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夕之約
眼看着七夕就要到了,可是李流清一直沒有接觸梁茗笙的機會,聽靈兒說,是琳琅發了一通脾氣,梁茗笙在琳琅面前立下誓言說永不見她。
李流清怔了怔,難怪這幾次去敲門,她都不願開門,也不願與自己說話了。
原來是因為琳琅生氣了。
可是那樣的女人有什麽資格生氣呢?她只是一個替身呀,我的替身而已,而我的這個替身用的這個法子卻讓我……束手無策。
要是我硬闖進去,我肯定會被梁茗笙一掌拍死的;若是我在門外苦苦叫喊叫她開門,她又不理我,昨日午時我在門口整整磨了一個時辰,可是梁茗笙始終沒有理我,也沒有開門。
其實,她不開門,不同我說話,我心中倒覺得輕松了不少,或許是因為沒有看見她對我的冷言相向,或許是因為沒有聽到她一句又一句的要我死,又或許是沒有看到梁茗笙對琳琅的愛意。
我也不知道終究是為了什麽,可是心中就是輕松了不少,輕松倒輕松了,內心深處卻始終空落落的,那失去的一塊角落就像是一個漩渦,将我的精力、動力、活力全部吸了進去。
李流清一個人落寞的走在園子裏,她走在鵝軟石鋪成的小路上,衣擺随着走動的步伐揚起,宛若流雲,靈兒就偷偷跟在距離她十步之外的地方。
這是走向梁茗笙住的院子的路,走到這,距離梁茗笙的住所就只有一條不足百米長的小路了,可是李流清的腳下就像是灌了鉛一樣,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慢得就像是再也走不動了。
如果你一個人不能去面對她,又為何非要這樣勉強自己呢?靈兒看着李流清停在梁茗笙住所的門前不敢進去,不知道為何,此刻她心中的恨意就像是瘋長的野草,不斷地長長,然後包裹住她的嫉妒之心,恨,已經完全的包裹住了她的嫉妒。
靈兒不知道她要恨誰。
恨姐姐麽?不,靈兒是絕對不會恨姐姐的,要說恨,我恨的便只有梁茗笙。若是沒有梁茗笙,姐姐就屬于我了;若是沒有梁茗笙,姐姐就不會這般痛苦;若是沒有梁茗笙,又怎麽會有這許多人受傷?
李流清鼓起勇氣,終是放下了擡起的手,她始終不敢敲門。她既害怕梁茗笙不肯開門,又怕梁茗笙開門又看見琳琅,她本可以求靈兒把她們分開的,可是她怕惹怒梁茗笙,到時候梁茗笙要是一怒之下就帶着琳琅離開了這裏,李流清可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梁茗笙去。
現在,李流清還不敢冒這個險。
一個奴婢端着午飯朝這裏走了過來,李流清趕緊叫住她:“你且站住。”
李流清壓低了聲音,生怕屋裏的人聽見她的聲音。
那奴婢對李流清行了一個禮,正要開聲說“夫人好”就被李流清拉到了一邊。
走到了屋裏的人聽不見的位置,李流清這才對那奴婢說道:“待會你進了屋,告訴梁茗笙說艾笙要見她,讓她到琴臺來。若是她不來,你便告訴她,有些事要是錯過了,這一輩子可就真的錯過了。艾笙會等她到晚上,若是今晚之後她不來,那就不必再來了。”
那奴婢聽了之後,面露難色,說道:“沒有艾笙少閣主的令牌奴婢不敢傳這道命令,還請夫人給奴婢看一看少閣主的令牌。”
“我沒有艾笙的令牌,如若你非要艾笙的令牌,那你就對梁茗笙說是靈兒要見她吧,你要靈兒的令牌麽?要是需要的話,我便讓靈兒待會拿給你,你且先幫我說說。”
“不用了夫人,您是靈兒少閣主的夫人,靈兒少閣主說過,您說的話便是她的命令。”那奴婢臉上的神色有些尴尬。
“嗯,那你便去吧。”李流清對她揮了揮手,放她離去。
那奴婢聽了之後又行了個禮,然後退了下去。
李流清深呼吸一口氣,然後轉身往琴臺的方向走去。
她到琴臺的時候,日頭正是最毒辣的時候,彼時已是夏天,高懸的日頭散發着蒸騰的熱氣,連空氣也被曬得蕩出了波紋,北羌地處荒涼之地,冬天寒冷,夏天酷暑,盡管這是初夏,卻比得上鎏尚最熱的時候。
高高的臺子被太陽曬得幹燥,曬得要裂出縫隙來,李流清一步一步走了上去,然後坐在那高高的欄杆上,寂寞的朝鎏尚的方向望去。
太陽曬得李流清頭暈目眩,她的雙手緊緊地抓着欄杆。整個北羌的王城籠罩在一片金黃的光暈之中,遠處的草原和高山已經被曬得褪了顏色,變得枯黃,遠遠地看上去竟然蒼涼無比。
北羌最繁華最熱鬧的地方好像就只有這北羌王城了,北羌王城之外的區域全都是一片荒涼的草原,那高高的城牆就好像是人間與地獄的分界線,這裏,是繁華的人世,那裏,是渺無人煙的地獄。
這裏,亭臺高築,廊閣缦回,高大恢宏的建築勾心鬥角,似是巨龍,有力的占據着這繁華王城的一角,而李流清站在這高臺之上,好像與這裏格格不入。
要是不曾來到這裏,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許多事?當初是為什麽要來這裏呢?李流清眯着眼睛想了好久,終于想起來,是為了逃避。
逃避殺皇子、太子妃的罪責;逃避炎君的愛;逃避梁茗笙的緊逼;逃避相父的死,相府的滅門之災……
可是,終究什麽也沒逃避成,少了炎君,來了靈兒;梁茗笙是不緊逼自己了,倒變成自己緊逼梁茗笙了;而相父的死,相府的滅門之災是不可磨滅的事實,無論逃到哪裏去,都會刻在自己的心裏,一遍一遍的折磨自己。
忽然有些想念鎏尚了,要是還在鎏尚,尚可去相父墳前哭一遭,可是現在在這裏,能去誰面前哭呢?素衣不在,無名不在,我已無人可以依靠。
要是……要是這次,梁茗笙不來見我,我就回鎏尚吧。
當初費盡心機逃來北羌,如今卻要心如死灰的逃回鎏尚了,逃來逃去,就像是一個落敗的士兵,還是最膽小的士兵,只會選擇逃避,只會選擇逃避……
李流清想着這一切,心中悲苦萬分,盡管心中那般難過,她還是沒有哭。因為,這毒辣的太陽把她身上多餘的水分都烤幹了,要是真的要哭,流的也只能是血淚。
“你把我放出來,就不怕我逃走麽?”梁茗笙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李流清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道她在後面站了多久。
李流清咧了咧嘴角,牽出一個笑容,嘴上的裂口被這一笑牽動得撕裂開來,滲出了鮮血。
“你來了。”
“你找我何事?要是沒什麽事,我就要回去了,琳琅還在等我。”梁茗笙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不耐煩的說道。
李流清真想揪着她的衣裳問問她,問問她:“你說琳琅等你,你又可知我等了你多久?”
可是李流清沒有,她只是淡淡一笑,有氣無力的說道:“後天就是七夕佳節了,我想要邀你一同去逛一逛北羌的夜市,可好?”
“你這人真是好生奇怪。”梁茗笙冷笑道:“七夕節自然是該與自己所愛之人一起度過的,我有我的琳琅,又為何要和你一起去逛夜市?”
“你要是陪我去逛夜市,我便讓靈兒放你走,可好?”李流清忽然轉過頭來,她的眼神之中滿是乞求之色。
“靈兒?對了,我聽說你是那靈兒的夫人,你們奪了我的玄機閣不就是為了今日麽?現在你不與你的靈兒去過你們的七夕,來找我作甚?你就不怕她吃醋麽?”梁茗笙好笑的看着李流清,展開手中的扇子,緩緩扇着風。
李流清也笑了笑,那笑有些缥缈,她說:“你是我的妻子,你讓我去找別人?還問我別人是否會吃醋?”
“我的妻子是琳琅。”梁茗笙只是冷冷的說了這一句話。
“好,你的妻子是琳琅,你只要答應我七夕我們一起去看看這北羌的夜市就好,此後,我再也不會來打擾你……”李流清落寞的笑了笑,她接着說道:“和你的妻子。”
“好,我便答應你,後天傍晚,鐘敲一聲我便在春糜園的門口等你。過時不候。”說罷,梁茗笙合起折扇,直接從高臺之上飛了下去,她的長袍獵獵翻滾,她像極了一只雄鷹。
李流清怔怔的看着梁茗笙的背影,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就濕潤了,她摸了摸眼角,流出來的不是淚水,是血水。
李流清潔白的衣袖被流出的血水沾染,慢慢暈開,像極了李流清此刻的心情。
她的心裏也開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花,茂盛極了,繁華極了。
上次大婚之日為了沖破穴道,李流清失去了所有的內力,功力盡失;後來又從懸崖上摔下去,造成了嚴重的內傷;近日又多次因為梁茗笙,心中郁結。
李流清撫了撫自己這副殘破的身子,輕輕的笑了笑,這身體,怕是撐不久了。
李流清的笑容很淡,很淺,淡得就像天邊那一抹浮雲,淺得就像水中的波紋,稍稍一會兒便又消失了,好像從未存在過。
李流清忽然覺得累極了,她緩緩地閉上了眼,手上一下沒抓穩,直接從那高臺之上摔了下去。
在墜落的過程中,李流清忽然想起了一句詩。
記不起,從前杯酒。魑魅搏人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冰與雪,周旋久。
是的,周旋太久了,總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