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認親了.
“再這麽胡說八道, 小心先祖回來打斷你的腿。”
沒想到這個弟弟到了這當口關注的居然還是這一回事,太子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輕聲訓了一句,眼中便又帶了些憂色:“三弟, 你本來應該在祭祖的時候才能徹底覺醒血脈, 如今強行用出禁術來, 難免會受到反噬……今夜怕是要難熬些。二哥就在外間守着你,若是難受得厲害就喊我們, 千萬不可強忍着,知道嗎?”
“其實我現在除了冷, 別的倒是都還好……”
只這一會兒的功夫, 穆羨魚已連開口都帶了寒氣, 打着哆嗦輕笑了一句, 又止不住地咳了幾聲。他身上确實冷得厲害, 只是無論如何都不願給小家夥心中留下什麽陰影, 所以才兀自強忍着與衆人說笑如常。刺骨的寒意仿佛順着血脈緩緩蔓延, 針紮似的疼痛叫他幾乎喘不上氣來, 只覺得幾乎要比數九寒天被扔進冰窟窿裏還要難熬。
太子是最熟悉這個弟弟的性子的, 見着他眉眼間隐忍的痛楚顫栗,只覺心中愈發痛楚難抑,卻還是将要說的話盡數咽了回去。只是小心地替他包紮好了傷口,遣散了衆人各去做事,又帶了剩下的人在外間歇下。既明依然覺得不放心,本想留下守着自家殿下, 卻還是被太子不由分說地支了出去帶路,原本人滿為患的屋子裏頭總算是漸漸清靜了下來。
小花妖左右望望無人,便過去将裏間的門仔仔細細地合上,也爬上了床榻,鑽進了小哥哥的懷裏。穆羨魚身上散逸開來的寒意已叫窗棂上都結了霜花,一見小家夥居然自己鑽了進來,忙拉住了他的胳膊溫聲道:“墨止聽話,太冷了,會把你凍傷的——”
墨止用力搖了搖頭,不由分說地抱緊了他的身子。卻還是止不住地輕聲抽噎着,斷斷續續地低聲道:“要不是我被盯上,小哥哥就不用受傷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一會兒眼淚都該凍上了……五行相生相克是自古至理。木生火,你對畢方的吸引力本來就是最大的,又怎麽能算作是你的錯呢?”
穆羨魚淺笑着哄了一句,輕輕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頓了片刻又輕笑道:“我忽然想到——踏雪一見面就要吃你,鵝也追着你不放,如今畢方居然也打你的主意,看來你大概是真的很好吃……”
墨止的臉上忍不住泛起了淡淡的血色,本能地想要往他的懷裏躲,卻又怕碰到了那個好不容易裹好的傷口。連忙又往後挪了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哥哥心口裹着的紗布:“是不是很疼?”
“還好,其實已經凍得沒什麽知覺了。”
穆羨魚含笑搖了搖頭,忽然想起那時情急之下從小家夥手裏搶來的竹葉劍,忙帶了歉意地柔聲道:“那時候實在沒得用,秘法傳承裏面還非要說不能以鐵器自傷,先生也是情急之下拿了你的劍……會不會對你有什麽影響?”
“那不是我的劍,是心竹哥哥臨下山前送給我的。”
小花妖心思單純,輕而易舉便被轉移了注意力,搖了搖頭小聲應了一句,遲疑了片刻才又道:“其實我總是有一種感覺,心竹哥哥好像并沒有把所有事都忘掉,他只是忘記了舅舅——可我覺得如果這樣告訴舅舅,舅舅也許會很難過……”
“舅舅一定會很難過,換了我也是一樣的——所以我才說什麽也不能讓那只一條腿的大鳥把你給搶走。畢竟我最多就是長個龜殼,再慘也就是舌頭變成蛇信子,你萬一出了什麽事,說不準就把小哥哥給忘了。”
穆羨魚含笑應了一句,有意打着趣逗墨止開心。見到小家夥的眉眼間重新帶了細微的弧度,眼裏便也帶了些笑意,正要再說些什麽,背後卻忽然莫名一涼,支撐着坐起了身,就迎上了傳說中那位自家老祖宗的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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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前輩,晚輩只是随口一說,絕無诋毀您相貌之意……”
也不知這一個玄武星君的虛影究竟聽見了多少,又和本體有沒有什麽聯系。穆羨魚本能地覺事情只怕不妙,情急之下只得欲蓋彌彰地解釋了一句,正搜腸刮肚地想要再編出來些好聽的話來,那虛影卻已望着他緩聲開口:“那只貓呢?”
它說得雖然極為緩慢,咬字卻很精準。穆羨魚不由微怔,仔細想了一圈自己從小養到大的花鳥魚蟲,也沒想出自己身邊什麽時候有過一只貓來:“前輩,您是不是找錯人了,晚輩不知道什麽貓——”
“你身上有他的氣息,不過已很淡了。”
玄武望着他,沉吟了半晌才又自語一般低聲道:“他會庇佑我的子孫,莫非已不生我的氣了……你知道那只貓在哪裏嗎?”
穆羨魚心中已隐隐有了個猜測,卻還是不大敢相信自家這位老祖宗會把另外一位四聖獸之一的白虎叫成貓,略一遲疑才輕聲道:“還請前輩見諒,晚輩也只是知道那位白虎神君曾對晚輩施以援手,只是年深日久,恕晚輩已記不得他老人家的樣子……”
“你剛才是說,沒有诋毀我相貌之意?”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玄武打斷,龜身上連着的蛇首若有所思地偏了偏,許久才又搖了搖頭道:“不可能,連我自己都覺得我長得不好看,那只貓也總嫌我的龜殼太硌了。”
穆羨魚張了張口,只覺這話幾乎已沒法再接下去,只得苦笑着放棄了客套搭讪,直奔了主題道:“前輩,您若是有意,不知可否幫晚輩驅散這寒意——”
“他果然救過你,那是很久之前了嗎?有多久,一千年還是兩千年?”
玄武再度打斷了他的話,望着這個晚輩臉上近乎絕望的無奈之色,卻也不覺受了冒犯,只是繼續慢條斯理道:“你要慢一點說話,我一次只能想一件事。你說得太多了,我沒有辦法反應得過來。”
“是,晚輩知道了……”
穆羨魚無力地輕嘆了一句,卻也只得随着他又繞回了上一個問題:“晚輩也不知有多少年,不過肯定沒有這麽久——最多也就是十年二十年的光景,畢竟晚輩自身也才活了二十來年罷了。”
“你只有二十歲?”
玄武這一次終于跟上了他的節奏,仔細地打量了他半晌,才又搖了搖頭道:“那你長得實在是太着急了……”
即使知道這情形原本是該緊張的時候,小花妖卻還是忍不住輕笑起來,又連忙捂緊了嘴不敢出聲。穆羨魚的臉上止不住地帶了些尴尬之色,輕咳了一聲,無奈地扯了扯小家夥的衣服:“墨止,墨止——先不要笑,好歹再忍一忍……”
墨止愧疚地眨了眨眼睛,用力點了點頭,盡力忍着眼中笑意。玄武尚不知這兩個小輩究竟在笑什麽,迷茫地看了一陣,才終于理順了方才自家後代的那一句話:“你方才是說——讓我替你驅散寒意?”
見着這位祖輩總算是繞了出來,穆羨魚卻也不由長舒了口氣,只覺着當初在禦花園見到父皇都沒這麽難熬過:“正是,不知前輩——”
“要我替你驅散寒意,到是并無不可。”
玄武緩緩點了點頭,沉吟片刻才又道:“只不過——這寒意是那只貓的力量,我不舍得就這樣把它驅散掉。你現在覺得難熬,是因為我的力量被你用了一些,沒有東西可以制衡那只貓。不如你忍上一宿,只要你能扛得過去,大概就能将這一份力量運用自如了。”
在聽到玄武說出頭半句的時候,穆羨魚就已猜出了後頭準定還會跟上一句“只不過”。耐着性子聽這位老祖宗把話講完,卻又覺仿佛也不算太差,正要點點頭應下,墨止卻忽然壯着膽子小聲道:“玄武前輩,小哥哥他很難受,還受了傷,您能不能幫幫他……”
“唔?”
玄武遲鈍地将頭扭轉過去,認真地研究了墨止半晌,才終于輕輕點了點頭,一雙蛇眸中竟仿佛帶了些許笑意:“可以,但是要有等價交換才行。我先幫他解開反噬,你要幫我去找一種叫貓薄荷的草,應該就生長在你們藥谷的某個地方。以我的力量破不開藥谷的禁制,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
“我知道這種草……”
小花妖猶豫着輕聲應了一句,卻又心虛地抿了抿唇,半晌才輕聲道:“可是——玄武前輩,要是我找到了這種草交給您,白虎前輩會不會生我的氣?”
“只有這一種交換條件,你想要讓我替他治傷,就要去找那種草。”
相比于自家思緒過于跳躍的後輩,玄武同墨止的交流反倒要順暢得多,不緊不慢地應了一句便不再開口,只是耐心地等着小花妖糾結出一個答案來。
“墨止——”
雖然不知這草有什麽蹊跷,但只聽着兩人的話,卻也不難猜出去找那貓薄荷顯然不是什麽易與的差事。穆羨魚不由微蹙了眉,正要攔住小家夥不叫他答應,身上卻忽然被一股玄妙的力量所籠罩,連半分都動彈不得,更沒法說出半個字來。
墨止不知他身上變故,下意識咬了咬下唇,卻只是略一猶豫便點了點頭,下定了決心道:“好,我去給前輩找藥,但是您一定要先把小哥哥治好才行。”
“成交。”
玄武滿意地點了點頭,眼中仿佛又多了幾分笑意。沖着穆羨魚略一颔首,便有一片柔和的水汽将兩人一并籠入其中,不光将穆羨魚身上的傷口瞬息複原,連墨止損傷的本源竟也一并被填補了完整。
原本難熬的寒意仿佛瞬間被某種力量所沖淡,雖然依舊沒能暖和過來,卻已不再叫人那般絕望煎熬。穆羨魚訝異地按了按自己心口上原本的傷處,連忙撐起身子行了一禮,正要道謝時,玄武卻已轉了身慢吞吞朝着門口爬去:“畢方已經被我封印了,這裏的幻境過不了多久就會消失,你們最好在那之前離開。小花妖,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三百年之內,你一定要找到貓薄荷交給我,記住了嗎?”
穆羨魚一顆心已提到了胸口,只想着一旦這位老祖宗說出什麽太逼仄的期限來,還要盡快陪着小家夥回一趟藥谷才行,卻沒料到居然聽到了這麽個寬限到極點的要求。再轉念一想自己說很久沒見白虎星君時對方曾問出的幾千年,卻又覺得仿佛也沒什麽不對。只是不得不盡力忍着笑意,痛苦地咳了兩聲,總算是體會到了方才小家夥想笑又不敢笑的煎熬。
相比之下,墨止的反應倒是還算正常。回頭望了望小哥哥,便用力點點頭認真道:“前輩放心,您治好了小哥哥,我一定會履約的。”
說了這一陣子話,玄武才終于爬到了門口,探着脖子想要開門,光滑的蛇身卻怎麽都沒辦法把門打開。墨止連忙跳下榻跑了過去,踮着腳将門闩拉開,才一推開門,外頭的太子就猛地望了過來:“墨止,三弟他怎麽樣了?”
“小哥哥沒事……”
被太子的反應吓了一跳,墨止下意識低頭看向玄武,卻發現外屋的人仿佛誰都不曾看到他。本能地想要開口,卻發現仿佛被某種極玄奧的力量阻住了不能出聲,耳旁就又響起了玄武慢吞吞的聲音:“不要聲張,青龍家的小蛇在這裏,我要是被發現了行蹤,會被抓回神殿輪值的。”
想起自己原來還沒有化形的時候偷偷跑出去玩,也很擔心被先生養的仙人掌給抓回去,墨止便瞬間理解了玄武前輩的心情。眨了眨眼睛輕輕點了頭,跑過去替他将外頭的門也打開。玄武顯然對這個頗為上道的小妖怪十分滿意,點了點頭緩步爬出了門,便化作了一道暗淡的光芒,直奔北極星而去。
“墨止,外頭有什麽嗎?”
向來都是清楚小家夥對他家小哥哥的緊張程度的,見着連墨止都不着急,太子也總算放下了心。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卻才走到門口,眼中便不由閃過些錯愕:“這是怎麽回事?”
在他眼前,原本該是房子的房屋庭院竟已只剩了一片荒蕪,驚疑之下回過頭,才發覺這間屋子的家具擺設竟也已悉數變成了淩亂的石塊。
既明也被吓得不輕,從化成了石頭的椅子裏猛地跳了起來,手足無措地慘呼道:“鬧,鬧鬼啊——”
“別鬼哭狼嚎的了,都和你說了章家只不過是個祭壇——這裏面的東西就沒一樣是真的,都是早就為了祭祀準備好的,我們只不過是誤入了一片幻境而已。”
小青懶洋洋地應了一句,蹲在石頭上朝窗外看了看,倒是半點兒都不覺有什麽可吃驚的:“真的章家早就不知道被弄到哪兒去了,一定是那個老太醫搗的鬼,居然喪心病狂到把畢方給招引了過來……怪不得這裏的靈氣一點兒都不頂餓,原來都被用去祭祀那只一條腿的火鳥去了。”
“你不要說得這麽理所應當,我們人族對這種事接受得可沒你們那麽好……”
既明拍了拍胸口,盡力将心緒平複了下來,面色卻又忽然一變,匆忙向裏屋趕了過去:“糟了,那殿下不是躺在了石頭上——”
太子卻也才反應了過來,忙跟着快步向裏屋走去。兩人還不及進屋,穆羨魚卻已自己推開了門,便險些與自家的小厮撞了個正着:“怎麽回事,不是說幻境還有一陣子才解開麽?”
“三弟——你不要緊了?”
太子驚喜地喚了一聲,快步過去扶住了他的手臂,卻又不由蹙了眉道:“身上怎麽還是這麽冷?若是不舒服,就不要到處亂跑,還是好好歇着——”
“二哥,不是我不想好好歇着,那床榻都變成石頭了,換了誰也難躺得下去啊……”
穆羨魚不由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将身上的披風緊了緊,反握了自家二哥的手臂淺笑道:“放心吧,我已不妨事了。先祖的顯影幫我治了傷,身上還冷是因為——因為白虎星君的力量還留在我身上。”
才煞有介事地說了幾句,他自己卻也覺着實在詭異得要命,搖搖頭苦笑道:“在不久前,我還堅信着子不語怪力亂神。這才過了幾天,居然已經無師自通地學會裝神弄鬼了……”
“不可胡說,怎麽能說先祖是裝神弄鬼?”
見着這個弟弟總算已經脫險,太子也終于徹底放下了心來,毫不留情地屈指敲在了他的額頂:“要不是看在你受了傷的份兒上,早就想揍你一頓了……臭小子,血脈複蘇是多大的好事,別人盼都盼不來呢,哪兒來這麽多可抱怨的?”
“我可沒盼着過,我不久前還子不語——”
“行了行了,全天下就你一個人還信着子不語怪力亂神,這樣總滿意了罷?”
穆羨魚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太子給不由分說地打斷了,扶着額重重嘆了口氣,只覺這一輩子都不曾向現在這樣心累過:“快走快走,不要再留在這種地方了,我現在都忍不住在想——咱們之前吃的究竟是些什麽東西……”
“怪不得殿下說什麽都不肯吃章家的東西——原來是這麽回事!”
既明忽然醒悟了過來,痛心疾首地低呼了一句,愕然地望着顯然早就已經将這一切給猜透了的自家殿下:“不是——殿下,您既然什麽都猜着了,為什麽就非不肯說出來?”
望着自家小厮心痛到泣血的目光,穆羨魚卻也不由生出了些心虛來,緊了緊披風,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我那時還沒有太過确認,心裏也實在沒什麽底。畢竟我——”
“你要是再說一次子不語,回去就把這句話給我抄上一千遍,不準叫墨止幫你。”
太子瞪了一眼這個動不動就沒什麽正形的弟弟,沒好氣地叱了一句。穆羨魚立時住了口,輕咳了兩聲,生硬地轉了話題道:“二哥,咱們還是先離開吧——這場火燒得不小,過會兒定然會有人來查看。萬一再撞上官府,怕也不好解釋……”
“罷了罷了,反正你也已沒什麽事了,這地方也實在叫人待不下去。”
太子向來拿這個弟弟沒什麽辦法,卻也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朝窗外揮了揮手召出暗衛,領着衆人連夜出了這一處死寂得叫人膽寒的祭壇,回到了赤風的那一處小院。
折騰了這大半宿,一行人都已累得昏昏沉沉,縱然仍有諸多死扣尚不曾解開,卻也各自找了屋子倒頭就睡,再有什麽事也打算等到天亮了再說。
穆羨魚攏着自覺鑽到自己懷裏小家夥躺在榻上,雖已覺疲憊不已,一時卻仍難以睡得着,只是靜靜思索着往後的安排。墨止又往他懷中挪了挪,手腳并用地抱住了他的身子,仰了頭小聲道:“小哥哥,這樣會不會暖和一點?”
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墨止的體溫仿佛确實比平日裏高出不少,穆羨魚不由微訝,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輕聲道:“确實暖和了不少——這是怎麽回事,是什麽新的術法嗎?”
“這是玄武前輩臨走時傳給我的心法,說是可以依照五行相生來彼此轉化。因為我是木系的妖怪,所以就可以把妖力轉化為火系,給小哥哥取暖用!”
小花妖目光亮晶晶地應了一句,眨了眨眼睛又好奇道:“前輩說,如果是五行恰好相生的兩個人,還可以用它來雙修……小哥哥,雙修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兩位星君的矛盾起源于玄武反應得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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