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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師兄打死,但是決不能讓歐陽家的人看着他跪地掌嘴。小莫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小卿心中難受無比。他示意玉翔跪回去。才走道小莫跟前:“收聲,擡起頭來。”

小莫的目光中全是痛苦和屈辱。

“再說一遍,你錯在何處?”

“小莫不該對歐陽前輩不敬。”

“歐陽前輩?”小卿冷喝道,手裏的藤棍狠狠落到小莫已經凝血的背部,剛剛凝血的傷口再次被撕裂,小莫痛得幾乎叫出聲。

“小莫不該對爹不敬。”小莫終于說出了這句話,心裏疼得幾乎想昏過去。

小卿的藤棍依舊未停。“大聲說。”

“小莫不該對爹不敬。”小莫口中的鮮血嗆了出來。

小卿将棍子扔到了小莫面前。“跪到院子裏去,思過。”

“師兄。”小莫驚慌失措。小卿的面容很冷。小莫知道師兄心意已決。

“你若怕羞,就記得這次教訓。”小卿的聲音雖然冷,卻也透着一絲無奈:“這世上有幾人能由着性子做自己的事?”

“多謝師兄教訓。”小莫不再哀求,勉強叩了頭,站起來,往院子裏走去。

四年前那次責打比這次輕不了多少,但是小莫終究忍不住哭喊:“小莫知錯了。”如今越大了,到是越來越堅韌了。小卿不由在心中有些嘉許,又有些無奈,卻也越來越難管教了。

玉翔将地上的藤棍雙手舉過頭頂,臉色煞白,顫抖着聲音道:“師兄,可是輪到要打玉翔了嗎?”

小卿并未想打他,看他竟有些發抖的樣子,接過藤棍,訓斥道:“你年紀也不小了,為何總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是。師兄教訓的是。”玉翔竭力想忍住眼淚:“只是翔兒害怕。請師兄輕些打。”

一聲翔兒,讓小卿心中一軟。玉翔滿16歲後,就不肯再自稱翔兒了,也懇請師兄們不要再喊乳名,以示他已長大成人。如今不自覺地說了一句翔兒,小卿不由想起小時候,玉翔做錯事,撒嬌求饒的情景。

“你記着,忠孝節義是傅家弟子最基本的規矩。若你也犯了這些,師兄決不會輕饒你。”

屋內的窗戶對着空曠的院子。小莫筆直地跪在院子當中,背部的斑駁傷痕隐映在月光下。身上的長褲上也是血跡斑斑。

小莫只覺有無窮無盡地委屈,身上的痛卻不如心中的痛了。

同樣滿身傷痕的小莫與浩威,并肩跪在楊家院中高大的櫻花樹下。三月的風依舊刺骨,櫻花如雨般漫天飄落。

小莫的臉紅得似乎要燃燒般。除了疼痛,更多的是羞憤。十五歲的他被師兄當着楊家下人的面褪衣責罰。

床前,浩威給小莫端藥:“你發燒了,昏了三天了。”

浩威的傷比自己重呢,怎麽能讓他端藥,小莫掙紮而起。

“你躺着吧。”浩威笑道:“是浩威虧欠你。”

小莫笑道:“是我連累你受責。怎麽你卻道歉起來。”

“若非你跑來救我……”

小莫搖頭笑了笑:“做錯了事,師兄原本就會罰。”

“你師兄原本罰你,未必會如楊家的規矩這般。”浩威的眼淚就那樣滴了下來:“都是浩威連累你……”

作者有話要說:

☆、各逞心機(上)

燕月回來時,月已西沉。燕月看了跪在院中的小莫,原本帶着淡淡笑容的臉一下凝住了。

“師兄。小莫他所犯何錯?”燕月泯着嘴唇,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卿負手立在窗邊,正好看見院中小莫的身影。

“現在什麽時辰了?”小卿的聲音雖不冷,卻讓燕月将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燕月撩衣跪地。

傅家規矩,弟子未奉命,人定未歸,是為犯禁,應杖五十。若是另有錯處,加倍責罰。(人定,即人靜時分,相當于今日的夜裏23點到1點。)

“燕月之錯,願意領責。”燕月的視線落到院中的小莫身上,心裏忽然哆嗦了一下,老大罰人比以往又重許多了。“小莫做錯何事,惹到老大?”

“為何晚歸?”小卿對燕月的話不置可否。語氣裏隐隐已經有了不耐。

燕月心中凜然。若是沒有好的理由為自己開脫,老大先就要打自己的板子,自身都難保的話,如何再去為小莫求情。

“小弟奉命去見宇文敬夫婦,他們雖然并未說是何事要見老大,卻很對小弟說了些客氣話。”燕月斟酌着語句:“随後,宇文敬夫婦邀請小弟用飯。小弟正準備應允時,宇文蕭蕭來請小弟。”

燕月說到這裏,有些心虛:“随後小弟與宇文蕭蕭一同用飯,然後又切磋了一下武功。”

燕月可不敢說出他其實是應了宇文蕭蕭之請飲酒的事情。

“未滿十八,不得随意飲酒。”這是傅家的規矩。

燕月在關外時,當地牧民多善飲,常無酒不歡。他礙了家裏的規矩,初時總是推拒。但是終究年少氣盛,經不得人激,有了幾次,也放膽去喝,慢慢地竟喜歡上了。而且他還發現自己天生就有一副好酒量,再烈的酒在他來說,不過如茶般,濃而不醉,只是從不敢多喝。

燕月與宇文蕭蕭在房中飲酒。酒居然是上等的是好酒,柳陽西鳳。“開壇香十裏,隔壁醉三家。”

燕月笑道:“原來蕭兒你也好酒。

宇文蕭蕭臉色微紅:“燕大哥,其實我娘也很少喊我蕭兒的,今日……”

燕月不由伸手擡起宇文蕭蕭的臉,奇怪道:“你為何像個女子般,皮薄。”

宇文蕭蕭将頭扭了一下,掙脫了燕月的手:“大哥為何總說小弟似女子。”

燕月再喝一杯,笑道:“既然你奉了如此好酒,今日便放過你了。”他自從回了傅家,再到西峰這一路來,随着老大,酒字都不敢提。如今自然喝個痛快。

“大哥真在關外武家做事?”

燕月笑着點了點頭,塞外天高地闊,雄奇壯麗,與江南的婉約大為不同。

宇文蕭蕭有些為燕月不值,“也是武修……場主吩咐大哥聽那位傅少俠之命。”堂堂宇文家公子又如何會将一個牧場場主放在眼中,只是因了燕月的關系,不得已尊一聲場主。

“燕大哥,良禽擇木而栖。”宇文蕭蕭并不太能喝,所飲不足燕月一分,已經有些醉意。

燕月再去倒酒,酒壇已空,三壇西鳳酒均已見底。

“這話是你要問的。”燕月有些意猶未盡,可看看時辰,也不敢在多耽誤,站起身來。

“是娘讓問的。”宇文蕭蕭也搖晃着站起來:“不過我也希望大哥能留在江南,蕭兒就可以常向大哥請教。”打了個咯,又道:“塞外雖好,總是風霜凜冽了一些,大哥若是自由身,可随意縱橫,豈非更妙。”

“自由身。”燕月自嘲地笑了笑:“世上有幾人能肆意逍遙快樂!”

宇文蕭蕭還真是第一次喝酒,已經倒在桌上睡熟了。燕月抱将他放到床上,蕭蕭身上竟有香味傳來,燕月嗅了嗅,心裏暗笑,畢竟是世家的公子哥,竟然連衣服都是熏了香了。

燕月給蕭蕭蓋了被子,又起身去關窗戶,隔着綽約的花廊,竟有人影晃動。

“小弟與宇文蕭蕭随便切磋幾招之後,本想告辭。卻正好看到歐陽佩顯和唐一鶴,他們抓走了孫劍蘭和青翼。”燕月禀告道。

歐陽佩顯這個混蛋,請唐一鶴幫忙,原想将孫劍蘭用迷藥迷了,帶到鎮上客棧中,再騙小莫去客棧與孫劍蘭相會,他去來個抓奸。這樣,孫家與歐陽家的婚事自然就泡了湯。

而唐一鶴得到的好處就是可以對昏迷的孫劍蘭為所欲為,還有百兩黃金。

狼狽為奸的兩個人潛到孫劍蘭住的屋子窗下,将唐門秘制的迷藥“碎金寒”吹了進去。屋內的人不到盞茶的功夫就會熟睡如豬。兩人待時機成熟後,跳進屋內,才發現除了孫劍蘭外,青碧宮的小宮主青翼也在屋內。

兩人一不做二不休,一人抱了一個,竄出房來,正準備溜走,就被燕月發現。

“人呢?”小卿看了看燕月。

“那兩位姑娘仍在屋裏,估計醒來後不會發現什麽。”燕月避重就輕。

“歐陽佩顯和唐一鶴呢?”小卿忽然有些擔憂,依燕月的性情,不會将兩人直接殺了吧。

“活着。”燕月忍不住唇邊的笑意。

小卿暗中搖了搖頭,看燕月的笑容,這兩人大概也是生不如死了。

“去院子裏跪着。”小卿淡淡吩咐。

“老大,燕月願意受罰。只是可否免了小莫。”燕月看老大站在窗前似乎很欣賞院子裏有人跪着。

“想挨了板子再去跪?”小卿的聲音又冷了下來。

燕月不敢再求情,站了起來,還是忍不住再欠身說道:“夜涼露重,請老大許燕月為小莫加衣。”

小莫那襲淡青色的長衫,就搭在小卿手邊的椅子上。

小卿未置可否。

燕月輕輕将長衫蓋到小莫肩上,小莫苦笑道:“燕月師兄……”

“老大許了的。”燕月輕輕按住小莫欲推拒的肩膀。

小莫肩部、背部的傷痕,讓燕月心裏直吸涼氣:“你也是長本事了,怎麽能惹到老大如此動怒。”燕月幫小小莫将長衫扣好,勉強笑道。

燕月把目光挪開,撩起長衫,與小莫跪個并排:“我因了晚歸,要在這裏陪你了。”

小莫因伸手入衣這幾下簡單動作,又撕裂了傷口,疼痛更劇,他看看燕月,心裏似乎有無限委屈,卻又咽回腹中:“多謝燕月師兄,為我求情。”

“歐陽權畢竟是你老子。你不給他面子,等于是不給老大面子,你也是該罰。”燕月又露出那桀骜的笑容:“棍子雖然不在歐陽權手裏,但他只要到老大那裏告你一句忤逆,就能讓老大扒了你的皮。這道理你也不知嗎。”

歐陽權聽了歐三的回報,臉上陰晴不定。揮手命歐三退下去,忽然長嘆了一口氣。

“老爺這是心疼他了。”阮丁丁臉上帶着冷笑:“今天他對老爺如此頂撞,這府裏上上下下還有這許多客人可是都看在眼裏。”

歐陽權冷哼了一聲。

“老爺還得靠了外人的手去教訓他,我這做大娘的有沒有臉的也就罷了,畢竟不是自己的種,虧你還是個當爹的。”阮丁丁的聲音滿是嘲諷。

“住口!”歐陽權惱羞成怒地喝道。

“老爺這是喝我?”阮丁丁陰沉了臉:“自己沒本事被個漁家女戴了綠帽子,還養個孽種準備讓他給你養老送終嗎?”

歐陽權臉色陣白陣紅,用手指了阮丁丁半天,忽然冷笑道:“你以為那兩個丫鬟真被你的人滅了口嗎?

阮丁丁臉色一變,随即冷笑道:“老爺這是氣糊塗了?什麽丫鬟滅口的。”

歐陽權忽然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摔了過去:“當年你逼迫那兩個丫鬟和仆婦冤枉紅燭偷人,你以為做得天衣無縫?我實話告訴你,那三個人至今都還好好活着。并都被小莫找了來,領到我面前,這就是她們畫了押的口供。”

阮丁丁看也不看,揀起紙來一把撕了:“這些下賤人的話,也能信得?給了百十兩銀子,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下賤人的話你也信?那佩顯呢?”歐陽權冷冷看着阮丁丁,“佩顯在紅燭墳前親口承認是你讓他說謊誣陷。”

當年在丁紅燭墳前,小卿逼迫歐陽佩顯說了真話,當時歐陽權就在附近的樹後面。他立刻趕回家裏,阮丁丁正安排了人将她用錢買通,誣陷紅燭的三個仆從殺了滅口。

阮丁丁聽了,卻并不慌張,反而冷笑地質問道:“這麽說來,救了那三個賤人的就是老爺了。”

歐陽權搖了搖頭:“是傅龍城。”

阮丁丁臉色一變。

這真是應了那句古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傅龍城正在歐陽權身後,他不想歐陽權難堪,故此,沒有現身。但是卻搶先一步,在河邊救下那三個仆人帶走安置。

“若不是我顧了你的臉面,絕情将佩赫趕出歐陽家,如何會有今天的局面。”

“顧了我的臉面?”阮丁丁毫不領情:“怕是老爺自己的臉面更重要吧。”

歐陽權看看阮丁丁,這個女人,無論何時似乎都會壓他一頭,他偏就無可奈何。

“老爺,別氣了。”阮丁丁見好就收,過去扶了歐陽權坐下:“我知道老爺如今是憐惜小莫的一身好功夫,其實老爺也不必如此,如今婉兒已拜入你我膝下,什麽事情,也不必太過操心的不是。”

“我就怕這個丫頭不那麽簡單。”歐陽權當然見過歐陽婉兒的功夫。

“只要咱們能讓小莫娶她,她什麽事情都會答應做的。”阮丁丁得意地笑道:“所以,小莫這個兒子,老爺還是應該認的。只是老爺得記住,這家中,跟老爺一條心的,也只有佩顯這一個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各逞心機(下)

氤氲的薰香在镂空的金鼎中袅袅升起,黃梨木雕鳳的椅子上,歐陽婉兒與陳玄衣隔案而坐。幾案上,精致的兔毫碗內,琥珀色的茶溫度正佳。

婉兒手中依舊摩挲着那翠綠可愛雕有明花的翡翠小瓶。

“姐姐喝茶。”婉兒輕笑道。

“妹妹倒真像個大家閨秀了。”陳玄衣看着婉兒,眼中既有笑意,也有不屑之色。

“姐姐何必誇我,姐姐也是扮什麽像什麽的。”婉兒仍舊低眉順眼,語調輕柔。這話聽進陳玄衣耳裏,卻分外刺耳,她今日所扮正是江南最紅的官妓。

陳玄衣哼了一聲。

“姐姐可是怪我今日去的有些晚了。”歐陽婉兒終于擡頭對陳玄衣笑道。

“可可兒,你自己心裏清楚。”陳玄衣冷然道:“官兒雖然後拜在夫人門下,可也是我陳玄衣的人,你若是不給她臉,也就是不把我放在眼中了。”

歐陽婉兒果真是可可兒所扮。

“如今可可兒的名字,小妹已不再用。姐姐還是叫一聲婉兒吧。”歐陽婉兒臉色變冷,聲音還是那麽溫柔:“姐姐何必動怒。不過就是鐵簽子穿指甲這類的小把戲,若是官兒連這也挺不過,如何能為夫人辦事。”

旁邊侍立的一個丫環忍不住笑道:“兩位姐姐這是幹什麽,誰不知道兩位姐姐都是出了名的伶牙俐齒,這鬥在一起,可還有個勝負嗎?”這丫環打扮的人,正是羅蘭。

陳玄衣和歐陽婉兒都沉默了一下。羅蘭雖比二人年輕,看着也不起眼,但是二人似乎都對她有所忌憚。

羅蘭又為兩人添了茶,笑道:“婉兒姐姐雖去晚了些,不過官兒也未真的受刑不是。而且如今歐陽權已經答應合作,兩位姐姐也是功不可沒,以後還需親密合作才是啊。”

陳玄衣端了茶,笑道:“羅蘭,我看這些姐妹中,倒是你最會說話了,難怪夫人特別寵你。”

婉兒笑了笑,轉移話題道:“金縷衣難道真的不在歐陽權手裏。”

陳玄衣微微一笑:“妹妹在歐陽家這些時日,可曾查出了什麽?我看歐陽權夫婦對妹妹很是看重。”

婉兒笑道:“我也想問姐姐呢,姐姐在歐陽佩顯身上花的功夫也不少,也沒探聽出什麽嗎?”

“兩位姐姐又來了。”羅蘭笑道:“小妹都不知怎麽勸了。”

歐陽佩顯此時的感覺就是四個字:生不如死。

幾乎完全赤裸的身體上沾滿了豬糞和泥湯,仰躺在歐陽家最偏院的豬圈裏,腦袋上便是一只肥碩的豬屁股,豬尾巴正不停地掃着他的嘴。

昨天晚上,他和唐一鶴扛着孫劍蘭和青翼打開房門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張讓他銘記終身的臉。最令他難以忍受地是,這是一張俊逸非凡的臉。

他一向自诩也是個翩翩少年,在聽香苑也是那些姑娘争相倒貼、為之争風吃醋的帥小夥,但是,當他見到燕月帶着笑容的那張面龐時,不自覺地希望那要是自己的臉多好。

燕月的武功他是見識過的,可與唐一鶴聯手,居然仍被燕月一招就點了穴道動彈不得時,他感到了一陣莫名的恐懼。

“在幹什麽?”燕月帶着笑,輕聲問。

看着燕月的笑容,有那麽一刻,歐陽佩顯怨恨上天為何未将他生作女子。随後,他就開始怨恨上天為何讓他見到燕月。

燕月輕輕在他和唐一鶴身上點了一指。他痛得幾乎想吃了自己,他想喊叫,他想翻滾,他甚至想撞牆去死,但是什麽也動不了,只能徹底品味那種痛徹骨髓、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知道唐一鶴也是如此,因為他看到了唐一鶴扭曲的臉,他雖然痛的有些糊塗,仍是被吓了一跳,原來人的五官還可以扭成那種程度。

當燕月笑着問第二句,“在幹什麽”的時候,他立刻把他所有的念頭全都說了出來,一個字也沒有隐瞞。

燕月在月色下,就像一尊神,歐陽佩顯和唐一鶴蜷縮在他的腳下,等着他的裁決。

“豬圈在哪裏?”這是燕月的第三句話。

歐陽佩顯沒有半絲猶豫地,連滾帶爬地領燕月到了這裏。燕月飛起一腳,将他踢進了豬圈,同時也封閉了他身上的穴道。他只能保持着躺進來的姿勢倒在那裏。唐一鶴被踢進了相鄰的豬圈。

他當時只覺屈辱,咬牙切齒地在心中想像将來有一天,如何地要讓燕月生不如死。但是,當那些豬開始撕咬他身上的衣物時,他才知道除了屈辱之外,在豬圈裏竟然如此兇險。因為那些肥胖的豬哼哼着,開始撕扯他的衣服,吞入腹中,并在他的頭上、身上、肚子上踩來擠去,甚至肆無忌憚地大小便。歐陽佩顯陷入到一種深深的難以名狀的恐懼中,有幾次,那只最壯的公豬曾仔細在歐陽佩顯的臉上嗅舔,并試圖撕咬他的耳朵。

肥大的堅硬的臭氣熏天的厚唇蹭過他臉上的感覺,讓他在後半生也常在噩夢中尖叫着驚醒。當那只公豬将鼻子從他臉上拿開,慢慢嗅到他兩腿之間的時候,他終于昏了過去。

他是在一陣疼痛中驚醒的,他感覺有什麽東西在吃他的肉。他虎吼着,猛然跳了起來,一拳将正撕咬他大腿的那只豬打飛了出去。他踉跄着跌出了豬圈,在地上翻滾。穴道終于解開了。

歐陽佩顯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以致于向他跑來叫喊的家丁,在他眼中都成了無聲的畫面。

對面豬圈裏,唐一鶴的臉只剩下一半,一只肥大的母豬仍在撕舔着唐一鶴的腦髓,他胖鼓鼓的肚子幾乎已經被掏光,仍有一根腸子耷拉在外面,大腿上血肉模糊。

他不自覺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大腿,與唐一鶴一樣,血肉模糊,

歐陽佩顯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晨曦滑過天際。新的一天開始了。看晴朗的天空,應該是個好天氣。

小莫從熱氣氤氲的木桶中,将頭揚出水面,水裏香甜的氣息,讓人聞起來心情舒暢。

這是第三桶水了。水中,放有紫蓮露,對外傷尤其是創傷是有最好的效用的。能排血化膿,促進傷口的收斂愈合。武林人士治創傷的藥很多,傅家的這種藥也有六七種,以紫蓮露最為珍貴,效果最好。

可是,玉翔自小到大,除了三年前,被老大強命塗抹過一次外,是無論如何不敢用的。因為,它也會讓傷處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比挨板子的痛尤甚。

“老大命師兄整饬潔淨後去見他。”玉翔手裏拿着紫蓮露,“師兄……”

燕月笑了笑,接了過來,将手中的玉凝露放到案上:“看來,你私自将玉凝露送與那個歐陽婉兒的事情,也惹到老大。”

玉凝露功效與紫蓮露最是相近,但是卻因為玉凝露的配方中需要極稀少和珍貴的龍鱗香,故而所配極少。正是因為龍鱗香的妙用,才會讓玉凝露塗在傷處,不僅不痛,還會緩解疼痛。

小卿知道燕月那裏也有一瓶。

所以玉翔奉命去傳話時,他叫住了玉翔,将紫蓮露給了玉翔。雖然沒有別的吩咐,但是這意思再明顯不過。

小莫嘆了口氣,看來,老大的氣似乎并未消。他對玉翔點了點頭。玉翔将手中的紫蓮露滴入水中。

小莫踏入水中時,清澈的水立刻湧起鮮紅的血絲,這是他腿部傷痕處的淤血與凝血,立刻被紫蓮露霸道的藥性吸了出來。小莫的臉色煞白,他一聲不吭,沒有絲毫猶豫,全身坐到了水裏。

整桶水,立刻紅了起來。小莫的嘴唇再次滲出了血。他從水裏站起時,燕月扶助了他,小莫幾乎是全身倒進了燕月的懷裏。燕月的眼中疼惜之色表露無疑,嘴裏卻不肯說出安慰的話來,只是笑道:“這回長記性了吧?看你還敢擰了老大的意思。”

玉翔的眼淚差點沒掉下來,燕月略一皺眉,他忙又收了回去,“你幹什麽?”燕月仍舊訓斥道:“怎麽一點沒個男子漢樣,小莫都未曾掉淚,你哭個什麽勁。若是下次再給我看到你哭啼的樣子,必要狠狠揍你。”

玉翔吓得忙應是,手腳麻利地幫着小莫重新換了水來。

“緩一緩吧。”燕月勸道。

小莫勉強一笑:“我可不敢讓老大等急了,他本就未曾消氣。”

直到第三桶水,小莫身上的傷口似乎都收斂了,腫脹的地方也慢慢平複。臉上的腫也消散了一些,只是唇邊的傷依舊明顯。

作者有話要說:

☆、撲朔迷離

“擡起頭來。”小卿依舊站在窗前,似乎一夜未動。

小莫一襲潔淨的藍色長衫,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背部依舊如标槍般筆直,頭發還略有些潮濕,散發着紫蓮露獨特的清香。

“思過了嗎?”小卿沒有回頭。

小莫略擡了頭,應了聲是,緩緩地道:“小莫知錯了。

小卿轉過身來,“起來吧。和我去歐陽前輩那裏。”

小莫當然知道老大是要帶着他去賠罪,就算心中有一萬個不願,也不敢不應。

“傅少俠,傅少俠。”管家歐三再沒有了往日的團團和氣笑容,而是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老爺請您帶着兩位少爺過大廳去呢。”看看旁邊垂手站立的燕月:“請,請您帶燕公子也過去。”他竟似乎害怕燕月,看了一眼馬上挪開目光。

小卿笑了笑:“歐管家什麽事情如此慌張?”

“唐一鶴唐公子死了。我家大公子也吓得半瘋了。”歐三答道,再偷瞧瞧燕月:“唐老爺已經哭死過去了,我家夫人和孫二夫人也哭得不行,這大廳上都亂成一團了。小人還要去請其他客人過去,少陪,少陪。”

有客人死在歐陽家,整個這院子裏的人自然都有嫌疑。所有人也都該去大廳看個究竟。

小卿把目光轉到了燕月身上。昨夜裏,燕月曾說過歐陽佩顯和唐一鶴都活着。

“老大。小弟只是将他們兩個點了穴道丢到了豬圈裏而已。”燕月也有些奇怪。

小卿淡然一笑:“是嗎?”

“小弟絕不敢欺瞞老大,也絕不會做了不認。”燕月說得斬釘截鐵,但是心裏卻有些郁悶。難道那不是豬圈?怎麽歐陽佩顯和唐一鶴會變成這個結果。不論什麽原因,如果這兩人真是一死一瘋,處置不當的罪名也足以讓老大将自己打得屁股開花。

“玉翔怎麽收拾這麽久還未出來。”小卿有些皺眉。

燕月忙欠身,去找玉翔。“玉翔,你不想活了,讓老大等你。”燕月推開玉翔房門,故意吓他。

玉翔手裏拿着劍鞘,忙轉過身來,果真面色慘白,眼圈似乎紅了。

“不會吓成這樣吧。”燕月心裏好笑。

“師兄救我。”玉翔忽然撲通一下跪到燕月身前:“這回定要給老大打死了。”

劍鞘是空的,闊劍不見了。

武者丢了兵器,猶如做官的丢了官印。尤其是這闊劍本就是玉翔爹爹的遺物,玉翔十歲上,師父傅龍城親手交給玉翔。

燕月看着玉翔,半天才道:“不論老大如何罰你,我也定要将你結實揍上一頓。”

雖然說了狠話,不過目前的确不是火上澆油的時候。燕月正好看見老大打人的那條黑色藤棍立在牆角,過去拿了裝到劍鞘中。藤棍一米半長左右,放入劍鞘中剛剛正好。外面包上綢緞的劍套,讓玉翔背在背上不細看,也可遮掩一二。

“我雖幫你瞞了老大,只是怕老大盛怒之下打廢了你。一定要盡快将劍找回來,再向老大請罪。”燕月有些無可奈何,他一向以為這家裏能闖禍的也就是自己和玉翎兩人,想不到原來玉翔也如此“出彩”,這就是所謂的人外有人吧。

玉翔吓的腿都發抖,早知道自己為何巴巴地非要跟到江南來呢?在家的時候,但凡有什麽錯處,總有玉翎師兄挑頭頂着,如今沒了玉翎領導,玉翔發現自己也很有闖禍的天分。從青翼攔路開始,自己已經屢屢觸了老大的規矩,好在都算是擦邊球,這回可是實實在在地撞個正着了。慘了。

小卿已經帶了小莫在院子等候,見燕月帶玉翔來了,也未責問,往歐陽家的正院大廳走去。

大廳內果真熱鬧非凡。而且還臭氣熏天。

一頭亂發滿是污物的歐陽佩顯正咆哮着在廳內瘋跑:“豬!豬!”他衣服上被批了件外套,只是腿上腳上依舊污濁不堪。孫二夫人與阮夫人均是哭紅了眼睛四處攔着歐陽佩顯,卻也舍不得傷了他,反倒被歐陽佩顯推得廳內桌椅翻飛。

唐一鶴的屍體也放在大廳之上,上面蓋着一層白布,隐約露出血跡。他的爹爹唐停眼睛紅腫,跪坐于地,謝百鳴搖頭嘆息。

宇文敬夫婦端坐在一旁,宇文蕭蕭和宇文宛然、慕容嫣然并排坐在旁邊。對着他們而坐的是四個女人,兩老兩少,正是慈航靜齋的人。奇怪地是,卻沒見青翼和孫劍蘭。

宇文敬一臉沉痛,搖頭嘆息。

小卿等四人入內,整個大廳內似乎突然間陽光普照。

“傅少俠,你來的正好。”歐陽權招呼道:“府中發生了一件怪事。”

小卿看了看地上的白布,燕月已經過去将白布拿開,看了唐一鶴的死狀,皺了皺眉。

宇文宛然和慕容嫣然都吓白了臉。

玉翔忽然踏到宇文宛然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東西還我。”吓得宛然差點驚叫出聲。

慕容芸臉色一沉:“玉少俠?”

玉翔猛然想起,老大還在這裏,強壓了火,松了手,退後一步。

宛然嘟了嘟嘴,低下頭去。

“你怎麽說?”小卿問燕月。衆人都将目光放到燕月身上,奇怪為何小卿會如此問。

“小弟只是将他與歐陽佩顯點了穴道扔進豬圈而已,扔進去時,絕對是活的。”燕月忍了氣,欠身恭敬地回道。老大這麽問,擺明是不相信他。

“什麽?”燕月此言一出,屋內的人每個人的表情都起了變化。

孫二夫人長袖一展,就對燕月打了過來:“是你将佩顯害得如此!我殺了你。”唐停也站了起來,唐家暗器就要出手。

燕月身形一轉,阮丁丁一擊落空。手中銅錢一閃,唐停正摸向腰間的手腕一抖,手裏的兩枚黑色烏丸掉到了地上,随着嘶嘶地響聲,将木質的地板腐蝕出一個深洞來。

“大家先別急,事情調查清楚了再動手也不遲。”謝百鳴忙出來打圓場。

歐陽權咳了一聲,他是主人,不能不說話。“敢問燕少俠何以要如此對犬子與一鶴賢侄?”

此時,歐陽佩顯已被阮丁丁點了穴道,按坐在一張椅子上。

“歐陽前輩去問令郎不是更好些。”燕月淡淡地笑道。

歐陽權臉色一變。

小卿微抱拳道:“歐陽前輩,令郎只是受了些驚吓,阻了經脈,若是前輩允許,可讓小莫一試,令郎可立刻恢複神智。”

阮丁丁冷冷笑道:“不敢勞動令師弟。佩顯變成這個樣子,雖然瘋癫,但總有命在,假以時日,細加調養,總會康複,若是令師弟有個失誤,豈非讓佩顯白白賠了性命。”

燕月略揚了嘴角,本想駁斥她幾句,又覺得與一婦人口舌相争,會失了身份,便笑了下作罷。

“若歐陽少兄暫時不便言明事情經過,就請燕少俠奉告吧,此事必定關乎唐少兄的生命。”謝百鳴再次提議道。

燕月懶得理謝百鳴,轉對小卿欠身道:“小弟動手治好歐陽佩顯如何?”他若想動手,這廳內并無人能攔了他,只是他可怕老大再尋他個“自作主張”的錯處。

“不勞這位少俠了,家兄的病,小女也醫得。”歐陽婉兒帶着兩個使女從門外走了進來。目光飛快地掃過小莫,然後蹲身給歐陽權見禮。又對屋內其他人見了禮,又到唐停跟前致了哀,再對唐一鶴的屍體做了禮,才回到阮丁丁身邊,道:“娘,您放心,大哥的病很快就好的。”

婉兒禮貌周全,端莊可人,果真一副大家風範。

小卿含着淡笑,在謝百鳴旁邊的椅上上坐了,等着看婉兒的表演。

玉翔猶豫了一下,仍規矩地走到小卿旁邊,垂手侍立。他對這屋內的熱鬧視而不見,卻一直盯着宇文宛然看。

宇文宛然心虛地不敢擡頭,脖子都快垂斷了。

“你把的我劍拿哪裏去了?”玉翔實在忍不住傳音問道:“你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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