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玉石俱焚,你竟是因為覺得傅叔想讓你回慕容家,委屈得連命也不想要了嗎?”
小卿緩緩屈膝,跪到楊榮晨椅子旁邊,半天才道:“小卿不敢如此不孝。”
“啪”地一聲,又是一記耳光打得小卿身形一晃。
小卿跪穩身子,半邊臉已經如吹氣般腫了起來。
“楊大哥可趁了小卿還沒死,再多打幾下吧。”小卿看着楊榮晨,哽咽的聲音,一滴晶瑩的淚珠從那雙明亮的眼睛中滾落。
“你怎敢如此任性!真是找打。”楊榮晨怒,站了起來,但是卻仍沒打下去手。其實這若是換成浩威和榮曦膽敢如此,他早就擡腳踹過去,再尋了棍子打個半死了。
“楊大哥,小卿,這輩子,只願姓傅。”小卿擡頭看着楊榮晨,第一次,沒了平時的淡然,而是如小孩子般的委屈,也透露着一種堅決:“小卿便是寧願給師父打死,也絕不回慕容家。”
“你這是要以死抗命?”楊榮晨驚怒!
“小卿不敢!小卿想求楊大哥向師父進言!”小卿垂了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了下來。他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但是眼淚依舊止不住。
這個小卿。楊榮晨心裏嘆息一聲。
慕容太狂若是想讓小卿回慕容家,傅叔多半會同意。小卿到時自然不敢違抗師命,所以他先綁架慕容太狂,與之避而不見,再借與綠羅一戰,故意以身涉險,不過就是為了表明自己的委屈,同時也透露一種心意:寧死不入慕容家。
而小卿所做的這兩件事情,在傅龍城那裏必定少不了一頓重責,小卿便是用這一頓好打,換得師父許他不回慕容家的可能。
楊榮晨看着小卿,怒道:“你倒是好心計,你就不怕傅叔活活打死了你。”
小卿當然也怕。所以他已經求了太後,求了福伯,再來拖楊大哥下水。他看楊大哥臉色,的确氣得不輕,也不敢再說氣話,輕聲道:“楊大哥救救小卿吧。不然小卿真會給師父打死了。”
楊榮晨看看小卿,左邊臉龐已經又紅又腫,白皙俊秀的面容仍是那麽招人喜愛。這個孩子無論什麽時候,總是目光堅定,溫文有禮。
而如今眼中流露出的哀求和膽怯卻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終于心裏一軟,可是口中仍是冷冷道:“打死是最好,讓你敢如此目無尊長,膽大妄為。”
小卿聽楊大哥的口氣,分明已經同意了為自己求請,忙叩首道:“小卿斷不敢有下次了。”
“你若還有下次,不用傅叔動手,我便先打死了你,看你還敢玩什麽玉石俱焚的把戲。”楊榮晨心裏再次湧起對小卿的疼惜。這樣一個好孩子,讓他去慕容家受委屈,的确是可惜。
小卿恭敬地道:“是。小卿受教了。是小卿糊塗。楊大哥,小卿又連累你。”說着話,已經起身端了茶,雙手奉給楊榮晨。
楊榮晨接了茶,卻點了小卿的腦袋道:“你連累的又何止是我一人,只怕五叔現在已被你師父打得下不了床了。”
小卿想起五叔千裏迢迢來這裏幫自己,回去還要挨打,也有些不好意思,嘴裏卻道:“這些師弟總是連累小卿受罰,小卿自然也要找人連累才公平些。”
傅家規矩,師弟做錯,師兄先要受罰。小卿自己做事兢兢業業,倒是很少出錯,卻沒少因為師弟的錯被傅龍城責罰。
楊榮晨斥道:“你還敢說,這都是你平日太放縱他們,才會惹下這許多麻煩。”
小卿聽楊榮晨口氣又轉嚴厲,只好認錯道:“楊大哥教訓的是。不過做晚輩的也有做晚輩的難處。”
楊榮晨聽了小卿的辯解,不由又是心頭火起:“你還敢說難處。你自離家這十幾天來,在江南武林一道可是鬧得天翻地覆。不用說你對慕容前輩的大不敬,就是其他幾件事情,你可有一件能逃得了你師父的板子的。”
楊榮晨看小卿垂頭不語,冷道:“你是覺得心裏委屈,所以這一路來,拿江南的武林人士出氣來了?”
“小卿不敢。”
“你不敢?除了慕容前輩這件事不說。對尚溪井萬兩家堂主的無禮,蘭若寺對青碧宮主的不尊,歐陽家對歐陽前輩和夫人的不敬,擅殺唐門的人和神醫谷主謝百鳴,這樁樁件件,你違了傅叔的多少教訓,你自己說。”
楊榮晨說到這裏,火更大了,我還沒跟你算你那些師弟幹涉我管教弟弟的事呢。
“是小卿的錯。”有了那些不省心的師弟,想不犯錯也難啊。
楊榮晨冷哼道:“怎麽,說冤枉你了?這些事情即便不是你的主意,你是不是也難逃縱容師弟、管教不嚴之錯。”
小卿當然覺得冤枉:“這一路來,從燕月到玉翔,哪個小弟也沒輕教訓啊。棍子、鞭子都打折了幾根呢。楊大哥若是不信,小弟這就叫他們過來給您驗看,他們身上的傷都不比浩威身上的傷少呢。”
楊榮晨聽了小卿辯解,氣得笑道:“你還敢在這裏喊冤。別的不說,若是浩威敢如小莫一般不敬尊長,我早打斷了他的腿,哪會如你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縱。”
小卿只笑不說話,心裏卻想到若是楊大哥知道我和歐陽權做了交易,不用小莫認祖歸宗回歐陽家估計要連自己的腿也打斷了。
想到這裏,不由輕輕摸了摸臉上,痛得吸了口冷氣道:“楊大哥說的是,小卿這就回去,将他們都吊到樹上重新再打過。看他們還敢給我闖禍,害我被楊大哥教訓。”
楊榮晨卻被他氣笑了道:“你這是當師兄該說的話?你已經免了他們了,還能出爾反爾?”
小卿得意笑道:“我是他們師兄,自然是想赦就赦,想罰就罰,他們哪敢有半分意見。就是沒有錯處,我高興打他們一頓板子,他們也得乖乖地跪着受着。”
楊榮晨笑斥道:“你如今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是這樣任性的脾氣。”
小卿總是拿自己的喜好去衡量師弟們的行為,惹他不快的,極小的錯處也打得師弟們皮開肉綻;合了他的心意,便是将江湖鬧得如何沸反盈天,他也不責,反倒包庇着在傅龍城跟前隐瞞。
除去小莫的事情不說,對于燕月的行為,楊榮晨也十分不滿:“不用說他一貫的輕慢無禮,若非你太過縱容,他如何敢信手就殺了神醫谷的谷主?”
小卿道:“這件事,小弟也罰過了。”
“罰過了?一個耳光就算罰了?”楊榮晨道:“謝百鳴成名二十餘載,在江湖上口碑極佳,況且貴為神醫谷谷主,在武林中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就這樣被燕月不诏而誅,江南武林同盟決不會對此事輕易善罷甘休。”
看小卿不以為意的樣子,楊榮晨更怒道:“你知道妄自尊大,擅傷人命在傅叔那裏是大錯嗎?”
“小卿知道。”
“那你還如此不知悔改!”楊榮晨差點又想動手。
“楊大哥您先別氣。”小卿雙手又奉了茶:“師父和楊大哥的教訓小卿怎敢忘,燕月這件事雖然擅專,不過那個謝百鳴确有該死之處。”
不待楊榮晨繼續發問,小卿已經笑道:“楊大哥知道阿芙蓉嗎?”
阿芙蓉就是罂粟,鴉片。西漢時,就已作為藥材引進中國。三國時,名醫華佗曾以之入藥作為麻醉劑,到了唐宋時候,在蜀中等地有大面積的種植,作為藥材使用,用以治療多種疾病或作為毒藥的配料。
也被制成熟鴉片,因柔軟,色呈棕色或金黃色,而被稱之為“軟黃金”。宋時稱為罂粟粟。與黃金比例1比1兌換,是上層社會的奢侈品,當時很多世家貴族以吸食阿芙蓉膏為時尚。
但是因為長期吸食阿芙蓉膏,會損傷人身體經脈,人也萎靡不振,故早為武者所不恥。朝廷也下令不許私營,更不許吸食,只能作為藥用。
但是因其利潤可觀,神醫谷竟與唐門相勾結,組織忘憂盟,秘密擴大阿芙蓉的種植面積,提煉并研制出所謂的“忘憂丸”出售,謀取暴利。因為中原管制嚴格,他們竟秘密私運到邊關和周圍國家牟利。
楊榮晨雖然也聽說過江南有人走私阿芙蓉的事情,想不到幕後主使竟是唐門和神醫谷的人。
“事關重大,小弟當然已掌握了确實證據。”小卿笑道:“因為忘憂盟一直利用天盟的商道進行走私,小弟為此重罰了燕月失察之罪,所以謝百鳴落到燕月手裏,哪還會有命在。”
“燕月,難道就是天盟的盟主嗎?”楊榮晨雖然早就懷疑,但仍不敢相信。
天盟為了一統商道,當然要鏟除異己,三年前,商會、馬幫、槽幫重新洗牌,不知有多少人弄得傾家蕩産、家破人亡,死無葬身之地。
小卿點了點頭:“當年師父将他罰去關外,有很大的原因,也是罰他接手天盟盟主的事情。只是想不到他到關外三年,他這盟主的權勢不僅有增無減,反到将天盟的勢力也擴到域外去了。”
楊榮晨驚呆了片刻道:“關外這三年間,還曾出了一名極神秘的武林高手,被稱為浣血游龍,莫非?”
小卿無奈地點了點頭:“就是燕月這個蠢東西。”
楊榮晨一時靜默無語。不知怎麽,心裏卻想起“林下豐姿,塵外英豪”這句話來。
“浣血游龍,不用多問,光聽他這稱號,打他個皮開肉綻都不冤。”小卿笑着卻嘆了口氣。這件事情,他好像也一不小心忘了禀告師父了。
楊榮晨沉默半響道:“燕月這孩子一身修為驚人,人也狂傲,你該嚴加約束,莫讓他任性而為。”
小卿應了聲是:“楊大哥放心。小卿從今兒起,每日打他一百鞭子,看他還能翻出什麽花樣去。”
☆、林下豐姿(中)
小卿擡頭看楊大哥正瞪自己,笑道:“小卿自會嚴加管束他的,楊大哥放心。”
楊榮晨點頭道:“嚴加管束自然必要,也不可冤枉了那孩子。浣血游龍在關外行事,雖然有心狠手辣之嫌,但俠名頗具,也并無其他惡評。”頓了一下道,“尤其是關北水患,天盟竟捐助一千萬兩之巨,你這師弟倒是頗具仁心。”
小卿聽楊榮晨誇贊燕月,笑了一下,道:“既然楊大哥提到關北水患之事,小弟有件事情,也不敢不報了。”
楊榮晨看小卿似乎有些赧然的意思,不由奇怪,道:“怎麽,關北水患之事,難道與燕月有關嗎?”
小卿笑道:“也有些關系。不過關系最大的倒是燕傑這個蠢東西。”
燕月人在關外,天盟的很多事情自然交給燕傑這個副盟主打理。關北的漕運原本并不發達,但是關北天盟分舵主唐能卻想在任上做出些成績來。
經過不太認真細致的考察,他呈報了在關北開鑿一條人工運河的計劃。開鑿人工運河本是好事,不僅能擴大天盟的營運,增加收入,還能擴大就業,刺激當地繁榮經濟。
經過不太認真的審查,燕傑批示同意了這個計劃,并令唐能全權負責此事。五個月後,一條橫貫青山的人工運河順利通航。關北大小報紙及京城日報,都詳細報道了這一利國利民的盛況。
可惜,好久不長。通航後的第二月,天突降暴雨,十幾日未停,運河兩岸泛濫成災,上千個村莊的萬畝良田被浸泡在一米以下的水中,十數日後,水才退去。萬畝良田顆粒無收。
關北水患一出,震驚朝野。也震驚了天盟上下。雖然本次水患最後定性為天災。但是經細查,原來關北人工運河的航道有問題,這運河竟然穿在青山中從萬頃良田中通過。
這一來,天盟上下實在難辭其咎。唐能自然被革職查辦,天盟除為災民捐贈一千萬兩外,另籌措大量銀兩用于運河該建,重築堤壩。
燕傑自己也心懷愧疚,想方設法偷偷籌措了五百萬兩白銀,捐助關北災民。雖然這些銀兩都是燕傑假借他人之手捐贈,不過仍是被小卿查出。
楊榮晨這才知道原來關北水患之事竟還有這許多事情在裏面。不過令他更驚訝的是,今日裏乖乖陪在浩威旁邊罰跪的少年如何能在短時間內籌措出五百萬兩之巨,捐獻災區。不由皺眉道:“他從哪裏弄來如此巨款?”
小卿笑道:“他每月的月銀不過十兩。這五百萬兩來自何處,我自然要細查。如今基本已經查清,雖然稱不上不義之財,不過每筆銀子的來歷,都夠他挨上頓鞭子的了。”
楊榮晨看小卿的笑容,分明沒有真責燕傑的意思,不由笑道:“你倒是對他的所為多有贊賞之意。看來他的那些鞭子,你是準備免罰了。”
小卿笑道:“小卿真是什麽心思也瞞不過楊大哥。”
楊榮晨皺眉道:“燕傑身為天盟副盟主,禦下不嚴、失職之責,你也不罰嗎?”
小卿站起來道:“楊大哥說的是。燕傑的确該罰。只是小卿覺得燕傑年紀甚輕,難免考慮不周,有些事情,也不能過于求全責備。況且此事發生後,他已積極補救,小卿想給他個機會,不願因此事讓他再添愧疚。”
燕傑已經知錯了,若是小卿再予以重責,只怕燕傑心裏更加難過。小卿就怕燕傑會妄自菲薄,以後做事會有所束縛。
楊榮晨忍不住伸手扶了下小卿的頭,卻斥道:“都是我慣壞了你,你才敢如此饒舌。”
“是。”小卿輕笑着,并不在意。
看着小卿只笑着去端茶,楊榮晨不由感嘆,若是浩威和晨曦聽了自己的斥責,早都吓得跪倒在地,一聲不吭了。
“楊大哥對二哥和浩威侄兒太嚴厲了,若是大哥待他們如小卿一半這般寬大就好了。”小卿笑道。
楊榮晨哼了一聲,又端起了臉:“你在你師父跟前也有這個本事才好。”
小卿正經八百地嘆了口氣:“小卿在師父面前,可就如浩威在您面前一樣,縱有萬般心思,又哪敢說出半分。”
又舉了茶奉給楊榮晨道:“小卿還是幸運的多,最起碼有楊大哥和幾位師叔疼愛。”
“你是想着替那兩個畜生求情來了。”楊榮晨接了茶,看小卿的笑容,終于還是舍不得教訓他。
“楊大哥到底因為何事對浩威動怒?小弟可能知道嗎?”
楊榮晨冷肅着臉,半天才道:“龍泉楊家與新安龍家原本就有世仇。兩年前因了水渠之争,楊龍兩家更是不睦。可是想不到,這個不争氣的畜生就偏偏又去招惹了龍家的人。”
有何招惹不得?小卿看楊榮晨神色:“莫非浩威招惹的是一個女人?”
楊榮晨又哼了一聲。
龍家?江湖小字輩,美女一勺燴。唐小豆,溫小寶,龍小趴,冷小襖。合稱為江南四小美女,近兩年來在江南地界倒是很有名氣。
“龍小趴正是新安龍家的人。”小卿幾乎已經明白是何事。
“大哥可為浩威定下親事?”
楊榮晨搖頭。
“那位龍小趴姑娘可有什麽不妥?”
楊榮晨略皺了眉,仍搖了搖頭。
小卿笑了笑:“小卿不敢說了。”
楊榮晨瞪了小卿一眼。
“其實冤家宜解不宜結。”小卿輕咳了一下:“孔老夫子也說過……”小卿咳了兩聲,仍是咽了回去。
楊榮晨将頭看向窗外:“浩威與龍小趴之事,我原本并不知曉。”
“直到龍小趴離家出走,龍家的人找到家中,指認浩威誘拐龍小趴我才知這個畜生竟背着我結識了龍家的人。”
“如此大事,竟敢欺瞞于我!”楊榮晨十分震怒。
小卿笑道:“浩威他想必十分敬畏楊大哥。”這話雖然說得含蓄,言下之意,楊榮晨當然能明白。
當年榮曦之事,楊家的人都是知道的,雖然不敢在楊榮晨面前提起,但是想必浩威是心有餘悸的。
楊榮晨忽然拍了下桌子。“難道,我真是一個蠻橫無理之人嗎?”忍了又忍,終于問小卿。話一出口,随即後悔。
小卿仔細聽楊大哥的語氣,似乎并不反對楊浩威與龍小趴之事,而是生氣兒子把這麽大的事情瞞着他。
小卿忽然想起宇文宛然和玉翔的事情來。不由考慮是否應該先行禀告一下呢。
“楊大哥,您睡下了沒有?”院裏忽然傳來甜甜的女聲。
小卿看楊榮晨的臉色變得鐵青,心裏嘆道:“這個要命的小姑奶奶啊。”
宇文宛然進屋來,對楊榮晨和小卿福了禮:“楊大哥,傅大哥。”
宛然從未呼過小卿為叔叔,小卿還不覺怎樣,但是楊榮晨自見面起,就被宛然呼為大伯,如今忽然降了一輩,不由又是惱怒又是驚詫。
“宛然想過了。雖然尊使大人極有可能是晚輩的爹爹,但是畢竟娘已經去世,也未曾和宛然交代過。宛然福薄,并不敢就入了楊家的大門。而且,尊使的女兒衆多,也不少我這一個半個。”
宛然不理兩人的神色,有些害羞地笑道:“況且,我與玉翔的婚事,是娘允了的,若是我低了玉翔一輩,怕是徒增困擾。所以宛然思來想去,這麽做雖然唐突,但是還是說清楚了好些。”
“宛然日後定會對楊大哥尊敬如常,但是這改姓楊之事,就再也不要提了。”
宛然嫣然告退。
楊榮晨看看小卿,小卿吓得立刻後退一步,道:“楊大哥這一日來辛苦了,小弟先告退。”
“你給我站着!”楊榮晨怒道:“你瞞着我的事情,看來還不止一件兩件吧。”
“是。其實小卿正想向楊大哥禀告。”小卿心裏恨道:“玉翔和荊軻就兩個蠢東西,這次可被你們連累得不輕。”
……………………………………
回到院子中,小卿就看到宇文宛然正坐在玉翔旁邊,雙手托住玉翔的手,幫他舉着手裏的闊劍,玉翔既尴尬,又無奈,正在推拒。
燕月等都筆直地跪在旁邊,見了小卿進來,都垂下頭去,但是都難掩臉上的笑意。
玉翔見了老大,身子僵在那裏,分毫不敢再動。
宛然看了小卿,絲毫不懼,理直氣壯道:“玉翔到底做錯何事,你要将他打得這樣,都是一樣的師弟,緣何厚此薄彼。”
好啊,宇文宛然,你又跑這給我搗蛋來了,小卿輕輕抿了下嘴唇,剛才被楊大哥打的那記耳光仍是火辣辣地痛呢。
一擡手折了一根兩指粗的樹枝,小卿不理宇文宛然,卻喝玉翔道:“跪過來。”
玉翔吓得心撲通跳,卻勉強挪着酸痛不已的雙膝,跪行到小卿跟前。小卿二話不說,手中的樹枝帶着風聲,啪地打到玉翔臀上。
玉翔疼得身形一晃,幾乎摔倒。
宛然搶上一步,跪攔到玉翔身前:“不許你打他。”
小卿冷了臉,:“我要管教師弟,宇文姑娘最好回避。”
宇文宛然昂着頭看小卿,表示絕不退讓:“玉翔他何錯之有?你打得他那般還不夠。今天我倒想見識一下傅少俠是如何管教師弟的。除非你将我打昏了,我是絕對不會自己離開的。”
小卿目光略過宛然,淡然向玉翔吩咐道:“褲子腿了。”
玉翔吓得一哆嗦。
燕月忍不住擡頭看了眼老大。
“師兄。”玉翔哆嗦着,滿面通紅。
“怎麽,想讓我将你吊大門上打去嗎?”小卿淡淡地道。玉翔已經吓白了臉:“師兄息怒,玉翔願領師兄責罰。”看了看宛然,将手放到後腰上。
宛然急道:“傅小卿,你……”
“師兄。”燕月想求情。
“誰再開口求一字,我便多打他一百。”
燕月後面的話立刻咽了進去。
玉翔也不敢遲疑,只得伸手一拽,腿下褲子。小卿手中的樹枝已經帶着風聲重重打在玉翔身上,啪地一聲,分外刺耳,
宛然早轉了身,聽見這聲響,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終于跺了腳,一溜煙地跑出了院子。
玉翔眼圈裏含着淚,咬着牙等着師兄責罰。
小卿卻将手中樹枝扔了,冷哼道:“燕月跟我進來,其他人都滾回屋去吧。”
玉翔這才知道老大不罰了,心裏松了口氣,眼淚卻掉了下來。
小卿進了屋,走到椅子上坐了,燕月不知道老大單獨喊他來何事,但想也不是什麽好事,只得在小卿跟前跪了,等小卿說話。
小卿微笑道:“你起來坐吧。”
燕月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了毛病,老大居然讓自己起來,“坐”,這真是太陽從東面出來了嗎。
“燕月不敢。老大有何訓示,燕月跪着聽也是一樣。”
“坐吧。”小卿笑道:“我是想和天盟盟主商量點事情。”
燕月只得應了聲是,站起來,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浣血游龍。”小卿笑道:“這名號倒還響亮。”
燕月順着話音,已經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林下豐姿(下)
小莫将玉翔抱進屋裏。玉翔的眼淚已經打濕了小莫的衣襟。
小莫知道他委屈,哄他道:“玉翔別哭了,師兄幫你上藥。”
玉翔哽咽道:“我不要紫蓮露。”
小莫強忍着笑道:“快別任性了。用了紫蓮露,傷才能好得快些。”看着玉翔青紫腫脹的小臉:“你不想臉上留下疤痕吧。”
玉翔的眼淚又掉下來,鹹鹹的眼淚劃過臉頰,刺痛難忍。
“留下疤痕也不怕。師兄別給我用紫蓮露。”玉翔拽着小莫的手。
小莫嘆了口氣,道:“好,這次不用。不過你不要再哭了,這麽大的人了,哭個沒完,好看嗎。”
玉翔應了聲是,乖乖地趴到床上,等小莫上藥。
燕傑和玉翎已經端了熱水進來,小莫盡可能輕地給玉翔的背上和臀上清洗傷口,然後上藥。
玉翎輕輕拽過玉翔的手來,疼得玉翔直吸氣。玉翎輕輕幫他按壓着胳膊上的穴道,笑道:“難怪玉翔這次這般委屈,在女人面前被老大脫了褲子打呢。”
小莫瞪了玉翎一眼,玉翎吓得一哆嗦,手上不覺帶出力道,痛得玉翔啊地一聲,又淚流滿面。
燕傑忙道:“小師兄別哭,那個宇文宛然什麽也沒看到。她早早就轉過身去了。”
小莫擡腿踢了燕傑一腳。燕傑忍着笑,揉着腿退到一邊。
“大凡世家弟子都是褪衣受責,宇文姑娘出身世家,她想必早已見怪不怪了。玉翔不用放在心上。”小莫安慰玉翔。
“不是,”玉翔帶着哭音道:“我的玉墜,剛才被宛然強拽了去了。”
玉翎、燕傑、小莫一時都楞了一下。屋子裏倒突然靜了下來。
玉翔忍着疼痛,回頭問道:“這該怎麽辦呢?”
玉翎、燕傑、小莫三張年輕英俊的臉,在柔和的燈光下,都因為強忍着笑,而更顯得目光晶瑩,神采飛揚。
………………………………
夜上三更。冷小襖提了劍,輕輕走出房門。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往後院蹑手蹑腳而行。
對面房頂上,燕傑正帶着笑靜靜地注視着她。
冷小襖小心翼翼地走到地字三號房這裏,輕聲而又十分清晰地喊道:“宇文蕭蕭,宇文蕭蕭。”
宇文蕭蕭和衣躺在床上,眼睛望着房頂。心裏亂得很。他擔心的人并不是荊軻,而是宇文敬。據說真的宇文敬早在宛然百日時就被娘殺死了。那這個男人就是娘找來冒充的。
可是無論他是誰,在他清醒時,對自己的疼愛卻是真的,甚至比荊軻還要疼愛自己。荊軻對自己雖然有授藝之恩,但是并無父子師徒間的親情,除了燕大哥,這個他一直喊爹爹的人其實給了他最多的疼愛。
想起燕月,宇文蕭蕭更是輾轉反側。和燕月說的每一句話似乎都讓他回味三分。燕月對自己好嗎,并沒什麽特別之處啊,好像還打過自己,但是為什麽想起對自己好的人,就會想到燕月呢。
宇文蕭蕭煩悶。然後他就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你是宇文蕭蕭嗎?”冷小襖看着月色下的這個少年,恩,長得也還馬馬虎虎過得去,雖然沒有那個燕傑精神,但是也算是個漂亮孩子。冷小襖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你誰啊?”宇文蕭蕭看着面前的這個女人,冷淡而不耐煩地道:“你喊什麽?”
“我是誰,你不用管,我只是來救你的。”冷小襖也冷了臉。
“救我?就憑你嗎?”宇文蕭蕭好像想起今天趴在燕傑腳下的那個女孩子與面前這個有點相像:“再說,我也用不着你救。”
宇文蕭蕭雖然留在這裏并不心甘情願,可是也并不想走。為了什麽呢?宇文蕭蕭懶得去想。
“那可由不得你。”冷小襖踏前一步:“我冷小襖的男人,總不能成為別人的階下囚。”
燕傑差點沒從房頂上掉下來。原來這丫頭已經有男人了。唉,恨不相逢未嫁時啊。
宇文蕭蕭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我宇文蕭蕭什麽時候成了你的男人了?難道這是個花癡?”
冷小襖看見宇文蕭蕭居然撇了嘴,氣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我是冷小襖,你不會說你不知道吧。”
冷小襖?宇文蕭蕭想了起來,似乎娘說過,大伯已經代自己向登州冷家提親,難道就是面前的這個丫頭。宇文蕭蕭冷笑一聲,還說什麽名門世家大家閨秀,就是這個模樣?幸好自己沒答應。冷冷地道:“不知道。”
“你……”冷小襖有些窘迫:“是你們宇文家向我爹提親,我爹雖然答應了,我可不答應,本姑娘要嫁的是大英雄大豪傑,豈會嫁給你這樣不識好歹的東西。”
“那正好。”宇文蕭蕭道:“提親的事情就當是個玩笑,就此作罷。”
冷小襖“镗”地一聲拔劍:“就算是玩笑,也是本姑娘先開。我冷小襖現在正式通知你:你已經被我休啦。”
燕傑看得津津有味,心裏高興:好極了,如今又是窈窕淑女君子可逑了。
宇文蕭蕭哼了一聲,懶得理她,正要回身關門。冷小襖已經喝道:“等等。私事談完了,談正事。”
我有什麽正事與你談啊。宇文蕭蕭十分不耐煩:“你還想幹什麽?”
“你把龍小趴交出來。她是我的好姐妹。”
“誰是龍小趴?”宇文蕭蕭不耐煩地看冷小襖,一個名字這麽讨厭,另一個名字也那麽奇怪。
“你還敢說不知道。”冷小襖分劍就刺:“她本來是替我來教訓你的,可是這麽久都沒有消息,一定是被你抓起來了,你若是不交出人來,我就要你的命。”
宇文蕭蕭早就看冷小襖不順眼,見冷小襖出招,也不猶豫:“我還怕了你這個瘋丫頭不成。”
燕傑看兩人打得上下翻飛,一時倒是難以分出勝負,而且今夜月色不錯,就坐在房頂上看會熱鬧再說。
………………………………
小莫和浩威并肩坐在院中的樹樁上,月色輕柔地灑在兩張年輕英俊的面龐上。
“小莫叔。”浩威叫得有些別扭。
“那個女孩子叫龍小趴嗎?”小莫笑問浩威。
楊浩威點了點頭:“其實你也見過的。”
“就是四年前從樹上掉下來的那個小丫頭嗎?”小莫還有些印象,那個鼻子扁扁的,晃落滿樹櫻花的瘦瘦的小丫頭。
浩威笑了笑,想起那個調皮又乖巧的小趴啊,似乎連跪腫的膝蓋都不那麽痛了。
四年前,楊浩威初見小莫,夕陽下,漫天櫻花飛舞中,那個俊逸的少年。身後江水滔滔,碧波蕩漾,白衣獵獵,顧盼神飛。那一刻,仿佛世間最美的景色在自己面前定格。
“啊……啪!”随着慘叫和響聲,一個小巧的身體打碎了那片刻的寧靜,一個鼻子紅紅的瘦小丫頭哇地大聲哭了起來:“痛死我了……”
楊浩威看了看小丫頭與他與小莫間的距離,自己似乎離得更近一些,便踏前一步,扶起了小丫頭:“你沒事吧。”
“有。我鼻子被摔扁了。長大嫁不出去了。”小丫頭拽着浩威,将鼻涕和眼淚蹭到浩威潔淨的衣服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的鼻子真摔扁了嗎?”小莫笑問,只有在楊浩威跟前,小莫才會有這樣促狹的笑容。
“是有些扁。”浩威笑:“不過當她的面千萬不要說,她能追着你殺上三天三夜。”
一年前,仍是櫻花飛舞的季節,浩威站在小莫曾經站過的位置,看着碧波蕩漾的水面。忽然嫉妒流水的無拘無束,回頭時,看見了一道今生最美的風景。
一聲白衣的龍小趴,帶着笑,看着他。
“我一直以為你我的相逢,才是今生最美的風景。”小莫頗有下堂婦的感嘆:“想不到……”
浩威笑,又連忙壓低了聲音,回頭看已經熄了燈的屋子,眉間就隐含了憂愁。那間屋子裏的人,是能主宰他歡笑與憂愁的人,是爹爹。
小莫見他發呆,輕捶了一下浩威肩膀。浩威卻痛得白了臉,苦笑了一下。
小莫嘆了口氣:“楊大哥似乎更嚴厲了。”
浩威垂頭不語。
小莫看着清冷的月光,恍然又想起一個同樣清冷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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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月到底還是坐着,雖然坐得他如坐針氈。
面前攤開的宣紙上,老大已經列好了題目。他要按老大的要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