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薛煊安排的快,先生在三天後進了薛府。
薛府大,加上薛老爺又愛結交文人墨客,專門建了幾個書齋,薛煊為韶粱收拾出了一間,先生就在那裏教韶粱識字練字,每日教一個時辰。
先生姓李,韶粱對他頗為尊敬。李先生以前是前朝太子太傅,如今是南城最有名的夫子,教的認真又嚴厲,韶粱寫的不好還被打了板子。
不過他沒好意思和小艾說,畢竟太丢臉。
學了一個月,進步的倒是很快,先生都誇贊了他,他自己也高興,提筆寫了一個福字倒貼在了雕花的窗戶上。
福倒了。
“呦,大少爺,來領月錢呢?”
“呵,我那弟弟不讓我做點正經事,說出那樣的話逼得我下不來臺,不得不娶了一個戲子, 如今這月錢可得一文不少的給我!”薛安彥一身的酒氣,眼下滿是烏青,臉色也蒼白的跟個鬼似的,讓人看了都難受的要命。
“大少爺說笑了,您和大夫人的情深是有目共睹的。來,您拿好了,這是您這月的月錢。”賬房先生心道讓你做正經事你還不得把薛家敗完了,再說了那日大夥都聽的清清楚楚,可是你自己說要娶的。
他将月錢遞到薛安彥的手邊,誰料薛安彥一下子就掂量出分量少了些,破口便罵:“娘的,薛安珩敢克扣老子的月錢?老頭子還沒死呢!”
“哎呦呦,大少爺這話可說不得!”賬房先生趕緊呸了幾聲,似乎要将薛安彥說的晦氣話給呸走,“二少爺是絕不會對大少爺做出這等事的,是您新娶的夫人,學了字,請了先生花了銀子。”
“怎麽少了這麽多?別他娘的以為我不知道請個先生要多少錢。”
“咱們薛府怎麽能請那一日一錢銀子的先生?咱們請的是給前朝太子做過太傅的李先生。”
“操他娘的!”薛安彥罵了一句,揣着銀子就往內宅跑去。
賬房先生見狀趕緊跑着向薛煊去彙報,就大少爺這脾氣,可別鬧出人命。
薛煊此時正在薛安珩屋外守着,二少爺練字的時候不喜被外人打擾。下人說賬房先生來找,他就猜到是薛安彥去領了月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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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煊見了賬房先生,完完整整地聽完了他說的事,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和薛安珩彙報。
“行了,今天就到這了,先去看看。”薛安珩放下手中的書,不慌不忙地出了房門。
“我打死你!你這個敗家的!你他媽敗老子的錢!老子的錢什麽時候說給你敗了!我打死你!我他媽打死你!”
遠遠的薛安珩就聽見了薛安彥的聲音,走進了只見一瘦弱的男人撲倒在地上,雙手捂住臉,薛安彥正準備提腳開踹,而他當初随意指給服侍韶粱的小艾正在跪在一旁哭。
“上去拉一下。”
薛煊收到了薛安珩的指示,自然敢上前,他将薛安彥一把拉開,薛安彥的力氣自然沒有薛煊的力氣大,他畢竟是個養尊處優的少爺,還整日花天酒地的掏空了身子,被薛煊拉開後也是能坐在地上破口大罵。
“嫂嫂?”薛安珩見韶粱沒反應,上前又問了一句,“嫂嫂可還好?”
韶粱回了神,剛剛他在房中練習先生新教的幾個字,卻沒想到薛大少爺不分青紅皂白的将他拉到屋外一頓打,口中還罵着難聽的話。
“嫂嫂?”薛安珩見韶粱還未有反應,又叫了一聲。
韶粱回頭看到了薛安珩,只見一雙溫潤的眉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嫂嫂可還好?是君昱來遲了,未能阻止哥哥。”
韶粱收回目光低下頭,踉跄地站起了身子:“無事……”
“小艾,快去請許大夫過來瞧一瞧。”薛安珩吩咐道。
“哎,我……我這就去。”
韶粱用手捂住半邊臉,他是個戲子,自然最注重的是自己的容貌,若是毀了以後再唱戲上妝也不會好看。
“我也懂一些醫術,可先為嫂嫂看看。”
韶粱生怕自己的容貌受損,聽話的松開手,任由薛安珩捏住下巴,湊近了瞧。
“張嘴試試……”
韶粱乖巧的張開嘴。
“舌頭伸出來……”
“啊……”
薛安珩看着韶粱粉嫩舌尖輕輕顫抖,微微一笑,松開被自己捏住的下巴:“應該無大事,但還是等大夫來看看才放心。”
“謝謝小叔。”
薛安珩聽見韶粱對自己的稱呼微微皺起了眉頭:“嫂嫂不用如此客氣,叫我的名字即可。”
韶粱悄悄地擡起頭看着薛安珩,只見薛安珩對他微微笑了一下,韶粱覺得被薛安彥打過的地方變得灼熱起來,像是要着火一般。
“這不是客氣,是對小叔的尊重。”
薛安珩抿唇一笑,拱手作揖:“是君昱逾矩了。”
韶粱沒想到薛二少爺如此認真,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此。幸好此時薛安彥發聲擾亂了兩人。
“賤貨!怎麽着,想勾搭我弟?他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白眼狼,你這破敗玩意兒,他玩玩就扔了……”
“大哥!”薛安珩臉色微變,語氣也變的冷硬起來:“父親也讓先生教過您三綱五常,我一向敬重您,今日也是我與嫂嫂第一次見面!您怎可诋毀我與嫂嫂!”
“我呸!”薛安彥朝薛安珩吐了口痰,穩穩當當的落在了薛安珩的腳邊:“你他媽在老子面前裝什麽裝,要不是你,老子會成了現在這樣?”
薛安珩搖搖頭,似乎是對薛安彥的表現失望透頂,“大哥的事情我已經聽賬房先生說了,是我考慮不周到,讓哥哥同嫂嫂産生了誤會,君昱在這裏向哥哥嫂子賠個不是。”
“小叔……”韶粱哪裏真的敢讓薛安珩彎腰鞠躬,趕緊上前攙扶:“小叔平日裏忙碌,難免有失誤,這事不能怪你。”
既然不能怪薛安珩,那怪誰自然不言而喻了。
薛安彥氣的跳了起來,被眼疾手快的薛煊一把按下。
“大哥既然不接受弟弟的賠不是,那只好讓爹出面了,只是近日爹身子不好,不知道是否還願意見大哥。”
“你他媽給我放開!一個奴才也敢按着我!”
薛安珩給薛煊使了個眼色,薛煊立刻将薛安彥松開。
薛安彥爬起來,連身上的塵土都未來得及拍,就立刻撿起落在不遠處的錢袋,對錢袋倒是很寶貝,将上面的灰塵拍了幹淨。
“通知賬房,以後這賤胚的月錢都發在我這,他要用錢得先問問我!”
薛安珩無奈地點點頭,似乎是向他妥協。
薛安彥出了氣又得知可以多拿到月錢,搖頭晃腦的往大門處走去,估計是又要去外面花天酒地。
可薛安珩自然知道,他這個不成器大哥的離開不過是因為他搬出了薛老爺的名號,到底還是怕薛老爺。
薛安彥剛走,小艾便領着許大夫來了。
“大夫,這邊請。”小艾将大夫領進門,薛安珩對薛煊使了個眼色,薛煊領會的點點頭,往屋外走去。
“大夫瞧我臉上的傷會留疤痕嗎?”韶粱剛剛一直未看鏡子,現下照了鏡子,才知道從眼角邊到嘴唇下有道帶着血痕的傷疤,浮現在紅腫的半臉上,有點猙獰吓人。
許大夫對着韶粱的臉一通瞧,才悶聲道:“大夫人的傷不礙事,待會還得麻煩小艾為大夫人煮點熱雞蛋,用棉布包裹着,在臉上滾一滾,即可消腫。我會再開點藥,大夫人每日三次的塗抹在疤痕處,不到半月便可消腫了。”
“多謝大夫。”韶粱聽大夫說了沒事,喜笑顏開,拿在手中的鏡子終于被松開。
薛安珩見韶粱無事,放心的坐下,吩咐小艾道:“小艾跟着許大夫去抓藥吧。”
“是,許大夫,這邊走。”小艾領着許大夫出了門,房間裏只剩下薛安珩和韶粱兩人。
“君昱近日繁忙,也一直未來得及看望嫂嫂,不知嫂嫂在府中住的可還習慣?”
難得有人主動的關心韶粱,他笑着回道:“都好,在這府中一切都好。”
“嗯,這我就放心了,嫂嫂若是還有其他的需要盡管和我說,若我未在府中,就讓小艾去找薛煊,他自會打理。”
“多謝小叔。”韶粱站起身來,微微鞠躬,他在這薛府什麽事都不做,将來也不會為薛府産下一子半女,薛安珩能如此對待,實屬不易。
“嫂嫂客氣了。若嫂嫂無事,我房中還有些事要處理,就先回了。”
“等等,小叔……有一事……我想問小叔……”
“嫂嫂盡管問。”
韶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雖然是一個男人不是黃花大閨女,但禮義廉恥還是知道的,猶豫了片刻,他還是選擇了開口,若是這次再不問,下次恐怕更不敢了,“小叔可知我如何……如何……”
薛安珩瞧見韶粱的臉色,又聽他支支吾吾半天,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便知道他要說什麽,“嫂嫂是想問如何嫁進薛府的?”
“嗯……”韶粱渾身洩了氣一般,輕聲應了一句,這次是連頭都不敢再擡起。
“嫂嫂可還對當日的情形記得幾分?”
韶粱聽薛安珩認真又嚴肅的問,索性也認真的回答,他擡起頭看向薛安珩漆黑的雙眸:“不瞞小叔,當日我來薛府唱戲……晚間留在薛府用了飯,用過飯後班主對我們說薛老爺準了,我們可以在院子裏逛逛……我和戲班裏的另一人便結伴去院子裏逛逛,誰料天黑之時竟然走散,再後來我就不省人事,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
薛安珩皺起了眉頭,思索了片刻道:“既然嫂嫂已經到了薛府,嫁給了哥哥。有些事不如不知道的好。”
“小叔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嗎?我雖然是一戲子,但我也是個男人……我……我平白無故……做了……做了女兒家……”韶粱越說越傷心,這餘月來的緊張和不安都在此刻爆發,眼眶竟然濕潤,止不住地往下掉着金豆子。
“嫂嫂!嫂嫂……何故如此……”薛安珩手腳無措,也不知是該安慰韶粱還是該為他擦拭眼淚,索性什麽話也不說,默默地坐在韶粱身邊,陪着他。
“讓小叔見笑了。”韶粱哭夠了,發洩了心中的不快,反應過來自己竟然真的跟個女兒家一樣哭的眼睛都疼了,臉色羞紅起來。
“不礙事。”
“小叔還是不能同我說嗎?”
薛安珩嘆了口氣,像是要說出口的話頗有為難。
韶粱見他猶豫,趕緊說:“無論小叔說了什麽,都由我自己拿的主意,旁人也怪不得小叔。”
“我不說怕旁人怪我……我是怕……是怕哥哥與嫂嫂……”
“你也見到了今日的情形,我與他今日不過見第一面,你只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