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且也太傷楊大哥的面子了。
小卿雙手将一疊紙放于桌上,“這些是小卿查證的關于二哥這十八年來的一些事情。早該向大哥禀告的。”
小卿心裏暗自嘆氣,荊軻的事情到底還是沒處理好。都是這幾個蠢東西自作聰明,自作主張,這下別說楊大哥生氣了,師父那裏誰又給自己說情去。
“小卿這就去調查清楚,一會再來領責。”小卿欠身告退出去,楊榮晨還是沒動。
門被輕輕合上,楊榮晨才轉過身來,竟忍不住笑了一下,雖然四下無人,這笑容還是一展即收,習慣地端着臉色,走過去,在桌邊坐下。
一壺新茶飄着香氣。
他拿起桌上的紙,觸目溫潤的墨跡,端正地行楷,整潔的一絲褶皺也無的宣紙。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看了下去。
大家安頓好了仍舊昏迷或者說是熟睡不醒的荊軻,退出房來。
楊浩威和宇文蕭蕭留下來,幫荊軻處理身上的傷。
“玉翔,我演得好不好。”宛然實在再忍不住,雖然眼圈還紅腫着,還是笑了起來。
玉翔吓得,忙捂住宛然的嘴,“噤聲,噤聲,別給老大聽了去。”
燕月也忍不住笑道:“宇文姑娘的演技,的确非凡。”
宛然借機依在玉翔身邊,得意道:“我宇文宛然是誰啊。”
宇文宛然在宇文世家長大,自小乖巧伶俐,最會看人臉色,很會讨長輩歡心,莫說挨打罰跪這種事,就是斥責都很少。
她委屈地道:“為了讨好你們這個楊大哥,我膝蓋到現在都痛呢。玉翔你要怎麽賠我?”
燕傑忍不住翻了翻眼睛,這丫頭有沒有搞錯啊,咱們可是冒着極大的風險在幫你爹爹呢。
玉翔笑:“你想要什麽?”
“你先答應再說。”宛然任性地撒着嬌。半嘟着嘴,水汪汪地眼睛有一絲讨巧的光芒,真是很可愛。
燕傑嘆氣,小師兄真是,遲早被這丫頭吞了。
他忍不住看了玉翎一眼。玉翎笑着點了點頭。
宇文宛然與青翼不同。兩人雖然都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但是青翼單純得近乎透明,她在青碧宮中受着無微不至的呵護長大,她的那種任性是一種嬌嗔,純真自然,她喜歡玉翔,對玉翔一片赤誠。
宛然則不同。她在武林世家長大,又有慕容芸那樣一個既有心機,又有手腕的娘熏染,大家族複雜的争鬥她早早耳濡目染,習以為常并且能游刃有餘。
這樣一個女孩子,很可能把毫無心計的玉翔賣了,他猶自不知。
“把你的那塊玉墜給我。”宛然伸手。
這塊玉墜,玉翔曾送給青翼,後來被蘋果拿去,還給了小卿,小卿又交給玉翔重新保管。
玉翔笑道:“這個玉墜,師兄不許我再随便離身。”
“怎麽是随便離身呢?”宛然笑得像只小狐貍:“你送了給我,和自己帶着也沒什麽區別,因為我也會一直帶着啊。”
玉翔不太明白。
“真是,因為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你啊。”宛然臉色紅了。
“一直在我身邊?”玉翔笑了,忍不住揉了揉宛然的頭,像愛撫一只小動物:“那你嫁了人也要一直待在我身邊嗎?”
宛然激動得:“他這是委婉地求婚嗎?”
“那我就嫁給你好了。”宛然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等待着玉翔。
“哪有侄女嫁給叔叔的。”玉翔又揉了揉宛然的頭。
宛然差點摔倒。
“侄,侄女?”宛然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你爹爹是我二哥,你和蕭蕭自然是我們的侄兒侄女。”玉翔理所當然地點頭。
“自從知道你是楊二哥的女兒後,我就準備把你當親侄女看待呢。”玉翔慈祥地笑:“真是想不到,我會有這麽大的侄女呢。”
宛然的臉色啊。
燕傑都不忍看,肚子痛啊。小師兄,你也有很強的一面啊。
“啊!”玉翔忍不住驚呼一聲,忙又捂住嘴,老大沒聽到吧。這大呼小叫地成何體統。
可是,宛然為什麽會臉色發青地狠狠踩我一腳啊?
“看夠了沒?”燕月揮手敲敲燕傑,再瞧瞧玉翎:“不去做事?”
玉翎和燕傑被燕月敲得很痛,連聲應着是,揉着頭,還是忍不住笑。
燕月看着樂不可支的燕傑和玉翎,奇怪這兩個小子至于嗎,玉翔總是你們兄弟吧,被宛然這丫頭糾纏不清地,你們還看笑話啊。
☆、三十六計(四)
冷小襖還沒有死,當然也不會死,只是額頭上有個小傷口罷了。所以當聞到清香的荷葉粥的味道時,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張欠扁的帥臉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燕傑?!”冷小襖揮掌就切。
燕傑躲。冷小襖追。
燕傑手裏端着粥,步法靈活,跑的圈子不大,冷小襖偏是用足了吃奶的力氣也追不上。
呼呼。冷小襖頭暈,靠在桌邊,彎腰喘氣。
燕傑神清氣爽地笑:“你身體有些虛弱呢,應該多休息。喝點荷葉粥吧,養胃的。”
“等我吃飽了,再殺你。”冷小襖拍桌子。
燕傑會意,将粥放到桌子上,輕輕一推,滑到冷小襖手邊。端着跑那麽半天,居然半點也未漾出來。好功夫。
冷小襖正要張望,一把椅子正好停在她的臀部位置。
坐下,端粥,啊,溫度正好。
擡頭看燕傑依舊帶笑。唉,可惜少年俊傑,武功也很高強,原本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你得罪我冷小襖。
冷小襖吃着粥,冷眼睨着燕傑。
“你姓冷?兩點水加個令?”冷小襖點頭。
“登州冷家的人?”冷小襖微笑,答對。
“我是大明湖傅家的人。”燕傑笑,眨着眼睛。
“大明湖傅家?”
真這麽巧?蒼天啊,你咋這麽開眼呢?
冷小襖笑得嘴都歪了。好在最後一口粥已經咽了下去,不然非流出來不可。
燕傑看冷小襖笑得如白癡一般,覺得似乎哪裏不對勁。
“呼”又是一掌,“嗖”十幾枚暗器。
這屋子雖然寬敞,但是畢竟不适合躲避暗器。
燕傑只能不進反退,一把握了冷小襖脈門,制止她的發飙:“冷姑娘,你要冷靜。”
冷小襖氣,見了你,我能冷靜得了嗎。右手再擡,燕傑只好抓住,左腳我踢,燕傑躲。
“冷姑娘,你不會不知道傅冷兩家的規矩吧。咱們是不能動手的。”
冷小襖斜眼看她。
“真美,這丫頭。與靈犀是不同的感覺。”燕傑心胸寬廣地想。
“放開我。”冷小襖微笑道。
“切莫動手了。”燕傑微笑。
“救命!”冷小襖忽然狂叫一聲。
燕傑這耳朵嗡地一聲,吓得手一松,冷小襖一腳踢在燕傑腿上。
“啊”燕傑痛得叫了一聲。
“你跟我動手有什麽好處?”燕傑疑惑地看着冷小襖。
傅家人與冷家人動手,要挨鞭子,冷家人也要受同樣的罰。
冷小襖萬分得意。
燕月推門而入。
“我是登州冷家冷小襖。”冷小襖抱拳,标準地江湖姿勢。
燕傑感覺頭上似乎有一只烏鴉飛過。
燕月抱拳笑道:“冷姑娘。在下大明湖傅家,燕月。這是我師弟燕傑。”
冷小襖舉手摸了摸頭:“你師弟打傷了我。”看着燕傑白了臉,目光中難掩得意之色:“剛明知我是冷家的人,依舊與我大打出手。”
“冷家人?看來燕傑是犯了規矩了。”燕月微笑。
燕傑忍不住拽住燕月:“師兄。這事情不要禀告老大了,師兄打我就是。”若是老大知道冷小襖是冷家的人,自然會将此事轉給冷家。
“小弟是男子,挨那些鞭子也要痛得難忍,冷姑娘又怎能受得了。”
冷小襖聽燕傑向燕月求饒,還以為是怕了打,正在嗤笑,聽了燕傑後面的話,不由有些微怔。難道他是在擔心我。
冷家與傅家的人相争,也要鞭四十。但是還有個注釋(嫡長女不受此刑)。
冷小襖恰恰就是冷家這代的嫡長女。
“雖然她不會受罰,但是冷掌門應該會減半去罰冷小棉吧。”燕月解釋道。
冷小棉是冷小襖的哥哥,冷家的大公子。原本玉樹臨風、集百千寵愛于一身的冷小棉,因為有了同胞妹妹冷小襖,所以晴朗的天空經常烏雲密布。
小襖打不得,冷掌門就打小棉。凡是小襖犯錯,挨板子的都是小棉。
“這次因為冷家大小姐私自逃家,冷掌門将冷小棉打得慘不忍睹。”燕月笑:“若非是讓冷小棉戴罪立功,出來抓冷姑娘回去,估計已經下不了床了。”
“不過,這次冷小棉就是成功請了冷姑娘回去,只怕不但不能将功折過,還會因為你們兩個的私自動手,讓冷大公子再被打個皮開肉綻。”
埋怨燕傑:“你看你,你挨打是咎由自取,連累了冷大公子不是。”
“撲……”冷小襖似乎感覺有一只烏鴉從頭上飛過。
是我一直連累大哥。冷小襖低了頭,慚愧。
“怎麽,要把她抓回去嗎?”燕傑緊張:“那若是去見老大,老大的脾氣一定是将小襖綁了送給她大哥啊。”
燕月瞪燕傑,擔心你自己的屁股去吧,被這丫頭害得這麽慘,還憐香惜玉呢。
“那個,那個,燕大哥是嗎。我想起來了,我其實和燕傑一直很友好,很友好。”冷小襖笑得難看。
燕月遺憾:“可惜,你在院中動手被燕傑打傷的事情,老大已經知道。當時不知你姓冷,否則……”
“我不姓冷。不姓。”冷小襖忙擺手:“偶姓林,林小襖。偶那個發音啊,不是很标準的啦。”
燕月差點噴:“你不是那個登州冷小襖嗎?”
“不似,不似,絕對不似。”冷小襖的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鄧州,林小襖。”
強。燕傑看着小襖:“這丫頭,怎麽這麽招人疼呢。”
房門輕叩,小莫推門而進。
“我似林小襖。”冷小襖笑得親切。
小莫微笑還禮。看着燕月,微嘆口氣:“老大有請。”
小襖奇怪看着面前這三個俊逸非凡地男子,忽然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簡直十分好奇!
燕月等三人來的時候,玉翎和玉翔已經在這邊跪了盞茶的功夫了。
小卿坐在書案後面,正在喝茶。室內一隅,支着個炭爐,上面紫砂的壺中冒着熱氣。旁邊立着兩個裝滿清水的碧綠竹桶。
“都跪着。”小卿說了三個字。
燕月、玉翎和小莫便一起過去跪了。
已近晚秋,室內有些涼了。尤其是粗粝的大理石地面,人一跪下,便咯得膝蓋就又涼又痛。
小卿也不說話,只是命玉翔道:“磨墨。”
玉翔應了,卻沒敢起身,膝行兩步到書案側面,長跪着,開始研磨。
室內很靜,水開的聲音也分外清晰。
小卿只凝神在紙上寫字。
“家法呢?”小卿頭也不擡地問。
“小弟拿去洗了。”燕月回。
“洗好了?”
“是。”
“去拿來。”
燕月跪在小卿案前,奉過那根結實耐用的藤棍,上面果真還沾着些水珠。
小卿不接,也不看。
“誰的主意?”
“是小弟的主意。”燕月面色平和:“藤棍沾了血污。”
小卿擡頭,笑着看了燕月一眼。
燕月立刻心率不齊。
“今天荊軻的事情,是誰的主意?”小卿低頭,繼續寫字。
“不知師兄何指?”燕月隐約覺得應該立刻坦白從寬,又總覺不似自己風格,總還有一絲僥幸。
小卿停了筆:“為荊軻求情,我不反對。只是你們膽子也太大了,敢如此戲弄楊大哥,對尊長不敬,是不是連我也不放在眼裏了。”
玉翔驚訝地看着老大,敬佩的目光難以掩飾,果真沒什麽能瞞過老大。
燕月瞪了玉翔一眼,老大沒有證據啊,小子,在詐你而已。你那副表情不是不打自招嗎?”
“不說話?”小卿笑,走過來。
“最後一次機會。”小卿接了燕月手裏藤棍。
這是燕月的主意,燕月不說,誰先說了自然有叛徒的嫌疑,誰敢先說。
燕月有些郁悶。早知道在老大眼皮底下沒那麽好過關。
宛然來求玉翔,蕭蕭來求自己,不過都是救荊軻一命。再說老大的意思本也想幫荊軻的,否則早廢了荊軻武功,也不必曲意讨好那個楊榮晨。
自己這次所以如此大膽,無非也是因為覺得老大是想幫荊軻而已。可是老大剛才那句“如此戲弄楊大哥,是不是連我也不放在眼裏了”,可讓燕月有所猶豫,這罪名不輕啊。
機會轉瞬即逝。
小卿手裏藤棍“啪”地一聲敲到書案上。
燕月幾個不約而同地哆嗦了一下。
小卿拿着藤棍點燕月、玉翎和燕傑:“你們三個,一天不打,上房揭瓦,這次倒還多了個陪綁的。”
“玉翔,過來。”小卿先拿玉翔開刀,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師兄,是燕月的主意。”燕月垂頭:“荊軻兄罪不至死。小弟只是想幫忙。”
看着老大已經将藤棍擺在了玉翔□的背上,燕月急忙招供。
“啪”地一聲,藤杖已經重重砸在玉翔背上。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劇烈的疼痛還是讓玉翔忍不住“啊”了一聲。沾了水的藤條一下打下去,綻放出一道血痕。
“噤聲。”小卿冷冷地道。
“燕月錯了,不該自作主張。”燕月急忙認錯:“燕月憑老大責罰,不敢隐瞞一字。”
小卿既然已經出手,哪能輕易停手,“啪啪啪”地一連十下,玉翔的背部已經綻開數道血痕,臉色也由紅變青,再變得蒼白,痛得他小心地張着嘴吸氣,卻不敢叫痛。
小卿掂了掂藤棍,微靠在書案上:“說。”
“小弟為了讓荊軻挺過刑責,确實動了些手腳。”
“說一句,認一句錯。”小卿淡淡地道。
燕月的臉漲得通紅。
“玉翔,跪過來。”小卿淡淡地吩咐。
玉翔吓得,臉更白了。
“是,燕月知錯了。”燕月哪還敢再和老大怄氣。
“燕月錯了,燕月這就說。”燕月只覺心裏說不出的委屈。
☆、三十六計(五)
燕月只是三言兩語交代了計劃的全過程。
“是燕月的錯,欺瞞老大;是燕月的錯,自作主張;是燕月的錯,對尊長不敬。”
燕月認了三大罪狀,哪一條都夠老大掄他們個半死。
燕月一句一認錯,一句一叩首,說了這三句,心裏已經堵得十分難受,就算當初決定這麽做時曾想好了十二分理由,如今也說不出了。
小卿這招狠毒,不費吹灰之力,已經讓燕月聲淚俱下,俯首認罰。打玉翔十下比打燕月一百還管用。
這裏作者代答記者問如下:(當然聰明及富有想像力的讀者可能已經大體猜到,可以略過直接看下章即可。)
問:為何荊軻會在受責過程中仿佛被活活打死一般呢?
答:受老大對付簫三笑的啓發,他們将藤棍用麻藥浸過。而且還撒上了特殊的藥水。
這藥水就是孫劍蘭拿給小莫服用的那個。經玉翎和燕傑兩人的研究,發現這種藥水其實是一種被稀釋了的蛇毒。
這種藥水的妙處在于服用之後,人的喉嚨和臉會迅速烏黑腫脹,如中劇毒。喉嚨如果腫脹,自然會呼吸困難,仿佛就将窒息而亡。
人昏死後,幾乎沒有氣息。但是練武之人的內息多會自動護住心脈,看着似乎已經毒發身死,其實只要割開氣管,人自然會很快恢複過來。
這種藥水原本是宮廷之中,一些欲私逃出宮的宮女、太監假死之用,後來,一些犯了重罪的人也常用此法脫刑。
這種方子雖然不算什麽稀奇,但是劑量掌握上卻很有說道,劑量太重,直接窒息而亡,劑量太輕,聲息不絕,極易穿幫。
故此,倒有不少人,以此法假死,而實際上真死在這種藥水之下。
但是休夫人調配出來的,自然不會存在劑量的偏差。
若是孫劍蘭将此藥真給小莫喝下,看着小莫忽然毒發死在自己面前(當然,孫劍蘭看到的是假象。)那會發生什麽後果呢?
孫劍蘭可能自盡殉情;發現小莫被毒死,傅家弟子急怒之下殺了或傷了孫劍蘭。
這些不是休夫人關心的,他要的結果是,荊軻與傅家弟子因此水火不容。
幹嘛不直接用毒藥毒死小莫?不,不,不,等小莫死而複活,小卿等發現大錯已成,那多有娛樂性。
休夫人這個變态真不是普通的變态。(玉翎和燕傑的心底感慨。)
不過,可惜了休夫人設計的這出好戲。
話說回來。這個藥水給了他們啓發。因為這藥水要是撒到身上,依然有烏黑腫脹的效果。也就是說能将受罰的傷勢擴大數倍。
所以,藤棍浸完麻藥之後,他們将藤棍再用稀釋了的藥水塗抹一遍。使荊軻的棍傷看起來比真實情況要嚴重幾倍。
這種藥水和麻藥都是無色無味的。
為了以防萬一,他們甚至在書房的地上也灑了淡淡的一層麻藥。
所以藤棍在楊榮晨用過後,燕月急着拿去洗,不過是要毀滅證據。
問:若是楊榮晨直接一掌拍死荊軻,你們不都白忙活了嗎?
燕月他們當然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經過周密分析,認為此等可能性不大。
若是真想一掌拍死荊軻,楊榮晨為什麽還老遠地親自跑來,讓小卿直接給一掌不就完了嗎。
而最直接原因,是因為他們覺得按楊榮晨的性格不太像能一掌拍死荊軻那麽便宜,就是處死,也是活活打死才是。(吓。可怕的楊大哥。)
為了防止楊榮晨的暴力失控,還特別準備了緩沖裝置——于是,宇文宛然閃亮登場。
楊榮晨看見弟弟的女兒,心裏總有一絲柔軟吧。
而且在他責打弟弟時,總該留弟弟一口氣讓他與自己的子女話別吧。
所以燕月說“點了蕭蕭和宛然”的穴道,就是故意說給楊榮晨聽。你想打人,盡管打去,你的侄子侄女不能來添亂;但是也不能對弟弟驟下殺手,他已經是有兒有女的人了。
這些計劃本來天衣無縫。可惜計劃沒有變化快。
一是楊榮晨雖然武功不高,但是打人的力道簡直直追老大。二是因為害怕麻藥發作太快,引人懷疑,所以劑量很輕。三是荊軻的傷勢居然比想像中要重。
這三點意料之外的結果就是未等宛然上場,荊軻人已昏迷。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本該是“打死不論”的冷血楊榮晨居然會因為弟弟的死落淚,而且抱住了荊軻。
楊榮晨是什麽人,久經沙場,慣見生死。他抱着荊軻這樣一哭,遲早會發現荊軻屍身遲遲不涼。
所以燕月急中生智。借宛然引開楊榮晨和小卿視線之時,給了荊軻一指。
這一指硬将昏迷的荊軻痛醒,荊軻終于在再次“假死”前說得楊榮晨愛恨交加,當場許荊軻重返楊家。
所以,結局雖然非原先設想,但是也算皆大歡喜。
尤其是看見楊榮晨眼角含淚,随即因為弟弟的死而複生,又驚又喜,然後又發覺似乎事情有些古怪卻又隐隐未問的那種表情時,又難免有一絲愧疚。
“都是燕月的主意,燕月的錯。”燕月垂首:“玉翎、燕傑、玉翔都是按小弟之命行事,燕月任憑師兄責罰。”頓了一下:“小莫是冤枉的,老大饒過他吧。”
小卿看着燕月,氣得:“你就避重就輕吧。”
小卿笑咪咪地問燕月:“說完了?”
燕月看老大笑得跟狼外婆似的,心裏沒來由地就哆嗦:“小弟愚鈍,只想到這些錯處,還請老大教誨!”
“你就跟我裝小紅帽吧。”小卿用手彎了彎藤棍,微笑道:“教誨什麽的談不上。有幾個問題,還想再弄得清楚些。”
屋裏的人都哆嗦。老大這次明顯是來個通殺。
讓楊榮晨和小卿等都以為荊軻已被活活打死後,剩下的事情是什麽?
詐死還生,浪跡天涯,隐姓埋名,逍遙渡過餘生?
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結局?
那你們這麽做的假設是什麽?
楊榮晨喪心病狂,非将弟弟活活打死而後快?
小卿老大我不辨是非,助纣為虐,為了楊大哥的面子和楊家的門風,忍見荊軻命喪其兄手下?
小卿生氣就生氣在燕月會這麽想楊大哥和自己!
好哇,原來老大我在你們心中就是這樣一個是非不分,冷血不熱的家夥是嗎?
所以你們要救人,幫人,就連我一起瞞了,跟我這玩什麽瞞天過海、借刀殺人、無中生有、釜底抽薪、隔岸觀火、暗度陳倉、借屍還魂的把戲。
跟我這演三十六計來了!
縱得你們!
“老大英明!”燕月覺得老大分析得太對了太好了太精辟了,自己做了沒敢想的,想的沒敢說的,老大都說出來了。
小莫等忙也一起叩首下去:“老大英明!”
小卿倒被氣笑了。
“我再不英明點,沒準哪天也被你們賣了。”
“打死小弟等也不敢啊。”燕月誠心誠意地:“一日為師兄,終身為老大,小弟等再不顧教誨,也不敢對老大不敬。”
“小弟等瞞着老大,做這些事情,一是害怕老大責罰,另一個也是怕老大在楊大哥面前難以交代。”燕月小聲嘀咕。
“怕我責罰,就不怕事做完了,被秋後算賬?”
“老大是刀俎,師弟是魚肉。”如今事已至此,只能是任您“魚肉”了。
“小弟等恭領老大責罰。”燕月、小莫、玉翎、玉翔、燕傑一起請責。
小卿笑歸笑,可是沒忘了罰。
“行,就按燕月說的。欺瞞師兄、自作主張、不敬尊長這三項罰吧。”小卿笑:“一人二百下。有意見嗎?”
“是。”誰敢有意見,有意見你還不得加倍啊。
“師兄,這次的事情,小莫沒有參與,是否能請師兄從輕發落。”燕月替小莫求情。
小卿先走到小莫跟前。
小莫直接叩首:“小莫有錯,不敢求師兄輕責。願意恭領師兄教訓。”
看小莫這态度。小卿點了點頭:“錯哪了?”
“妄議尊長,散播謠言,知情不報,欺瞞師兄。”小莫答得幹脆。
這些弟子中,除了小卿,唯一與楊榮晨曾有過接觸,并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小莫。衆師兄弟當然都很好奇,這個讓老大恭敬有加的人究竟是何模樣?
小莫真沒有說什麽,只是簡單介紹了一下當年自己和楊浩威因為水渠之事曾慘遭毒打——妄議尊長,散播謠言。
燕月等所作所為,自然不會避諱小莫。小莫在此次事件中的确沒有其他什麽具體行動,但是也沒有向小卿禀告——知情不報,欺瞞師兄。
小卿淡笑:“還有誰有什麽意見?”
“是小弟之錯,願恭領師兄教訓。”一片齊諾。
☆、三十六計(六)
小卿板着臉醞釀了一會,還是忍不住笑了。
這一笑,即便此時已月上柳梢頭,仍讓燕月等覺得陽光明媚,晴空萬裏。
“當我多願意打你們呢。”小卿笑:“你們還可以三天兩頭地為所欲為一把,挨了板子咬了牙挺過去就好了,依舊雲淡風輕的。”
這話裏竟隐約地真透出一種意興闌珊地滋味來。
燕月勉強維持自己依舊保持恭順的面容,心裏腹诽:“老大,你是沒挨過板子啊,要不咱兩換換,我當幾天老大行嗎。”
“你們雖然救了楊二哥是一片好意,對我的欺瞞我也可以不計,但是對楊大哥不敬卻不能不罰。”小卿看了看手中藤杖。
“燕月是師兄,就由燕月随老大去楊大哥面前領責吧。”
看燕月一副敢作敢當的架勢,小卿将藤杖扔過燕月,淡笑道:“好,你舉着藤杖随我去吧。”
燕月差點沒咳嗽出來:“是,老大。只是……”
燕月被老大按倒打個七葷八素地也就認了,被自家老大從小打到大的。可是一想到在那個神像一樣的楊大哥跟前褪衣被責……也,太沒面子了。
“小弟只是擔心荊軻兄,聽楊大哥的意思,似乎荊軻兄醒來後還要受責。”燕月轉移話題。
小卿看燕月窘迫的模樣,心裏暗笑,就知你不是真心要到楊大哥跟前請責。其實小卿也不打算真讓燕月去。
今天燕月幾個所為,真是對楊大哥不敬,楊大哥今日明已看出端倪,卻不點破,也是想彼此都留些情面,小卿當然不能再不知好歹地非去讓楊大哥顏面掃地不可。
“楊大哥,抱歉,小弟管教不力,這幾個弟弟怕你失手将楊二哥打死了,所以在刑具上做了些手腳……”難道要這麽說?狂汗!師父知道了,非扒了自己的皮。
“楊家有楊家的規矩,楊大哥要怎樣教導弟弟,不用你們操心。這次的事情事關楊二哥生死,我也就不計較了,若是你們再私下出什麽主意,定打不饒。”
小卿看這幾個師弟,哪一個不是沖天的巨龍,在自己面前這麽窩着翅膀,夾着尾巴的,假作乖順,也夠難為他們的了。
“是。”大家應了。
燕月見老大果真眉峰已展,忍不住道:“雖然師兄教誨的有理,不過小弟覺得荊軻兄之錯,楊大哥似乎要負些責任。所以,總覺他對荊軻兄太過苛責,難免,呵呵。”
燕月難免了一下,就住口不說。老大心情剛好,別惹老大了。再說,現在是不是都過了快一個時辰了,膝蓋啊,痛啊。
小卿還是看了燕月一眼:“荊軻沉迷女色,不聽兄長教誨,逃離家門,流落江湖,這怎麽能怪楊大哥。”
抛開其他是是非非,荊軻愛慕容芸至真,若是當初楊榮晨不是寧可打斷弟弟的腿,也不許兩人在一起,也許兩人現在和和美美地在龍泉過日子呢。
“為什麽荊軻不能娶慕容芸?慕容英和慕容芸有什麽不同?到底是誰娶妻啊?”燕月猶豫了一下,還是辯駁道:“楊大哥就許了這門親事不就完了。”
說到這裏,燕月忍不住想起孫劍蘭和小莫來。好在小莫對孫劍蘭似乎沒有那麽強烈的愛意,若是小莫堅持,老大會否會像楊大哥一樣将小莫腿打斷?
會。燕月被自己的這個答案吓了一跳。老大在某些方面和那個楊大哥還是蠻像的。
小卿果真已經又冷了臉,雖然臉上仍有笑意,已經不是明媚春天,而有些秋風陣陣了。
“婚姻之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荊軻的婚事,自該楊大哥做主。況且男兒立世,大義為重,兒女情長為輕。愛人不過是生命中的重點,并不是生命的全部。”
燕月等還是第一次聽老大提到這個問題,都有幾分好奇。聽老大這口氣,頗有過來人的意思,可是似乎未發現老大紅鸾星動啊。是誰,誰會成為我們的大嫂?
小卿看幾位師弟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有幾分窘迫。他其實并非有感而發,但是看衆師弟的眼光,想必各個都在心中腹诽。
“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小卿淡笑:“咱們其實可以在平等的基礎上交流一下看法,以期達到共識。”
小莫嘆了口氣,老大又想幹什麽?什麽平等的基礎上,你坐那喝茶,我們在這裏跪地板,哪有什麽平等的基礎。
“老大,玉翔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
燕月和小莫幾乎在心中嘆息:“玉翔,你這個蠢東西。”
見小卿點頭示意,玉翔誠懇地道:“其實是宛然讓我一定要問老大。因為她今天幫了我的忙,所以我答應她可以做一件事,她就用這件事拜托我。”
小卿看着玉翔,好啊,你到提醒我了,我正有帳要和你算呢,今這屋裏饒了誰,也饒不了你了。
見老大并未反對,玉翔抿了下嘴唇,才道:“宛然讓我問老大:一個王爺有兩個王妃行嗎?”
暈。玉翎和燕傑交換了眼神:“玉翔啊,早晚被那丫頭吞了。”
小卿笑看玉翔,很有幾分慈祥:“她的這個問題,你怎麽回答的?”
玉翔忽然覺得背上被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起來,閃躲着老大的目光道:“小弟不知,請老大教誨!”
小卿微笑着,從燕月手中拿過藤杖,點玉翔。
玉翔再次擺好挨打的姿勢,手腿都在哆嗦,不知道宛然的這句問話為何會讓老大如此生氣,早知這樣,還不如将玉墜給了她呢。
“你可知今日,我為何先打你?”小卿用藤杖劃過玉翔背上傷痕。
玉翔不由顫抖,痛,也怕,卻不敢再動。
“是為了逼迫燕月師兄招供嗎?”玉翔小聲道。
小卿也覺此事自己做得有欠光明,不過想不到玉翔卻敢說出來,行,算你勇氣可嘉。
“這算得一個原因,不過最重要的原因你不知嗎?”
“是因為玉翔勸宛然幫忙演戲。”玉翔看老大看向自己,忙垂頭:“玉翔錯了,玉翔錯了。”這錯已經認了啊。
“你錯在哪裏?”小卿手裏的藤杖随時都會落下來的樣子。
“玉翔不該勸宛然欺瞞楊大哥。”
“還有呢?”
“還有……”玉翔更急了,卻真的不知。
小卿手裏的藤杖已經卷着風聲落了下來。
不多,又是十下。
玉翔忍着痛,想自己錯在哪裏,可是那疼痛哪裏能忍得住,忍得住不叫出聲來已經用了全部的意志了,就更沒法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