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的。
許唯星覺得這樣挺好的,因為她最懼怕的莫過于“物是人非”這幾個字,許唯星看着這一片陌生的場景,忽地心念一動,跑去靠牆的沙發那兒,艱難地挪開了沙發。
沙發背後的牆面刷得很幹淨,當年某人偷刷的那句“我愛你”更是早已不複存在。
挺好的,挺好的……許唯星這麽自我安慰着,卻是滿嘴苦澀。
本來就是突然興起回來看一看而已,看到這裏,許唯星覺得自己是時候離開了,可調頭返回玄關時,卻偶然瞥見,一直封存着的儲藏室的門竟然是開着的。
五年前她搬離這裏時,有些東西沒有帶走,一直封存在儲藏室,租客們都當那裏頭是些無關緊要的雜物,也不會特意起心去看。
許唯星進儲藏室查看——
儲藏室最外邊的紙箱裏裝的都是相框,擱在最上方的那只相框裏,如今已空空如也,而本來裏頭應該是裝着一張照片的。
她和卓然的合照……
許唯星知道小偷是誰,可她完全沒膽子去緝拿,反倒她才更像是做賊心虛的那個,隔天中午依舊不敢正點去員工餐廳用餐,在辦公室處理下個月品牌活動的策劃方案,午餐時間過了才動身。
可她沒想到,這樣反而和卓然以及幾個其他幾個部門的經理級人士碰了個正着。
許唯星比他們後到,遠遠地看到他們那一撥人,自然要低着頭繞道走,但其中一個經理,在公司曾經舉辦的某次聯誼會上,對許唯星有那麽點意思,算是曾經的愛慕者了,許唯星頭都低成那樣了,還是被對方認出,聽對方直呼到:“許經理也這麽晚來吃飯啊?”
許唯星只能硬着頭皮停下腳步。
那一桌,除卓然在外的所有人都饒有興致地看向了許唯星,唯獨卓然,坐那兒自顧自吃着一份焗飯,該有多美味?讓他連目光都顧不上擡。
許唯星看了眼卓然的頭頂,應付着和其他人說了幾句就打算走,卻被那位曾經愛慕者邀道:“一起吃吧,我們讓廚師給我們開了小竈,還有好幾個菜呢。”
許唯星正要笑着拒絕,卓然悄然地放下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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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卓然擡起頭來,許唯星心裏一“咯噔”,卓然卻沒有看她,而是勸解一般地對她的愛慕者說:“許經理不想和我們一起吃,就別勉強她了。”
衆人只得紛紛噤聲——
他們終于記起了,許經理是前任總監的得力下屬,又是這位現任總監最大的隐形競争者,肯定是互看不順眼的,同桌吃飯?雙方估計都不怎麽樂意。
許唯星被他說得心裏發毛,真覺得他這樣是故意挑撥她和同事的關系,本來嘛,同一間公司裏,就算暗地裏互踩得你死我活,明面上還是得保持友好的……
許唯星索性心一硬,徑直坐了下來:“哪會勉強?總監真是誤會了。”
見她入座,曾經的愛慕者秦經理立即給許唯星張羅碗筷,還不忘介紹還有什麽什麽菜沒有上。
許唯星盡量讓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秦經理對她的殷勤态度上,而不去管餐桌對面那人冷着的臉。可她沒發覺,秦經理越是殷勤,對面那人的臉越冷。
秦經理倒是很快覺察出了不對勁——總覺得有道沉重的目光壓着自己,可當他擡起頭來順着那道目光看過去時,只看見卓然沒什麽表情地站了起來:“我飽了,先走一步。”
……
……
果然吧,總監對這位潛在競争者許經理有敵意——衆人紛紛腹诽。
許唯星倒是松了口氣。
可這口氣剛松下,又忽的被提了起來。只因即将走到旋轉樓梯處的卓然莫名得頓住了腳步:“對了,許經理……”
一桌人齊刷刷地回頭看向突然發話的卓然,除了許唯星——有點煩躁地微垂着頸子,咬着牙齒。
卓然又說:“我們每天在公司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有什麽話你大可以當面和我說,完全沒必要讓中介幫你轉達。”
許唯星認命地、但是不樂意地緩緩回過頭去,盡量讓自己臉上的假笑顯得自然些真誠些:“卓總監,你這話什麽意思?”
卓然微微一笑。
這一笑裏蘊藏的含義太多了,但總體可歸為一句話:你丫逗我呢。
“你拒絕把你房子租給我的事。”說到這裏,卓然點到即止,就這麽走了。
公司堂堂總監去租部門經理家的房子?而且還被拒絕了?這對一個平常不太能生産八卦的大公司來說,已經算是一樁不小的八卦了,果然許唯星吃完飯,人剛回到辦公室,她的微信就響了。
“你是不是真的跟總監不對盤啊?”張苒的聲音裏透着八分好奇,兩分擔憂。
“你聽誰說的?”
“大家都知道啦,總監要租你的房子,你給人拒了。”張苒不僅這麽說,還勸她,“總監雖然資歷沒你深,也比你年紀小,但他能坐上這個位子,絕對有過人之處,你還是別得罪他吧。”
許唯星算是明白了,卓然當着衆多同事的面提房子的事,這招實在是高,他了解她的個性,知道她最怕這種和公司同仁不對盤的消息纏身,等于是變相逼她把房子給租了。
她這邊正準備回消息給張苒,就有一通電話進來。是中介打來的,許唯星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接了。
“許小姐,我已經把你的意思和對方說了,可對方回複說很想租你那房子,價格好商量。你的意思呢?”
許唯星只覺得煩,她不能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一個故人和一套舊房子上,就如他所願吧……
“我答應租,但租約只能是一年,你問問他同不同意吧。”
中介歡喜地挂了電話,許唯星也終于可以收一收心,專心處理桌上的策劃方案。
不一會兒她的手機又響,是短信。
來自一個陌生號碼,內容只有兩個字:“同意。”
這號碼,該不會是……
許唯星狠狠掐斷自己的思緒,拉開抽屜,把手機丢進去再猛地關上,除了工作以外的其他,統統不管不顧不想。
正忙碌地在策劃方案上做修改标注,有人輕輕推開辦公室的門,許唯星頭也沒擡,因為一般默不作聲進她辦公室的只有她的秘書。
見秘書手裏拿着的不是文件一類的東西,而是一個疊式餐盒,許唯星微一皺眉:“怎麽?”
秘書也有些摸不清頭腦:“我也不知道,外賣小弟送來的,說是您訂的餐。”
“放茶幾上吧。”許唯星暫時沒鬧明白是怎麽回事,只能這麽模棱兩可地打發了秘書。
等秘書離開,她才放下手頭的文件,踱到茶幾旁打開餐盒。
糖醋藕夾,煎豆腐,麻椒魚排……
她方才在餐廳确實吃了幾口就失了胃口沒再動筷,可……
外賣單上有訂餐人的電話,許唯星一看,忍不住太陽穴一跳。這個號碼就是之前發短信給她的那個。
有時候許唯星特別恨自己的好記性,當晚,夜深人靜她卻難以入眠時,在床上輾轉頗久,許唯星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盡管她的大腦一直在叫嚣着“不行”,手依舊慢慢地拿起了擱在床頭櫃上的座機。
那個號碼,她只看了兩遍而已,怎麽就記住了呢?許唯星很想抽自己兩下。
等候音響了兩聲,對方接了起來,是一抹如大提琴般低沉隽永的好嗓音:“喂?”
這麽晚了,那抹聲音裏卻沒有半分睡意,仿佛……刻意為了等她。
許唯星匆忙挂了電話。
就算做賊心虛地拔了電話線,就算用被子蒙住了自己,許唯星還是漸漸地被某種極壞的預感攫住了身心:有人要重新入侵她的生活,以不容回絕的姿态。
☆、第 5 章
可有時候,許唯星又覺得自己是多慮了。
直到周五來臨,她在公司裏都沒再巧遇過卓然,她這周末難得的不用加班,母親自然要組織一連串的相親,許唯星順理成章地拿晟峻做了擋箭牌——
“晟峻約我這周末去泡溫泉。”
母親一聽這茬,立即改口:“哦那行那行!我把那些相親都挪到下周吧,你和晟峻好好玩兒。”
想當年高中時,她周末偷偷溜去和晟峻看一場電影,回家之後被母親發現,母親幾乎要打斷她腿,可如今,母親巴不得她和晟峻泡溫泉都能泡出個真感情來,果然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
臨到周五下班,一直在外出勤的許唯星終于回到了公司,回程的路上已經在微信裏跟晟峻确認好了泡溫泉的時間、地點。晟峻那是再三囑咐:“我還叫了幾個朋友一起去,你呢,就別帶那些比基尼了,把帶我送你的那件泳衣帶去就成。”
他送她的那件?專業游泳運動員穿的那種、從脖子包到大腿中部的泳衣……穿那樣泡溫泉,當她瘋了麽?
許唯星擡頭見牆上的挂鐘時間指向六點,便收起手機沒再回話,直接起身從角落的衣架上拎了包和外套準備下班。
難得的周末啊……終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可往往很多事就是那麽的事與願違——
她在下行的電梯裏碰到的人力資源部經理竟笑吟吟地對她說:“許經理,別忘了明天早上10點公司樓下集合。”
許唯星一頭霧水:“什麽?”
“你沒看OA裏的通知麽?明天的素質拓展,你是副領隊。”
簡直是晴天霹靂。
她這一天都在外出勤,秘書請了半天假去看牙醫,也沒人替她盯着OA系統,只好立即改乘另一臺電梯回到辦公室,開電腦查看。
公司慣例,只在每年第二季度招人,新晉員工進公司後會統一安排培訓,以及後續的素質拓展訓練。素質拓展訓練由人力資源部負責籌劃,而為了彰顯公司的人才關懷,每一年的素質拓展訓練名義上都會由總監級別的高層做領隊,每年輪流帶隊,今年正好輪到了營運部門。許唯星自然也就在OA的通知裏看到了如下字眼:領隊,卓然。
可是副領隊——
許唯星一般忙的都是品牌運營的大事,副領隊理應由負責部門瑣事的趙經理跟進,可如今她被莫名其妙地調去跟進素質拓展訓練,她真想反問指定她的人一句:殺雞焉用牛刀?
可她敢反問麽?不敢。因為指定她做副領隊的人不是別人,而是……
“卓總監的秘書報到我們這兒來的副隊長名單寫的就是你,我們還以為你和卓總監已經商量好了呢。”當時在電梯裏,人力資源部經理如是說。
***
如果說這對許唯星來說是個極糟糕的消息,那麽對于晟峻來說,完全不亞于噩耗。
“我都已經替你約好了一大幫朋友,溫泉會館也訂好了,你忍心放我們一大幫人鴿子?”
許唯星嘆氣:“我有什麽辦法,公司臨時通知的。”
為了抵消晟峻的怨氣,許唯星只能自掏腰包請他去盤古七星吃頓好的。
晟峻專挑貴的點,許唯星心在滴血。
“哎這龍蝦不錯。”晟峻翻到最貴的主廚菜單,突然說。
許唯星就差給他跪了,他才慢悠悠地把菜單翻到下一頁,總算讓許唯星松了口氣。
晟峻卻大言不慚:“我替你省了這麽多錢,你還不趕緊表示一下?”
說着就把臉湊了過來,示意讓她親親臉。
許唯星一巴掌就把他給推開了,晟峻倒也不惱,被她手掌推着被迫側着臉,正好看見了不遠處的那一桌、服務員正在開一瓶價位起碼一萬的紅酒。有對比才能出真章,晟峻朝那一桌努努嘴,示意許唯星:“你看那桌,再看看我,我對你的錢包簡直太仁慈了。”
許唯星瞄了一眼,那桌也是兩個人,其中那位男士背對許唯星的方向坐着,身型高大,把對面同伴的身影擋得嚴嚴實實,但許唯星能透過桌底下透出的那雙嚣張紅底鞋和纖細小腿,判斷那位男士的對面是個女人,年輕且貌美。
晟峻沒舍得點的龍蝦,那桌點了,許唯星看着也挺羨慕的,可就在這時,那位男士不知為何突然側了側身,許唯星立即就看清了那位女士的容貌——
江兮茜?
許唯星瞬間就不羨慕了,心裏頓時只剩一個想法:土不土?蝦、魚、貝類這一類“白肉”得配白酒才行,好!嗎!
或許是因為許唯星的目光存在感太強,江兮茜竟鬼使神差地擡了擡眸,正好也看見了她。
繼而,和江兮茜同桌的那個男人也疑惑地回過頭來。
許唯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
這是許唯星第一次發現自己和江兮茜竟有此等默契——
假裝沒認出彼此,繼續各吃各的;許唯星冷着臉,江兮茜亦然,連導致冷臉的原因也如出一轍——
兩個字,卓然。
片刻前,江兮茜的手無意識地碰到了卓然,只是指尖相碰而已,卓然竟立刻收回了手,收手的幅度有些大,身體便随之稍微側了側,也是因為他這麽一側身,她才看見了不遠處的許唯星。
至于許唯星,本來就因為這頓飯的價格而肉疼,現在?不僅肉疼,心肝脾胃腎都不舒服了。
最悠哉地要數晟峻了,就算看見了卓然,照樣該幹嘛幹嘛,吃得別提多香,卓然和江兮茜先行結束用餐、相攜離開,路過晟峻身旁時,晟峻眼都不眨,還在笑吟吟地和許唯星分享:“我這牛排不錯,嘗一口?”切好一塊送到她面前。
卓然分明是聽清了晟峻這番話,不然也不會腳步微微一頓、忽又加速離去。
許唯星卻是實實在在的食不下咽,卓然和江兮茜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不一會兒,她就催促晟峻趕緊吃完,她好買單。
卓然手執餐叉一下一下地隔空戳她,叉尖上還插着那塊牛排:“你看看你,丢不丢人?當初是你甩的他,不是他甩的你,碰見繞道走的應該是他才對。”
許唯星不接話,直接招來服務生買單。
服務生卻說:“剛才那桌客人已經替您付過了。”
竟然替她把單買了?
對于卓然此等豪邁之舉,晟峻只略感惋惜地說:“早知道我就把那只澳洲龍蝦給點了。”
***
隔天十點不到,許唯星的車準時駛進了公司的露天停車場。
這次活動的大巴、兩輛,已經停在不遠處準備就緒。新晉員工和公司的HR正三三兩兩地聚在大巴旁的空地上。
許唯星從自己車上下來,走向他們,引來側目連連。
所有人都穿運動服,就她臭美,還穿着高跟鞋和職業裝,妝化得一絲不茍,大家不看她看誰?
許唯星見自己是唯一打扮得這麽精致的,也難免有些後悔,早上出門前她還在套裝和運動服之間糾結,項少龍就在她身後傲慢地踱着步,完全不理解愚蠢的人類在兩件衣服前抽風似的左看看右看看到底是為了哪般。終于,愚蠢人類心裏的歪念頭占據了上風,或許這就是女人的天性,在前情人面前總要拿出最好的一面……
更不能輸給昨晚見到的某個妖嬈無比的女人!
人力資源經理也不明白這位許經理這麽花枝招展的給誰看:“許經理,你這一身,到時候在野外行動不方便吧?”
“沒關系,我包裏帶了運動服和運動鞋。”許唯星其實早已被新進員工們盯得頭皮發麻,偏還要裝作一派雲淡風輕地回答着。
面上巧笑倩兮的同時,心裏卻在咬牙切齒地祈禱,快點出些什麽事把焦點從她身上轉移吧……
還真是一祈禱就應驗,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卓總監早!”瞬間,所有焦點都轉移到了許唯星身後——
卓然到了。
許唯星慢了一步回頭看,之間卓然從他的車上下來,一身恰合适宜的運動服,硬生生把許唯星襯成了全場唯一的傻逼。
☆、第 6 章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原本是學員坐大巴車,領導坐商務車,但許唯星特別“大度”地把商務車的位置讓給了一個上年紀的HR,自己跑來和學員們增進感情。
現在的小年輕們一個賽一個的能說會道,其中某個公關部的新晉員工在旅途開始沒多久,就把大巴車變成了她的主場,和其他學員們從理想聊到今天早上都吃了些什麽,許唯星在心裏默默給她點贊:嗯,未來的一員公關猛将……
但也有死氣沉沉賴在座位上眼都不擡的,其他人也沒在意她,直到大巴行駛上了有些颠簸的小道,其他人還在嬉笑閑聊着,突然車廂裏就傳來一陣幹嘔聲——
大巴車只能暫時停下,跟車的HR周協理帶着那名暈車的學員下車緩緩,許唯星見已經過去了三分鐘,有些納悶,準備跟下車去看看那學員是否暈得嚴重,可她剛走到大巴門邊準備拾階而下,卻迎面走上來一人。
四目相對間,兩個人都不說話。
還是随後上來的周協理打破了此處的沉默,向許唯星解釋:“卓總監把座位讓給暈車的學員了。”
許唯星不動聲色地隐藏着自己的五味陳雜,“哦”了一聲沒再多說,調頭回到自己座位。
對女學員體貼入微的卓總監就這樣在新晉員工們面前怒刷了好感度,他信步走向了大巴的車尾,随手一選就選到了許唯星隔壁的空位入座。
這一隅的氣壓瞬間低到馬裏亞納海溝,打卓總監上任的第一天起,他和許經理面和心不合的傳聞就在公司不胫而走,許唯星總覺得在衆目睽睽之下和自己的頂頭上司互相不搭理實在是不妥,可又完全不知道能和卓然聊些什麽。聊不出東西來不是因為不熟,而是因為太熟,可她總不能開口就問一句“嘿!你現在是不是還和原來一樣愛穿條紋內褲?”吧……
到達素質拓展基地正是中午,HR們都擺出一副“吃飽了好上路”的架勢安排學員們用餐。餐點很豐盛,有自助也可單點,許唯星走了這一路,又穿得是高跟鞋,已經快要歇菜,HR見她在餐桌旁坐下之後就沒動過,貼心地問:“許經理想吃什麽?我去幫你點。”
許唯星剛想開口,不成想被卓然搶了先,“給許經理來份牛排,五分熟帶血絲的那種,”末了不忘補充,“她好這口。”
許唯星嘴角不禁抽了一下。
昨晚在盤古,晟峻點那份牛排差不多就是五分熟帶血絲,卓總監如今這麽輕描淡寫地諷刺昨晚晟峻喂她吃牛排?呵呵,幼稚。
飯後學員們回各自房間稍作休整,卓然帶隊馬不停蹄地去視察素質拓展的場地。
和往年布置得差不多,都是一些考研團隊合作能力、組織服從能力的戶外項目,許唯星真想給早上選擇了穿這身行頭出門的自己一個大嘴巴子——路上到處是沙石,她踩着七厘米高跟鞋,崴腳崴得很銷魂,偏偏還不能讓人看出來,尤其是在卓然一直在場的情況下;更尤其是在卓然臉上寫着“呵呵活該”的情況下。
就是那麽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狼狽卻還要強撐優雅地走了一輪,回到房間許唯星整個人都不好了,癱坐在床尾,把高跟鞋踢得老遠。
這時候竟然還有人按門鈴,許唯星只得一瘸一拐地挪去給人開門。等拉開門一看,門外人早等不及、走了。
房門把手上挂了一個小紙袋,許唯星取下來看,紙袋裏放着罐專治跌打扭傷的噴霧。
不知為何,許唯星的腦子裏瞬間冒出某人之前擺出的那副“呵呵活該”的臭德行,拿着這瓶噴霧,越發不知如何是好。
午休過後特聘的教練帶隊離去,許唯星宅在房間用自己帶來的電腦處理點公務,她的郵箱進了兩封待處理的文件,一封是上個月公司收到的投訴彙總,一封是華南、華北這兩個片區的銷量彙總。
他們品牌的一款進口車型前幾個月在日本鬧出了“召回事件”,這款車型雖然有進口到中國國內,但和銷往日本的完全不屬于同一批次,可還是免不了造成了國內車主的人心惶惶,許唯星的危機公關做的不錯——起碼從她收到的郵件看,上個月公司收到的投訴大幅度降低,兩大片區的銷量也在回升。
看表格最傷眼,許唯星捏了捏眉心,突然門鈴又響。許唯星動作一僵,不期然地目光就鎖定了她手邊擱着的那罐噴霧。
心裏面不知是期待還是害怕地冒出了一句話:不會吧……
懷揣着此等複雜的心思,許唯星挪去開門,看見外頭站着周協理的那一刻,許唯星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自己片刻前的那點情緒,應該是期待。
否則也不會在開門的那一刻,心就“嗖”地涼了——不是他。
好在她的失落應該表現得不太明顯,周協理并沒有覺察出什麽異樣,只探頭瞄一眼許唯星擱在桌上的電腦:“許經理你忙什麽呢?”
“剛忙完。”許唯星也客氣,“怎麽了找我有事?”
“晚上有篝火晚會,到時候我們幾個肯定要忙前忙後,”周協理先做了個簡短鋪陳,繼而才直抒胸臆,“現在呢,好不容易那些小姑娘小夥子們被教練拉去虐了,咱們趁機放松放松去呗。”
她是這麽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許唯星還以為她要拉自己去做什麽打家劫舍的事情才這麽怕被拒絕呢,結果——
“咱們去泡溫泉吧,就在後山。”周協理總結陳詞道。
***
沒能跟晟峻去泡正兒八經的溫泉會館,來這鄉野之地感受一下沒有經過太多修飾的自然池也是極好的。
兩個女人霸占這個池子,好不惬意。許唯星眯着眼仰靠在池邊,享受難得的惬意——能來壺清酒就更好了。
可惜這兒沒有配套的服務員,甚至方圓百米都沒看見半個人影。許唯星泡得渾身發熱,臉比煮熟的蝦子還紅,正是口渴難耐時,周協理擱在岩石上的電話響了。
這兒的信號不太好,許唯星只聽她“喂”了半天,最終被迫裹着浴巾出了池子——
“我去外面接個電話,順便帶點喝得過來。”
許唯星點點頭,周協理便拿着電話一路小跑着離開,濕透的浴巾伴着她的腳步一路滴水。
許唯星聽着那悅耳的“滴答”聲,沉沉地呼了口熱氣,随手折起毛巾悶在眼睛上。
她幾乎都要睡着了,周協理終于回來,許唯星沒動,依舊仰着頭一臉餍足的樣子:“怎麽去這麽久?”
周協理沒回答她,也沒有重新回到池裏。許唯星等了等——依舊安靜,只好摘了遮眼的毛巾。
她望進一雙眼睛裏。
一雙教人讀不懂情緒的眼睛。
一雙教人讀不懂情緒的、男人的眼睛。
她仰着,他站着,身影正好籠罩在她的視線上方。許唯星:“我……你……”完全組織不了語言。
“周協理被她部門領導叫回去了,讓我給你送這個。”卓然說着,提了提他手裏那兩瓶喝的。
許唯星如今只想問他:她長得很像白癡麽?一個協理差使得了堂堂公司總監跑腿送喝的?
呵呵……
可她笑不出來。
周圍霧氣彌漫,從她半`裸的肩頭一直漫到他的眼裏,她快要看不清他的眼神……不,快要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第 7 章
許唯星身體無法自控地僵着,仿佛真的被他的目光牢牢釘在了原地似的。直到他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繼而來到她擱在岩石上的那匹幹毛巾上。
幹毛巾上擱着許唯星的手機和貴重物品,而她所謂的貴重物品,其實不過是一條一看就不怎麽值錢的項鏈——
許唯星眼睜睜地看着他因為認出那條項鏈而忽的緊鎖眉頭,驚得立刻就回過神來,她“嘩啦”一聲從水裏站了起來,順手就把就把手機和項鏈攥進手心。
他眼睛亮了亮,對此事有積分欣喜的:“怎麽還戴着?”
許唯星裝傻:“什麽?”
“你說呢?”
許唯星狼狽地上了岸,一手緊攥着裹在身上的浴巾,一手藏到了身後,難免有些心虛。
而卓然眼中那一星半點的欣喜,夜很快消融在了他接下來的這句話裏:“而且我明明記得,你是當着我面扯斷它、随手扔了的。”
他笑了一下,笑得還挺諷刺。
是啊,誰說不是呢?許唯星也覺得諷刺,當時的自己只是覺得,一條破項鏈而已,一段注定要結束的感情而已,它能戰勝什麽?能戰勝自己父母的強烈反對麽?能戰勝她當時剛起步的事業麽?能戰勝那時候已經心心念念地想讓許家幫忙買房、買車、安排工作、再把卓然那不學無術的哥嫂一家都安排到城裏來的、卓然的母親麽?不能……
而當時卓然自己在幹些什麽?明明已經申請到了南加州的學校和獎學金,卻拖到最後一刻才告訴她,輕描淡寫地一句話:“願意跟我走嗎?”
去那兒幹嘛?喝西北風麽?他其實壓根沒替她着想過——終于,被這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索性能扔的都扔了吧,項鏈如是,感情亦如是……
許唯星不說話,他便只是靜靜地、審慎地打量她的臉,前一秒還仿佛要透過那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表象讀出她的內心,下一秒卻突然毫無征兆地伸手,一副要奪下她藏在身後的東西看個究竟的架勢,許唯星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池邊的岩石本就陡峭,許唯星一個沒站穩,直接往後栽了下去。
卓然急忙伸出援手,卻仍舊來不及撈她,眼睜睜看着她跌進了池裏,“嘩啦”一聲,壓起的巨大水花把岸上的他從頭到腳澆了一身。
***
許唯星真真正正成了傷殘人士。唯一還能聊以自`慰的是,另一位濕身人士比她好不到哪兒去。
渾身濕透的卓然背着崴了腳的許唯星,狼狽不堪的二人緩慢地前行。來時不過十五分鐘的山路,如今走了近半小時還沒走完,許唯星趴在他背上有些自怨自艾地想,待會自己和卓然以這副樣子回到住處,被人看見了該怎麽解釋?還沒想出答案,已忍不住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然後他就笑了。
他還笑!他還有臉笑??手機泡水廢了,項鏈也沒找回來,腳還崴了,這一切罪魁禍首都是他,許唯星內心身陷極端的不平衡時,他突然帶着笑意道:“你怎麽打噴嚏還跟項少龍似的?”
當年的項少龍還沒有如今這麽體肥傲嬌,而他們撿到項少龍的那晚,項少龍那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她的輪胎底下躲雨,凍得瑟瑟發抖,貓兒眼的清洌中透着懼怕,他們帶項少龍去看寵物醫生,項少龍就窩在手術臺上一個勁兒地打噴嚏,卓然就笑:“這貓怎麽打噴嚏的聲音和你這麽像?”
都說物似主人型,确實有那麽一段時間,許唯星覺得這貓越養越像她,比如都喜歡枕着某個人的腿看電視,比如都喜歡某個人摩挲脖子後面的那一小塊皮膚,又比如……只不過在他走後,項少龍的成長軌跡就完全偏離了,最終成為了脾氣差身材更差的貓霸,張苒就特別不喜歡項少龍,用張苒的話說,就是她總覺得項少龍看她的時候是在鄙視她……
又想到不該想的地方去了,許唯星自我檢讨着,再度默不作聲。
卓然仿佛參透了她的心聲似的,突然開口:“許唯星。”
好似接下來的話有多麽難以啓齒,他叫了她的名字之後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不語,許唯星難免神經緊繃:“恩?”
他像是下定決心,幾番猶豫,終究還是說了出來:“很高興再見到你,真的。”
卓然的腳步也随之停了下來,
這算和解麽?
在徹底撕破臉的五年之後,用這麽一種輕描淡寫的方式把積怨都了了,這似乎才是一個成年人該有的态度。畢竟就算沒了感情,但起碼沒有因為曾經愛過彼此而成為仇人,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圓滿,許唯星承認自己心裏是隐隐的松了口氣的——
當然,但這是在卓然頓了頓繼而忽地話鋒一轉之前——
“但是,”卓然回頭看她,她的腦袋就趴在他肩上,一時不查間已是四目相對,卓然就這樣看着她的眼睛,特別真摯地說,“你似乎真的重了不少,我原來背你沒那麽吃力。”
片刻前還因為他狀似深情的凝望而不由自主地愣怔,下一秒許唯星只覺得舊的積怨沒了,新的積怨又生——
他!竟!嫌!她!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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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質拓展的第一天就這樣在許唯星的命途多舛中結束了,許唯星可不想第二天腳踝腫得更難看,晚上的篝火晚會便提前告假。
其他人都是累了一天,徹底放松一晚,許唯星呢,就只能面對一臺電腦,繼續把工作給做完。
手機廢了,SIM卡還能用,許唯星唯恐錯過了公事電話,向素質拓展中心的人借了部舊手機暫時這麽用着,只是,至今,手機一次都沒想過,真的好似她已被全世界遺忘。
最後合上電腦,便是徹底的長夜漫漫了,她住二樓,如今一站起來,就透過窗戶望見了遠處燒得正旺的篝火,就算聽不見聲音也完全能想象那一隅有多少歡聲笑語。
許唯星看了一會兒,默默地把窗簾拉上,無所事事之下想到下午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