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江湖第一劍,斷腸劍上官無雙,出身西楚上官家,十六歲成名江湖,二十歲上被譽為江湖第一劍,他英俊潇灑,風流成性,與宇文敬、柳三變合稱“江湖三大劍少”。
待宇文敬聯姻慕容世家,柳三變因愛成恨絕跡江湖,上官無雙也經歷了他人生的一個極大轉折。
他死心塌地、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人。一個擁有絕世姿容,卻心如蛇蠍的人。
這個人,永遠不可能和上官無雙喜結連理,白頭到老,這個人即便上官世家的家主瘋了,傻了,也不會允許上官無雙将她娶入家門。
這個人,就是十年前血洗江湖的斬花宮宮主,展紅顏。
上官無雙愛展紅顏,如癡如醉。他千方百計想留在展紅顏的身邊。可是展紅顏身邊的男人,必須是女人。
“當年,是我對不起阮玲玲。”休夫人嘆息:“只是,想不到,她竟然會生下你。”
上官無雙做為男人的最後一夜,他灌醉并□了一個受展紅顏寵愛的女人,阮玲玲。
随後,江湖第一劍,斷腸劍上官無雙也忽然絕跡江湖,再也不曾出現,而展紅顏身邊,多了一個叫翠微的婢女,斬花宮覆滅之後,翠微,又成了休夫人。
為了變得盡可能地端莊、嬌媚,本就擅長藥物的上官無雙甚至提煉了一種藥物,吃了這種藥物,可以讓男人越來越似女人,而女人吃了卻越來越似男人。
逐月終于忍不住笑起來,笑得妖嬈,笑得身形直顫,笑得心如刀割,卻又笑出了眼淚。她轉身而去。
出生是一個錯誤,活着一個悲劇,如今,看着已經做了十六年女人的爹爹,卻又變成了一場鬧劇。
斬花宮橫出江湖之時,逐月已經六歲,她只是一個受娘虐待的小女孩,一個想離開家遠遠地小女孩。她在那一年,遇到了玉麒。
那一年,江湖上風起雲湧,斬花宮血洗江湖,展紅顏身邊最得力的手下,最忠心的手下,總在遠處含情脈脈看着展紅顏的翠微,原來就是自己的爹爹。
☆、心如刀割(中)
蘋果看着石榴婆婆将香爐擺在桌子上,燃香叩拜,想勸又不敢勸,只是懷裏抱着狗狗娃娃,抿着嘴唇看。
石榴婆婆拜畢,抽出一柄桃木劍,舞動一陣,忽然噴出一口鮮血,灑在桃木劍上呲呲作響,站起來,在桌子上畫了個圈,從懷裏桃出一個紙紮的小人來。
紙人面上畫着五官,竟與小卿有幾分相象。蘋果看着紙人,目光中流露出不舍。
石榴婆婆瞪了蘋果一眼,兩根手指拈了根金針,向紙人的左臂紮落。
随後又向紙人的右臂紮落。
蘋果似乎不忍心在看,轉過頭去。
石榴婆婆帶着獰笑一針向紙人的心口紮去。
“蓬”地一聲,紙人的胸口竟似有一種強大的推力,将石榴婆婆鎮倒在地。
“婆婆。”蘋果一聲驚呼,放了娃娃,去扶婆婆。
石榴婆婆面色蒼白,嘴邊流出血跡,驚恐地看向紙人。
紙人依舊平躺在那裏,雙臂上的金針依舊顫抖,只是她剛才用來插入胸口的那枚金針已經折為兩截,掉落于地。
石榴婆婆心有不甘,推開蘋果,盤膝而坐,重新運功,口中念念有詞,雙手再拈一根金針,緩緩運力,再吐一口鮮血,噴在金針上。
“婆婆不要。”蘋果一聲驚呼。
石榴婆婆忽然雙目一睜,猛地将帶血的金針紮向紙人的胸口。
紅鸾面如金紙躺在床上。陳玄衣看着易容為青翼的靈犀:“青翼呢?”
靈犀笑道:“陳姐姐到底是心疼妹妹。”
聽香冷哼一聲:“青翼畢竟是尊使大人的女兒,你不過是個奴婢,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
靈犀的臉上帶有易容面具,看不出什麽太大的變化,不過眼眸中那縷寒光,看得孫劍蘭心中一驚。
“多謝姐姐提醒,靈犀不敢忘了身份。”靈犀的笑容如花綻放:“青翼姑娘好的很,夫人還想留她牽制青碧宮主,自然不會為難她。”
陳玄衣看了看孫劍蘭,孫劍蘭點了點頭。
但是孫劍蘭蒼白的臉色讓陳玄衣有些擔心:“孫姑娘,你不舒服?”
靈犀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陳姐姐放心,靈犀可不敢為難孫姑娘。”靈犀心裏道,她不過是心涼了而已。
孫劍蘭對靈犀的話只做未聞。
“夫人希望尊使大人的女兒,孫劍蘭姑娘,待這邊事情結束,立刻就與歐陽家的大公子歐陽佩顯成婚。”靈犀笑着恭喜孫劍蘭:“孫姑娘,歐陽公子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相信在下個月江南五大世家的比武大會上,一定會名動天下的。”
陳玄衣略蹙了眉,問:“怎麽,江南五大世家的比武大會,還要照常舉行嗎?”
靈犀笑道:“陳姐姐這話問的,靈犀不過是個奴婢身份,也知道夫人希望借着江南五大世家十年一度的比武大會,将江南的武林勢力一網打盡,姐姐還來問我嗎。”
陳玄衣笑了笑:“夫人的心思我怎麽猜得透,當然不若靈犀你冰雪聰明,對夫人的事情了如指掌。”
靈犀心裏暗罵聽香口舌伶俐,卻忙低眉順眼地道:“陳姐姐恕罪,靈犀妄揣上意,願領失言之罪。”
“不是妄揣,不過是洩密而已。”陳玄衣笑着,看着靈犀眼中閃過的驚慌之意,心裏冷冷一笑。
靈犀早聽說過陳玄衣與蘇可兒的厲害,這兩個女子都極得休夫人的喜愛,逐星曾提醒過她,不要鋒芒太露,也不要和她們兩個起了沖突,還應隐隐。畢竟現在還是在休夫人的手下。
靈犀垂了頭,蹲身道:“請姐姐原諒靈犀這回吧。靈犀得罪姐姐的地方,姐姐盡管責罰。這洩密之罪,靈犀可擔待不起。”
陳玄衣微笑着扶起了靈犀:“你既然叫我一聲姐姐,姐姐又怎能真和妹妹計較。我知道妹妹是宮主極疼愛的人,日後在宮主面前還需妹妹多照應呢。”
靈犀笑道:“看姐姐說的。姐姐對妹妹的好,妹妹自然記着。”
孫劍蘭看着剛才還針鋒相對的兩個人,如今手拉手的親熱樣,心裏的寒意更重。孫劍蘭,你若與她們在一起,只怕死都不知是怎麽死的。
孫劍蘭忽然懷念起自己在家的日子,那時自己還是無憂無慮的孫家大小姐。娘雖然待人苛刻,對自己卻是疼愛有加,大伯父,大伯母也疼自己,歐陽伯母也疼自己。
自己在綢緞莊裏順着手的将一捆捆的綢緞點了,然後對孫老掌櫃的喊:“小莫呢,讓他幫我送回府裏去。”
小莫,如果你我無緣,為何你會在我心裏如此之深。
初見小莫,自己從驚馬上摔進了那個溫暖的懷裏,仰頭處,看到了一雙溫和而充滿關愛的明眸,長長的睫毛,挺直的鼻子,溫潤的唇,就在那一刻,心中已有決斷,此生此身此心,非他莫屬。
再見小莫,自己第一次在大伯母的勉強下,穿上了世家貴族小姐最流行的及地長裙,從轎子裏端莊而出,小心翼翼地走了兩步,第三步跨過綢緞莊高高的門檻時,踩到了裙邊,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已經作好了狼狽的摔倒在地的準備。可是,柔弱的身軀卻再次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仰頭處,依舊是那雙溫和而充滿關愛的明眸。小莫,還是小莫。
夜探烏龍寺,掉進漆黑的地下時,依舊是小莫溫暖的懷抱,讓自小就怕黑的她戰勝了恐懼。
大明湖傅家花圃,依舊是小莫溫暖的懷抱,讓她第一次離家的委屈全化為喜悅。
尚溪客棧裏,奔波多日的惶助無依,也是在小莫懷裏的那一瞬間,有了新的依靠。
而那一次溫柔的相擁,卻成了記憶中最後的永恒。
他将自己送回了娘的身邊,明知道娘是要将自己送到歐陽家去成親。
歐陽家,不過隔着兩重院落,卻如隔萬水千山,無論是喜宴還是在廳堂,小莫竟似乎不見自己的存在。
蘭若溪邊重逢,自己是怎樣的悲喜交加,可是小莫卻如一潭靜水,眼中所見都是他的師兄師弟,自己又算了什麽?
休夫人說的沒錯,男人都是薄情寡義之徒,女人如他們不過是衣服和擺設。
“想得到男人不難,關鍵是看你的心夠不夠狠。”休夫人遞過來一個小瓶:“将這個給他喝了,從今而後,他的眼裏心裏便只有你一個人。
“他對你無情,你還對他有意。”休夫人嘆道:“你又何苦為難自己。只要他的眼裏心裏都只有你一人,你還在乎什麽手段。”
休夫人将小瓶放到了桌上,人走遠了,聲音依舊清晰:“痛苦的思念還是快樂的相伴,應該在女人的手裏掌握,而不是男人。”
劍蘭握緊了手裏的瓶子。小莫,小莫。劍蘭的心,忽如刀割。
燕月幫玉麒緩緩輸送內力。玉麒的臉色依舊蒼白。
那一刀,從肋下直到腰間,幾乎将玉麒的身軀撕裂。刀上有毒,毒入內腹。
小莫幾乎遍點玉麒周身穴道,才将他的流血止住。
好在及時服下金鱗丹,毒性解除,一路上小莫以內力護住玉麒心脈,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小卿身邊。
小卿為玉麒灑在傷口處的黃色粉末,乃是金鱗所食的靈芝和金鱗當時身上掉下的唯一一塊鱗片研磨調配而成,是傅家最珍貴的救命之物,只有那麽一小瓶,傅龍城都讓小卿帶在身上。
小卿初見玉麒的傷口,心中自然也無限驚慌,但是卻強自鎮定,先為玉麒護住心脈,查看內腹毒傷,都已無礙,立刻縫合傷口。
但是小卿對玉麒一面疼惜,一面自然也惱怒非常,想不到玉麒居然敢給他受這麽重的傷回來。若是手邊沒有金鱗粉,只怕玉麒性命堪優。
傅家本有極好的麻醉藥,小卿不僅不用,反而解開玉麒受封穴道,生生為玉麒縫了二十三針,玉麒險些疼死過去,卻知道師兄這也是在懲罰自己,不敢開口呼痛。
若非玉麒傷的極重,小卿早将他按倒在地,重重懲戒了。傅家對于江湖上的厮殺,規矩很特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傅龍城總認為江湖撕殺雖不可避免,但是若為了這種事情,損傷自己,既不智,亦不孝。
若是沙場對敵,則許勝不許敗,無論什麽原因,沙場失利,輕也鞭責一百,重則處死。
只是近來國泰民安,宋室邊陲雖然偶有烽火,但是尚不需傅家弟子出征。故此,這些弟子中,倒沒有血戰沙場的經歷。
玉麒當然知道,待自己傷口無礙,師兄那頓天地變色的板子,是決躲不過去的。自己傷成這樣,師兄定然是極心疼的。他若心疼,自己必定會皮痛。
燕月內力精純,為玉麒輸送了足有一盞茶的時刻,依舊氣息平穩。
玉麒睜開眼睛,唇上已經見了些血色。示意燕月停了吧。
燕月笑道:“小弟無礙。”再過了一刻鐘,才收回手來,扶玉麒躺下。
院子內,藤棍的劈啪聲,清晰傳來,偶有玉翎忍耐不住的失聲慘呼。
燕月看了看玉麒,才想邁步,玉麒已經道:“你給我站着。”
燕月只好收回腳步,卻屈膝跪在玉麒床前道:“玉麒師兄,還是讓老大打燕月吧。一會玉翎怕是要死了。”
玉麒瞪了燕月一眼,心想,你若出去求情,只怕不僅救不了玉翎,還得白搭上一個。
“玉翎哪那麽容易死。”玉麒當然知道老大決不會打死了玉翎,可是這次這頓打,只怕也會讓玉翎一輩子難以忘懷。都是自己以前太放縱玉翎,玉翎才會眼高于頂,狂傲不羁,出言放肆,惹怒老大。
“老大因為玉翎與燕傑比武之事,早想教訓兩人了。只是因為小莫和燕文已将兩人打了個半死,所以才暫時放過。這次正好又落到老大手裏,哪還能放過。”玉麒搖了搖頭:“燕月,你也仔細了。犯了‘恭默’二字,可是犯了老大的禁忌。”
燕月聽了,忍不住嘀咕道:“什麽恭默二字,還不是孫老夫子那一套,不過是說‘夾起尾巴做人’而已。”
擡頭看玉麒正在瞪自己,笑了一下,有些心虛。
玉麒卻沒理他。又閉上了眼睛。
燕月幫玉麒又掩了掩被,心裏嘆道,玉麒師兄果真是好脾氣,剛才若換做是老大,必定會命自己掌嘴,不把自己打成豬頭模樣,決不會許停的。
☆、心如刀割(下)
“師兄。”玉翎不敢求師兄饒過自己,卻又實在忍不住疼痛,開口求道:“翎兒真的知錯了,求師兄打輕些吧。”
小卿手裏的棍子停了一下。他忽然覺得心口一痛。玉翎委屈哽咽的聲音與雲兒是那麽的相似。
“師兄。”小莫上前一步,跪到小卿旁邊:“饒過玉翎這一回吧,他已經受了教訓了。”
玉翔和燕傑也同時跪倒在地。
他看看玉翎,玉翎從背到臀到腿,幾乎已經沒有完好的肌膚了,鮮血從青紫腫脹的傷口中,絲絲滲出,勉強跪直的身軀不停的顫抖。
小卿心中暗嘆了一口氣。
“玉翎不該仗技而驕,以身犯險,連累師兄受傷,都是翎兒的錯。”玉翎哭道:“翎兒有錯該罰,不敢求師兄饒過。只是,只是翎兒實在痛的受不住了,師兄許翎兒歇過一晚,明日再罰吧。”
小卿心中的疼痛因為玉翎的話,反而更重。左肩上的傷本已傷及筋脈,可是卻一直未曾好好修養,如今持鞭的右臂也酸痛無比。
“師兄,雲兒真的痛得受不了,師兄許雲兒歇過一晚,明日再罰吧。”
六歲的玉雲,跪在雪地上,雙手撐地,回頭求着小卿。眼淚順着清秀的面龐不停滴落。
小卿手裏拿着紫竹的戒尺,站在玉雲身後。
玉雲粉嫩的小屁股上,有三道青紫的檩子。
才打了三下。小卿看着可憐兮兮的玉雲,剩餘的七下板子,卻是打不下去。
“師兄,雲兒太冷了。”玉雲的腿在雪地上顫抖着,卻不敢動。
玉雲見小卿沒有說話,膽子越發大起來,索性扭過身來,抱住小卿拿着戒尺的胳膊:“師兄,雲兒知錯了。不敢求師兄饒過。可是師兄剛罰了翎師兄,胳膊也該酸了。就明日再打雲兒吧。”
小卿看看旁邊跪着的玉翎,玉翎跪得直直的,小屁股已經紅腫一片,十條檩子交錯縱橫,有些部位微微滲着血絲。
“師兄……”玉雲看小卿不說話,眼淚又掉下來,輕輕放開手,回身跪好:“師兄輕些打。”
小卿舉了板子,依舊打不下去。只好訓道:“下次再做這麽無聊的事,師兄一定加倍罰你們。”
玉翎應了聲是。玉雲也應了一聲。
“跪一個時辰思過。”小卿轉身走回屋內。
玉雲聽得師兄的腳步聲走遠,回手輕輕提了衣服,舒了口氣。轉頭看看玉翎:“翎師兄,答應了雲兒的事情,不能反悔。”
玉翎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謝謝師兄。”雲兒笑着,“翎師兄痛嗎?雲兒幫你。”
玉翎忙道:“雲兒,你敢。”話未說完,只覺那火辣辣的疼痛已經漸漸消失,原本那些青紫的檩子,慢慢地退掉,皮膚又恢複了原來的顏色。
玉雲笑道:“翎師兄也是,為什麽不和大師兄求情,師兄最是心軟,你只要似我這般掉幾滴眼淚,他一定舍不得罰你了。”
“是嗎?”小卿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玉翎忙垂頭,玉雲也吓了一跳,垂下頭不知該如何辦。
“你起來吧。”小卿命玉翎。
玉雲已經垂頭認錯道:“師兄,雲兒錯了。”
小卿不理玉雲,命玉翎請來了家法。
“你去打玉雲。”小卿冷冷地吩咐玉翎:“二十下,重重地打。”
玉雲趴在床上,腮邊還挂着淚珠,偶爾還抽噎一下,眼睛緊閉着,長長的睫毛抖動着,嘴唇有些幹澀,臉蛋卻紅撲撲的。
小卿走進屋內,玉雲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小卿走到床邊,輕輕掀開玉雲身上的被子,玉雲并沒有穿衣服,臀上、腿上青紫的檩子分外明顯。他又輕輕将被子蓋上。
“雲兒錯了,不敢侍寵生驕了。”雲兒終于睜開了眼睛,眼淚汪汪地看着小卿。
小卿笑了笑,揉了揉他柔軟的頭發:“還有呢?”
玉雲拿腦袋蹭了蹭小卿的手:“不敢不聽師兄的吩咐了。”
小卿看着玉雲:“誰許你給玉翎療傷了?”
“雲兒看翎師兄很痛,翎師兄說了不許的。是雲兒的錯。”玉雲低聲道。
“你既然有這個本事,怎麽不給自己療傷,還這樣硬挺着。”
玉雲擡眼睛看看小卿:“師兄不生雲兒的氣了?雲兒可以療傷嗎?”
小卿笑了笑:“今日不許,你若不痛過,下次哪裏還有記性。”
玉雲應了一聲:“可是雲兒真的很痛,師兄在這裏看着雲兒吧,若是雲兒睡着了,可能不自覺地就療好了傷,師兄看了不是又要重新罰過。還會對雲兒生氣。”
“今日與玉翎比賽默書,是你的主意?”小卿輕撫摸着玉雲的頭。
玉雲點了點頭:“玉麟師兄說翎師兄能過目不忘,其實雲兒也可以的。”玉雲有些驕傲。
五百冊書,他與玉翎每人看了半天。然後玉麟随便翻開一頁,念一個字,然後由他與玉翎接。居然翻了數百本也不分勝負。
終于在小卿進來的時候,玉翎因為忽見師兄被吓到,默錯一字,讓玉雲贏了。
小卿沉默不語。
玉雲有些擔心地看看小卿:“師兄還生氣嗎?”
小卿笑了一下:“雲兒,師兄有沒有說過,不許你在人前炫耀。”
玉雲聽了老大的口氣,不由害怕,眼圈一紅,眼淚又掉了下來:“雲兒錯了。師兄罰我吧。”
“雲兒,你聰慧,師兄自然喜歡。如今在家裏,都是自己兄弟,自然也沒什麽,若是等你長大了,還如此炫才露智,總會惹人嫉恨,憑空地惹來殺身之禍,即便你武功再高,人再聰明,也是防不勝防的。”
小卿十歲,玉雲六歲。
“還記得師兄是怎麽救下你的?”小卿看着玉雲。
玉雲的父母雖然出身書香門第,卻非大富大貴之家,略有薄産度日,偏生出玉雲這樣粉雕玉琢的孩子。
五歲時,家裏的傭工進山砍柴,不小心掉下了懸崖,摔斷了腿回來。鄉親們幫着将人送了回來,又請了大夫,可是鮮血淋漓的斷骨,讓大夫只能搖頭嘆息。
玉雲卻在奶娘的懷裏鑽了出來,用粉嫩的小手在那斷骨上輕輕滑過,那斷裂的骨頭居然奇跡般地愈合了,破損的皮肉也重新合好如初。
玉雲以為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想不到,受傷的傭工卻用見了鬼的眼神看他,随後暈了過去。屋內的衆人也似遇了鬼般,四下逃去。
當夜,父親母親抱着他躲在馬車中連夜逃走,可是卻被手持火把的村民抓住,指他為妖孽。将他們一家三口綁到柱子上,準備燒死。
小卿救了玉雲出來,他的父親母親只求小卿将玉雲帶走。
玉雲的眼淚越掉越多,娘将他推到師兄懷裏時,顫抖的手,顫抖的身體,顫抖的嗚咽,常讓玉雲在夢中驚醒。每次驚醒,都會有小卿溫暖的手撫過他的頭:“睡吧。”
“雲兒再不敢了。”玉雲用兩只手抱住小卿:“師兄不會不要雲兒吧。”
小卿笑着,托起玉雲的小腦袋:“師兄怎麽會不要你。”
“要是雲兒做錯了事呢?”玉雲小心翼翼地問。
“那,就看你做了什麽事了。”小卿笑道。
“師兄,無論雲兒做錯了什麽事,師兄就是打死雲兒,也不要不管雲兒,行嗎?”玉雲看着小卿,等着小卿的回答。
小卿點了點頭。
玉雲的笑容就帶着淚珠綻放在臉上。
“今年過了生日,雲兒就滿七歲了。”玉雲坐在小卿旁邊寫字:“師兄要送什麽禮物給雲兒。”
小卿笑道:“離你生日還有好幾個月呢,現在就想要禮物了嗎?”
“師兄,雲兒的生日可不可以提前幾月過啊。”玉雲伸手去拽小卿的胳膊。
“過了生日就長了一歲,師兄打你的板子可要更重了,你不怕?”小卿笑他。
“師兄,雲兒想快點長大。”
“為什麽?”
“雲兒長大了,就不會總惹師兄生氣了。”雲兒笑道。
玉雲迫不及待地想長大了。
“雲兒長大了,也會像師父那般玉樹臨風,俊逸非凡吧。”玉雲坐在桌邊,手裏的筷子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米飯,一點胃口也沒有。
小卿笑了笑:“你不想吃,就算了。”
“師兄。”玉雲放了碗,跪到小卿腳邊,伸手扯着小卿衣襟:“師兄許雲兒與三叔一道去吧。雲兒保證乖乖地,保證聽三叔的話,一定不會惹麻煩的。”
小卿輕斥道:“放手。”
玉雲松了手,仍不甘心:“師兄,再過幾個月就是雲兒生日了。雲兒也不要禮物了,這次許了雲兒去,就當是雲兒十六歲的生日禮物好不好。”
六歲上,玉雲便開始惦記十六歲時可以許的那個願望。
玉雲穿着雪白的袍子,披着雪白的披風,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雲兒拜別師兄。過幾日回來,再給師兄請安。”
可是如今已過十年,玉雲卻沒有回來給自己請安。明日,如果玉雲活着,該滿16了。
“若是雲兒16了,師兄就不會打雲兒的屁股了吧。”雲兒烏黑的眼珠,那麽讨人喜歡地看着自己。
小卿心中痛着,再看玉翎,冷冷地吩咐道:“掌嘴。”
玉翎忍着身上疼痛,擡手啪地一下,打在自己臉上,力道很重。
小卿只是淡然地看着。
玉翎咬了牙,噼裏啪啦地打着自己,鼻子和嘴邊的血汩汩而下,
“知道為什麽罰你?”小卿終于示意玉翎停手。
玉翎雙臉早已青腫不堪,可是清澈明亮的眼睛,依舊俊逸非凡:“翎兒該罰。”玉翎的聲音有些含混,眼淚已經洶湧而出:“老大打死翎兒吧。”
“你不知輕重,擅自出手,連累玉麒。若是玉麒像雲兒一樣,不用你說,我也必定會活活打死了你。”小卿聲音裏的冷厲,讓玉翎心裏一哆嗦。
玉雲。這個名字,已經成了小卿的一個禁忌,十年了,小卿再次說出玉雲這個名字,忽然感覺心裏有什麽東西終于飛了出去,疼痛難忍。
小卿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小莫、玉翔、燕傑一起驚呼一聲:“老大。”
房內的玉麒也睜開了眼睛。燕月咬了咬嘴唇,邁步走出了房門。
玉翎看着小卿吐出的鮮血,呆了半響,只覺心如刀割。
“雲兒,你和翎兒不要過來。”英俊的少年叮囑着兩個玉琢般漂亮的兩個小童。
“這洞裏,難道真是傳說中的辟火麒麟。”玉翎看着黝黑的山洞,側耳細聽,果真似乎有什麽動靜傳來。
這是一座參天的高峰,冰天雪地,一片蒼茫。
巨大的石洞幾乎頂天立地,站在石洞跟前的玉翎與玉雲仿佛是兩個小小的黑點。
“三叔。”玉翎叫了一聲。
傅龍晴來這裏尋找忘憂雪蓮,玉翎和玉雲也跟了來。據說這種雪蓮花一定要十歲以下的孩童才能采摘。
雪蓮花果真找到了,卻遇到了神秘的雪人。在打鬥中,發生了雪崩,一整片山崖掉下去後,出現了這個神秘的洞口。洞內的咆哮聲讓傅龍晴懷疑,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神獸——辟火麒麟。
洞內忽然出來了搏鬥聲。
“雲兒,你不要過去。”玉翎吩咐玉雲,他可想看看麒麟是什麽樣子的。
“三叔也不讓你去。”玉雲抓了玉翎的鬥篷。
“三叔是怕麒麟厲害,傷了你。我自然是不怕。”玉翎彈了玉雲的手,身形一晃,直奔洞口。
一股熱浪襲來。玉翎忙騰起。眼前的景象讓他一呆。
一只如山大小的晃動着的金黃色的頭顱,與兩只巨大鋒利的爪子,正在與三叔打鬥,噴射而出的火苗打到岩石上,便是一道烏黑。
頭顱上有雙角,如兩柄金色三角戟,熠熠生輝。那龍頭後的所在,是一片若有若無的散發着刺眼光芒的虛無,似雲彩,又似棉絮,隐約可見這怪獸巨大的身軀似乎想從那片耀眼的光芒中掙脫,卻又被吸着無法掙開。
“翎兒小心。”三叔傅龍晴左臂一帶,将玉翎抱離飛起。
怪獸的尖爪将玉翎立足的地方帶出一條深溝。
“這就是麒麟嗎?”玉雲驚喜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雲兒,你怎麽也跑進來?”傅龍晴可是服了這兩個小家夥,再一轉身,将玉雲也帶了過來。
辟火麒麟嘶吼一聲,射出如房高的冰箭,封住了洞口。
“它想吃了我們。”玉翎哼了一聲,手裏斷水劍一展,切向麒麟的爪子。
“翎兒不可。”傅龍晴的喝聲已晚,麒麟的左爪猛地後撤,玉翎的身形已經飛了過去。斷水劍堪堪要斬到麒麟爪上的同時,玉翎忽然感覺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自己往麒麟身後那邊雲霧中吸去。
他猛地推出一掌,傅龍晴也雙掌齊發,推向那團雲霧,“嘭”地一聲,玉翎終于接着反彈之力,躍回到洞口地面。
那團雲霧看着似乎軟綿綿的,想不到自己與三叔兩人的內力,也無法将之沖散一點。
忽然,那團雲霧的光芒更盛,似乎正在往前移動。
傅龍晴手中長劍一掃,将洞口的冰柱盡數掃斷:“雲兒,翎兒,快退。”
翎兒猶豫了一下。麒麟的巨爪忽然拍到身前。翎兒低頭挑劍,長劍撲地一聲,紮入麒麟爪心。
麒麟昂聲嘶叫。爪子帶着斷水劍和玉翎一起往那團雲霧中撤去。
“翎兒松手。”傅龍晴長劍過去,斬向麒麟頭上尖角。
麒麟不顧爪上疼痛,往頭上拍去。
玉翎怎舍得将斷水劍丢棄,他凝神運力,用力回帶。玉雲當然幫忙,一掌拍向麒麟爪部。原以為借着麒麟後退之力,讓玉翎将劍拔出。
可是,那劍就如卡入麒麟掌中,無法拽到分毫。
麒麟又向身後的那團雲影中撤了回去。
傅龍晴只好用盡全力打向麒麟的爪部。嘭地一聲,斷水劍終于拔出,一團綠色的血猛地噴出,玉翎和傅龍晴被那股綠血噴個正着。
綠血竟似有生命般,直滲入到兩人的皮膚裏去了。
麒麟昂聲再起,身後的光團再盛,強大的吸力将玉翎猛地吸了進去。
傅龍晴雙腿勾住洞口的一塊冰柱,一手一個拽住了玉雲和玉翎。
“一起用力打過去。”傅龍晴吩咐。
玉雲和玉翎看了一眼,同時運起內力,打向那團光影。
“嘭”地一聲反震,玉翎感覺吸力一小,傅龍晴用力一帶,眼看就可以脫離那團光影的吸附,那光影內忽然飛出一條跳動的閃光的繩帶,纏住了玉翎手中的斷水劍,猛地往光影裏拖去。
“翎師兄。”玉雲喊了一聲,忽然躍了過來,抓住那條跳動閃光的繩帶,用力一推,将玉翎推向傅龍晴懷中,自己卻刷地一下,被吞噬到光影中。
傅龍晴一驚,用力将玉翎甩向洞外,自己去抓那團光影,刷地一閃,光影和麒麟全都消失不見。
洞裏四壁寒冷,放佛什麽也未曾發生。
玉雲就這樣消失了。
山洞搖晃,洞頂的冰柱不斷砸下,随着山崩地裂的響動,傅龍晴只好抱起玉翎,飛身而出。
随着震天的巨響,與漫天的冰雪,山洞消失在白色蒼茫之中。
傅龍晴和玉翎回到傅家,比原定日期晚了一個月。去時三人,回來一雙。
因為是跟着三叔出去,玉雲的失蹤,玉翎并沒有受到什麽責罰。
傅龍晴雖然是兩人的師叔,其實也不過是十二歲的少年,在那種情況下,也無法顧到兩個孩子的安全。即便如此,卻被傅龍城嚴厲重責,打得奄奄一息,多虧太後回到府裏求情。
玉翎也愧疚難安,又受了驚吓,病了一個多月,才好。
小卿本是最疼玉雲的。卻沒有多說,甚至連眼淚也沒有掉。人已經沒了,哭泣又有什麽用呢。
十年轉瞬過,兒時的傷痛慢慢被時間掩埋。
今日小卿的一口鮮血,讓玉翎知道了老大心裏的疼痛。
玉雲的忌日,玉翎從未忘過,只是他不記得,這幾日便是玉雲的生日。
玉雲最喜歡過生日,每到過生日的前三天,便會開始纏着小卿:“師兄,師兄,再過三日便是雲兒的生日了。”
“師兄,師兄,再過兩日便是雲兒的生日了。”……
“翎兒該死。”玉翎叩下頭去。
“老大若還想罰玉翎,就許燕月替罰吧。”燕月跪到玉翎身邊。
難怪這幾日老大的脾氣如此暴戾。玉雲若活着,明日就滿16了。當年老大抱着玉雲回傅家,帶在自己身邊,那份寵溺,讓小和嫉妒得将巴豆放在玉雲的飯裏。
因為玉雲的爹娘當着玉雲的面,将他推給了小卿,小卿從那時起,就發誓要保護雲兒一輩子的,可是,雲兒,偏偏就早早地離開了人世。
“老大罰翎兒吧,如何罰,翎兒都不敢求饒了。”玉翎的淚落得比挨打時還要洶湧:“若是可能,翎兒寧願當日死去的是翎兒。”玉翎哽咽着,幾不可聞。
小卿臉色變了變,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