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撐腰
吃完油條, 喝完胡辣湯，王楊勳舒舒服服地癱在椅子上，全然忘了今日來這裏的目的。
真的, 好不舒坦！
他旁邊的菜頭瞥了他一眼, 接着徑自伸手拿了一個菜角。躺屍中的王楊勳餘光瞥見菜頭手裏的菜角, 登時坐了起來。
還有吃的, 他怎麽給忘了！
都怨那該死的油條味太美, 讓他不自覺地忽視了其他的吃食。
他正襟危坐，重新拿了一個炸得油光金燦的菜角，準備再添一碗胡辣湯。
菜頭無意瞥見他的動作, 很是詫異, 不由問他：“方才看你好像吃飽了？”
這怎麽又開始吃了？
王楊勳是個臉皮子厚的，笑着答道：“剛才想了想，我這會子又餓了，再吃點也是可以的。”
話一說完，就和菜頭意味深長的眼神對了個正着。
王楊勳也一個自己這個理由找得蹩腳, 索性沒再多說別的, 而是專心對付起眼前的炸菜角。在這之前，他不曾聽過哪裏還有這個吃食, 更沒見過一個吃食長得像個胖胖的三角形。
菜角外皮色澤金黃，泛着層誘人的油光。“咔嚓”一口, 炸香酥脆的外皮應聲而裂，露出裏面黃綠相間的素餡兒。
深綠的是韭菜，明黃的是炒好的雞蛋, 中間夾着點點半透明的粉絲和金黃的油條丁，光是看着這素餡兒的顏色就忍不住令人胃口大開。
更何況，菜角本身很香, 味道很獨特。
韭菜在入口的那刻徹底颠覆王楊勳的世界觀，又在極端的時間內将它重塑成型。鮮香與辛辣的組合，任人想破腦袋也猜不出會是這種結果，熟透了的韭菜那股子原始的辛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帶着其濃郁獨特的味道闖入口腔，以不容置疑的姿勢侵占所有味蕾。
更妙的是炒雞蛋又鮮又香又嫩，細碎的雞蛋被韭菜包裹着，絕妙的味感組合令人越吃越味，簡直欲罷不能。時不時出現的粉絲和油條丁，就像是在玩藏寶游戲時遇到的小驚喜，不會因為知道了全部的面貌而失去驚。
吃一個炸菜角，仿佛在玩一場有趣的探索游戲，充滿了驚喜感。
王楊勳已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吃了油條，被油條外酥脆內柔軟的口感征服後又被胡辣湯辛辣開胃而征服。當他以為這便是全部了，遇到了菜角。
他方才意識到，之前的或許只是冰山一角？
事實再一次證明，是的。
因為，菜頭遞給了他一個糖糕。
他垂頭看着遞到眼前那個圓圓的、中間鼓起的糖糕，無奈地扯了扯唇角。
可以拒絕嗎？
想是這般想，手卻很誠實地接過這個糖糕，另一只手無力地摸了摸吃撐了的肚子。可淺淡的馨甜纏繞鼻尖，他有點忽視不了。
算了，吃吧。
無論是胡辣湯還是菜角，它們的味道都很重，只是相互之間的消解中和達成了一種意想不到的平衡，是以吃到嘴裏也不覺着油膩、也沒有因重口而産生了不适感。
但糖糕是不同的。
糖糕的味道很淡，黏而軟糯的外皮淺淺淡淡的黃，有點點半透明的模樣。
它或許比不上油條和菜角外皮的酥脆，可它的黏糯中藏着些許的甜味，不強勢不霸道，卻是一種細水長流般的柔和，悄無聲息地被那種淺淺淡淡的甜包裹其中，唇齒間沾染的甜意登時給人一種今日可期的美好感覺。
他低着頭，見着圓鼓鼓的糖糕被他一口咬出一個口子，而那裂開的口子竟讓他恍惚地覺着這好像是一個笑臉，再一次與那種美好相映襯。
一切沒有意外，一切只是剛剛好的遇見與期待。
王楊勳換成兩手小心碰着糖糕，小口小口地吃着。到後來，裏面黏稠淺白的糖液順着口子緩緩流出，他伸了舌頭舔了幹淨，甜而不膩。
許閑香做的早飯本就多了些，沒想到最後還是被大家一掃而光。幾乎吃到後來，他們皆是癱在椅子上，捧着肚子咧嘴傻笑。
“香香，我喜歡胡辣湯！”
“我想天天吃油條！”
“那個菜角我一頓能吃十個！”
……
大家熱熱鬧鬧地誇着，許閑香也是癱在椅子上淺笑不語。
做飯的人，最高興的一件事莫過于能讓人吃光光。因此，許閑香看着之前堆成小山似的菜角、油條和滿盆的胡辣湯這會子空空如也，她覺着高興且有成就感。
她坐在椅子上休息了半刻，見着王楊勳應該是差不多，詢問道：“王公子，請問我們可以走了嗎？”
王楊勳費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一手托着後腰道：“許老板，我們走吧。”
等到了知府府上，王楊勳正要帶着許閑香去廚房準備，卻被等在門口的仆從攔住了。仆從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道：“公子，老太爺讓小的帶話過來，人帶來了先去他的院子。”
王楊勳聽了話後，轉了方向，帶着許閑香和菜頭去了知行院。
知行院裏，老人已坐在石桌前等着了，遠遠地看見他們幾人過來，猛地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複又恢複平靜，坐在石桌邊上的石凳上。
見着王楊勳帶着人進來了，老人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接個人接了這麽久，是在府外迷路了？”
王楊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輕輕咳嗽一聲後道：“太爺爺，是許老板那的早飯太好吃了，沒忍住吃多了才過來……”
老人眼皮都沒擡一下，淡淡問：“哦？吃了什麽？”
王楊勳眉眼飛舞，興高采烈地給老人講了他今日究竟吃了怎樣的神仙早飯。
老人瞥見他空空如也的雙手，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語氣依舊是淡淡的，連看都不看他：“那你沒想着孝敬孝敬你太爺爺我？”
……
……
王楊勳一噎，剛才吃得太過盡情忘我，他完全忘了這茬了。
他又要說什麽，老人已面容和煦地看着許閑香，分外和藹道：“香香，我叫你過來沒別的事，就是想着你第一次來府上，如果有什麽不好處理的，你及時和我或者這沒出息的小子說就行，不要藏着掖着怕麻煩。如果誰要敢給你氣受，我就給你撐腰！”
老人面容慈祥，語氣柔和，最後一句話更是擲地有聲，真心實意，與方才和王楊勳說話時的冷淡完全不同。
這種慈祥和藹又不由分說要替你撐腰的老人家，許閑香之前從未遇到過，也從未有人對她說過“誰欺負你，只管來找我撐腰”這種話，幾乎霎那間她便紅了眼眶，心底流淌着一種未曾有過的暖流。
前世她作為家族崛起的希望，家中長輩都她的要求都是極其嚴厲的，但凡她流露出一點懈怠煩悶的情緒，他們就會用那種“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的眼神看着她。
曾經的她渴望得到親人的疼愛，渴望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在父母的懷抱中撒嬌，渴望能有一點點是對她這個人的關愛。所以，她拼命努力着，沒日沒夜，只希望長輩們能摸摸她的頭，哪怕僅僅是誇一句：“香香，你真棒！”
可是，都沒有。
無論她做得如何，無論她做到何種程度，只要她有一點點做得不夠好或是做得達不到要求，他們便是用那種無奈失望的眼神看着她。
饒是如此，她也做到了家族對她的期望，在來到這裏之前，那些個地位已被她穩固到了一個極高的位置，只要後續繼承者培養到位，維護起來并不難。
是以，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反應，內心是解脫和輕松的。
這一次，總算是能為自己活一次了，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她沒想到的是，前世求而不得的那些感情居然有朝一日……
此時，許閑香杏眸微微泛紅，聲音很輕但十分認真：“老人家，謝謝您。”
若說在來之前，她還抱着為百味小食打開門路的功利想法，此時此刻她的內心只有一個想法：辦好壽宴。
許閑香與老人說了幾句話便被王楊勳帶着去廚房。他們到的時候，被吩咐來準備壽宴的人都在這裏等着，王楊勳簡單地跟大家說了下許閑香是新來的掌勺人之事，之後又單獨囑咐許閑香道：“許老板，倘若有什麽需要，你便叫成桂來找我就行。”
随後，他轉頭吩咐道：“成桂，你留在這裏，若是許老板有什麽需要，你能辦的就辦了，不能辦的盡快找我，別耽誤知道嗎？”
一個灰衣仆從躬身站出來，恭敬應是。
随後，王楊勳與許閑香說了聲便先離開了。王楊勳前腳剛走，剛才鴉雀無聲的廚房瞬間議論紛紛。
“她看着年紀還沒我閨女大啊，能不能行啊？”
“可不就是說啊，聽說之前的張大廚要給她打下手，這回氣得不就沒來嗎？”
“張大廚要看到她，估計更氣得不來了！”
“這知府的壽宴當真是什麽人都能做得嗎？”
……
他們的議論聲不大，卻又剛剛好能讓許閑香和菜頭二人聽見，絲毫不避諱他們的感受。菜頭聽見他們這樣貶低許閑香，氣得雙手緊緊握拳，圓圓的娃娃臉漲得通紅，眼睛裏燃燒起束束憤怒的火焰。
他邁出一只腳，想沖到他們面前，被許閑香拉住了衣袖。他轉過頭，看見許閑香對他輕輕搖了搖頭。無奈，他只好不甘地收回腳，雙手握得越來越近。
“該幹什麽該什麽！一個個嚼什麽舌根，再嚼舌根我請了夫人将你們通通發賣了！”
成桂突地站在那群人身後，毫不留情地訓斥道。
那些人被成桂這麽一喊，順勢散開了，嘴裏也不再那麽大聲的讨論，顯然還是顧忌會被發賣出去這件事的。只是，他們看着許閑香沒有一點點尊重，眼睛裏全是輕視。
畢竟，許閑香的年紀看起來太過年輕，的的确确無法令他們信服。
許閑香不急不惱，拉着菜頭去做自己的事了。
等到了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菜頭扁着嘴，氣憤不已：“香香，你剛才為什麽不讓我站出來？他們說得那麽難聽！”
許閑香淡淡瞥了他一眼，道：“站出來之後怎麽辦呢？和他們吵一架還是打一架？”
菜頭喉頭一哽：“這……”
半晌，他才又說道：“那也不能任由他們诋毀！”
許閑香接道：“當然不能任由他們這樣诋毀。但是你和他們吵一架還是打一架，顯然無濟于事。我們來這裏是做飯的，又不是來砸場子找事的。”
菜頭還是感覺很委屈，替許閑香不值：“可是香香……”
許閑香拍拍他的胳膊，安撫道：“且等着便好，估摸着不會太久。”
菜頭又想問，就聽見外面傳來一聲不甚服氣的聲音：“聽說新來的掌勺人是個黃毛丫頭，有什麽絕技耍出來讓大家開開眼啊！”
許閑香沒着急出去，而是對菜頭道：“你看，等的時機這不就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天比一天少的我對不起小可愛
我錯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