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奪魁
“你這是要為她去死麽?!”
李流清的耳邊忽然響起靈兒氣急敗壞的聲音,她睜開眼睛,只見靈兒正抱着自己,緩緩墜落。
靈兒揚起的衣擺就像蝴蝶的翅膀,一只華麗高貴的黑蝴蝶。
“我沒尋死。”李流清笑了笑,她的嘴唇已經沒有任何血色了,她有氣無力的對靈兒笑着。
她的笑容很釋然,很輕松,要說她不是尋死,靈兒一點兒也不信。
靈兒就像瘋了一樣,抱着李流清朝有人煙的地方飛去,她的眼淚像是雨滴一樣,不斷地滴落在李流清的臉上,流到了李流清幹涸的嘴唇上。
李流清伸出舌頭舔了舔,那眼淚竟是苦澀的。
靈兒抱着李流清尋了一個最近的園子,命人打來冷水為李流清擦拭着熱得發燙臉和胳膊。
大夫不一會兒就到了,靈兒緊張的看着大夫為李流清把脈,然後掀開李流清的眼皮仔細觀察。
“夫人怎麽樣了?”大夫剛觀察完李流清的眼白,靈兒就迫不及待的問道,她的眼中滿是關切之色。
“回少閣主,夫人不知經歷了什麽,導致功力盡失,後來應該是從高處墜下,又受了嚴重的內傷,現在她的狀況十分不好。要是有功力護體,夫人還不至于傷得這樣嚴重。後又未及時就醫,現在已經成隐患了,看這樣子,最多活不過五年。我不才,恐怕是無法救治夫人了,還請少閣主另請高明。”那女大夫垂着頭,不敢看靈兒。
她說的五年已是極限,實則按照這個情況下去,李流清應該只有三年的壽命了,她不敢告訴靈兒實情,在這春糜園待了許久,她知道,若是此刻她告訴靈兒實情,靈兒定會要她命。
“五年?!”靈兒一把把女大夫揪起來,怒視着她,問道:“不過是功力盡失,不過是從高處墜下,怎麽會只有五年的壽命?!肯定是你這庸醫技術不精湛,還敢在這裏胡言亂語!”
靈兒把那女大夫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後狠厲的看着她,對身邊的奴婢說道:“給我換一個大夫!”
此時,李流清喝了很多水後,終于緩緩醒過來了,她無奈的看着靈兒,柔聲說道:“靈兒,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你別為難她了。”
靈兒怔怔的看着李流清,她的臉色蒼白,眉間的冰冷消融了不少,這是靈兒第一次見到李流清這般溫潤如水的樣子,靈兒忽然一點兒也不想看到李流清這般柔和的樣子,她想見到原來那個冰冷無情的人!
靈兒突然暴躁的把一旁的太師椅狠狠地踹倒了,她轉頭瞪着摔倒在地上的女大夫,怒吼道:“給我滾!”
那女大夫行了個禮,連醫箱也沒拿就快步走了出去。
“李流清,你給我聽好了,從今日開始,你要乖乖聽大夫的話,要是你不聽話,我就讓你再也見不到梁茗笙!”靈兒忽然轉過身來,她死死的盯着李流清,生怕她下一秒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李流清在靈兒的眼中看到了悲凄之色,她的眸子中閃着如星星般瑣碎的流光,那星星點點的流光之中全都是悲傷。
此刻,李流清忽然有一種對不起靈兒的感覺。除了傷害,她沒給過靈兒什麽。
“靈兒,我忽然不想堅持了。”李流清的笑容有些蒼白,此刻的她完全不同以往,以前的李流清多多少少會有些冷漠,可是現在的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溫柔如水的女子。
或許是因為這一摔,導致她元氣大傷,再也沒有足夠的力量支撐起那副冰冷的身軀了。
“為什麽?”靈兒凝神看她。
“因為我只有幾年的時間了,我想好好待你。”李流清用玩笑般的語氣說道,她右鬓有一縷碎發,靈兒看着李流清的笑容,怔了怔,然後失神的為她把那縷碎發別到耳後。
“你說的是真的麽?”靈兒的表情很是微妙,她的眼眸閃着光,似是期待,似是害怕。
“自然是真的,反正梁茗笙也忘了我,我為什麽要讓她記起我?記起我之後我再抛下她死去,她一定會瘋的,我不能對她這麽殘忍。”
“你也不能對我這麽殘忍!你給我聽好了,一定要好好聽大夫的話,好好吃藥,以後我會每天都監督你。要是你死了,我也會随着你去,反正我也活夠了。”
李流清無奈的笑了笑,她把靈兒拉到自己懷裏,把下巴靠在她的頭上,撫着她的頭,柔聲說道:“我會的,我會好好吃藥,好好聽大夫的話。”
靈兒靠在李流清的懷裏,聽着李流清微弱的心跳聲,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容。
要是你還有長長久久的生命,你一定會把梁茗笙搶回來的吧?終究,你對我要更殘忍。可是,此刻,我竟因你對我的殘忍而高興。
北羌承德十六元年,夏,七月初七。
江邊燈火輝煌,映襯在水中,照亮了半邊天空,江邊兩岸的樹上挂着紅色的綢子,風一起,這綢子就像美人的細腰,随風搖擺,柔韌之極。
柳條垂在水面上,點起圈圈漣漪。
北羌所有的亭臺樓閣都挂上了大紅色的燈籠,每一層屋檐上的東西南北四個角落,每個角落各挂着一盞大紅燈籠。所有高樓的屋頂上的脊都纏上了一塊紅色絲帶,那紅絲絲帶從屋檐上垂下來,延伸到了一樓半門高的位置。
紅檐飛脊,祥獸瑞螭,這整個北羌王城沉浸在一片紅色的柔情蜜意之中。街上人如湧浪,一波一波的朝着不同方向翻湧而去。
街上的人都穿着鮮豔亮麗的大氅,臉上帶着各種奇異的面具,有的情人牽着手,有的情人摟着腰,有的情人說着笑。
就只有,李流清和梁茗笙走在這街上,相顧無言。
李流清的臉上帶着那日梁茗笙的為她選的醜到極致的面具,梁茗笙将李流清送給她的黑白面具拿在手中,兩人踱着步子,悠閑的走在這人潮洶湧的街上,她們沒有牽手,卻始終沒有被這洶湧的人潮沖散。
今晚的花燈可真是好看,有大魚,有飛鳥,有荷花,有芙蓉……各式各樣,看得兩人眼都花了。
從出了春糜園,兩人就一直這樣走着,中途也不曾說話。
梁茗笙察覺出了李流清有些不對勁,可是她沒有問,李流清自然也不可能說。
那日大夫說的話,一直萦繞在李流清的腦海之中,久久不能散去。
最多五年的壽命可以幹些什麽呢?李流清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五年,要是能和梁茗笙每時每日都在一起的話,李流清一定會日日為梁茗笙做飯,然後為她一針一線做以後的衣裳,做夠她這輩子穿的衣裳。
還要幹些什麽呢?還要日日在她耳邊說三遍情話,把這輩子沒有說過的話,都說給她聽,把這輩子沒有做過的浪漫之事都為她做一遍。
可是她不能這麽做,她不能用這些柔情蜜意去傷害梁茗笙。她不能給了梁茗笙刻骨銘心的回憶之後,卻永遠的離她而去,這樣對梁茗笙來說太殘忍了,她做不到。
李流清忽然無比感激艾笙,感謝她讓梁茗笙忘記了自己,要是梁茗笙沒有忘記自己的話,不知道她是不是會為了自己殺盡天下的大夫,按照梁茗笙的性格來說,肯定是會的。
“你為何如此難過?”梁茗笙感受到李流清身上濃厚的悲傷氣息之後,終于說話了,她看着李流清,面無表情。
李流清被梁茗笙的話打斷,她搖了搖頭,從自己的想象之中回過神來,笑了笑,說道:“今夜好熱鬧哦。”
梁茗笙贊同的點了點頭:“是,很熱鬧。”
“我們去那裏看看吧!”李流清忽然看到前面一群人正圍着一塊地方,不知道在幹什麽,只感覺非常熱鬧,和梁茗笙在一起的時候,李流清總是愛湊熱鬧。
梁茗笙點了點頭,跟着李流清走了過去。
只見那裏搭着一個紅臺子,臺子正中央豎着一根竹子,竹子上面挂着一塊手帕,那手帕潔白如玉,上面繡着連理枝,連理枝下是一汪清水,清水上面游着一對鴛鴦。
“各位小姐們可聽好了,這竹竿上挂着的是宋錦制成的手帕,上面繡着雙面花色。這手帕本身價值不高,可是卻有一項奇異之處,那就是鎖香。但凡是讓這手帕染上香味,那麽這手帕上的香味便再也不會退去了,用來送給情郎,那是再合适不過了。游戲規則很簡單,若是哪位姑娘能擊敗所有的競争者,便可奪得這手帕。”站在紅臺子上的中年女人笑眯眯的看着圍觀的群衆,一臉的和藹。
“那若是哪位女子懂得武功,不就輕而易舉的便可得到這手帕麽?這對我們不會武功的弱女子來說甚不公平。”人群中傳出一個女子嬌嫩的聲音。
“是呀,太不公平了。”緊接着,很多女子附和道。
那臺上的中年女人聽了,依舊笑眯眯的,她說道:“今日是七夕佳節,這街上擺場子的可不止我家宋錦坊,諸位姑娘若是認為這游戲不公平,換一家便好了。東家有東家的命令,我們做奴仆的自然要遵循。”
臺下的女子聽見了,有的便只能跺跺腳,然後攜着自己的情郎離開,而想要得到那鎖香帕的和那想看熱鬧的都還留在臺子面前。
“好,看來想要得到我這鎖香帕的姑娘還是很多,那麽宋媽我自然就不賣關子了,想要的姑娘便直接上臺來吧,待人齊,我們便開始搶帕。”宋媽手一擺,做出一個歡迎的姿勢。
陸陸續續的姑娘走上了臺子,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臺子上站滿了戴着面具的姑娘們,李流清自然也在這烏烏泱泱的人群中。
“好,現在我們的姑娘們已經全都站在這臺子上了,各位姑娘請聽好游戲規則!第一,落臺者輸;第二,不可用任何武器;第三,點到為止,不可傷害彼此;第四,一炷香時間為限,時間過後,若是沒有勝者,那便随機抽取一人為贏者。各位姑娘可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姑娘們銀鈴般悅耳的聲音響起。
銅鑼敲一聲,各位姑娘就動起了手。
李流清雖然失去了內力,沒有了武功,可是點穴她還是可以的。曾經,她的武功并不弱,所以,點穴的速度自然快。銅鑼聲剛響的時候,李流清便将站在她身邊的女子都給點住了穴道。
其他的女子自然也是先對身邊的人下手,不一會兒,臺上的人便減少了一半。
李流清再憑借着沒有內力的招式,擊落了一些只是力氣大的姑娘。
梁茗笙靜靜的站在下面,她看着臺上那個在人群之中對抗着那麽多人的李流清,她的身影一直在人群中變動,梁茗笙的視線卻始終能一直追随着李流清,她看見了李流清微皺的眉頭和額頭上冒出的汗水。
鬥到最後,便只剩下了李流清和另外一位姑娘。那位姑娘解決了大半的競争者,從她的手法上一看就知道是習武之人,李流清盯着她,捏了捏拳頭,她可沒有信心能打贏她。
那位姑娘也一直盯着李流清,她對李流清點了一個頭,然後直接快步朝李流清跑去。
李流清一看就知道那姑娘想快速跑到自己的身邊,然後趁自己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把自己扔下臺。既然已經知道了她的意圖,那麽李流清怎會讓她得逞?
就在那位姑娘要觸碰到李流清的時候,李流清往旁邊移了一步,然後伸出手想要點那姑娘的穴道,誰知道,那姑娘極快的反應過來了,她一把抓住了李流清的手,然後給了李流清一掌。
她那一掌并未用內力,可是卻打得李流清口吐鮮血。
看到李流清吐血的那一刻,梁茗笙的眉頭皺得緊緊地,她盯着那個姑娘,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拳頭。
那姑娘看見李流清竟然吐血了,也是被吓到了。
“你沒事吧?”她問道。
“沒事。”李流清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說道:“不關你的事,這是舊傷,我們繼續吧。”
“看來那塊帕子對你來說很重要,罷了,我且讓給你吧。反正這宋錦坊擺這臺子的目的也是為了讓大家去買宋錦坊的東西而已。”那姑娘扶正李流清的身子,然後就跳下了臺子。
看見那姑娘竟然就這樣放棄了奪魁的機會,臺下的人不禁為姑娘的高風亮節鼓起了掌。
“好了,現下勝負已分,是這位姑娘為情郎奪得鎖香帕。”中年女人從一旁緩緩走到臺上,她的聲音也随着宣布結果的這一刻高亢起來。
李流清看着那女人朝自己走來,虛弱的對她點了一個頭。
“姑娘這份情誼真是讓奴家自愧不如,不知姑娘心上人可在臺下,若是在臺下,便可一同邀上來。”
李流清看了一眼臺下的梁茗笙,只見她臉上沒任何表情,她很淡漠的站在人群之中,看自己的眼光中沒有任何感情。
李流清把視線收回,對那中年女人說道:“她不在這裏。”
中年女人看到李流清臉上落寞的表情,尴尬的笑了笑,然後揚了揚手,說道:“把鎖香帕呈上來。”
她話音剛落,一位奴婢就端着鎖香帕走了上來。
中年女人接過那位奴婢手中的木盤,然後遞給李流清,說道:“這便是鎖香帕,這就交與姑娘了,希望姑娘的心上人能明白姑娘對他的一片癡心。”
李流清拿起那塊手帕,對中年女人點了一個頭,道了聲謝謝之後就從臺上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