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5)
褚修來不及多想,匆匆推開門,見到葉青神情中難掩落寞的坐在外屋的椅上,桌上是幾天壇酒。
褚修下意識道:“你受了傷,還是不要喝酒….”
話還未說完,被冷笑一聲行來的葉青,狠狠攥住了下巴,褚修覺得骨骼要裂開了,想要抗拒想要閃躲想要推拒,卻無法開口求饒。
“褚修,”葉青的眉眼中寫滿輕視的鄙夷:“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顧不得下巴仍被禁锢在葉青的手裏,褚修驚慌的搖頭,他心疼他尚且唯恐不不及,怎麽會舍得笑話他?
“怎麽我遇到你之後事事不順?”葉青的眉眼間略略溫和了許多,仿佛自言自語道:“怎麽會事事不順?”
葉青松開了掐着褚修的手,褚修來不及喘息平複,措不及防被葉青一個巴掌重重抽倒在地。
葉青冷漠的嘲笑仿佛是從天際傳來,比之三月春寒更讓人刺骨三分:“褚修,笑話我,你還不配。”
褚修趴在地上,聲音從嗓子中一點點溢出:“葉青…我…真的沒想要笑話…你…我…只會心疼你…”
葉青仿佛未聽清般的低下身子,拉起褚修的衣襟,看着褚修嘴角溢出些許鮮血絲毫不在意的勾起嘴角嘲諷道:“你不過是一個奴才,居然罔顧身份,連自稱也沒有,難不成你是想要犯上嗎?”
“奴才…奴才…”褚修滿嘴說不出的苦澀,卻是再也說不出話,好似眼淚就在眼眶盤旋,又好似幹涸在了眼眶中。
“褚修,你當真沒規矩。”葉青嘴邊輕蔑的嘲笑,仿佛褚修是這世間最肮髒下賤之物。
褚修時想要趁虛而入嗎?此等不自量力的舉止,讓葉青唾棄,當真是心懷不軌。
匍匐在葉青腳邊的褚修,擡頭望去滿心滿眼的絕望,這樣望去,葉青似乎高不可攀,遠不可及。
“還不快滾!”
褚修如蒙大赦,慌張爬起,向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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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回頭不敢思考,褚修身後猶如被什麽追趕一般,彎着腰,踉跄的向自己屋內跌跌撞撞的跑去。
他和葉青之前隔着山和海,他有心想要僭越,但并無力僭越。
有一個詞叫做心如死灰,褚修想着,心如死灰該是怎樣的狀态,何種的心情?
想一想,他或許應該心如死灰了,不再複燃為好。
☆、第 21 章
憤怒使葉青一夜無眠,脊背挺直坐在椅子上,熬的眼睛通紅,滿心的怒火不知如何爆發,反複折磨着他,他不斷想着如果今時今日,他和錦墨身份倒換當是何等痛快,偶爾困意襲來,固執的不肯睡去,在腦海中發洩着自己的憤怒,以洩心頭之憤。
商胄知道他心情不好,雖不知為何,但不敢輕易打擾,雖說青總并不用他整日伺候前後,可為人奴仆的本分他并不敢忘記。
直到午飯前後,兆雲遣人來請,請葉青過來吃飯,商胄方才敢進去伺候。
聽白肅說完來意,葉青才有些笑意,語氣緩和了不少,對白肅溫言道::“你先去回過兆雲,我稍後便到。”
白肅得到葉青禮遇,誠惶誠恐的走了。
送走了來人,放松下來的葉青方覺得有些疲倦,商胄見機,忙端進清水供葉青洗漱。
葉青用涼水擦拭臉後,覺得清明爽快許多,看着身邊的商胄說笑幾句,也不計較商胄的應答并不得體,整一整衣襟,大步的邁出去。
他本還心情輕松,神情帶了三分喜色,邁進辛兆雲的屋內,卻不想看到了錦墨氣宇軒昂端坐在兆雲的身邊,嘴角的消息剎那冷淡下來,無法掩飾的厭惡。
兩人對視一眼,互相冷哼一聲,各自撇開了眼睛。
辛兆雲忙打圓場道:“大家都在莊內生活,自然都是一家人,和和氣氣的多好。”
錦墨想起葉青辦的那些事,更加氣惱,若是沒他,他和兆雲何至于有誤會,分別近一年?
辛兆雲慣會察言觀色,看出錦墨心情不佳,忙好聲好氣的哄着,一點點勸他吃東西,放開不開心的事。
錦墨的神情一點點緩和,到最後的談笑自如。
看着他們和好,依舊你侬我侬的樣子,葉青心中當真有一團怒火,他近乎一年的陪伴,陪着兆雲天南海北,陪他回家為父奔喪,陪他……當上了這個莊主,繼承家業,都敵不過錦墨再次出現嗎?
當初他費盡心力……都是白費了嗎?
他的怒火萦繞在胸口,總想要怎樣發洩下怒氣,可這是兆雲的莊子,他不好輕舉妄動。
倏然,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褚修。
是的,他就是遷怒。
吃過午飯回到院落,葉青實在控制不住怒火,狠狠地揍了樹幹兩拳,才勉強發洩怒氣。是不是,如果這一年沒有褚修這顆災星,一切都會順暢?
葉青勉強的整理好神态,幹咳兩聲收斂情緒,方喊人近來,說找褚修有事。
陳青亞慌慌張張的去了。
葉青幾乎在書房坐立不安,想他葉青,自出入江湖以來,雖最初有家族的支撐,但很快便站穩了腳跟,一直順風順水,想什麽得什麽,再無煩惱,他早已習慣這種日子。
反觀現在,只剩不順。
葉青用力的咬着後槽牙,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正确的,一定是因為褚修這顆災星,他才會落得這些磨難。
門外響起微弱的敲門聲,葉青正一正神色,壓低嗓子道:“進。”
褚修将門推開一絲縫隙,自己錯身擠進來,回手将門輕掩合。
“青總,你找我?”得了消息,匆匆趕來的褚修盡量的把姿态放低,恭謹道。
葉青卻是答非所問:“你為何不自稱奴才?”
褚修有些茫然,憨憨笑道:“大家都沒有自稱啊——”
葉青的茶杯迸濺在褚修的腳邊,褚修心下一慌,忙跪下不敢再說話了。
“來人!上家法!”葉青怒氣沖天的對着窗外吼道。
一時莊內沸沸揚揚的傳遍了,聽說了嗎?青總要上家法打褚修了。
青總一向脾氣溫和待人有禮,也不知被褚修得罪到什麽程度,忍讓多久,才能如此的氣急敗壞的要求上家法。
褚修,啧啧,當真是看不出來。
人人啧啧稱奇,口口相傳,眼底帶着事不關己,看熱鬧的笑意。
褚修未能及時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正是意識茫然的時候,下一個印象,是被牢牢的綁在了板凳上,身邊的人有序的按着他的手腳。
不知多少看熱鬧的人,堵在了葉青的院子的門口,好奇的向裏面張望。
葉青高高在上的端坐在他眼前不遠處的椅子上,但距離遠的好像,褚修這一輩子都無法觸碰。
看着葉青器宇軒昂,向自己緩步走了過來,褚修只覺得,好似自己連呼吸都要停了。
葉青望向人群,巡視一圈,中氣十足喊道:“褚修!罔顧禮法!目無規矩!待人無禮!對上不敬!頑固不化!屢教不改!今!特此請出家法,按規矩!當打四十鞭!”
“褚修,你可知錯?”不顧人群中懷疑的神情,叽叽喳喳的聲音,葉青轉過頭,對褚修質問道。
葉青嚴厲而銳利的眼神,讓褚修覺得陌生。不過都是借口,不過都是無妄。褚修低着頭,眼眶中噙着淚水,不發一言。
葉青看他這個不言不語的樣子,竟是好像要無聲的抗議自己一般,怒火中燒奪過行刑人的鞭子,暗暗發力,重重的一鞭抽在了褚修的後背,褚修忍不住哀嚎出聲,眼淚也滾落了下來,只是無人看到。
衆人看着,褚修的衣服從中間碎成了兩片,一個深深的鞭痕斜着印在了背上,血肉模糊,不禁膽戰心驚的咂舌道,褚修到底是怎樣得罪了青總啊,要受這麽大的罪。
即便是真與褚修有所龌龊,見到褚修遭受如此劫難,也是忍不住唏噓嗟嘆,不忍心直視。
褚修一時喘不上氣,脊背大幅度的喘息着。
臉上被打的疼痛感猶在,背上的灼熱感正在清楚的告訴他多痛,都抵不過心裏蒼茫的痛處,似乎已經感覺不到所受苦難了。
葉青冷笑着擦手裏的鞭子交給了下一個人,語氣中有些發狠:“繼續行刑!”
繼續行刑的人雖不敢違抗葉青的命令,可到底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雖然互相沒有多了解,到底還是心生不忍,小心的想要避開那一鞭的傷口。
那一鞭讓看者無不觸目驚心,皮開肉綻不過如此。
鞭子再落下來,即便再有威力,也沒有葉青一鞭的力道大。
可是,傷口太大,怎麽避得開。
褚修滿頭冷汗,硬生生的承受了下來。
最初還在數着,二十三,二十四,後來意識漸漸昏沉,什麽想法都消失掉了。
40鞭,褚修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承受下來的。
再那之後的記憶是被衆人拖下板凳,褚修顫抖的手連衣服的紐扣都沒有辦法扣緊,腦袋猶如一片空白,多不出其他的想法。
受刑完畢,還要遵循禮法對葉青謝恩,褚修意識昏沉,迷惘的褚修看着葉青的嘴巴張張合合,卻聽不清到底說了什麽。
葉青又在教育他什麽呢?他是不可雕以的朽木,有什麽好教育的呢?
終于葉青講完了話,他無力的向前趴下,五體投地的姿勢磕了一個頭,幾乎沒有聲響,葉青心中被惱火占據也懶得理他,和他計較這個事情。
記不得是誰好心的小心告訴他,去找莊內的大夫拿藥,褚修遲緩的回過頭,想要表示感激,卻看到驚慌緊張跑走的背影,褚修依稀能夠辨認,是商胄。
這算是什麽呢?是突發的善心彌補?
褚修苦笑,無論如何,現在在這個莊裏,他是一個最大的麻煩,還是不要連累別人了。
褚修拖着沉重的腳步,緩慢的向莊內藥廬方向走去,心裏的難過壓的他無力喘息。
到了藥廬處,褚修輕叩響門,聽聞人應聲方才推門而入,莊內的大夫看見是褚修過來,神情中滿滿的嫌惡竟是分毫不藏的,連看也不想看一眼,直說自己馬上要下山有事,沒有時間。
不過是拿藥而已…又需要多少時間?
明明該心中凄涼,或為自己現處的情況痛哭三聲,但褚修也懶得多争辯,鬧得彼此都沒趣了。
褚修強撐着身子,轉身回了房間,翻箱倒櫃想要找出以前殘存的傷藥。
他們以前出門行走,雖然會常備傷藥,可到底用量不多,上一次還給葉青拿走了兩瓶,雖說他并沒有用…褚修怔怔的看着手裏一小瓶的藥膏,想着只有這些可以用幾日的。
再估量再小心有什麽用,這藥膏是必須要用的,可恨自己幾年積蓄一朝而盡,連點買藥膏的錢也沒有餘下。
褚修小心的在力所能及的傷口範圍內上了藥,他雖用鏡子,但也有看不到身後,手上也沒了輕重,按得傷口疼了,褚修也只有咬牙繼續。
到底還是有手長不能觸碰到的地方,褚修思來想去,實在想不出夏渠走了,誰還會不避嫌的來幫助自己上藥。
倒不能怪世俗冷暖,大家誰不是在這個莊內讨生活,誰不是賣身在了這個地方,一輩子也只能如此了。
再苦再累,所有委屈,只能自己咬着牙硬扛着了。
主子之前再慷慨激昂的號召大家為他辦事,無論說的如何天花亂墜,說的兄弟們熱血沸騰如何蠢蠢欲動,以為能換來一個不一樣的前程,都是忘記了,事情過後,主子是主子,大家還是奴才。
不管誰是主子,大家都是奴才。
一輩子只能如此了。
褚修怔怔的陷入了思考,連手上抹藥的動作停了下來也都忘記了,呆呆的望着某一處,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世俗多少過往,似乎看的太明白反而不得善終。
☆、第 22 章
天色已晚,褚修思來想去,實在想不出誰還能為他上藥。
幾番躊躇猶豫磨蹭,褚修沒辦法,只好拿着上藥扶着腰,不知憑借什麽樣的信念,怎樣的掙紮着去找葉青。
腦海中迫切想要上藥安撫疼痛的念頭,蓋過了其他叫嚷的情緒,他是否存了其他心思,他無從分辨,但他現在迫切的想要見到葉青的确是心底所願。
褚修小心的躲開衆人,繞過從葉青屋內端着盆子出來的商胄。
葉青例行巡視莊內完畢,一日事畢,正準備休息,舒展一天的辛苦乏累,忽聞兩聲微弱的敲門聲,不認真辨認幾乎不可聞。
“進。”葉青随口應了一聲,繼續脫外衣,沒有在意。
褚修讪讪的推門而入,動作輕微不敢發出聲音。
葉青沒有防備,轉過頭就看見褚修尴尬的讨好的對着他笑。
剎那,沒有掩飾的厭惡,浮現在葉青臉上,褚修居然還敢找上門來!
清楚的看到葉青臉上反應的褚修,心裏好像被鈍器狠狠的砸了一下。
葉青迅速的穿上本已經脫下,整理好的外衣,面色冷淡冷若冰霜,聲音冷淡可拒人千裏之外的問道:“何事?”
褚修眼裏的光芒滅掉了,一瞬間仿佛丢失了舌頭,半天找不到聲音。在葉青防備的目光中,褚修恍如身處冰窖,慢慢緩過神:“我…我…今天受了點傷,想請你幫我擦擦藥。”
“我不給你擦藥,去找別人。”葉青毫不留情的回絕。
褚修縮回了遞出藥瓶的手,強打起精神,厚着臉皮想要癡纏道:“怎麽說也是你打的。”
葉青怒目而視,道:“要不是你做錯事會打你嗎?”
不過是少了自稱一句奴才,褚修心裏自嘲的想着,別人做錯事,你從不輕易責罰,怎麽就我……
“可是…傷口在背上…我塗不到…你幫我…幫我撒點藥粉就好。”褚修近乎于哀求。
“回去拿條毛巾,粘上藥粉拍呗。”葉青不為所動,不耐煩了,兩句話把人連推帶攮的打發走了。
附帶着狠狠的把門關住,差點拍了褚修的臉上。
褚修怔了一會,默認放棄了想要回房間,不再過多争取。
褚修站在葉青的屋外望着天空,心裏想着,今晚的月亮真好看啊。
端着水過來伺候葉青洗漱的商胄,見到褚修站在門口,不禁大驚失色,上前幾步站在褚修面前,低聲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褚修笑容有些飄渺,整個人搖搖晃晃的邁下臺階,輕聲回道:“我怎麽會在這裏,怎麽會在這裏,呵呵,無非是為了自取其辱罷了。”
“青總今日心情本來就不好,你還在火上澆油,沖撞與他,現如今還過來找他,可不是你自己找死。”
本已走過商胄面前大的褚修,聽着商胄低聲的埋怨,轉頭望向商胄,目光中的清明讓商胄驀然一驚。
褚修語帶傷感的問道:“連你也覺得,是我癡心妄想?”
商胄被褚修語氣中的哀怨震懾,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腦中如同斷弦一般,無法拼湊。
怎,怎麽可能…
看着褚修搖搖晃晃的背影,商胄的心底對自己産生了無比的懷疑。
自己小心謹慎的活在這個莊內,即便沒有做到八面玲珑,也絕對信誓旦旦可以耳聽四方。
但,到底是怎麽回事…
回到屋內,回手關門。
褚修站在門口,雙目失神的望着搭在床頭的毛巾,突然間不知莫名受了什麽刺激一般,大步向毛巾走去,他似乎一定要試一試葉青說的方法,看看到底能有什麽效果。
面對自己好似瘋了一樣的情緒,褚修并不想要控制。
他壓制自己太久了,卑躬屈膝的活在這個莊子裏,活在葉青面前,活在別人的閑言碎語裏,他明白自己地位低微,可這又如何?
難道他的感情便這樣不值錢嗎?
然而他試了葉青說的辦法,發現除了把傷口打的更痛了,沒有任何功效。
褚修幹脆放棄了上藥,坐在床邊望向窗外幽深的夜色,何其引人想入菲菲。
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月色并沒有明朗到可以同白晝一般,這讓他看不清這個世界。
他明明該害怕的,害怕躲在夜色中所有未知的可能,但他想不到那麽多了,思緒仿佛停止了,只剩一個念頭支撐着他,太陽什麽時候會升起呢。
日出東方,褚修目不轉睛看着太陽一點點升起,照亮眼前的世界,好似溫暖了照耀的萬物。
一直這樣盯着陽光直射的世界,褚修看得煩了,覺得眼睛開始痛了,迫切的想要月亮升起。
夕陽西下,微弱的陽光透過窗棂照在褚修身上,帶來些許溫暖,褚修懶洋洋的看着窗外的太陽。
似乎太陽也不是那麽耀眼了,能夠直視了。
褚修心底的躁動被安撫了,卻更迫切的想要看見皎潔的月色,然而期望而來的夜色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褚修躺不下,只能微微依着一點床欄怔怔的看着窗外。
任憑傷口潰爛,麻木的疼着。
有時,太困了,不自覺的睡着,身後的傷撞到了欄杆上,痛的他瞬間清醒。
褚修仍固執的保持着這個坐姿,他不想趴着,他想看看屋外所有的世界。
想看看那個似乎早早的把他隔絕在外的世界,太陽依舊照常升起,生活燦爛美好,歡聲笑語都與他無關。
其實褚修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反複問他,他這樣究竟是在自罰,還是真的乖乖聽葉青的話,那麽簡單而已?褚修不願意多想,總是下意識的逃開這個問題,忽略這個聲音。
幾天假期已過,褚修照常要去廚房幫忙。
管事自然是把最苦最累的活直接甩給褚修,反正沒人喜歡去做,現在交給褚修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褚修蒼白了臉,不發一言,任勞任怨的去做。只因明白了反抗是沒有意義的,又何必反抗呢。又要以什麽身份反抗,才不會被人笑掉大牙。
人人避他如蛇蠍般,對他唯恐有所牽連,從他身邊路過時,都恨不得肋下生翼一般。
何必如此呢,他褚修尚有自知之明,不會拖着別人一起下水,垂死掙紮。
太陽真大啊,褚修開始有些恍惚,用袖子擦拭着額頭上的汗水,看着紅彤彤的太陽,心裏想着,這是什麽月份了,怎麽太陽這麽熱?
管事雖說是把所謂最重的活給了他,但不過是劈材而已,廚娘劈不動,而雜役們嫌棄低賤了身份不願做。
正是這樣想着,腦中的眩暈仍是克制不住,褚修停住劈材的動作,扶住一旁的木材堆,努力想從這種狀态中緩解出來。
剎那,褚修的眼神失了準頭,眼前一片漆黑。
木材噼裏啪啦落地的聲音引起了少數人的注意,漫不經心的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有個廚娘驚呼出聲,引來衆人側目:“褚!”
想起褚修此刻的尴尬境地,她忙用衣袖捂住嘴,努力保持着鎮定,聲音低了許多:“褚修昏倒了。”
人們默默的交換着眼神,雖然不能同褚修交好,但是看熱鬧的情緒在心底蠢蠢欲動着,人們無聲無息的聚在了褚修身邊,手中有瓜子才好的雀躍。
“都聚在那裏做什麽呢!”管事的遠遠望見廚娘們不在廚房內忙碌,反而聚在了屋外柴堆旁,頓時怒火中燒的喝道。
人群陷入一片躁動的不安,廚娘們看着昏倒在廚房旁的褚修,面面相觑着神情都有些怯怯,不敢去管。
滿莊裏誰不知道,褚修得罪了葉青,才落得這樣的下場,又有夏渠的前車之鑒,哪還有人敢輕易對褚修表達善意?
可看着褚修高燒燒的渾身發紅,臉頰泛紅嘴唇幹裂,失去意識昏了過去,着實可憐的樣子,又實在不知該管不該管。
廚娘們默默的給管事的讓出一條路來,管事的一邊嘟嚷,一邊不耐煩的走了進來,正見褚修昏倒在了地,管事暗罵了一聲。
管事蹲在褚修面前,看見褚修面色潮紅,高燒燒的渾身滾燙。
一時管事也是無奈不知該不該管,忙叫人去請葉青過來定奪。
葉青來的倒算是快,但是臉上的神情絕對稱不上好看。
“又不是什麽大事,叫我過來幹嘛?”
管事恭謹道:“還是想要請您定奪的,畢竟這是後廚,都是女眷,褚修在這…怎麽說都不方便。”
葉青眼微眯,不屑的看着倒在地上褚修,懶就是懶,還要裝昏也是好伎倆。
“一盆涼水潑下去,我便不信他不會醒!”葉青語氣發狠道。
“褚修好似發燒了,我們想着,要不請莊內大夫給褚修看一二?”
聽着管事的試探的語氣,葉青轉頭看着管事,眼中的鄙夷讓管事心神一凜,忙退後兩步。
果然不該管的不能管,這褚修便是不能管的事。
葉青盯着褚修良久,褚修臉色泛白,嘴唇幹裂,一動不動,并未有其他任何反應。
站在一旁的廚娘們看得分明,青總看着褚修惡狠狠的眼神,恨不得将褚修扒皮脫骨一般,讓人心生惶恐。
眼見着廚娘們一個個吓得好似見鬼了一般的驚恐神情,還要努力遏制着不發出驚呼,管事心中也能明白一二,斥道:“還不回去幹活!都聚在這裏幹什麽!”
廚娘們三五成群的向廚房走去,時不時回頭張望着,低聲議論着。
褚修是怎麽得罪了青總呢。
得罪了青總的褚修當真可憐。
葉青聽得見廚娘們的閑言碎語,似有為褚修鳴不平之意,葉青失去了耐心,略微蹲下身子,防備的皺着眉頭狠狠的拍了褚修好幾個巴掌,褚修還是沒醒。
管事忙道:“要不,請兩個兄弟帶褚修下山找個大夫看看?”
葉青擡頭冷冷的看着管事,看得管事後悔剛才多嘴,恨不得給自己幾巴掌。
“叫人過來,帶着褚修下山,我倒要看看褚修還能鬧出什麽花樣。”葉青冷笑道。
管事巴不得應了一聲,忙去找雜役了。
☆、第 23 章
管事的叫來了兩個面部表情極不情願的雜役,礙于葉青不敢表現的太明顯,又想要表現的明顯一些,以與褚修劃分楚河漢界。
葉青不言不語只是望着管事。
管事笑道:“已經備好了擔架,擡下山去就可以了。”
葉青勉強對二人笑道:“辛苦兩位兄弟走這麽一趟。”
“為青總辦差,談不上辛苦,青總客氣。”
葉青滿意了些許,笑道:“那便走吧。”
管事的忙出言喊道:“青總!”
葉青止住腳步,皺眉回頭應道:“何事?”
“無論褚修有何情況,還請青總告知我一二,畢竟這活是缺不了人的,若是他近期不可,我好找其他人過來。”管事的委婉的想要表達着。
“知道了。”葉青不耐煩道。
“還請青總費心。”管事的笑道:“真是讓青總費心了,又要跟着下山,還要請人給我帶個話…”
看着葉青目光如炬般瞪了過來,管事的讪讪笑着,急忙告退了。
這管事會不會說話!葉青惱了。
他本不想跟着下山,陪着褚修尋醫問診浪費時間,更不想那人趁他不在,站着兆雲身邊兩人膩歪。可現下看着兄弟看着他的期冀眼神,葉青為了維護住自己在他們心中的形象,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得和擡着褚修的兩個人下山了。
葉青一路陰沉着臉色,心內連罵人的話都懶得重複的說。
到了山下市集,擡眸望去角落中有一間簡陋醫廬,葉青懶得去管醫術是否好,反正這裏是離着莊上最近的,心裏想着把褚修送到就要離開了事。
“大夫!大夫!”葉青在屋內站定,并不能看見大夫,心煩意亂的大聲喊着。
一個年輕男子從屋後掀開簾子,走了進來,笑着應道:“有什麽事嗎?”
“這有個病人,請你看診一二。”
“那送進來看看吧。”
大夫掀開簾子,示意着二人将擔架擡進去,二人對視一眼,再看看葉青似乎沒有異議,只得送了進去。
“麻煩大夫費心了。”葉青站在門口,眉頭略微舒展一些。
大夫笑應道:“本來就是吃這行飯的,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說不上費心。”
葉青與大夫對視一眼,各有心思的笑了,看着進去送擔架的兄弟出來,葉青拱手表示謝意,他實在是受夠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走掉。
“大夫你給他看着吧,我們先行告退了。”
“不行,你們好歹得留個人在這裏,他傷的這麽嚴重。”看着他們意欲離去,大夫急了,三步并作兩步追了出去,掐着腰堵在門口,不許他們走。
兩個兄弟面面相觑,眼神中透露着推诿,誰也不想留下。
葉青看得分明,只得上前同大夫好聲好氣的商量着:“我們并不是想要扔下他一走了之,我們是山上辛莊的人,有事還要忙,一會會來接他的,不會誤了大夫的診金的。”
“任憑你們是什麽莊子的人,哪有将病人一個人扔在這裏的道理?”
任憑葉青巧舌如簧如何能言善辯,大夫仍舊不肯退讓一步,堅持讓他們在這裏等着。
葉青心裏煩躁不安,這個大夫實在有夠迂腐無趣的。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對葉青道:“青總,莊內我們還有活沒幹完,您看..”
葉青這回明白,什麽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想說的話在喉頭滾了幾滾,又咽了回去。葉青無奈,只好忍氣吞聲毛遂自薦,留了下來,兄弟長舒一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你受苦的神情,趕着回去睡覺了。
青總與褚修交惡的事,他們不是不知道,才不要趟這攤渾水,萬一惹得麻煩,真是得不償失。
褚修這個麻煩精,倒是耽誤他們的事情。
看着留下的葉青,大夫笑着示意葉青跟他進入內堂,葉青狠狠的瞪了大夫一眼,心不甘情不願的跟了進去。
室內是有并排的兩張診床,二人将擔架擡到了外側的診床上,便當了事的走了。
葉青自然不會去關心這等事,他仔細的打量着這間屋子,室內并不如葉青想象中那般昏暗,屋後是開放的,連着院中,若是下雨時,坐在這裏看着雨打閑庭落花,一定別有滋味。
大夫懶得理會葉青,伸手搭上褚修的脈,神情益發凝重起來,仔細的找尋着褚修的傷口。
手伸到褚修的後頸,小心的試探着,大夫的神情僵硬起來。
褚修的傷口在背面,大夫叫葉青把褚修趴着放下,葉青心不甘情不願的翻着白眼,哼道:“難不成你沒有力氣擺弄一個男人嘛?”
大夫惱怒的瞪向葉青,低聲喝道:“怎麽說這也是病人!是你送來的病人!”
面對葉青拒不配合的态度,大夫也無法,只有自己上手将褚修翻身至裏面的診床上,剪開了褚修的衣服。
褚修的傷口化膿衣服黏在了脊背上,大夫小心翼翼的一點點撕下來,伴随着褚修昏迷中偶爾傳來的一聲低聲呼痛,更是愈發小心起來,明知褚修此刻一時昏迷,仍是出言輕聲哄着。
全部扒開後,大夫忍不住瞪大眼睛驚嘆:“傷口怎麽可以潰爛成這個樣子!他穿衣服的時候是怎麽忍着的?”
葉青好奇看了傷口一眼,着實惡心的不行,不想再看,索性別過眼睛,任憑大夫處理。
大夫一邊處理一邊啧啧稱奇:“這也是當真能忍啊,是什麽原因不趁早醫治?要是上點藥也好過傷口這樣潰爛,簡直是覺得自己活得長了!這可當真是會要人命的!”
葉青心裏厭煩大夫嘴碎,索性躲到了外間,避避清淨。
仍依稀可以聽見大夫的驚呼:“我的天!這傷口!”
“高燒若是不退,小心命不保啊。”
“這人是沒有腦子嗎?這麽不愛惜自己?”
這個大夫聒噪得很,褚修又不會怎樣。
這樣的小題大做,和褚修一樣讓人讨厭的心煩。
葉青被這個大夫咋呼的驚叫,弄得有些心神不寧,不自覺的回頭張望着什麽。
不一會,大夫端着一只砂鍋出來,放在櫃臺上,一面認真的配出藥來,一面放至砂鍋內。
大夫蹲在地上點燃了瓦爐,将熬藥的砂鍋放置上去,轉頭對葉青道:“你來看一看火候。”
葉青伸手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大夫竟然讓他幹這種活,看着大夫點了點頭,葉青氣笑了,他褚修何德何能,能得他葉青親手熬制湯藥?
大夫站起身,幽幽嘆道:“想必你是很想回去,不想在這等的吧,可是有什麽辦法呢?人不醒,你怎麽回的去。”
聽着大夫好似幸災樂禍一般的語氣,葉青惱了,起身想要走人,卻被猶如腦後長眼的大夫叫住。
“我差點忘了,若是你此刻走了,我便去山上辛莊走一圈好了,也不必說什麽的,只是想讨要醫藥費,另外還有多費心力照顧病人的錢罷了,想必你是不會在乎這點面子的吧。”
葉青只得停住腳步,忍氣吞聲的從桌上拿起蒲扇,煽火的手腕力度恨不得猶如打誰一般的狠厲。
大夫笑了:“這火可是要小心一點的,若是熬得過了,或者火滅了,可是要從頭熬起的。”
葉青權當做沒有聽見,并未給予任何回應,手上的動作卻是不自覺的慢了下來,努力的控制着。
藥熬好之後,葉青臉色鐵青的端到內堂,大夫笑靥如花的謝道:“真是麻煩你了。”
葉青猶如吞咽了一只蒼蠅一般,說不出的惡心,他竟然為褚修幹了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