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色将黑, 李滄海到底還在秋水山莊的客房留宿。
綠漪一見李秋水居然安排普通房間給掌門,心中也大為惱怒。
無論李滄海多麽平易, 且又是李秋水的親妹子, 但她現在到底是逍遙派的掌門人。但李滄海也暫時讓她忍下了, 準備給她三天時間考慮, 若不行就再動手打服她。
李秋水那時尚還不接受她的好意,她就在門派內公布此事。李秋水的行為被定性違反門規, 對師門、先師、掌門不敬,她在道義上占住制高點。如此再對李秋水的處置也就不會失了人心了。
李秋水若是智商沒有殘到無可求藥的地步,知道該怎麽選擇。她要是太傻了, 就不是人才了, 對于一個沒有用的人,她就不會那麽客氣了。
前生的淩菲作為一個支教教師, 自修過教育學和心理學,實踐時也遇上過熊孩子犯事的案例。
李滄海前生在鄉村支教,別以為山村孩子都是純樸小天使,那是什麽熊孩子沒有, 她早練出了不錯的涵養。
李秋水現在的心理也是處于犯錯被揭穿後,她發現後果比想象得大,從而産生應激情緒。偏生這種時候她難免會明知是錯,卻否認錯誤, 想要挽尊死撐自己原來的立場,可是這種挽尊就像肥皂泡一樣脆弱。
正因為李秋水無比明白,怎麽樣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 她其實是想要回頭的。
熊孩子犯錯時是這樣,李秋水也是人,不會是例外,淡定帝李滄海對此還是有信心的。
……
丫鬟白露、白霜與秋水山莊別人不一樣,她們是從缥缈峰下來的,所以她們的身份也與山莊別人不同。如果說,秋水山莊的其它下屬只是逍遙派相關的外包公司的人,白露、白霜可是正經的逍遙派中人。
白露走進李秋水的練功禪房內,此處陳設雅致,且打掃得一塵不染。李秋水正盤膝在榻上打座吐納,聽人進來,才睜開眼睛。
“怎麽樣了?”
白露小心翼翼地看了李秋水一眼,低頭說:“……掌門人……歇下了。”
李秋水問道:“沒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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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搖了搖頭,李秋水心底又更生些許不安。李滄海武功确實比她高,而且她能當上掌門駕馭這麽多人,可見心計之深不是她可以比的。李滄海沒有去過大理,她人大咧咧在汴京,一定會有不在場的證據,如果她真當衆揭出露此事,她在武林中的麻煩也不小。
秋水山莊的生意雖然做得大,但是論下頭的高手,一定沒有逍遙派多,如果真的和李滄海完全撕破臉,對她絕對沒有好處。李秋水細想,如果她不是她親姐姐,違反門規、嫁禍掌門已是大罪,若逐出師門需要散功,散功則死。
白露道:“莊主,掌門人到底是您的親妹妹,從前你們多親熱,這時何必如此?”
李秋水道:“就算我當她是妹妹,她也未必當我是姐姐。”
說着,她自己又覺得這話沒有什麽底氣,李滄海除當上掌門讓她氣惱之外,真沒有什麽對不起她的地方。李滄海的武功一定比她高,勢力廣,心計深沉,但是沒有因為她是穿越女而将她除而後快。
白露說:“肯定是誤會,掌門人若真對莊主有所誤會,血緣至親的姐妹哪有隔夜仇,解開了就好了。掌門人要是不念姐妹情份,如何……這樣,她也忍下了?”
李秋水心煩意亂,說:“你先下去吧。”
“是。”
李秋水從暗閣中取出六脈神劍的劍譜,忽然失去了興致。
要說這六脈神劍自是非常武功,但要說它比天山六陽掌生死符厲害卻也未必。六脈神劍威力大,但極耗內力,比之天山六陽掌化水為冰更甚,是以內力發出無形劍氣,生死符卻是有形的水。
以李滄海的武功,敵人摸到五十米外都能聽到,六脈神劍是遠攻武功,但是就算是手槍的有效射程只有五十米,五十米外的準頭就要靠運氣了。
況且,便是擁有強大動能的子彈實體都要在空氣中被消磨,何況“劍氣”本身是“氣”,受到空氣的阻力就大得多。到五十米外早沒有殺傷力量了。
若是到了十米內,李滄海的本門功夫就出神入化,畢竟她多得師父二十年功力,也是師父多年獨自教導天下武學和武學要義出來的。
李秋水心想:我是真恨不得她死嗎?李滄海死了,我心理就好受了嗎?
其實李秋水只是覺得不公平,是她的出現得到了本應屬于她的東西。她前生是個平凡女子,并非大奸大惡性情乖張者,便是知道李滄海也是穿越者,可畢竟現在是她的妹子,一同長大。她不服氣,卻從沒有想要她死。
……
翌日一早,李滄海也是自己忙自己的,在秋水山莊尋了處僻靜地點練功,或者授綠漪武功。
李秋水仍然沒有去找她。
第二天,李秋水才通過白露,讓人給沒有走人的意思的李滄海換上了最好的上房,白露解釋說:“掌門人來得突然,婢子們臨時來不及收拾上房出來,這普通客房卻因為門下掌櫃常來報賬,一直都有人收拾。若有不周之處,都是婢子們的錯,還請掌門人見諒。”
綠漪給白露好大一個白眼,說:“居然敢把給門下掌櫃的房間讓尊主住着,你們秋水山莊真是好大的臉!”古代是等級社會,也是禮教社會,掌櫃是男人又是下人,而李滄海是未出嫁的女子,身份又非比尋常。
白露忙跪下求饒,李滄海才說:“起來吧。你和李秋水說,我只等她三天,一天也不會多等。我願親自來此請她,還等這三天,也算全了至親同門之情了。”
……
李秋水聽了白露轉述的話,也就先送走了情人楚軒。他的楚家在這個武俠世界也是江南官宦世家,金陵首富。一次姑蘇的燈會兩人結識。李秋水的鋪子正在搞促銷活動,當場賽詩詞,楚軒登臺比寒奪得冠軍。
領獎時看到她,從此癡癡傻傻纏着,李秋水因為要借楚家展開自己的生意,接觸更多。之後卻是被這個癡情的有江南第一美男之稱的少年有了好感,兩人有了私情,只不過李秋水還沒有将身子給他。
下午時,聽人來報是有燕子塢慕容公子求見,李秋水收暫收起了煩惱,出廳接見。
但見來人三十歲上下,身穿月白錦袍,腰佩寶劍,英英氣勢,朗朗風流,實是難得的美男子。
李秋水心中一動:這人應該是慕容博的父親了,果然他鮮卑慕容家的人有一副好相貌,可是絕代美男鳳凰兒慕容沖的後人。
電視劇上都是段譽的演員長得比慕容複的演員好看,其實不然。
姑娘愛俏,段譽要是長得比慕容複好看,段譽又是出身高貴的世子,如此溫柔癡迷于王語嫣,她又不是瞎的。
又比如:王語嫣、阿碧等姑娘深知慕容複武功相對頂級高手并不高明,她們也不認同鮮卑人的文化,卻仍癡迷于他這麽久,經過多少事都不改其心。段譽假扮成慕容複,王語嫣、阿碧和當時的阿朱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若不是有求娶西夏公主的事,王語嫣仍是要跟着他。
連包不同都說段譽不過是“膿包之美”。
少女的審美可是很直接的:顏值既是正義,這與段譽看神仙姐姐也沒有什麽分別。女人對男人更深層次的審美卻需要閱歷來養成的。
這個慕容城自然也是罕見的美男,比楚軒的江南的精致完美輕靈清貴是另一種感覺,他是一種如天地造化的英俊逼人。
慕容城說:“久聞秋水山莊莊主武功冠絕江南,是同住太湖之岸,在下早應該前來拜見……”
李秋水也謙遜一番。
李秋水看過原著,對慕容家的人沒有好感,但是女人卻對美男有好感,還有好奇。
李秋水說:“你複姓慕容,那麽祖上可是五胡亂華時鮮卑前燕鳳凰兒慕容沖之後?”
慕容城早見李秋水的面容長得像那天的女子,就知她們定然有關系,這時這個相像的女子一樣道出他的來歷。
慕容城也沒有隐瞞,道:“正是,莊主所知果然廣博。說來慚愧,在下卻不及先人了。”
慕容城因為敗于李滄海之手,對于秋水山莊的武功更加向往,有一種人為了目的,一邊能夠狠毒,一邊又能隐忍。
李秋水不禁有幾分得意,不過熟讀天龍的她是知道慕容家偷偷收集天下武功,少不得殺人越貨,最是狡詐,她心中不由得猜測他的打算。
李秋水說:“慕容公子過獎了,本座卻是剛知太湖一帶有一支慕容式後裔。”
慕容城說:“也是後人不肖,倒讓莊主見笑。”
李秋水說:“客氣話不必多說了,就不知慕容公子有何貴幹?”
慕容城施了一禮,說:“久慕莊主武功,在下想拜入莊主門下。”
李秋水既得意,又好奇,面上不顯,卻是想試試他的武功。
到了屋後空曠之處,兩人一番交手,李秋水卻也見識到這人武功甚博,應變也是不弱,心下卻有幾分要吊着人耍的打算。
李秋水知道慕容城這類人,不達目的,後續還是會有陰謀。
“還施水閣”那麽多秘笈當然不是充話費送的,武林也沒有人家會将看家門事外洩,當然得來不太光明,是偷搶坑蒙來的。
李秋水忽然想到了李滄海也是穿越女,這時她正拉不下臉來跟李滄海服軟,一直硬着,後果實在不是她想承受的,這個慕容城來了倒是一個契機,給了她一個主動找李滄海也不失面子的理由。
……
李滄海聽了李秋水的敘述,說:“不要理他就好了,他的武功不是你的對手。”
李秋水說:“并非一切都是以武功高低來定論的。燕子塢也在太湖一帶,和這樣的人做鄰居,實在如芒在背。你不是有抱着古人的華夷之別和立志平天下的聖母心嗎?鮮卑慕容氏是胡人吧,而且他想要禍害老百姓謀利吧?這樣的人,你不想除掉嗎?”
李滄海道:“那些事都還沒有發生。誰有權利借着‘我知道你将來會犯罪’而判人死刑?”
李秋水暗想:這人學識能力不凡,偏生帶着一分天真的道義心和聖母心。天下成王敗寇,哪裏來的那麽多道義,哪容得下聖母?
見她雖然聖母心,卻是自己要心機有心機,要能力有能力,并非靠傍男人的那種小白腦殘女——全是讓寵她的男人和父兄買單的,李秋水且就不用“聖母婊”來評價她了。
李秋水道:“總之,我的卧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況且,倘若我的武功心法外傳給慕容家的人,也是逍遙派的事吧?”
李滄海沉吟片刻,說:“你想如何?”
李秋水道:“我要釣魚執法,我需要你的配合,将慕容氏一網打盡。”
李滄海蹙眉:“你要殺人?”
李秋水說:“釣魚執法,他們便不是清白的了。殺之又何妨?”
李滄海道:“他們盜你的心法就要死,難道你盜大理段氏的心法也要死嗎?這是同樣性質的事吧?”
李秋水居然被這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問題問住了。
李秋水道:“你居然把我和他們相比……”
李滄海道:“你既然能認識到慕容氏的做法是錯的,那麽認識到自己的行為的對錯就不難了。我不想灌輸你什麽雞湯大道理。便從你一個自诩文明的現代人的本心來看,生命是不是值得敬畏的?”
李秋水道:“身在這樣的時代,怎麽能不殺人呢?你不殺別人,別人就要殺你。”
李滄海道:“保家衛國戰場殺敵,背後就是父老鄉親,打擊侵略者無可厚非;若是背負着什麽不共戴天之仇,那也情有可原。但是尋常時候,能不殺人,還是不要殺人的好。”
李秋水說:“你真是迂腐。”
李滄海道:“這世間只有精神上的極品吊絲,才會因為突然飛潢騰達了而輕易改變自己的底線。目前沒有遇上買得起我的初心和人性的人和事,所以我不會出賣自己。你若要出賣,我也出于道義,也勸你一勸。”
李滄海的語氣總是這樣平平淡淡,說的話更不是侮辱人的,可偏偏氣死人。
李秋水深呼吸,平覆自己的心緒,沒好氣地說:“那我不殺人,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