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包也沒有啊。”
傅龍壁長長舒了口氣,扔了糊糊,忙轉回身,跪好:“多謝大哥出手相救。”
傅龍城的目光冷冷掃過傅龍晴,傅龍晴低了頭,噤若寒蟬。
傅龍壁也不敢擡頭,心裏對龍晴充滿歉意,若不是龍晴故意放水,糊糊哪能來上這麽一出“以死明志”,迫得大哥出手相助。
無論糊糊是什麽人,來傅家到底有何目的,在未确證有必死的理由之前,傅龍城都絕不會坐視糊糊去死。龍壁和龍晴當然都知道這一點。
所以龍壁未攔,龍晴不小心“失手”,龍城只得揮出掌力消溶糊糊撞向樹幹的沖力,将那股力道分散到樹上,掉落那許多青綠的果子。
所以傅龍城生氣。這兩個真是自己的好弟弟。有思想,有主意,那些機靈勁就都跟自己大哥用了。
“大老爺,您請息怒,暫時原諒二老爺這一回。”福伯永遠知道什麽時候才是自己這個“老奴”該求情能求情的最佳時機。
“二老爺處事一向謹慎,為人更是規矩知禮。糊糊這孩子,雖然到府裏的時間不長,但是人單純、善良,樂于助人,是個直性子,藏不住心思,她雖然不懂規矩,但是對二老爺可是實心實意。還請大老爺許二老爺慢慢教她。”
喜伯也欠身道:“這次段段小姐在府裏受了驚吓和委屈,糊糊自然是有錯當罰。二老爺難辭管教不嚴之責,大老爺您罰得也不可謂不重,相信糊糊已經受了極深刻的教訓。請大老爺給糊糊一個機會吧。”
糊糊忙叩頭:“是,大老爺,糊糊知錯了。大老爺怎麽罰都行,只求您別把我趕出府去,別讓我見不到龍壁。”
叩了兩下,頭痛得厲害,用手去摸,原來卻将掉落在地上的青果都咯在了額頭上,被她一撫,又掉落在地。覺得腿下也咯得難受,用手将膝蓋下的幾個青硬的無花果拿了出來,又紮痛了手,甩着手,眼淚模糊地,可憐兮兮地再看向傅龍城。
傅龍城有些沉吟。糊糊撞樹的這一下,可的确是用盡全力,只是為了證明她對龍壁沒有惡意,這倔犟的性情也與明凰有幾分相似。
想起明凰,傅龍城對糊糊和弟弟,也不僅多了幾分憐惜。而且明顯地,兩位總管對這位糊糊姑娘也都很有好感。兩位總管閱人無數,疼愛自己兄弟有如父母,自然是不會看着龍壁受傷害的。那麽,就是說,這個糊糊,也并非沒有可取之處。
自己是否将事情看得過于嚴重了呢。如果龍壁真的喜歡,不在意糊糊的身份,糊糊也不會傷害龍壁,自己何不給他二人個機會呢。
“大老爺。”喜伯看龍城神情似乎有所松緩,便欠身道:“糊糊是府內的丫環,對府內客人不敬,老奴身為總管,也是罪不可恕,還請大老爺責罰。”
傅龍城見喜伯如此,不能再端坐不動,站起身扶喜伯道:“喜伯不必自責。府內諸事龐雜,自然無法一一顧及。”略頓了頓道:“段段是府裏的客人,也是傅家的表小姐,下人對主人不敬,該如何罰,喜伯就按府裏的規矩處理吧。”
喜伯忙欠身道:“多謝大老爺。老奴一定對糊糊重重責罰,絕不容情。”
龍壁也欣喜地叩頭道:“多謝大哥。”
糊糊有些糊塗了,瞪龍壁:你大哥要罰我,你還謝他。
又瞪喜伯:“喜伯伯,你的心好狠,打龍壁成這個模樣還不夠,連糊糊也要一起打,枉糊糊平日裏那麽孝順你。”
糊糊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這室內的其他人可是都明白的。
傅龍城一開始要将糊糊“交由段段處置”,是認定糊糊隐瞞身份,居心叵測,有所圖謀,那麽就是當作“刺客”交辦,無論段段如何做,傅家都不會幹涉,也不會管,是生是死就和傅家再無任何瓜葛。龍壁當然也不能與“刺客”再有所相交。
如今既然許喜伯“按府裏的規矩辦”,就是承認糊糊“丫環”的身份了,也就是承認糊糊是傅家的人了。況且下人不懂事,對表小姐不敬,固然是要受罰,也屬于“家事”,這罰的性質和輕重上可就大不相同了。
龍壁有些大喜過望。大哥肯讓糊糊留在府中,自己的這頓板子總算沒有白挨。原本就沒指望大哥能輕易接受糊糊和自己的事情,怕就怕大哥罰了打了,依舊要将糊糊趕出府去。如今既然許糊糊留下,就是對兩人的事情,還留有餘地。
一切皆有可能。這句話果真有些道理。龍壁又有些後悔,不若早點将糊糊的事情和大哥坦白,不用等到今日糊糊做錯了事情被扔到大哥跟前來這麽被動,也許,能少挨兩百板子也不一定。
“既然要罰糊糊,那麽龍壁挨的那些打豈非冤枉?”糊糊想起龍壁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模樣,又心疼,又害怕。看着良辰手裏的藤條,就哆嗦。
美景在旁嘆了口氣,道:“二老爺那些打是他該挨的,你該挨的也躲不過去,只是比起二老爺受的罰來,你這點打就算不了什麽了。”
“那要打多少?”糊糊吓得,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向龍壁那樣挺得過去。
“十下。”良辰指着床沿,示意糊糊趴過去。
聽說要罰十下,糊糊松了口氣。
良辰将藤條甩了甩,發出“咻咻”的聲音,訓示糊糊:“你這次做的事情有損傅家的名譽,所以才重罰你十下藤鞭,不過是小懲大戒。你要記着規矩,不許再任性胡為。”
糊糊點頭:“再不敢了。”
美景過來幫糊糊擺好姿勢。
“啪”地一下打下去,良辰不過用了五分力道,糊糊已經“啊”地叫了起來,雙手揉着屁股直蹦:“痛,痛。”
“知道痛了,就記得這次犯的錯。”良辰示意美景按住糊糊。
“趴好。”良辰難得這麽板着臉。
糊糊嘟了嘴,又趴到床邊,忍不住回頭看良辰:“好姐姐,打輕點吧。”
良辰忍不住笑道:“你還敢讓打輕點。你給段段小姐下毒的時候想什麽去了?不知道那樣做很幼稚?”
說歸這樣說,可是良辰、美景也都知道糊糊是二老爺身邊的“紅人”,況且那個段段也的确是讨厭,所以本來就故意放水。只是糊糊從未受過藤條責打,故此才會覺得如此地痛。
“啪”地再來一下,糊糊卻咬着牙沒吭聲,終于還是忍不住,第三下打下來的時候,“哇”地一聲哭出來。
良辰只好硬起心腸,再輕了手勁,把剩下的連着打完。
糊糊趴在床上,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怎麽了,那麽疼嗎?”良辰、美景連忙哄她。
“這才十下,就這麽疼。龍壁挨了三百下,得多疼啊。”糊糊吸着氣,淚落得更兇。
“二少爺身體好,又是練武的人,不要緊的,大老爺比這打得重的時候都有呢,放心吧,再過幾天,就沒事了。”
“我成了和段段一樣的壞女人了……是我害龍壁挨打。”糊糊原來是在為此難過。
良辰、美景對望一眼,心道,你總算知道了。卻不敢再傷糊糊的心,只得好言勸慰。
“所以,你以後行事可要謹慎些,再闖出什麽大禍來,你這邊只是幾藤條,二老爺那裏就得掉層皮呢。”美景忙趁這個機會,替二老爺好好訓示糊糊。
又勸了一會,糊糊又哭了一會,實在是累了,這才趴在床上,讓良辰、美景幫她上藥。藥涼絲絲地,塗了很舒服。
“打壞了吧?我得幾天坐不了椅子了。”糊糊回頭看。白嫩嫩的屁股上,有幾條很淺的檩子。
“放心吧,今天夜裏睡一覺,明天別說坐凳子,就是石頭也坐得了。”小君笑着挑開門簾進來。
糊糊見了小君,有些不好意思:“沒連累你吧?”
小君微笑着搖了搖頭。
“龍壁被打得好慘。”糊糊想起龍壁,又要掉眼淚:“對了,我得快回去看他。”
小君扶着糊糊:“你不用着急回去,二老爺沒回院子呢。”
“沒回院子?那去了哪裏?”
“二老爺的罰還沒結束呢。”良辰無奈地答道。
“還沒結束?”糊糊被喜伯帶出來時,還以為龍壁會被送回房去呢。
采薇堂內,傅龍壁一身傷痕,雙手将鞭子舉過頭頂,直挺挺地跪在一地青綠的無花果當中。思過。
“行為不檢,輕信于人,欺瞞兄長,縱容下屬。”
“跪四個時辰。”
傅龍壁心裏叫苦不疊,四個時辰,天都跪亮了。喜伯啊,剛才你為啥不再用點力,将我打昏過去呢?
………………………………………………
亦悅齋。
傅龍城仔細看一份素箋:
姓名:慕容水果。年齡:不詳。性別:不詳。出身:不詳。武功:不詳。門派:玄心門。
最下面的是一條附注:慕容水果,三年前出道江湖,即為暗影門追殺。随後消失。一年前,出現于玄心門。精善易容,輕功高絕,據說從未有人見過其真面目。每次出現,會留下無花果為記。
傅龍城将素箋放過一邊,覺得飛雲堂似乎越來越不會辦差使了。難怪傅龍壁會查不出那個糊糊的身世來歷。看來有必要重新整頓紀律。
另一份素箋上的內容,讓傅龍城更是好笑。
時間:三年前。地點:暗影門祭壇。事件:暗影門百年大祭,天空忽閃亮光,随即天昏地暗,狂風大作,飛沙走石,火燭全熄,人皆掩面。
随後,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祭壇正中的空地上,一道閃電過後,竟然出現了一個女子,女子長發飄飄,目光迷離。當時在場的暗影門衆高手,忽見有人居然能闖入戒備森嚴,而且極其神秘的祭壇中心,大為震驚之餘,立刻群起而撲之。
暗影門向來以輕功獨步天下,而那女子竟能一閃而令衆人落空。衆人皆驚。
暗影門主,大喝一聲:“來者何人?”
那女子呆了半響,道:“慕容水果。”
百年來,向無活人能擅闖暗影門而能活着離開。暗影門最傑出的高手立刻開始追殺慕容水果,可惜,三天後,竟将人追丢了。暗影門不願善罷甘休,只是當時女子長發覆面,猶如鬼魅,竟無人看清其真面目。所以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
這件事情,一直被視為暗影門的奇恥大辱,故此秘不外宣。
這份報告下面也有附注:當時此女除了通報姓名外,還曾說過一句古怪的話,不知何指:“我居然穿越了……”
琴棋看傅龍城似乎心情不錯,便插言問道:“大老爺,難道這世間真有妖精不成?”
書畫笑道:“就算有妖精,也只聽過狐貍精,蛇精的,哪裏會有無花果精,而且一點法術也不會。”
傅龍城搖頭笑道:“一派胡言。”又哼了一聲,道:“琴棋,你去傳我的話,命二老爺去寒日峰思過。除了罰跪,每日加罰掌嘴十下。”
☆、千裏留痕(上)
糊糊第二日一早,便被喜伯押着去給段段賠禮道歉、請罪認罰。
段段恨不得過去咬糊糊幾口,才能解自己心頭之恨。不過想起自己目前已是衆矢之的,又是千金之軀,犯不上跟個丫環計較。
“既然喜伯已經罰過了,段段也不想再計較。”段段微笑道:“因為段段任性,已經害了五表哥受罰,心裏十分過意不去的。這丫頭倒也是衷心為主的,這次的事情就這麽算了吧。”
糊糊倒沒想到段段就這麽算了,看着段段蒙了面紗,想起她們主仆二人離家千裏來到大明湖做客,一向自負的容顏被自己弄得那麽恐怖,也不由心生歉意,真心實意地道了歉:“我知道,你其實也不是真想害五老爺受罰的。”
糊糊想起被罰得凄慘的龍璧,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和段段同病相憐了呢。
段段并不清楚傅龍壁被重罰的事情,又敷衍了幾句,送走了喜伯,便讓叮當去喊小井來。
“你五叔這幾日可好嗎?”段段在傅家,只覺與小井還算熟悉,平日裏倒是纏着小井的時候多些。
今日裏,小井在花房忙碌,不肯“奉诏”,段段也不生氣,帶着叮當直尋到花房來。
花房的一隅,一大片新鮮的草莓正碩果累累,她分外喜愛,與叮當嬉鬧着,采了滿滿的一籃,在花房內引入的清溪中洗了,邊吃邊看小井忙碌。
小井回頭看時,段段正用兩個瑩白如玉的手指頭捏了顆紅紅的草莓放入嘴中,草莓的汁液将段段本就紅潤的唇,染得更加嬌豔,精致的五官,無暇的如玉肌膚,宛如仙子般美麗。
段段的臉已經完全恢複,一點痕跡也未留下,這幾日裏,小君又送了些珍貴的保養品珍珠霜一類護膚品,段段的容顏滋養得越發嬌豔動人。
小井心怦怦地跳,低了頭,繼續給花剪枝:“五叔前幾日就去江南了。”
某位高人曾說過,勞動着的女人是最美麗的。同樣,勞動着的男人也很美麗。段段有一瞬間的失神,小井挺拔的身材,冷峻的五官,靈活地修建花枝的雙手,專注的神情,讓她那顆敏感的心,忽然怦怦跳動。
“小井。”段段忍不住喚道。
小井回頭,對上段段閃動着光芒的雙眸……
傅龍城不在府中,所以段段向傅龍壁請求去京城看看時,傅龍壁立刻就允了,并派了小井随行保護。
送走了客人,傅龍壁正打算回房去,福伯來訪。
“老奴只是請問二老爺,可否見過糊糊那丫頭。”福伯用詞很客氣,态度很恭敬,可是眼中的怒火卻很明顯。
“糊糊她……”傅龍壁笑着欠身:“福伯,你也知道龍壁剛剛受罰,身邊總得有個人照顧……”
“又不是第一次受罰!你身邊還少人照顧嗎?”福伯笑斥:“糊糊犯了錯,按府裏的規矩,必須在後山打掃,反思三月。大老爺這前腳剛走,你就敢将她接回院子,想來還是大老爺的板子打得輕了。”
“福伯,千萬別告訴大哥。這三日在寒日峰上,龍壁真是吃足了苦頭。”龍璧說着,将臉湊近福伯:“福伯你看,這腫還未盡褪呢。”
福伯笑着看龍壁耍賴,卻也不舍得真責他。這府裏最招福伯喜歡的就是龍壁了,連小卿還得排在龍壁後面呢。
“對了,大哥到底去了哪裏?”傅龍壁有些好奇。每次大哥出府,總會把要做的事情吩咐一聲的,這次走得卻很匆忙,所以提前赦了龍壁在寒日峰的思過,讓他處理府中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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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星從來不知道把功力提升到極致狂奔,會這麽爽!簡直像風一樣,樹梢、房頂、田邊、街道,絲毫不影響這種流雲般的速度。很多人只看到一縷淡藍色的輕煙而已。
三個時辰過去了,龍星的速度絲毫未減,雖然背上和臀上的傷因為長時間凝聚功力奔行,又隐隐地痛了起來。
沉香木的戒尺,是龍星最怕的,不用說打在身上時的痛入骨髓,就連被打過的皮肉,也會連續疼上幾天。這都過了七天了,還是會隐隐作痛。只是此時的疼痛對于龍星來說,遠不及這種急速狂奔帶來的快感強烈。
“小卿這小畜生到底在做什麽?”龍星想起這個侄兒,臉上不自覺地漾出笑容。大哥最疼愛的弟子,自己兄弟幾個何嘗不是一樣疼他。
不知道他到底惹了什麽厲害的角色,身邊帶着燕月、小莫等師弟,還會千裏加急向自己哭喊“救命”。所以龍星不顧自己的傷還沒好,連夜疾馳,趕往西峰驿站。
甚至大白天地也毫不收斂,在人群密集的上空疾馳而過時,總能聽到各種各樣的騷動和呼喊,無非“啊”“哦”“神仙”“妖怪”……一類的。龍星連笑都懶得笑,不會武功的人大概都很無知。
這哪是別人無知啊,似他這般在白日裏提氣狂奔,施展輕功,本就是驚世駭俗之舉,而且也違背了武林公約中《關于與非武林人士和平相處五項原則》的第三條:不得随意在鬧市施展輕功。
不過,龍星才不在乎什麽武林公約,一方面自然是擔心小卿,另一方面,他也是覺得這種疾馳的感覺真好,順便檢驗下自己的體能極限。再說了,就那些武林監查隊的人,估計連自己的身影也追不上,無憑無據的,告到大哥那裏也不怕。
西峰驿站。遠遠地,龍星就将院子內的情形聽了個分明。小卿、燕月、玉翎正在聯手對敵,但是明顯受制。
“這幾個蠢東西,真是枉費我的教導。”龍星心裏哼着,已經冷冷地道:“你們三個打過百招,居然未傷一人,倒都是善良的很。”
龍星出馬,一個頂千。随便一招“天地無用”,七十二地煞,變為一地碎屍。
綠羅面色蒼白,嘴角血跡斑斑。她勉強躲過一擊,但是手中拂塵已經只存手柄,塵絲盡斷,手上鮮血淋漓。
傅龍星對綠羅竟然能逃過一擊,有些許意外,唉,小小戒尺打的傷竟也能影響自己的戰鬥力嗎?
不過綠羅接下來的話,倒讓龍星慶幸自己沒有一掌拍死她,原來當年綠羅為二叔傅青恒所生的孩子還未死,綠羅作為換她一命的條件,告訴了龍星那孩子現在的下落。
廢了綠羅武功,放走了綠羅,龍星很高興自己這趟來還有此意外收獲:子庭還有一個妹妹活着,那就也是自己的師妹了。心情好的很,所以,本來想打小卿十個耳光的,最終只打了三下了事。
當然玉麒傷得很重,也很令龍星意外,回去的路上,因為帶着玉麒,就不能再施展輕功,所以他決定走水路。
買下一艘輕便的小船,龍星帶着玉麒感受“飛舟”帶來的刺激。因為刺激過重,玉麒回到府裏時,還四肢發軟,一點力氣沒有,以致于後半生別說坐船了,聽見船字就想吐。
兩人回來時,大哥未在府中。龍星去給二哥、三哥請了安,回房去抄寫經書。
第二日一早,龍星得知大哥已經回府,急忙去給大哥請安,預備将自己從綠羅那裏聽到的關于“小師妹”的事情告訴大哥。
琴棋見龍星一大早就趕來,不由一臉同情:“大老爺剛出去了。”龍星很奇怪,為何大哥竟會這樣忙,琴棋的下一句話,卻讓龍星白了臉色。
琴棋小聲道:“大老爺吩咐,請五老爺靜思堂跪着。”
傅龍晴來時,龍星已經跪了六個時辰。
大哥還未回來。龍星只能繼續跪。
看着三哥,龍星好不容易忍住眼淚,可是精亮的眸子裏,就盛滿了委屈。
“你做錯了什麽?”傅龍晴心疼地看着龍星。
龍星略搖了搖頭,雙手舉着沉香木的戒尺,跪得筆直。
他也不知大哥要罰他什麽,琴棋只是轉達了大哥的吩咐:讓他來敬思堂舉着戒尺跪侯。
沉香木的戒尺,不過三尺長,入手卻極沉,四季都透着寒氣。龍星平日裏想起都覺得害怕,看見就哆嗦,如今舉在頭上,更是緊張得一動不敢動,手指頭都僵硬了。
傅龍晴也不知大哥去了哪裏,什麽時候能回來,看龍星跪得實在辛苦,忍不住過去輕輕扶住了龍星的手,“你運轉一周天真氣,再接着跪吧。”
龍星知道三哥心疼他,也不知大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回來後想必又是一番狂風暴雨的狠打,自己也不知能挨多久。
大哥吩咐了“跪侯”,是不能起身的,但是跪着也不影響龍星運功。
剛放緩了雙臂準備垂下,龍星就聽到一陣輕緩的腳步聲,臉色不由一變,龍晴的臉色也刷地變白了。
傅龍城緩步走了過來,看見明亮的燭火下,龍晴手裏拿着戒尺,龍星正好将雙臂垂在身邊。
“是龍晴的錯。龍星舊傷未愈,龍晴怕他膝蓋受損,所以命他行功運氣。”龍晴撲通跪地,将手中戒尺高舉過頭:“龍晴有違大哥吩咐,請大哥重責。”
龍星吓得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是叩頭不語。
“都擡起頭來。”傅龍城冷冷地。
龍晴和龍星跪得筆直,卻都垂下目光,不敢看大哥。
傅龍晴擡手從龍晴手中接過戒尺,用戒尺點了點龍晴的手。
龍晴将手平舉伸直,心卻提了起來。
“啪”地一聲,戒尺重重落在龍晴左手上。即便早有準備,手上忽然傳來的火辣辣地疼痛,還是讓龍晴的身體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随着戒尺的彈開,整個手掌立刻鼓了起來,比右手看起來胖了許多。鑽心的疼痛,讓龍晴幾乎想狠狠地甩幾下手,可是,卻用意志克制住了這種想法,只是輕輕地吸了口氣。
傅龍城第二下已經又打了下來,手掌腫起的地方似乎被打陷落進去,随後比原來更高地突起,龍晴的胳膊已經不由自主地哆嗦。
他甚至不敢看自己的手,只垂了目光,死死盯住地面。
第三板落下來時,龍晴的手終于再無法支撐,順着戒尺砸過來的方向,被打落了下去。那一瞬間,龍晴似乎有種手已被打碎的錯覺。
身上再次被冷汗浸透。
鮮血順着手心滴落。
“大哥,龍晴知道錯了。”龍晴慌忙将手重新舉好,伸直,整個手掌似乎都裂開般的疼痛,聲音也不由哽咽。
☆、千裏留痕(中)
“大哥,是龍星惹大哥生氣,大哥罰龍星吧。”龍星感覺到三哥的顫抖,即便心中怕極,還是将自己的手平伸出去,穩穩地舉在胸前。
龍晴的左手痛地鑽心,心裏忽然生出無限委屈,一把打開龍星的手,擡頭看着大哥:“千錯萬錯是龍晴的錯,求大哥不要遷怒龍星,龍晴任大哥責罰。”
龍星被三哥的舉動吓了一跳,卻不敢開口。
“千錯萬錯?”傅龍城冷冷看着龍晴,不由心頭火起。
“是龍晴的錯,龍晴知道大哥心裏氣恨,龍晴願受大哥任何責罰。”龍晴跪得筆直,看着大哥。
今日是玉雲的生日,大哥當年對玉雲百般疼惜,自己卻害玉雲喪命,大哥心裏自然是氣恨的。
龍城看了龍晴神情,這才恍然。今日自己竟忙得連玉雲的生日都忘記了。如果玉雲活着,便該滿16了。
不過,今日龍城罰龍星,的确是事出有因,絕非是因為龍晴而遷怒龍星。聽了龍晴的話,龍城也很氣惱,本想今年饒過你的,你自己如果找打,我當然成全你。
冷冷地對龍晴道:“你将那花瓶拿過來。”
龍晴順着大哥目光看去,院子裏棗樹下,擺着兩個半人多高漂亮的青花瓷長頸花瓶。
那邊,原來擺着一對青瓷的荷花盆,前幾日龍星在這裏被大哥罰時,曾砸碎過一個,喜伯便新擺放了這一對青瓷花瓶,放在這裏。
這種花瓶龍晴就是用一根手指頭也拿得起,只是大哥面前不敢放肆,用右手提了瓶口,左手放在底座上,雖不甚受力,也痛得哆嗦,龍晴強忍着痛,舉着花瓶跪到龍城跟前。
“用左手舉着。右手伸過來。”龍城簡單地吩咐。
龍晴哆嗦了一下,知道是因為剛才手沒有舉好,惹大哥生氣。雖然只是三下,可是每一下都痛入骨髓,龍晴實在是挺不住。
左手腫得幾乎握不住花瓶,龍晴只能用指頭用力摳緊瓶口,整個花瓶的重量便壓在龍晴已經腫脹得流血的左手上。
右手平舉,左臂竟忍不住微微顫抖。
大哥手中的戒尺帶着沉悶的風聲砸到手上。
龍晴痛得強忍住呼痛,舉着花瓶的胳膊一晃,連忙穩住。冷汗不停地滴落。
重重的三下。龍晴不知自己是如何挺住未讓手垂下的。
龍城第四下“啪”地打下來時,龍晴忍住了痛呼,也忍住了右手未動,可是左手卻再也抓不住花瓶,一聲脆響,花瓶掉在龍晴和龍星身前,摔得粉碎。
龍晴和龍星聽見那一聲脆響,竟不約而同地瑟縮了一□子。
銀白的碎片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碎得均勻,片片碎瓷上均布滿鋒利的茬口,幾乎沒有一點齑粉。
“大哥。”龍晴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諾諾地不敢開口。
“跪上去。”傅龍城指着一地碎瓷。
龍晴原地站起,走上一步,對着那一堆碎瓷,緩緩地雙膝跪地,那些鋒利的瓷片便由淺入深絲絲紮入腿部和膝蓋處的肉中。
疼。意料之中卻仍是無法忍受的疼痛,龍晴漂亮的臉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來,蒼白的臉上更是冷汗淋漓。鋒利的碎瓷片全紮入肉中。鮮血已經迅速地滲透褲子,殷了出來。
傅龍城将另一個花瓶拿來,讓龍晴雙手舉過頭頂。
龍晴用雙手握緊花瓶舉過頭頂時,鮮血已經順着胳膊流下來。
沉香木的戒尺帶着風聲打到龍晴的手臂上,啪地一聲,板子似乎直接打到了骨頭上,龍晴的十個指頭都忍不住一緊,用力地抓住了手中的花瓶。
戒尺過處,繃緊的肌肉只這一下似乎已被沉香木全部拍碎,戒尺離開後,立刻鼓起了一道與板子同寬的腫痕。
龍晴不敢咬嘴唇,只是微張着嘴勉力分散着疼痛。戒尺夾着風聲一下一下打在上臂處,龍晴只是隐隐。
冷汗已經順着背脊,沿着發梢滴落。他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甚至吸氣的幅度都不敢過大,只怕一個控制不住,呻吟聲會脫口而出。
龍晴的十指都已摳出血來,一點點滴落。卻不敢将手中的花瓶掉落。
只是可惜,他的身體并不能如意志那麽堅強,龍城的戒尺打到他小臂上時,眼着露出的小臂上的傷痕由白變青,由青到紫。那種刺骨的疼痛,讓龍晴的手再也無法握緊,啪地一聲,花瓶掉落,摔成碎片。
龍晴的手還舉着,那一聲脆響,讓他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眼淚滑落的一瞬,傅龍城的戒尺已經帶着風聲,“啪”地打到龍晴的臉上,一聲痛呼再也忍耐不住,奪口而出,龍晴的身體也向地上倒去。
傅龍城已經一腳踢了過去,龍晴的身體在落地之前飛了出去,摔到院子裏。
手腳并用地爬起,重新跪好,龍晴才感覺到臉上痛得火燒火燎,牙齒、舌頭,耳朵,頭似乎都腫痛得厲害,連眼睛也睜不開了。
痛得狠了,眼淚都無法落出。龍晴甚至都不敢呼吸。
龍城看着院子中的龍晴,半響無語。
“大哥。”四歲的龍晴跪在院子裏,搖晃着,正在打瞌睡。樹上的青棗忽然噼裏啪啦地掉下來,龍晴被驚醒了,甚至還有幾顆棗子打在了頭上。
龍晴摸摸頭,仰頭看看樹,胖胖的小臉上有奇怪和迷茫的神情。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過頭去,果真見一身白衣的大哥板着臉站在那裏。
龍晴的臉上立刻布滿了委屈:“龍晴知道錯了,大哥饒了龍晴吧。”
龍城故意板着臉不理。龍晴晶亮的眼睛裏立刻蓄滿了淚水,在眼眶中晃動,楚楚可憐,看大哥不說話,龍晴便爬過去,抱着哥哥的腿:“哥,哥,龍晴的腿都要斷了。”
“才跪了半個時辰,腿就會斷嗎?”龍城斥責着:“罰跪也敢偷懶,是不是睡着了。”
“沒有睡着。”龍晴小聲地,擡頭看看哥,又連忙低下頭。
龍城看着他那小模樣,有些不忍心,仍是喝道:“去屋裏把戒尺拿來!”
龍晴吓得,立刻把兩只小手放到了身後,“哥,龍晴錯了,不敢偷懶了。”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龍城板了板臉,龍晴看大哥不說話,擡起小臉看哥哥:“哥,輕些打吧,龍晴怕疼。”慢慢爬起來,慢慢地轉身,慢慢地往屋裏走,小小的身體,在一襲白色錦袍中包裹,胖乎乎的,很招人喜愛。
看着弟弟一步一挪的往前走,龍城到底心下不忍。
輕咳了一聲:“回來。”
龍晴立刻蹦了回來:“大哥,不打龍晴了嗎?”
看着弟弟喜出望外的小臉,龍城終是忍不住彎腰,将弟弟抱在懷中:“這次饒了你,下次罰你再敢偷懶,大哥會重重打你的。”
“是,大哥。龍晴再不敢了。” 胖乎乎的龍晴将頭埋在哥哥肩膀:“龍晴就知道大哥心疼,舍不得打龍晴的。”
從什麽時候起,自己舍得打龍晴的呢?而且越打越重,龍晴不要說撒嬌求饒,就是忍痛不過,掉一滴眼淚,自己都會暴怒地如此罰他。
看着龍晴烏紫腫脹的臉,膝上的血跡,垂在身邊仍在滴血的手,龍城忽然有些煩悶,緊緊地握了一下手中的戒尺,入手冰涼。
龍星看着三哥挨打,心中既驚又懼,卻又無可奈何。只盼着大哥能想起自己來,讓自己能替三哥,分擔大哥的怒氣。
但是等傅龍城拿着戒尺走到他身邊時,龍星卻還是忍不住怕得直冒冷汗。
看見龍星繃緊的身體,龍城忍不住,一戒尺打在龍星的肩上:“你多大了?”
龍星吓了一跳,顧不得肩上的疼痛,恭聲道:“小弟二十了。”
龍城氣得:“你還知道自己二十了?我看你倒越來越像十二了。”過去按倒龍星,手中的戒尺輪圓了照着龍星的屁股用力打了下去。
龍星被大哥按得跪趴于地,動彈不得,只聽得到戒尺打在屁股上噼啪的聲音,一浪高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