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唉……”薛安珩重重地嘆了口氣:“其實我本不知道這件事,只是嫂嫂與哥哥那事太過蹊跷,于是父親讓我探查,誰想……那日夜裏,竟然是哥哥……派人,将你……将你打暈……然後……然後又……”
薛安珩紅了臉,可韶粱卻白了臉。
“他還是人嗎?”韶粱顫抖着嗓音,怔怔地看着前方,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眼皮一閉,水珠就落了下來。
“嫂嫂……都是哥哥幹的糊塗事……所以才讓嫂嫂在衆人面前蒙羞,好在哥哥娶了嫂嫂,現在都是一家人……”
“誰和他是一家人!”韶粱氣的發抖,他一直以為自己不過是替人背了鍋,嫁給了薛大少爺,誰知道……誰知道還有這一遭。
“嫂嫂何必說氣話?如今嫂嫂已經在薛府,這明媒正娶是賴不掉。”
韶粱不說話,他一個男人,雖然未想過娶妻生子,但也未想過嫁給旁人,他雖唱的是女角,但不是像女人一樣為人糟踐。
“二少,藥煎好了……”
“雞蛋備下了嗎?”
“備下了……
“那快給嫂嫂用上。”
小艾将藥碗放在桌上,又去外面端來了熱騰騰的雞蛋,一齊擺在桌上。
“嫂嫂這裏就小艾一人伺候,明日我讓薛煊再安排些人。”
“不用。”韶粱冷冷地開口,他現在一心只想離開薛府,離開這個害了他的地方。
“那嫂嫂早日休息,明日我再來看望嫂嫂。”
韶粱不說話,薛安珩也不再自找沒趣,示意小艾為韶粱敷藥,便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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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小艾一愣,完全不明白韶粱在說什麽。
“你早知道我被薛大少爺……還當着衆人的面……所以我才會嫁到薛家!是不是?!”
小艾難得看韶粱如此嚴厲,撲通一聲跪下,“主子……主子何苦知道這些事,這都是大少爺的錯,與主子無幹呀,主子何必動氣傷了身子……”
“我要離開!”
“不要!主子不要啊!”小艾上前就抱住了韶粱的腿:“主子難道以為離開就能活的好?如今薛府不是大少爺當家,二少爺脾氣好,對主子也關照……主子出去了還不是得吃苦……弄不好還會被人指指點點……主子有想過嗎?主子,薛大少爺萬般錯誤,主子以後不理他便是……若他再敢對主子動手,我便第一時間告訴二少爺……”
韶粱被小艾一通說,頓時全身被抽幹了力氣,軟軟地靠坐在椅子上:“你說的沒錯……我如今能去哪裏呢?不如在這薛府老死算了……”
“主子……主子以後有什麽事都和二少爺說,二少爺對我們下人都非常好,何況是對主子……主子忘了嗎?還是二少爺叫人請了先生教您寫字。”
韶粱呆呆地看着帖子雕花窗上的福字,歪歪扭扭其實一點也不好看。
“罷了……你說的也沒錯,是我自己想不明白,起來吧。”
小艾見韶粱想開了,立刻爬起來:“我先給您擦擦臉,再給您上藥。”
“嗯。”韶粱任由小艾在自己臉上折騰,他不是大姑娘家,自覺沒必要為了自己的那點貞操……何況他那晚的事情他一點兒也記不起來了,他在薛府過的不錯,就像小艾說的,他現在出去又能去哪裏呢?班主這一個多月都未來看他,指不定已經離開了南城去往別處,他出去之後又該到何處謀生呢?還不如待在薛府,看薛安彥現下的模樣,大約也不會再碰他,當日……當日不過是圖個新鮮吧……
小艾在韶粱的臉上滾了五個熱雞蛋,終于消腫下去,又擦了藥在傷口處。
“這個藥冰冰涼涼的,還挺舒服……”
小艾笑着, 沒說話,他有時候覺得自己的主子像六月的天,一會晴天一會雨天,誰也摸不準。
“不知道以後先生還來不來……”
“自然是會來的,就算大少爺不給您用銀子,若是傳出去薛府的大夫人想請先生都沒銀子,那不得被人笑話,二少爺也是不許的。”
“那自然是好,我有些困了,去躺會吧。”
“主子放心睡吧,到晚飯點我叫醒您。”小艾一邊說話一邊服侍韶粱躺下。
韶粱縮進被窩裏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好。
韶粱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穿着絲繡邊花的戲服,腳踩靴鞋站在戲臺子上口中念念有詞,韶粱聽不清自己再唱什麽,只知道自己還在唱,唱最後一曲,盡管臺下空無一人,但這次不唱,以後怕是都沒了機會罷。
“主子可是想家了?”小艾伺候着韶粱穿衣,看見他挂在眼角的一顆淚珠。
韶粱笑笑,抹掉眼角的水珠:“已經無家,何談想家?”
“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
韶粱自然知道小艾的話沒有惡意,是自己心情不好罷了。
韶粱用過晚飯,便又練了會字。他原以為李先生不會再來,誰料第二天李先生準點到了,檢查了他的功課後,還關心了他臉上的傷痕,韶粱找了個理由蒙混過去,自然不能說是薛大少爺責打的。
臉上的傷過了大半月才慢慢淡下去,許大夫的藥當真管用,若不仔細看還真看不清曾經受過傷的痕跡。
“小艾,今日再去找許大夫拿點藥吧。”
“哎,我待會和二少說一聲。”
“嗯……”
自從上次薛大少鬧過之後,韶粱再也不敢随意花錢了,連平日裏的吃食都減半,往常最愛的牛乳酥也只敢讓小艾告知廚房每月做個兩三塊嘗嘗鮮,其實他以前也不常吃這些,但在薛府那些日子,日日都有人送來,什麽吃食用具都不缺,他竟然一兩日不吃饞得慌。
“不好了……不好了……”
韶粱正坐在榻上練習李先生布置下的功課,聽見小艾的呼喊,他吓得趕緊停筆,跳下軟榻:“發生了何事?”
“薛大少……大少溺水……去了……”
“去了?”韶粱松開小艾的手臂,呢喃重複着他的話,“去了?”他晃晃悠悠地坐在地上,心中竟然彌漫着說不出的滋味。雖然薛大少待他不好,還曾打過他強了他,但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也許他是世上唯一和自己有關系的人,就這麽去了……
“主子……咱……咱趕緊去看看吧……”
小艾攙扶着還在出神的韶粱起身,帶着他往靈堂去。
“屍體……已經運回來了……靈堂也是剛剛布置的……二少爺這幾日一直不在南城,今日剛從北城趕回來,一回來就辦了此事,我去和薛煊說拿藥的事,他才讓我告知您……”
“知道了……”韶粱點點頭,壓下心裏的不适,跟着小艾去了靈堂。
“大少啊……大少……”
“大少爺……”
靈堂裏跪了一片奴才,沒人顧得上他,小艾悄悄地指了指薛煊所在的位置,只見二少也跪着,頭上帶着白绫,生前薛安彥再怎麽可惡,畢竟還是他的大哥。
韶粱朝二少的位置走了去,跪在一邊,跪下的那一刻他竟然有些傷心,腦子裏竟想起爹媽死的時候,他這個不孝子……連屍體都未掩埋,就慌忙出逃……他都不曾好好為爹媽哭一哭。
小艾為韶粱戴上了白绫,跪在韶粱的身後,一同送一送薛大少。
“兒啊……我苦命的兒啊……”
“父親……”薛安珩趕緊起身,上前扶着薛老爺,“父親莫要過于傷心……”
誰料薛老爺竟然甩開了薛安珩的手,用力的打了一巴掌在薛安珩的臉上,口中還罵道:“你這個逆子!你哥哥枉死,你竟然勸我莫要傷心?”
“父親……大哥他……”
“你給我跪下!”薛老爺喝聲打斷了薛安珩的話,厲聲叫道。
薛安珩站立在原處不動,韶粱看他雙手握拳但又松開,原本高昂的頭顱低了下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那一刻韶粱仿佛還聽到了別的聲音,不止那膝蓋接觸地面的聲音,還有其他什麽。
“去給我查!查清楚大少爺是怎麽死的!誰要是敢害我兒子,我要他償命……咳咳咳……”
“老爺,都查清楚了……”管家從人群中挪出來,跪在老爺的面前,“小的見您身體一直不好,所以才瞞到了現在。”
“說!”管家是薛老爺一手提拔起來的,跟了他三十多年,他相信管家說的一定是真話。
“大少爺……他……他是喝多了……落水而亡……”
“胡說!咳咳……胡說……”薛老爺身子一直不好,今日又急火攻心,悲憤不已,難免身子越來越差,若不是又下人攙扶着,怕是要暈倒過去。韶粱真不知他是如何有力氣打薛安珩,他剛剛偷看了一眼,好像嘴角有一絲絲血跡。
“老爺,您要注意身子啊……”
薛安珩一直未說話,任由下人将薛老爺攙扶下去,連叫大夫的話都不曾說。
薛老爺一走,薛安珩便起身,離開了靈堂,這次薛煊居然未跟着,還跪在原地。
“你先在這……我去去就來……”韶粱起身,悄悄地跟在身後跟在薛安珩身後,見他走進了內宅,停住了腳步。上次薛二少幫他解圍,這次他理應回報,韶粱想着便用了上次許大夫教的法子,準備去廚房要點煮雞蛋。
可到廚房一看,竟然一個人沒有,想來應該是都去靈堂跪着了。
韶粱自己生了火,在櫃子裏找出了雞蛋,煮了五個熱滾滾的雞蛋,放進碗中往大少的住處去。
但韶粱走到薛安珩門前的時候又卻步了,他雖然是個男人……但他也是薛安珩的嫂嫂……如今丈夫死了,他來關心小叔,若是被人抓了把柄……于他于薛安珩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