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二少爺,都安排好了。”
“下去吧。”站在亭子裏的男人往池子裏撒了些魚食,小魚被大魚擠開,争相将魚食一搶而空,蕩起了一串波紋。
站在他身後的男人上前了兩步,小聲開口:“明日是老爺的五十大壽,二少這樣做……是否不妥?”
男人将魚食放在朱紅色的木臺上,拍拍手皺着眉頭看着游散開的魚群,“殺人要致命,薛煊,有些事你還要多學學。”
薛煊默默地退開,額上已浮起了冷汗。
“孽子!孽子!”
一早街上的小販剛剛開始擺攤,薛府已經開始了一場好戲。大壽的賓客有些還未離去,紛紛聚集在房門口往門裏觀望,只見兩條白璧似的雙腳露在被子外,看模樣是還未醒來。
薛家的長子和一人颠鸾倒鳳了一夜,這散落一地的衣服,大少衣衫不整從床上跳下來的模樣,可丢盡了薛老爺的臉。
“爹!我錯了……您打我……您罵我吧……”薛安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他平日裏花天酒地慣了,玩個戲子也不打緊,可如今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爹的面子被他丢盡不說,他自己也下不了臺。
“繁君啊……繁君……哎呦我的繁君哎……”
衆人聞聲讓開一條路,只見戲班的班主沖了過來,跪倒在門口,哭天喊地:“繁君你這清白之身……可怎麽見人吶……我苦命的繁君……”
這戲班的班主一出聲,衆人才明了,原來是跟唱戲的繁君過了一夜。
薛老爺捂着胸口扶着牆,被衆人看見兒子的醜态已經夠讓他生氣了,居然還是個下賤的戲子,他大喝一聲,着實讓衆人吓了一跳,叽叽喳喳的讨論聲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父親,安珩來遲了。”
薛老爺看着姍姍而來的薛安珩,心中不免覺得還是他這個二兒子省心,又是嫡出,自己真的該做些決斷。
“孽子!你将人清白之身玷污!你說你該死不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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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娶他,我娶他就是!”這薛安彥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話未經思考就脫口而出。
薛老爺被他的話驚在原地,倒是薛安珩趕緊作揖拱手表态:“恭喜兄長娶得嫂嫂。”
圍觀的衆人見薛安珩開了口,紛紛跟着道賀,誰不知道這薛家以後是薛安珩的,哪裏有薛安彥的份,薛安珩畢竟是嫡子,加上親舅舅又是大名鼎鼎的軍閥,以後這薛家,就要變天了。
既然說了娶親,自然是要做到三媒六聘,八擡大轎擡進門的,即使是個男人,也不能含糊。但薛老爺怎麽可能張揚此事,雖說現在可以娶男人,但畢竟在少數,何況還是個唱戲的,誰知道到底是不是清白之身,這臉面都已丢盡。
薛老爺被薛安彥的事這麽一氣,一病不起,生意場上的事都歸了二少爺管,這薛安彥雖說娶了親,但照樣在外面花天酒地,那一夜稀裏糊塗的就跟一男人歡好,實則他連那男人的模樣都未看清。
“夫人,許大夫給您看病來了。”
“讓他進來吧……咳咳……”韶粱靠在床沿,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裏衣。那日他跟着班主來薛府唱戲,為薛老爺賀壽,可不知道怎的就被人打暈,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成了薛家大少爺的夫人。
“夫人體弱,積了風寒,我開個藥方,喝兩貼就沒事了。”
“多謝大夫……小艾,送大夫出去。”
小艾跟着許大夫去抓了藥,回來後煎好,又端到了韶粱的房子裏。
“夫人,喝藥了。”
小艾是二少爺指過來照顧韶粱的,他今年不過剛滿十五,但做事還算利落穩妥,韶粱在戲班的時候也聽說過這個二少爺,南城的多少大戶人家小姐想嫁給二少爺。
“來,你坐着,陪我說說話。”韶粱皺着眉頭喝完了藥,将空碗遞給小艾。小艾搖搖頭,站在一邊:“夫人,小艾站着就行,不用坐。”
韶粱也知道大府院裏的規矩多,也不再多勸說,只是還是皺起了俊秀的眉頭,“不用叫我夫人,我畢竟是個男人,實在不行……叫我名字也好。”
小艾哪裏敢叫韶粱的名字,慌忙開口:“不叫夫人,那叫主子吧。”
韶粱點點頭,繼續問“小艾,我這兩日都在昏睡,你和我說說,這兩日發生了什麽,怎麽一覺醒來,我就成了大少爺的夫人?”
“……主子……”還未等韶粱反應,小艾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邊搖頭邊哭道:“小艾什麽都不知道……您去問大少爺吧……”
韶粱擡手示意他站起來,“你不用跪我,我就是一唱戲的,擔不起。”
“主子……”
韶粱不說話,默默地躺下,背對着小艾,他不是怪小艾,他只是生氣,但凡事情總有個前因後果,可他莫名其妙不清不白的成了薛大少爺的夫人,。
他雖然是逆來順受的主,今年也已經二十有八,若等三十過後,班主也會嫌棄他,他到時候估計也是落得個賣到別人家做男寵的下場。但他本意是想唱到三十歲,用存的錢買棟宅子,自己住着。他這麽大年紀,又沒什麽本事,就不耽誤人姑娘家。
可沒想到,出了這麽一遭。他的父親母親都餓死了,就剩他一個,若不是在逃荒的路上遇到了班主救了他,他早就死了。
韶粱一覺睡到了傍晚,小艾過來敲門的時候他還睡着,被小艾叫醒才發現到吃晚飯的時間。
小艾給他端了三菜一湯,兩葷一素,足夠他一個人。
韶粱在戲班的夥食不算差,但肯定沒有薛府的好,他在睡夢中想清楚的,如今的狀況和他一個人孤獨終老也沒有區別,不過是換個地方罷了。
“你也坐下吃些吧。”
“不……主子您吃。”
“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叫我主子我也聽不習慣。”
小艾既然做了奴才就知道尊卑分別,回道:“主子這是說哪裏話,小艾卑賤,怎麽能不叫您主子。”
“算了……随你吧。”
小艾站在一旁伺候着韶粱用飯,他覺得這位夫人一點也不像別的戲子一般傲氣,他見過跟着大少爺的一個戲子,那眼睛是長在頭頂,最瞧不起他們這些奴才,可看着主子做了夫人,還對他和和氣氣,愈發覺得大少爺不是個東西。
“你可只大少爺在哪?我有話要同他說。”
小艾收拾盤子的受手頓住,不敢看韶粱也不肯說話。
“你若不說,以後都不必來伺候我了。”
“主子……”小艾又跪下了,“大少爺最近都宿在怡紅樓。”
小艾以為韶粱必定會生氣,誰料他只是平淡地開口:“嗯,知道了,他若是回來告訴我一聲。”
“好的,主子。”
韶粱找薛安彥并不是有什麽大事,只是想見一見自己的丈夫,再和他談談今後的生活,要是可以,他想繼續回戲班唱戲,在這座大宅子裏他也待得無聊。
小艾伺候韶粱洗漱,便在廊下守夜,萬一半夜韶粱找他,他也聽得見。
服過幾天藥,韶粱的身子明顯的好轉,索性讓小艾帶他出去轉一轉,曬曬太陽。
小艾帶着韶粱在院子裏轉了一圈,見到他的人都問大夫人好,他有些不習慣,索性又回了房間待着。
“主子若是無聊,不如我給您找些畫本看看?”
“不用了,我也不識幾個字。”
“……”小艾沒想到自己出了壞主意,轉動腦袋瓜又想了想:“不如我告訴二少爺,看看能不能給您找個先生來,教您學字?”
“可以嗎?”韶粱聽小艾這麽一說,心中多了幾分歡喜。他自小就想去學堂,可那時候家裏太窮了,後來學了唱戲每天都要上臺,他更沒時間,也舍不得花請先生的錢。
“我這就去回禀二少爺。”
韶粱點點頭,看着小艾一溜煙的跑出去,到底是小孩子。
薛煊通報薛安珩說大夫人的侍從有事的時候,他正在聽底下的掌櫃彙報這一個月的賬目。薛安珩反應了會才想起了他口中的大夫人是誰,“有什麽事?”
“說是大夫人想學字,要請個先生來宅子裏教。”
“去請吧,免得旁人說我薛安珩虐待嫂嫂,連這麽個小要求都不滿足。”
薛煊應了一聲便往外退,結果又聽見薛安珩吩咐:“請先生的錢就在大少爺的月錢裏扣,若是大少爺問起來怎麽少給了月錢,如實相告。”
“是。”薛煊應了一聲,趕緊下去安排請先生的事。
韶粱以為小艾會掃興而歸,沒想到興沖沖地跑回來告訴他二少爺同意了的事。
“二少爺怎麽說的?”
小艾撓撓頭發,搖搖頭:“我沒見着二少爺,是二少爺身邊的薛煊告知的。”
“薛煊?”
“嗯,薛煊自小就跟着二少爺,聽說是老夫人帶進府的。”
“嗯,既然他告知了你,那應該不會有假。”
韶粱有些高興,他沒想到自己還能學識字,小時候爹娘為了供他上兩年學堂,家裏都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最後實在扛不住他說不念,爹還為此事打過他,家裏再苦,也要讓他去學堂。可後來……鬧了災荒,爹媽都餓死了,只剩下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