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薛安珩将韶粱翻了身,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伸手解開他灰色長衫上的扣子,将長衫脫下後,又解開了白色裏衣的衣帶,露出瓷器般光滑的肌膚,只是同時顯現的還有後背的一道道紅痕,血肉模糊,可以相見當時下手有多狠。
薛安珩畢竟是二少爺,武夫打的時候不過是做做樣子,可韶粱的身份在薛府誰人不知,不過是個唱戲賣藝的,走了狗屎運嫁到了薛府,又有誰會真的尊重他,敬怕他,所以下手必然用了十分的力氣,甚至更狠。
“二少爺讓大夫人趴在床上即可。”許大夫開口提醒,薛安珩點點頭,将韶粱放在床上,又掀開棉被将腰部以下蓋上。
許大夫見只剩自己和薛安珩在房中,總不能讓薛安珩動手,于是自己擰了熱毛巾,正準備給大夫人擦拭傷口,只見薛安珩接了過去:“我來吧。”
“……”許大夫總不能不讓,只好提醒道:“二少用力的時候輕些,只要擦拭掉血跡即可。”
“嗯。”薛安珩坐在床邊,一點點的擦拭着那些傷口,長的短的,一條一條遍布了後背,如張牙舞爪的火紅蜈蚣。
血跡擦拭過後,露出無暇的肌膚,更凸顯的傷口猙獰,許大夫看着原本的清水變成了血水,也是心有餘悸。
“二少爺,讓我來為大夫人上藥吧。”
薛安珩點點頭,起開身讓到一邊,許大夫拿着藥瓶,裏面裝着的是止血止疼的藥粉,他握着瓷瓶,輕輕地抖手白色的粉末随着輕顫落在了血紅的傷口上,轉瞬即化開,融入血肉之中。
“嗯……”韶粱皺着眉頭,無意識的痛呼。
“嫂嫂……忍着點,待會就不疼了……”薛安珩輕聲道,溫柔的語氣仿佛在哄一個年幼的孩子。許大夫給韶粱後背上的傷口上完的止血止疼的藥粉,又上了消炎祛疤的藥膏,薛安珩一直站在旁邊看着,幸好先上了止疼的藥粉在先,藥膏塗抹在他的後背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
許大夫上完了藥,薛安珩便放下了簾子,剛上的藥一時半會兒還穿不了衣服。
“我再替二少瞧瞧吧,二少剛剛抱着大夫人手上用力,不知道傷口是否再度流血。”
“無事,你同薛煊去抓藥吧,我的傷無礙。”
既然薛安珩這麽說,許大夫也不好再勉強,提着藥箱出去,薛煊和一衆下人守在門口,見徐大夫出來,薛煊立刻上前一步,“可有大礙?”
“按時上藥喝藥即可。”
Advertisement
“嗯,那便好。”薛煊松了一口氣,若是大夫人出了事……看二少爺難得對他人顯露出的緊張程度,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二少讓你随我回藥鋪抓藥。”
“好。”
薛安珩坐在床邊,就這麽坐着,隔着一層薄薄的沙簾看着韶粱模糊的面容,他慣來心狠,可這一次卻出奇的心軟。他的母親,他的舅舅,從小就教會他做事要狠辣,為了達到目的要不擇手段,但凡事又要學會忍耐,萬不能暴露出自己的軟肋給別人看。
他從小就謹記母親和舅舅的話,遇到任何事都是雲淡風輕地模樣,喜形不露于色,哀怒不讓人知,恐怕真的只有他那死去的大哥才真的了解,說他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可想要的東西自然要得到,若不能得到,那只有毀掉。
舅舅曾誇贊他是最成功的獵手,因為能不露痕跡的将獵物薄皮拆骨生吞下肚。
薛安珩嘆了口氣,撩開簾子坐在床邊,他将手貼在韶粱的鬓角邊,愛不釋手的一下下的撫摸。
他見慣了被他表露出的姿态蒙騙的傻瓜,也見慣了虛與尾蛇的奴仆,可韶粱這樣真傻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沒有半分其他的心思,所有的情緒都表露在臉上,高興傷心難過或者其他情緒,一眼就能讓人看穿,讓他覺得十分有趣,大約是自己不能随心所欲,所以覺得別人有趣。
韶粱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小艾見他醒了,眼圈立刻紅了,趕緊端着溫水上前伺候。
“……”韶粱張了張嘴,卻發現嗓子疼的厲害,發不出聲音。小艾立刻将杯口湊到他嘴邊,讓他潤一潤喉嚨,他才勉強發聲:“我……出了柴房了?”
“嗯,是二少爺求老爺放了您,聽說為此老爺又責罰了二少爺,去靈堂跪了一夜。”
“咳……咳……那二少爺呢?”
“今日是大少爺下葬的日子……”
“嗯……”韶粱讓小艾扶着他起身,靠在床邊,背上的傷口還有些疼,但已經好了許多,比起那一日……韶粱是想都不敢想。
“小艾,若是二少爺回來了,請他來我這裏一趟。”
“嗯,主子先把藥喝了吧。”
小艾将溫着的藥端給韶粱,韶粱閉着眼一口喝下,覺得身子又乏了,索性繼續趴着睡覺。
薛安珩為薛安彥挑了塊上好的墓地,大張旗鼓的辦了他的喪禮,也算是為這個唯一的哥哥做最後一點事情。
“二少,剛剛小艾來說,大夫人找您,想請您過去一趟……”
“嗯,和小艾說飯後我便過去。”
薛煊将薛安珩的話告知了小艾,小艾又傳達給了韶粱。
“主子要和二少爺說什麽?”小艾一邊給韶粱布菜一邊問道,韶粱什麽都沒說,只是默默吃了幾口,覺得沒胃口又讓小艾給撤下了。
“嫂嫂,君昱可方便進?”
“進來吧……”韶粱沖房門口喊了一句,只見薛安珩走進房內,今日穿了件灰白的長袍,甚是好看,倒是讓韶粱迷了眼。
“嫂嫂找我有何事?”薛安珩落了坐,小艾給他端了杯茶放在他手邊。
韶粱清了清嗓子,笑着說:“小叔這兩日繁忙,我還有事叨擾,實在過意不去。韶粱多謝小叔救我出柴房了。”
薛安珩一笑,輕聲道:“嫂嫂客氣了,嫂嫂本就冤屈,我不過是舉手之勞。”
雖說是舉手之勞,但小艾說二少爺跪了一夜,韶粱自然是感恩的,“其實還有別的事想要找小叔商量。”
“嫂嫂請說。”
韶粱理了理腦中的思緒,開口道:“我與大少爺成婚……不過是意外,如今大少爺去了,我想這婚事還是作罷吧……”
“嫂嫂的意思是?”
“讓我搬出薛府,來的時候我沒有帶走一樣東西,離開的時候我也不會帶走的。”
“君昱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嫂嫂……大哥剛剛去,你便搬出去,恐讓人非議。”
“人言何所謂?”
薛安珩嘆了口氣,似有無奈:“既然嫂嫂心中有了決斷,但這件事不是我能做主的,恐怕要讓爹來決定。”
“這是自然,只是要麻煩小叔通禀薛老爺一聲。”
“當然,等爹有了決斷,我便告知嫂嫂。”
“嗯,多謝小叔。”
“應該的,嫂嫂若無事,我便去忙了。”
韶粱點點頭,示意小艾送他出去。自從那日一頓鞭子,他就清醒過來,在這薛府,只要薛老爺一日,便一定有他的苦頭吃,在薛老爺眼裏,把薛安彥的死算在了他的頭上,即使明知道不是他的錯,也絕不會讓他好過。他何必留在這裏自讨沒趣,他這個人在他們眼中估計連下人的一副皮囊都不如,任打任罵都可以。
“主子……何不再忍一忍?”
“我終究是下賤之人,這薛府的福我沒法消受。”
“唉……”小艾知道韶粱這次是下定了決心,也只是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麽。
可人生之中處處有意外,韶粱還未等到薛安珩告知他薛老爺的決定,薛老爺便撒手人寰随着薛大少去了。
薛府一連辦了兩場喪事,也不知道是沾了晦氣還是其他,薛安珩也緊跟着病倒了。
這薛府一下子失掉了主心骨,竟然沒一個主事之人,幸虧還有薛二少身邊的薛煊在,薛府才沒有亂成一鍋粥。
“小艾,可知道二少怎麽樣了?”
“聽說病的不輕,咳了好多血,現在還躺在床上呢。”
“這麽嚴重……”韶粱喃喃自語,他以為薛安珩只是生了小病,休息一兩日便好了,誰能想病的這麽嚴重。
“主子要去瞧瞧嗎?”
“于情于理我都該去的……”
“嗯,那主子不如現在去?許大夫剛走,二少爺估計現下還未睡。”
“也好,你随我一同去吧。”
小艾陪着韶粱到了薛安珩的內宅,韶粱想起上一次他來這兒的花開的正豔麗,如今都已經謝了。
“嫂嫂……咳咳……快請坐。”
“小叔不便起身,快躺下安心養病。”
薛安珩蒼白的面容上挂了一抹笑容,他看向韶粱說道:“幸得今日嫂嫂來了,若嫂嫂不來,我便要讓薛煊去找嫂嫂了。”
“有何事?”
薛安珩捂着嘴又咳嗽了兩聲,繼續說:“如今我病了,父親和大哥又都去了,我還未娶親,薛府的家務事也未有掌事之人,不知道嫂嫂可否願意幫我,管着薛府的一家子事。”
“可……”
“嫂嫂若還體諒弟弟,便應下吧……”薛安珩蒼白的臉上沒有一抹紅暈,眼下也全是烏青,一副病态的模樣讓韶粱實在是不忍心拒絕。
“可我從未管過,再說我與薛大少不過是……”
“如果嫂嫂都不會管,那君昱更不會了,只求嫂嫂能幫幫君昱……”
“這……”韶粱低着頭,他不忍拒絕,可又擔心自己辦砸了,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應對薛安珩。好在薛安珩開口,取了一個兩全其美之策:“不如嫂嫂先管着,等我病好了,再接過來也不遲……”
“好吧……”韶粱這一聲算是應下了,但立刻又說:“等小叔病好了,我就離開……”
“這是自然,到時候嫂嫂想去哪,便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