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韶粱順着小艾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雕花的窗戶上貼着一個喜字,和他寫的哪個歪歪扭扭的福字并列着,福‘倒’,喜‘倒’,真是好兆頭,可問題是……韶粱沮喪着臉走到窗戶邊,薛安珩的字自然是沒話說,李先生自小就教他習字,加上他又酷愛書法,寫出來的字聽說連很多大家都贊不絕口,可再一對比他的,歪歪扭扭,還不如一個初學的小兒。
韶粱想了想,爬上了軟榻,伸手就将福字給揭了下來。
“哎……主子,您這是做什麽?”
“今日先生誇我了,我重新寫個。”韶粱将原本的福字疊好,遞給小艾:“這個收起來做個紀念。”
韶粱攤開書桌上的紙張,挑出最常用的那支筆,提筆寫了個福字,雖然比不上薛安珩的字,但至少也比之前那個歪歪扭扭的強很多。
韶粱等紙上的墨跡晾幹,爬上軟榻,将福字倒貼在了窗戶上,這下看着和喜字才般配。
“怎麽樣?”韶粱笑嘻嘻地問小艾,仿佛在等着他誇贊一般。
小艾歪着頭笑着,“自然是極好的。”
“小滑頭!”韶粱伸手拍向小艾,被小艾笑着躲開。
韶粱到書桌前練了會字,又溫習了下薛煊之前教他的事,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
“嫂嫂?”
“小叔怎麽來了?”韶粱壓根就忘了,薛安珩以後要同他一起用飯了。小艾領着下人将飯菜擺上桌,他才想起來,薛安珩是過來吃午飯的,頓時覺得有些羞愧。
“嫂嫂怕是忘了與君昱的約定了。”薛安珩嘆了口氣,故作失望,韶粱趕緊開口解釋:“都怪我,瞧我這記性……”
“無事,以後嫂嫂習慣便好了。”薛安珩微微一笑,坐在桌前。韶粱也随着他坐下,就在他對面。薛煊給小艾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下去,好在小艾機靈,和薛煊一起守在了房門口。
“嫂嫂先喝點湯,這是廚房新做的黃豆豬蹄湯,這豬蹄不知道嫂嫂喜歡不喜歡吃?”
韶粱咽了咽口水,點點頭,接過薛安珩給他遞過來的湯碗,小小的嘬了一口,“廚娘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Advertisement
薛安珩笑笑,“喜歡的話就多喝一點。”
韶粱點點頭,一小口一小口的将碗裏的湯喝幹淨,然後又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飯,和平日裏吃飯的模樣根本不像。
“嫂嫂不用這麽拘束。”
“嗯?”
薛安珩又給韶粱撥了一點他最愛的燒鵝,“其實我很羨慕嫂嫂,薛家的家規很嚴格,小時候我吃飯的時候若是發出一丁點聲音或者撥弄盤子裏的菜,就會被母親責罰,那時候也不敢哭,只能憋着,什麽菜擺在眼前就吃什麽,看見喜歡的也不敢多吃……所以嫂嫂和我一起吃飯不用這麽拘束,看嫂嫂吃的香,我的食欲倒也好些。”
韶粱停下筷子,看着薛安珩,很多人都羨慕大戶人家的生活,但越是大戶人家,規矩越多,越是受禮教的拘束,韶粱和薛安珩在一起不自覺的就會緊張和羞愧,因為薛安珩身上那種大戶人家養成的風範,是他無論如何也學不來演不出的。
“小叔如今不是和老夫人一起吃飯了,和我一起吃飯自然也就不用守着那麽多規矩了。”韶粱動手扯下一個燒鵝的大腿,放在薛安珩面前的盤子裏,“燒鵝要用手拿着才好吃。”
薛安珩愣在桌前,擡眼看着笑盈盈的韶粱,從未有人敢對他這樣,母親對他嚴格管教,父親對他過于疏離,舅舅對他寄予厚望,下人更是對他敬畏有加,似乎只有年近三十的韶粱,懵懵懂懂的對他好,他看透了他的這顆赤子之心,盡管自己的內心已污濁不堪,但還是想要擁有這樣美好的東西,哪怕只有片刻或一點,也要竭盡全力變為永恒。
薛安珩放下筷子,拿起燒鵝的大腿,咬了一口,似乎真的比以前吃的燒鵝要醇香美味。
“怎麽樣?”韶粱小心翼翼地問,其實他說出剛剛的那些話做出那些不雅的舉動就後悔了,薛安珩是什麽人,他是什麽人,本就是一個如雲中月,一個如地上泥,天壤之別罷了。
“果然比用筷子夾着好吃。”
“我就說嘛……”得到薛安珩的肯定,韶粱笑呵呵地放下筷子,撤下另一個腿,毫無顧忌和形象的放在口中啃咬,直到只剩下一個根骨頭擺在盤子裏。
薛煊無法相信自家那個最在意自己形象的二少爺,會和韶粱一樣,做那些毫無形象的事,他甚至可以懷疑坐在餐桌前毫無形象哈哈大笑的少爺,是不是真的薛安珩。
“今日多謝嫂嫂了,君昱很開心。”
韶粱被誇的紅了臉,“是我讓小叔見笑了。”
薛安珩沒說話,沖韶粱微微鞠躬,出了園子。
小艾領着下人過來收拾的餐桌的時候,韶粱正做着發呆,他似乎也已經很久沒有這麽開心了,今日這一餐,讓他感覺到薛安珩也不過是一個凡人,和他一樣的凡人,只不過薛安珩知道的比他多,懂得比他多罷了,其實快樂與否,并不能與自身的能力成為正比,他倒是有些懷念在戲班的日子。
韶粱在軟癱上打了個盹,醒來的時候竟然發現昨日的荷花苞悄悄地開了一些,有一片花瓣已經微微張開,從縫隙裏仿佛可以窺見裏面的黃色花蕊。
“主子,您做什麽呢?”
“我在聞一聞這個花香不香。”
小艾無奈的搖頭,顯然他的主子還沒有放棄對荷花香氣的執着。
“剛剛薛煊來說,二少爺今晚有事,不能過來用飯了。”
韶粱擺弄荷花的手一頓,點點頭,略有些失望,他還準備将花給薛安珩聞一聞,怎麽就沒有香氣了呢。
晚間韶粱吃過了飯,正在院子裏乘涼,沒想到薛安珩倒是過來,“嫂嫂,今日晚間有事,不能陪嫂嫂用飯,請嫂嫂不要見怪。”
“哪裏的事。”韶粱笑笑,為了這麽一件事還專門跑過來致歉,着實有些小題大做了。
“嫂嫂晚間吃的什麽?”
“廚房新做了一碟蘿蔔小菜,夏日吃着倒是爽口。”
“嫂嫂喜歡就好。”薛安珩說的自然,韶粱自然不會對此話有什麽懷疑。
“小叔還記得昨夜摘的那朵荷花嗎?”
“自然是記得。”
“小叔随我來看,它要開花了。”
薛安珩跟着韶粱進了屋子,果然看到擺在桌子中間的荷花,花骨朵已将炸開了一點點,和昨夜其實并沒有多大的變化,不過韶粱倒是很高興。
“小叔聞着香嗎?”
薛安珩一愣,忍不住笑了兩聲,他湊到花骨朵前輕嗅,回答道:“自然是香的。”
“是嗎?”韶粱又聞了聞,喃喃自語:“怎麽今日我聞不到了。”
薛安珩不說話,看着韶粱皺起眉頭忍不住發笑,“也許是我嗅覺靈敏,等全都開了,嫂嫂自然聞到了。”
“也是……”韶粱覺得薛安珩也許說的沒錯,将花瓶擺回了架子上。
“嫂嫂重新寫了字?”
“什麽?”韶粱一時之間沒有理解薛安珩問的話,直到看着他指向窗戶才反應過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讓小叔見笑了。”
薛安珩搖搖頭,滿意地看着兩個字,“嫂嫂寫的不錯,快要趕上我了。”
“那裏的話,小叔寫的才好看,我寫的跟個小兒一樣。”
“哈哈哈……嫂嫂多跟着李先生學一學自然會進步的。”
韶粱被薛安珩的笑鬧了個大紅臉,立在原地不說話。
“時間不早了,君昱就不打擾嫂嫂休息了,明早我再過來用飯。”
“嗯。”韶粱應了一聲,垂着頭不敢看薛安珩,總覺得臉上有些發燙,好似火燒一樣。
“主子,可要洗漱了?”
“備下吧。”
韶粱甩甩頭,将萦繞在腦海裏的薛安珩的笑聲趕了出去。他在屏風後脫了衣服,躺在池子裏,泡着熱水真是舒服。
等水涼了之後,韶粱便起身擦幹淨身上的水珠,穿着長袍躺在被窩裏,剩下的自然是小艾收拾就行。
他在薛府已經快半年了,如今這樣的日子過慣了,不知道以後……要怎麽過,這幾日與薛安珩相處,他隐隐的感覺到了不安,這種不安來自于薛安珩對他太好,好到了已經快要超越了他作為嫂嫂的身份,他不傻,有些事他當時不理解,但慢慢的就會想明白。
他都快要忘記他唱戲的那些樣子了,不知道班主還記不記得他,若是他以後出去,班主還會不會要他,不過這麽久都沒有班主的消息,班主也許早就離開了南城了,他也不知道要到哪裏再去找戲班,又有哪個戲班會收留他。
韶粱想着便覺得有些煩躁了,他似乎開始貪戀起薛府的日子了,眼下薛安珩的病也好了,也許不如早些薛安珩提一提,看看是否能讓他搬出去住,因為拖的越久,就越舍不得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