你。”
說完這句,她換了個稱呼,“憶清,有我疼你。”
“蕭憶清,我會疼你。”
“蕭醫生,我能疼你。”
一連換了四個稱呼,蕭憶清有點受不住了,她緩緩推了推李願的肩膀,“李願,你別這樣。”
李願看她的臉色已經不像之前那樣蒼白,抿着唇笑了一下,“憶清,你在我這裏可以做個小孩子,做小清,我疼疼你,你是我喜歡的人,是有我疼你,你是我女朋友,是我會疼你,你是蕭醫生,我也能疼你。”
上次李願說這樣的話還是告白,一直都知道李願是個很有魅力的人,但每天相處,那些不敢靠近,恐懼,害怕都在慢慢消退,驟然聽見這樣的話,蕭憶清不能不動容。
在父母眼中,她是他們的孩子,他們撫養她成人,現在她長大了就應該回報他們。至于蕭憶妍,在周圍所有人眼中,那都是作為一個姐姐應該做的。
但是現在李願告訴她,她只是她自己,除了蕭憶清這個身份她不應該被給予任何的沉重的枷鎖。
帶着薄紅的眼眶萦繞着水氣,蕭憶清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李願抱着她,将靠枕墊在蕭憶清的後腦勺,“憶清,你想做什麽就做,我陪你。”
正是這句話給了蕭憶清勇氣,她撐着沙發坐起來,去拿桌上的手機。剛李願放手機的時候悄悄把聲音關掉,現在拿起來一看,上面已經有好幾個未接來電,全是蕭母打過來的。
蕭憶清解鎖,看着這幾個電話,利落着關了機,同時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我去洗個臉,我們就出門。”
李願點了點頭。
兩個多小時的火車,無疑是漫長的,可這次全程蕭憶清的目光停留在李願臉上仿佛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人來人往的出站口有許多張張望着往裏面的臉,那些臉有年輕的,有蒼老,還有帶着濃重的疲憊,但無一例外這個出站口裏面即将走來讓他們想見的人。
李願臉上笑着,眼角的弧度微微上揚,“憶清,這是我第一次來。”
蕭憶清去拿李願手中的行李,同時把她往自己身邊拉近了許多,“這裏人多,別走丢了。”
“好。”李願把拿行李的手往後一縮,“我拿就行。”說完,右手還挽上了蕭憶清的胳膊。
酒店是提前定好的,辦理入住也很順利,從窗外看出去就能看到外面的風景,李願不顧形象地躺在床上,蕭憶清輕笑了一聲,她記得第一次見到李願的時候對方穿了一身她從來沒見過的白色裙子,當時眼睛都差點看直了,但那時不那麽熟悉,不好意思當着面表現出來,後來的好多個晚上她都夢見過李願站在她面前沖她笑的樣子。
李願這邊聽到蕭憶清的笑聲,偏了偏頭,黑色的頭發鋪散在雪白的床單上,小麥色的肌膚上印着幾分燦爛的笑容。
“憶清,你真好看。”
蕭憶清的笑容本能性地淡了些許,走到一旁的行李箱上打算收拾東西。
李願察覺到不對,她坐起身問道:“憶清,怎麽了?是不是想起什麽不好的事情了?”
她想知道,李願也知道只要她不問蕭憶清能忍住一直不說,而這些當時看起來極其微小的事情會在時間的發酵下開始膨脹,變成一道道經年傷痕,最後沉疴難愈。
蕭憶清沒說話,抿了抿唇,最近和李願說的話已經很多了,太多的事情在開始失控,或者更早開始,從她默許李願闖進她的世界就已經是最大程度的失控了。
“憶清,我想知道,我說給我聽好不好。”這是她最近發現的,只要軟着聲音說話,蕭憶清就沒辦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關于你的我都想知道。”
蕭憶清內心猛烈掙紮,算了,就只有李願了,也就只有李願了,她喜歡的人,還能怎麽樣呢。
掌心被塞進了一個溫熱的東西,蕭憶清低頭一看,正是李願的手,“不是什麽好的記憶,說出來也不會開心。”
李願笑了笑,露出幾顆牙齒,“蕭醫生,你信不信,我能把你所有的壞情緒都變成好的。我是特地來治療你負面情緒的李醫生。”
蕭憶清被她這個說法逗笑了,心口的那股郁結之氣消散了許多,“好,我告訴你。”
“從憶妍出生開始,好像我知道的屬于美好,代表着希望的詞語都是屬于她的,我是她的姐姐,所以要懂事,我是父母的孩子,所以我要聽話——”
李願突然抱住了蕭憶清,她只有哥哥,李程對她也一直很好,但是這些話的每一個字聽起來都是那麽讓人窒息,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樣。蕭憶清的家人,比她想象的還要讓她惡心。
“憶清,你相信嗎?”
蕭憶清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
李願又道:“以後你的情緒有我來負責,你冷漠,對我不好,不關心我,做菜難吃,工作不負責,但我還是很喜歡你。我喜歡你,和你是和你是什麽樣子的人無關,我不會因為你優秀而喜歡你,但是我會因為我喜歡你而覺得你優秀,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等蕭憶清說話,她繼續說:“喜歡你的人自然會看到你的優秀,不喜歡的也不用去在意。我不會因為你不好就不喜歡你,也不會因為別人好就喜歡別人。”
“好。”蕭憶清哽咽着聲音,“不過,你說的那些是真的嗎?”
“什麽?”
“我冷漠,對你不好,不關心你,做菜難吃,工作不負責。”蕭憶清一字一字的把剛剛李願說的話原封不斷的背了出來。
“怎麽會。”李願語速飛快,“你一點也不冷漠,對我可好了,冬天織的那件毛衣還在櫃子裏挂着,我們工作室的人都問我在哪裏買的,說好好看,還有每次做的菜我都吃得幹幹淨淨,要是不好吃我能吃得這麽幹淨,至于工作負不負責,你們一起工作的同事可都是有目共睹的。”她記憶力沒有蕭憶清那麽好,哪怕是自己說的話,想要一字不變的重說一遍也是不容易的。
在酒店耽誤了這麽久,也差不多該是吃晚飯的點了,兩人手腳飛快的把東西簡單整理了一下就出去覓食了。
來之前,楚晨曦還說這邊的夜景在全國都是出名的,現在一看果然半點都不誇張,站在橋上往下看全是各種顏色的霓虹燈,連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廣告牌都不突兀了。明明就是普通的燈光,但就是有種特別的氣氛。
李願拿着剛在路上買的奶茶,“憶清,你喜歡這種氛圍嗎?”
“喜歡。”
街邊突然傳來買東西的呼喝聲,李願拽着蕭憶清的手退了兩步,然後走到旁邊的橋上,“這裏的視野更好。”
石橋的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水面,微風一吹,水面有淺淺的漣漪漾起,李願姣好的視力此刻輕而易舉地看清上面的紋路,她沖蕭憶清笑了笑,“我們明天去哪裏玩?”
這次旅行的具體事項全是由蕭憶清做主,主要是因為李願沒來過C市,不知道這裏有什麽好玩的好吃的,蕭憶清說什麽她都點頭答應,索性就全都讓蕭憶清決定,然後到時候給她一個驚喜。
“大草原好不好?”蕭憶清偏了偏頭,咬下一顆珍珠,然後像品味珍馐美食一般慢慢咽下,“明天天氣不錯,草原應該挺好玩的。”
李願歪着腦袋,許久不打理的頭發已經垂到腰間,“可是草原會不會人很多呀?”
“草原很大,應該還好。”蕭憶清說道,“而且我們也不一定非要在那邊玩一整天,要是你不喜歡我們就換個地方玩。”
“不會。”李願笑道,“你選的,我會喜歡。”
細心如蕭憶清,又怎麽會選擇一個她不喜歡的地方呢,李願看着她,眼中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風越來越大,長發迎着風飄散開來,蕭憶清把李願身上的風衣口子系上,後者立馬露出一個笑容,“憶清,你怎麽知道晚上會冷。”
蕭憶清說:“我以前在這裏念大學。”
李願微微睜大了眸子,她詫異地看着蕭憶清,“我記得你不是這裏畢業的啊。”
“大學在這裏念的,研究生不是,你看到的應該是研究生學校。”蕭憶清簡短的解釋了兩句。
李願了然地點了點頭,“那應該是,不過憶清。”随即又問道:“你在這裏念大學怎麽沒聽你說起過。”
“不是什麽大事,也沒什麽好說的。”蕭憶清道:“想知道什麽?”
李願突然想到蕭憶清那個時候應該是剛“逃離”她媽媽的手心,想來也不是什麽好的記憶,現在這個時候什麽都顯得蒼白無力,于是伸出手攬住蕭憶清的肩頭,“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憶清,要是我早一點認識你就好了。”
“不晚,剛剛好。”
或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十七歲的蕭憶清遇見十六歲的李願不會相愛,但是二十九的蕭憶清和二十八的李願卻碰撞出了耀眼的火花。她們或許不是在最好的年華遇見對方,卻是在最合适的年紀認識,然後相愛,這就是緣分。
幸好,她們認識了。
幸好,她們相愛了。
幸好,在這個孤獨的世界,還有對方陪着自己。
那麽,她們就是幸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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