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往事
李流清回到廚房的時候,靈兒已經吃完了早餐,兩個碗裏的食物已經全部被她吃完了。
李流清把餐盤重重的放在八仙桌上,然後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撐着下巴,氣呼呼的看着竈,發着呆。
“又受氣了?”靈兒走到李流清身邊,蹲在她身邊,關切的問道。
“她們昨晚竟然是一起睡的!”李流清瞪着眼,委屈的看着靈兒。
李流清的眼眸清澈,她委屈的眼色讓靈兒心中有些不忍。
“在你決定要去追回梁茗笙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到其中會多讓你傷心了。”靈兒嘆了一口氣,無奈的看着李流清。
你明明知道其中過程會多讓你難過,可是你還是選擇難過,姐姐,我又能如何呢?你難過,我亦難過,你不知道如何解決這難過,我亦不知。
“靈兒,你知道艾笙在哪裏麽?”
“你找她作甚?”
李流清說:“我有事要問她,要是靈兒你知道她在哪裏,你就告訴我吧。”
靈兒看見李流清那麽着急的樣子,只好點了點頭。
她帶着李流清來到了雀園,自從艾笙奪走了四塊丹書令之後她就搬來住在雀園了,靈兒只給了艾笙四塊真的丹書令,這就是靈兒為什麽在春糜園也有說話權力的原因。
敲開主事堂的門,只見艾笙穿着玄衣背對着大門,打開大門的時候,風灌了進去,吹起她的玄衣,她的玄衣獵獵作響,剎那間,李流清竟然覺得艾笙有些落寞。
“怎麽?你找我何事?”艾笙轉過身來,她的玄衣敞開着,沒有系上。艾笙的臉上挂着笑容,可在李流清的眼裏,這笑容更加落寞。
李流清神色複雜的看了艾笙一眼,問道:“你究竟要我怎麽做才願意給我解藥?”
“解藥?呵呵……”艾笙冷笑道:“誰告訴你那有藥可解?就算你現在死在我面前我也只能告訴你,無藥可解。”
聽到這個回答,李流清一點也不氣餒,她似是早有心理準備,又接着問道:“那琳琅又是什麽來歷?”
“琳琅只是一個和你一樣,愛着梁茗笙的人罷了。”
“那如果我殺了她,你也不會報複我,是嗎?”李流清忽然目露兇光。
“我不會報複你。”艾笙笑了笑,“但是梁茗笙可不會放過你,還記得你殺的王秋月麽?”
“怎麽?是想要說我心狠手辣麽?”李流清不在意的看了艾笙一眼,她的手指在案桌上有節奏的敲打着,似乎在謀劃什麽。
“你殺了王秋月之後,主子等你走後,剜下了王秋月眼睛。知道為什麽嗎?是因為主子聽說,只要把死人的眼睛剜下來,閻王爺那裏就不會有你殺人的證據了,就算是到了陰曹地府,那被你殺了的人也沒有證據指證你。”
艾笙這番話聽得李流清目瞪口呆,她從來沒想過,連天不怕地不怕的梁茗笙竟然也會相信這無稽之談。可是,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梁茗笙是因為自己才會迷信這些胡言亂語的,李流清一想到這,更加心酸了。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勉強笑了笑。
“你不過是想告訴我,當初我殺王秋月梁茗笙尚且會因為那無稽之談剜去死人的雙眼,要是我現在殺了琳琅,就無異于當初你殺了我的後果罷了,梁茗笙不但不會想起我,還會想盡方法要為琳琅報仇,這樣一來,琳琅就成了梁茗笙心中的明月光。”
“呵呵……既然你想的這麽明白,那你今日來找我究竟為何?我本以為你我無再見的機會了,沒想到你會自己送上門來。”艾笙站在座位上,睥睨着李流清。
李流清執着的看着艾笙,問道:“你憑什麽把梁茗笙給我做的嫁衣給琳琅?!”
“我可真不敢相信,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事。”艾笙難以置信的笑道。
李流清憤憤說道:“你篡改梁茗笙的記憶,我可以忍,畢竟我曾經那樣傷害過梁茗笙;你讓梁茗笙厭惡于我,我可以忍,畢竟她有足夠的理由厭惡我;可是那嫁衣原本就是屬于我的東西,那是梁茗笙送給我的唯一的東西,你又憑什麽把我的東西送給我的仇人?!”
事實上,李流清在看到琳琅的第一眼就想殺了她,她不僅搶走了梁茗笙,還穿着梁茗笙給她做的嫁衣,梁茗笙她遲早會搶回來,可是那嫁衣被琳琅穿過之後,李流清就再也不想要了!
那個女人憑什麽搶走自己的東西?這一樁樁一件件,李流清遲早都要奪回來!
“我可沒想到,你竟然這樣在乎梁茗笙給你送的東西。”艾笙譏諷的看着李流清,繼續說道:“可是啊,你在乎的人也許就要離你而去了。你可知道,曾經因你梁茗笙起了心魔,現在,梁茗笙也因忘了你而消去了心魔;現在恐怕是沒人能敵得過梁茗笙了,估計她馬上就要離開春糜園了。也有可能她要殺了你我之後才會離開,誰又知道呢?”
“我需要你一個确切的答案,你是否會接着對梁茗笙不利?”李流清深邃的眼神看着艾笙,那一刻,艾笙竟然看不透李流清到底在想什麽。
艾笙認真的看着李流清,看了好一會兒,她始終沒看透李流清的想法,這時她才緩緩說道:“我說過了,我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接下來,我不會對你們任何人出手,就連這流清閣,我也不要。這個答案你可滿意?”
李流清點了點頭,說道:“滿意,非常滿意,希望你說到做到。”
“自然,這次,恐怕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李流清。往後,你多加保重。”艾笙的神色竟有些凄傷,就好像在與李流清告別。
“我會的,我會讓你看到我把梁茗笙搶回來的那一天的!”李流清對她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然後轉身走出了雀園。
剛走出雀園,李流清臉上的笑容就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自信麽?其實李流清才沒有自信,現在的梁茗笙看她的眼裏就只有無窮無盡的嫌棄和厭惡,她對琳琅是那般好,李流清每看到一次,心便要撕裂一分,李流清又能從哪裏找來自信呢?
梁茗笙啊梁茗笙,曾經你為了我可以連性命都不顧,可是我如今卻連繼續追求你的勇氣也快沒了,果然,我配不上你的愛。
李流清這麽一邊走一邊想,也就回到了竹園。
“七夕佳節在即,你們盡快為我挑選些珍寶來,你們看着挑,只要是适合夫人的,就全部給我帶來。”李流清剛準備推門而進,就聽見靈兒在屋裏吩咐着下人,李流清停住了腳,沒有走進去。
七夕佳節?
想來我還沒和梁茗笙一起度過七夕節呢,就像艾笙說的,梁茗笙什麽時候要離開也未可知,不如趁這個時間給她留下一點關于我的記憶吧,就算她要恨我,至少還會記得我曾經對她的好不是麽?
只要她記得我就好了。
曾經我不相信這世上的愛情,可是現在竟然在乞求所愛之人記得我就好,我李流清什麽時候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可是……為什麽又這樣心甘情願呢?
我可以在梁茗笙面前哭,可以在她面前生氣,可以在她面前任性,可是沒有人會知道我的苦楚,沒有人會知道……
李流清想着想着就蹲了下來,她雙手掩面,肩膀一抖一抖,又哭了起來。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沒有讓自己發出聲音,這些日子她已經出了太多的醜,讓太多的人看了笑話,這次,說什麽也要挺住。
屋裏傳出靈兒讓下人退下的話,李流清趕緊躲到一邊。
李流清躲在牆角,面對着牆,靠着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盡管如此,她仍沒有發出半點哭聲。
梁茗笙剛失憶時看着自己那嫌棄的目光,梁茗笙口口聲聲說自己心狠手辣時的表情,梁茗笙摟着琳琅時眼裏的愛意……
原來,愛一個人會這樣痛,痛得死去活來的,李流清此刻才發現,原來自己這般怕痛。
身體之痛尚可用藥物來止住,可這心裏的痛,這深入骨髓的痛,又該用什麽藥來醫治呢?
李流清哭得正傷心,忽然,一個溫暖的懷抱就覆蓋住了她的身體。她轉頭一看,靈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你哭得這樣傷心,讓我如何是好?若是我當初知道我的行為會讓你這般難過,我便不會這樣傷害你。我一人痛,總好過兩個人痛。”靈兒抱住李流清,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靈兒用力的将李流清扣在自己的懷裏,李流清這時才發現,原來靈兒長得比自己高這麽多,她只要稍微一低頭,就能把自己整個抱在她的懷中。靈兒的眼淚滴落在李流清的脖子裏,李流清只覺得那眼淚冰涼徹骨,好像要将她凍住,又覺得那眼淚熾熱如火,好似要将她的每寸肌膚都灼燒成灰。
“是別人不要我,你又哭什麽?”李流清擦了擦自己的眼淚,然後硬是掰開靈兒的手,轉過身面對着靈兒,靈兒的眼眶已經紅了,那些眼淚就像是盤中的水銀,一滴一滴,圓潤的從她的眼眶中滾了下來。
李流清慌亂的拿着袖子為靈兒拭淚,“你別哭了。”
靈兒看着李流清慌亂的神情,眼睛深遠得就像黑夜,在那一片濃重的墨黑之中,李流清看見的只有自己的樣子,甚至連自己的每根頭發絲都看清楚了,根根分明。
“我以為,你會打我、罵我、恨我,可是你沒有,你只是一味的想着要如何讓梁茗笙記起你,要如何與她再續前緣。你就這樣,踐踏着我對你的愛,你就這樣,對我視而不見……你可知道,我的心裏要比你難受多少倍?你尚且可以用梁茗笙忘記你了來安慰自己,我又該用什麽來安慰我自己呢?我又該找什麽要的借口來說服我自己,你不愛我的這個事實呢?”
靈兒靠在李流清的肩膀上,一字一句的說着這些話,每說一句就像是在她的心口上剜了一刀,她的心已經血淋淋的,滿是傷痕,再無下刀的地方了,所以靈兒索性也就住了嘴。
李流清摟着靈兒,不知道該說什麽話。
終究還是自己自私了,我只想着我心中的痛苦,卻不曾想過靈兒在我身邊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當比我難過千分萬分。
縱使我再如何傷梁茗笙,可是我對她卻是好,而我對靈兒……從始至終都只有狠心。剛見靈兒第一眼,我便對她不好,後來雖曾維護過她卻并未關心過她,盡管如此,她還是心甘情願的愛着自己,而我又憑什麽這樣去踐踏她的真心?
李流清不由得将将靈兒摟得更緊了,她将自己的下巴放在靈兒的頭上,靈兒沒有束發,李流清只覺得靈兒的頭發好軟乎,就像剛出世嬰兒的弱發。
“什麽時候你也這樣邋遢,不愛梳頭了。”李流清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
“靈兒原本就是這樣的。我喜黑,偏愛大氅,不愛束發,最愛李流清。”靈兒的聲音有些低沉,就像是被泉水泡的發脹了。
李流清什麽也沒說,她明明知道,現在對靈兒多一分關心,對她就多一分傷害,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就是想要把肩膀借給靈兒。
李流清忽然想起,她八歲的時候被父親的小妾推下荷花池中,母親看見了,她明明可以立刻命令下人來救自己的,可是她不但沒有讓人來救自己,還阻止了準備下池的奴仆,她就那樣看着自己在水中一聲一聲喊着“娘親,救我;娘親,救我。”
娘親到底也沒有救自己,要不是相父剛好下朝,估計自己早就殒命了吧。後來,娘親借着這件事害得那名小妾被休然後凄慘的死去。到頭來,自己只是娘親殺人的工具而已……
八歲是一個什麽樣的年紀呢?是嚷嚷着要吃冰糖葫蘆的年紀,是穿着碎花小裙子玩着蹴鞠的年紀,是躺在娘親和爹爹懷裏撒嬌的年紀,可是自從那件事發生了以後,李流清就再也不敢撒嬌了,她的童年,結束在八歲的那一個上午,結束在四濺的水花中。
李流清總是覺得她能在靈兒的身上看見自己當年的影子,所以她總是對靈兒狠不下心來,因為她知道,被人不要的滋味,尤其是被自己最愛的人不要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