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走錯了.
“我居然會覺得你說得也有些道理——我還真是瘋了。”
穆羨魚匪夷所思地揉了揉額角,無可奈何地輕嘆了口氣。既明卻還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煞有介事地繼續道:“殿下,一定就是這麽回事。您看,肯定是哪家當爹的知道了殿下過了年就要娶親,又擔心自家的閨女被嫁到咱們府上來,所以——”
“所以就一路不依不饒地追殺我,非得要了我的命才甘心?”
望着自家思路仿佛尤其廣闊的小厮,穆羨魚卻也不由啞然失笑,拿着扇子不輕不重地敲了他兩下:“也虧你都已數到了春季,卻居然還是沒能猜對……明年春獵正趕上祭天,按例父皇是要賜玉如意的。不會沒有人動過這上頭的心思——既然說了是各憑本事,那這本事究竟是使在什麽時候,使在獵場之內還是之外,這之中的界限其實就已沒那麽清楚了……”
“可是——咱們已經有太子了啊。一柄玉如意而已,又不是傳國玉玺,就算他們得了又能怎麽樣?”
既明聽得不由愕然,忙追問了一句。穆羨魚卻只是嘆了一聲,搖了搖頭無奈道:“本朝至今已歷六位帝王,五個都不是太子繼位,剩下的一個是當朝開國太.祖,你覺着二哥這太子當得有什麽用?”
“那還真是——真是沒什麽用……”
既明對這些朝中大事從不關心,也不知皇位更疊究竟有什麽名堂。聽着穆羨魚的話,卻也只覺頭大如鬥,糾結了半晌才又小心翼翼湊得近了些,警惕地壓低了聲音道:“既然這樣……殿下又打算怎麽做?”
“不怎麽做,帶着墨止在江南住下,看能不能順便生場病,把春獵給錯過去。”
穆羨魚卻顯得坦然得很,攬着懷裏頭的小家夥往後一靠,倚着牆不以為然地應了一句。既明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愕然道:“可是,太子那邊——”
“依着眼下的情形,我再跟着二哥只能越幫越忙。咱們再往前走一走看,若是越往南走這追殺的力道便越不足,我大概就能明白輔國公究竟是個什麽用意了……”
穆羨魚淡淡笑了笑,眼中閃過些許辯不清情緒的落寞,卻只是稍縱即逝。低頭望向懷中睡得正香的小花妖,眼中便又帶了些柔和清淺的笑意:“誰願意去春獵誰就去,我何必去湊那一份熱鬧?有那些閑工夫,還不如看看我們墨止開花是什麽樣呢。”
墨止隐隐約約聽着了身邊的話音,忽然擡了手在腦袋上胡亂摸索了一番,又用力搖了搖頭,含混着嘟囔道:“不開花……”
“好好,不開花,一朵花都不開。”
穆羨魚不由失笑,攏着小家夥溫聲哄了一句,便沖着一旁的既明點了點頭:“先去歇着吧,我們一人值半宿,天一亮就走水路去揚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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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防了一整夜那些人會不會又有什麽回馬槍,主仆二人這一宿都沒能怎麽睡好。倒是被陰差陽錯灌醉了的小花妖沉沉睡了一夜,早晨醒來時還有些犯迷糊,揉着眼睛四處張望着找人:“小哥哥……”
“怎麽樣,酒可醒了麽?”
身旁傳來熟悉的溫潤笑聲,墨止臉上不由微紅,一頭紮進了小哥哥的懷裏,羞得說什麽都不肯擡頭。穆羨魚含笑揉了揉他的腦袋,放緩了聲音安撫道:“昨晚多虧你反應機敏,若不是你及時躲進了那壇子裏去,咱們只怕都要被抓起來盤問——既大哥特意給你買了肉包子,肚子餓了沒有?”
小花妖還是頭一回喝醉酒,羞得連葉子尖都在打着卷。揉着衣角點了點頭,接過包子淺淺咬了一口,又忍不住好奇,偷偷地往四周瞄着:“我們是在馬車上嗎?我記得昨天好像是在客棧裏來着……”
“客棧已經不安全了,咱們今天就離開荊州城,坐船走水路往江南去。”
穆羨魚點了點頭,挑開車簾查看着外頭的情形。墨止低着頭吃了幾口包子,卻忽然想起昨晚的事來,急得連忙站起了身,卻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就結結實實地磕在了車廂的棚頂上。
“先生看看——磕疼了沒有?”
穆羨魚被吓了一跳,連忙把小家夥攬進懷裏,安撫地揉了揉額頂,又溫聲問了一句。小花妖含着淚搖了搖頭,緩了一陣才總算從眩暈裏清醒過來,忽然自豪地挺直了胸膛,目光晶亮地拉住了穆羨魚的衣袖:“我昨晚去找小哥哥的哥哥,然後把話帶過去了!”
“你昨晚去了嗎?”
穆羨魚詫異地微微睜大了眼睛,仔細想了想昨晚的情形,這才明白墨止那時原來不是睡得熟了,而是醉得昏沉沒聽請自己的話,只記着兩人商量了晚上要去找二哥,便連夜叫王府裏的根跑去報信了。
望着小家夥亮晶晶等着表揚的眸子,穆羨魚不由無奈淺笑,輕輕揉了揉他的額頂:“你的膽子也實在是夠大的……沒有被宮裏的瑞獸抓住嗎?”
“沒有——我在裏面遇到了一顆千年人參,參大哥說夜間經常有成精的藥材在宮裏亂跑,還有不少是像我這樣從藥酒裏偷偷跳出來看熱鬧的,所以瑞獸一概都是不管的!”
小花妖自豪地用力搖了搖頭,又煞有介事地應了一句,穆羨魚聽得不由愕然,只覺着那座皇宮在墨止的描述下幾乎已成了個大雜院,不由越發慶幸起自己總共也沒在宮裏住過多久:“那——你那位參大哥,他帶你去了東宮嗎?”
“他是帶我去了。不過我沒能在裏面找到小哥哥的哥哥,也沒能找到筆墨紙硯,倒是看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
墨止仔細回想着昨夜的情形,蹙着眉尋思了一陣才又道:“我記得是要留紙條的,可是一時沒能找到能寫字的東西,就偷偷在裏面翻了翻。在一個臺子上看到了一盒胭脂,還有一面好大的銅鏡,就用胭脂混了水,在銅鏡上寫了‘安,勿憂’,然後就回到家裏繼續睡覺了。”
“唔……”
穆羨魚摩挲着下巴應了一聲,稍稍想象了一番那個情形,便不由微微打了個寒顫:“現在二哥倒是不擔心了,不過——我倒是比較擔心我二嫂現在的情形……”
一想到等天一亮,太子妃一出屋門就看見銅鏡上頭拿紅色的胭脂寫着的大字,穆羨魚就不寒而栗地搖了搖頭,盡力把那個畫面驅逐出了腦海:“罷了罷了,總歸信我們已經傳到,至于剩下的就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了。大不了這次在江南多呆兩年,估計等回去二哥也忘了要揍我的事了。”
才安慰了自己兩句,就望見了小家夥略顯緊張的神色。穆羨魚的眼裏便多了些柔和溫然的笑意,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一本正經地鼓勵道:“我們墨止這一次幫了先生的大忙,一定可以很快就得道的。”
小花妖早已知道了“得道多助”真正的意思,臉上不由泛起了些血色,局促地抿了唇,把腦袋埋進了小哥哥的懷裏。穆羨魚含笑拍了拍他的背,正要開口哄他兩句,墨止的神色卻忽然微動,撲到了車窗邊朝外頭看過去,扯着穆羨魚的袖子指了個方向:“小哥哥——茶餅!”
“什麽?”
穆羨魚不由微怔,也順着他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卻只看到了一片空蕩蕩的街道。知道小家夥顯然是發現了什麽,便對着前面趕着車的既明揚聲道:“既明,停一下車,墨止好像發現了什麽東西。”
既明應聲勒了馬,好奇地轉過身挑開了車簾:“小墨止,看着什麽了?”
“剛才那個人,他進了那間酒樓——我能感覺得到,剛才我的珠子動了……”
墨止清秀的臉上一片嚴肅,又鄭重其事地掏出了小哥哥與他交換的定情信物,将下面墜着的淡青色珠子亮給他看:“這是當初我從茶餅裏面挑出來的夾竹桃種子化成的,他可以找得到曾經碰過他的人。草木的記憶力都很好,只要見過的氣息就一定不會忘掉,所以那個人和茶餅一定有關系!”
望着小家夥仿佛尤其堅定的目光,穆羨魚的心底卻也不由微沉,吩咐既明停好了馬車,便由墨止引着往那間酒樓走了過去。三人才一進了那間酒樓,卻忽然聽着一旁傳來了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喲,這是什麽嗜好——怎麽來這種地方還帶個小不點兒,莫非是個哥兒不成?”
墨止不懂人間的這些門道,穆羨魚急着尋人,卻也不曾細看這酒摟究竟是什麽所在。此時連忙站定了擡頭,臉上便驟然顯出了些尴尬,只覺雙頰仿佛也止不住地隐隐發燙,也不開口應聲,扯着墨止便急匆匆朝外頭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