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小艾……”韶粱醒來後叫了一聲,咳嗽了兩句撐着床鋪坐起,小艾聽到聲音趕緊掀開簾子站在床邊,在韶粱的身後墊了一個軟墊,接着從外間端來了一碗藥,示意韶粱喝下去。
韶粱白着臉搖搖頭,“有水嗎?”
小艾點點頭,将藥放下端了一杯白水,韶粱喝下後覺得嗓子舒服多了,靠在枕頭上,呆呆地盯着小艾:”因為我,你受了委屈……”
小艾搖搖頭,他原本就是薛府的家奴,背棄二少爺是他的錯,與韶粱無關。
“二少爺呢?”
小艾搖搖頭,卻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他趕緊退到了一邊,只見薛安珩走了進來,比了個手勢,小艾彎着腰便退了下去。
“嫂嫂可是嫌藥太苦?不如拿點蜜餞過來,嫂嫂先吃點。”
“不用了。”韶粱扶着床邊的雕花欄杆,看着薛安珩道:“請許大夫治一治小艾的嗓子吧。”
薛安珩坐在床邊,面無表情地看着韶粱,并未說話。
“算我求你……安珩……咳咳……”韶粱咳嗽了幾聲,臉色更加蒼白,薛安珩笑了笑,将藥碗端到韶粱的面前,“嫂嫂先喝了藥,涼了可是會更苦的。”
韶粱擡手就将藥碗打翻,捂住胸口開始咳嗽。薛安珩也不生氣,吩咐道:“再端一碗藥來。”
很快小艾就端了一碗藥,薛安珩看着韶粱說:“服侍夫人喝下。”
小艾跪在地上,将藥舉到了韶粱面前,韶粱虛弱地靠在床邊,他了解薛安珩,他也明白薛安珩讓小艾服侍的用意,若是他此時不喝下去藥,怕是小艾要一直跪着,他現在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韶粱端起藥碗,閉着眼睛一飲而盡,苦澀的味道直接蔓延了全身,可最苦的還是心裏,最疼的也是心裏。
“讓許大夫給小艾瞧一瞧吧……”
薛安珩執起手帕,替韶粱擦拭嘴角的殘漬,跪在地上的小艾聽韶粱這麽說身子一抖,捧着空碗慢慢地往外退,剛到門口就聽見薛安珩的聲音從裏間傳來:“去請許大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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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艾紅了眼圈,跪在地上對裏間的兩人磕了好幾個頭。
韶粱呆呆地靠在一邊,喃喃問道:“你為什麽要對戲班趕盡殺絕?”
薛安珩笑了笑,“嫂嫂何必去關心這些,養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韶粱閉着眼,身子滑下躺在床上,他背對着薛安珩沒有說話。薛安珩将被子掀開,脫了長袍貼着韶粱的後背躺下,将韶粱擁入懷中。
韶粱聽着身後的人傳來的平穩呼吸,他睜開眼睛轉過身,面對着熟睡的薛安珩,他看着薛安珩俊逸的睡顏,和他記憶中的沒有任何區別,他伸出手貼着薛安珩的臉,這是他第一個喜歡的人,真心喜歡的人,他原以為自己會孤獨終老一生,後來又以為會和薛安珩長久相伴此生,可最後才發現自己不過做了一場虛幻的美夢。
溫熱的手掌順着臉側下滑,他将手心貼在薛安珩的胸口,想象着若是自己手中有一把刀,他敢刺下去嗎?他不知道。他的心沒法給出肯定的答案,即使這個人做了喪盡天良的事情。
韶粱默默地閉着眼睛,淚珠順着眼角滑落,他的心口絞着疼,疼的他沒有辦法呼吸,沒有辦法再有勇氣活下去。
韶粱哭累了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薛安珩睜開眼擦掉韶粱臉上的淚珠,他了解韶粱,若此事換了紀少爺身邊的那位青城,他一定會做激烈的事情,不計較任何後果,但韶粱不會,他之所以讓許大夫去醫治小艾的嗓子,并不是他心軟,而是他要讓韶粱明白,他如今唯一的軟肋被自己牢牢的握在手裏,無論是做什麽說什麽,要想明白想清楚,更要知道後果。
韶粱是聰明人,他自然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薛安珩親了親韶粱的嘴角,起身穿好衣服。薛煊跟在薛安珩身後,随他去處理商鋪的事情。
“許大夫過來看了嗎?”
“看過了,說是可以醫治,但不能像從前一樣了。”
“能說話就行。”薛安珩坐在車裏,将窗戶開了一條縫隙,看着車外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二少爺……若是當初您知道夫人這麽在乎戲班,會不會……”
薛安珩彎着嘴角笑了笑:“若是我知道當初留了一個活口,必然要做幹淨。”
薛煊心中一顫,額上冒着冷汗,當初青城正好去了那位青梅竹馬的姑娘家,回來之後就看到一片火海,最後又被紀少爺撿了去,才落的如今的地步,也幸虧是紀少爺,不然怕是青城也早就死了。
“主子當時為何一定要趕盡殺絕……戲班的班主已答應離開,并保證守口如瓶不會說出……說出大少的事……”
薛安珩冷笑一聲,“薛煊你跟在我身邊多少年了?”
“快二十年了。”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愚蠢!戲子的話可以相信?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難道你沒有聽過?”
薛煊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說什麽,忙不疊地點點頭,專心地開着車。
薛安珩自有他的考量,他絕不能讓人知道他弑兇殺父的事情,他在世人眼中依舊是溫文爾雅的薛家二少爺,那群戲子若是不死,他就永遠不能安心,為何不永絕後患?
薛安珩再回薛府的時候已經是晚間,“夫人今日用過飯了嗎?”
小艾搖搖頭,一旁的下人替他答道:“夫人說不餓,明日再吃。”
薛安珩眯着眼,吩咐道:“去将晚飯端來。”
“是。”
小艾領着下人去将晚飯熱好,擺在桌上,都是按照許大夫的意思做的清淡口味,薛安珩走到床邊,搖醒了韶粱:“嫂嫂,起床吃些晚飯再睡。”
韶粱睜開眼,楞楞地開着薛安珩,軟軟地叫了句:“小叔……”
薛安珩心中一喜,握住了韶粱手:“可是餓了?”
韶粱低頭看着被薛安珩握住的手,清醒了幾分,他抽回手,繼續背過身:“我不太餓,明日再吃吧。”
薛安珩臉上冷了幾分,笑着說:“嫂嫂是想以此來逼君昱嗎?”
“我哪裏敢逼二少爺……是真的不餓。“
“是嗎?”薛安珩起身,對外間地薛煊吩咐了幾句,很快薛煊就拿着一個托盤過來,盤中擺着一把洋槍。
“近日友人送我一個好玩意兒,我正好試試手。”薛安珩站起身,瞄準不遠處的一個花瓶,砰的一聲,花瓶破裂的聲音讓下人們發出了尖叫。韶粱驚愕的轉過身,看着薛安珩手中的洋槍,槍口還冒着白煙,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幾聲,“你……你要做什麽?”
“不知嫂嫂覺得君昱槍法如何?”薛安珩将槍放在托盤裏,坐回床邊。
“你到底……想做什麽……你打死我吧……二少爺……咳……咳……”
薛安珩将韶粱擁入懷中,“嫂嫂說的什麽傻話。”
韶粱看着薛安珩再次拿起了槍,槍口不偏不倚地對着跪在一旁的小艾,“嫂嫂把眼睛閉上,萬一……”
“我吃……我好好吃飯……”韶粱一把按住薛安珩的手,哭着求道:“別再傷人了……”
薛安珩親了親韶粱的額頭,将他的手拿開,洋槍再次擺在托盤裏。他拿起衣服替韶粱穿上,抱着他坐在桌前,“我也餓了,陪嫂嫂吃一些。”
“嗯……”韶粱紅着眼圈,點點頭。
他沒有辦法像青城那樣倔強,也不敢像青城那樣……薛安珩的心比紀長垣的心狠太多,他還能做些什麽?老天吶……他還能怎麽做?他若是一個人逃走,小艾必然會死,可若是帶着小艾一起,他連自己逃走都是問題……如何再帶着一個小艾……若是像青城一樣被抓回來,自己死不是問題,再連累旁人……
韶粱不敢想,也沒法想象,薛安珩手段到底有多狠辣,他沒有辦法估量……他到底是被什麽蒙了心,才會一心一意地以為他是好人,他是真的愛他。
“嫂嫂病了,所以許大夫說要多吃些清淡地,等嫂嫂好了再讓廚房做燒鵝吃。”
韶粱看着自己的盤中堆積成小山的飯菜,皺起了眉頭,“我是真的吃不下了……”
薛安珩夾菜的手頓了頓,看向韶粱。
“二少爺,生病之人口味是會差一些。”薛煊上前提示道,他不願意看着薛安珩和韶粱制氣,兩人都會鬧的不痛快,他更怕若真的夫人出了什麽事,二少爺會後悔一輩子。
薛安珩思索着點頭道:“那明早再吃,嫂嫂将這碗蓮子湯喝了,是新摘的蓮子,等嫂嫂病好了,君昱便帶着嫂嫂去荷花池摘蓮子。”
韶粱盯着碗中的蓮子,又擡頭看向薛安珩,只一眼便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