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出事了.
送走了太子,三人次日一早便啓程上路,繼續去探查這貢茶的來歷。總算離開了那座危機四伏的莊院,小花妖只覺長舒了口氣,趴在馬車上探出腦袋,沖追出來的大鵝偷偷做了個鬼臉。
眼看那白鵝居然又有要追上來的架勢,沒出息的小花妖連忙咻得縮回了車廂裏。卻才坐了一陣便覺無聊,又撲到另一頭頂開窗子:“先生,我也想騎馬……”
“咱們先離開郴州境內,等出去了就叫你騎馬,好不好?”
穆羨魚溫聲哄了一句,又耐心地拍了拍他的腦袋:“肚子餓不餓?我叫既明上前頭去買些吃的,咱們路上就先不停下來了。”
他們昨夜借宿的莊院本是他與二哥母家的祖産,想着總歸該是能信任的,便不曾過多留意過什麽。可今早臨行的時候,主人家欲言又止的閃爍神色卻叫他止不住的心生疑慮,這一路雖不曾發現什麽跟蹤的痕跡,心中卻總是莫名不安,老是覺得說不準就還要出什麽意外。
“現在還不餓,一會兒再吃就好了。”
墨止聽話地點了點頭,正要聽小哥哥的話縮回車廂裏去,神色卻忽然微變。抽了抽鼻子仔細聞了一陣,才微蹙了眉輕聲道:“小哥哥,我好像聞到了桐油的味道——很近,應該就在我們邊上……”
草木系的妖怪最怕的就是火,對這些能生火的物事也一向極敏感。一嗅到桐油的氣息,小花妖的心裏就本能地生出了些恐懼,卻還是勇敢地沒有立刻跑掉。神色認真地仰了頭和小哥哥報着信,攥着窗沿的手卻已緊張得隐隐發白。
“桐油?”
有了上回夾竹桃的事,既明如今對墨止早已深信不疑。聞言立刻勒了馬缰将馬車停下,警惕地四處望了望,卻又不由皺了眉搖搖頭:“不對啊,這裏開闊得很,就算是有桐油,也不可能真把火燒起來的……”
“桐油未必是用來放火——既明,立刻把馬車藏到林子裏去,除了金銀細軟什麽都不用帶,你自己解下一匹馬來騎着就夠了。”
穆羨魚向四處凝神打量了一圈,眼中便閃過了些明悟,略一沉吟便斷然開口。随即勒馬側身,朝着已經跳下了馬車的墨止伸出了手:“墨止,坐到馬背上來,先生帶你騎馬從這一段路過去。”
雖然心中依然因為本能而緊張不已,墨止卻還是聽話地輕應了一聲,拉住穆羨魚的手略一借力,便穩穩當當地坐在了踏雪的背上。穆羨魚将他攬在懷裏護好,警惕地往四周一望,以馬鞭朝着一處林子指過去:“墨止,桐油的氣息是不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墨止蹙緊了眉仔細地嗅了嗅,便用力地點了點頭。穆羨魚微微颔首,見既明已将車藏好,便一抖馬缰用力夾上馬腹:“踏雪,沖過去!”
踏雪長嘶一聲四蹄生風,毫不猶豫地奔着前面的密林沖了過去,既明也策馬緊緊跟在其後。側方忽然傳來了一聲機括扣動的脆響,三人兩騎才沖入林中,就聽見身後傳來了近乎山崩地裂的震耳轟鳴。
既明的馬只是尋常馬匹,膽子比踏雪小得多,慌亂地在原地踏着蹄子不住打轉。既明咬着牙用力勒住馬缰,尋了機會回頭往後瞅了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懾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攻城弩……這些人瘋了?一架攻城弩得多少錢呢,拿攻城弩轟我們,是打算把我們轟得連屍骨都不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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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明,你還真是——”
穆羨魚無奈失笑,勒住缰繩等着他把受驚了的馬安撫下來,揉了揉額角苦笑一聲:“我向來頭痛你話多,卻不知道你居然在這種時候都要唠叨……”
“少爺,都這種時候了,您就別打趣我了。”
既明無力地嘆了一聲,好不容易把受驚的黑馬安撫了下來,卻仍忍不住頻頻回着頭:“怪了——怎麽沒人追上來,他們放完驽居然就不管了嗎?”
“要真是有人守着,見着我們來就扣發機關了,還能給我們藏東西的機會?”
穆羨魚将手中一團極細的魚線抛給他,搖搖頭輕笑一聲:“除了咱們來的那條路,三面都有這種魚線,只要一碰到,那攻城弩就會立刻被放出來。我若是沒猜錯的話,他們大抵就埋伏在我們來的路上,這樣無論我們選哪個方向,只怕都是九死一生——若不是墨止發現的及時,估計就真像你說的,要被轟得屍骨無存了。”
被點了名表揚的小花妖臉上還帶了些心神不寧的蒼白,扒着小哥哥的手臂回身張望着,目光落在被巨弩犁開的粗糙土溝上,就不由輕輕打了個哆嗦:“這麽大的箭,得用多大的樹來做啊……”
雖然知道小家夥關注的地方一向與常人不大相同,穆羨魚卻還是不由微挑了眉,眼裏便帶了些無奈的笑意,安撫地揉了揉他的腦袋:“攻城弩是專門用來破城門的,弩床比馬車還大,弩身是用一整根木頭做的。這東西向來金貴,沒人舍得只用一次,所以平時都在桐油裏泡着,用完就收回去,下次用的時候再拿出來——”
“少爺,閑話可以等安生下來再說,咱們還是先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眼看着自家殿下又有開始講故事的跡象,既明只覺着頭痛不已,盡力緩和着語氣打斷了他的話。穆羨魚倒是并未在意,只是擺了擺手,若有所思道:“我只是想不通,攻城弩難得的很,軍中一共也只有三架,要調出來都需要虎符敕令——他們是從哪兒又弄出來了這麽一架,又何必非要用這樣費心費力的手段來對付我?”
“別說這一次了,上回用那銅獸硬往下砸,我也沒覺着高明到了哪兒去——誰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呢,興許是怕咱們死得不夠幹淨?”
既明悻悻地搖了搖頭,忍不住低聲抱怨了一句。穆羨魚的神色卻忽然微凝,若有所思地回馬望向京城的方向,眼中便閃過了些許沉色:“你不說我倒還沒想到……墨止,你先和既明大哥在這裏等一等,我得回去再看看那一架攻城弩。”
墨止聽話地點了點頭,正要跳下馬背去一旁等候,袖中忽然像是有什麽東西低鳴了一聲。小花妖的臉色瞬間微變,下意識攥緊了那只裝着蠱蟲的木匣,心中漫開一片不安。
這蠱蟲平時絕不會無故自鳴,一旦出聲,就意味着小哥哥一定又有危險——他雖然不想違背小哥哥的意願,卻也不能放任那人就這麽以身涉險。
心中念頭打定,墨止就忽然不由分說地摟住了穆羨魚的手臂,正色搖了搖頭:“我不在這裏等,我要和小哥哥一起去!”
“也好,那你就和先生一起去。”
穆羨魚略一遲疑便輕輕點了點頭,囑咐既明守在原地,調轉馬頭朝着攻城弩的落處趕去。墨止緊緊攥着袖子裏頭的木匣,警惕地四處打量着四周的動靜,只覺心中忐忑不已,忍不住悄聲道:“先生,這附近還會有埋伏的刺客嗎?”
“眼下還沒有,我們的動作必須快些,不然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了。”
穆羨魚溫聲應了一句,在那巨弩旁勒了馬翻身而下,又把墨止也抱了下來,領着他上前細看着這支攻城弩上面的蹊跷。
一支攻城弩有近丈長,一人合抱都只能堪堪将弩身抱攏,地上犁開的土溝看着便叫人心驚肉跳,墨止被桐油的氣味沖得向後退了兩步,本能地躲在了小哥哥的身後,穆羨魚安撫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快步過去在弩身上一望,目光便終于徹底沉了下來。
“先生,這上面有畫!”
适應了一陣子這桐油的氣息,墨止的膽子也漸漸大了些,小心翼翼地上前打量着這一支巨弩,便一眼看到了上面刻着的複雜圖形。穆羨魚卻罕有的沒有立時回應他的話,靜默了片刻才擡手按了按他的肩,搖了搖頭緩聲道:“這不是畫,是軍方特有的标記——這一支是虎豹騎的攻城弩,你看上面的花紋,仔細看就能看出猛虎斑豹來。”
如果不是既明方才提到銅獸的事,他甚至不曾想到這一層過——上一次他不願多追究,自然不只是因為他早已習慣了無處不在的意外,而是因為那一座歸雲閣的背後本就是輔國公府。當朝輔國公高靖遠正是他與二哥的外祖父,而這一支虎豹騎,也正是由輔國公所掌管多年的,軒朝最精銳的軍隊。
“小哥哥……”
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起伏不定,小花妖就又忘了稱呼的規矩,擔憂地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地喚了一句。
穆羨魚被他的聲音從沉思中拉回神,這才反應了過來此地不可久留,向四下裏一掃便有了定計。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背,微俯了身緩聲道:“墨止,這一支攻城弩不能留在這裏,要把這裏燒掉才行——怕火的話就躲在先生身後,不會傷到你的,別害怕。”
一聽他說要點火,墨止的臉色就止不住的隐隐發白,卻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扯了小哥哥的衣服躲在他身後。穆羨魚打懷裏掏出了個火折子,試了試風向便甩着了扔下去,那攻城弩上盡是桐油,稍沾些火星就能點着,火勢呼的一聲随風而起,他卻也不再多看,攬着墨止便上了馬,朝林中趕了過去。
“這樣就能放火……好厲害!”
頭一回親眼見到這火是怎麽燒起來的,小花妖居然沒有想象中的畏懼,反倒覺着既緊張又刺激,兩人都已趕出去了好一段路,卻還忍不住地扒着小哥哥的胳膊回頭張望着。穆羨魚不由無奈失笑,分出只手來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一本正經地吓唬道:“小孩子不能玩火,玩火會尿床的。”
“啊……”
被戳破了藏着的小心思,墨止心虛地眨了眨眼睛,卻還是一本正經地用力搖了搖頭:“先生放心,我不會的!”
畢竟他們這些花草都是靠葉子往外蒸騰水汽,其實根本就沒有和人類一樣的需求——雖然開花的事暫時還沒什麽辦法,但這種事小花妖卻還是很有把握的,一定不會在小哥哥面前丢臉才是。
“少爺——你們可算回來了!”
既明在原地等了他們近一刻鐘,已急得來回轉了百八十個圈,總算見着了這兩個人安然無恙的身影,便忍不住跳了起來。穆羨魚卻只是稍稍勒馬,将手中馬鞭扔進了他的懷裏:“快走,離開這裏再說!”
知道事情确實緊急,既明應了一聲便上了馬,用力地甩了兩下鞭子,才勉強墜在了踏雪的後面:“少爺,那火是您放的嗎——好端端地放一把火幹什麽?”
“是我放的。這幾日的事下來,顯然是有人要害我順帶栽贓輔國公,不能給他們留栽贓的證據——索性一把火燒了,他們要想知道我們究竟是死是活,還得先等火燒完再說。”
穆羨魚朗聲應了一句,略一辨認方向便繼續策馬狂奔,三人不敢只照着直線跑,在林中拐了七八個方向,直到連穆羨魚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究竟跑到了哪裏,才終于勒馬緩緩停了下來。
“少爺,您方才實在是威風得很,殺伐果斷,特別有大将之風。”
既明從馬背上跳下來,倒吸着涼氣揉了揉兩條腿,又上前扶着穆羨魚和墨止下馬:“就是——您能不能告訴我,咱們這是跑到了哪兒了……”
“指望着我認路,你還不如指望踏雪呢。”
穆羨魚搖搖頭坦然地應了一句,才一下馬腳下便是一軟,竟險些跌坐在地上。唬得既明跟墨止連忙一人一邊扶住了他,望着小家夥擔憂的目光,穆羨魚便淺笑着搖了搖頭,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不要緊,我就是從來沒騎過這麽久的馬……”
“平時我勸您多出去走走,您還非要嫌累,這會兒知道難受了不是?”
既明忍不住唠叨了一句,用袖子拂幹淨了一塊石頭,扶着他坐了下去。墨止也跟着蹲在一旁,貼心地替小哥哥揉着腿,卻揉着揉着便不由自主出了神。
他心中始終記挂着之前蠱蟲叫的那一聲——蠱蟲絕不會無故自鳴,可穆羨魚又确實一直沒出過什麽意外,有心偷偷問問蠱蟲究竟是怎麽回事,卻又擔心就這麽跑出去小哥哥會擔心,一時只覺為難的要命。正抿着嘴努力想着辦法,額頂就忽然覆上了熟悉的溫度:“墨止,在想什麽呢,這麽用功?”
“我在想——”
墨止本能地應了一聲,卻又立時剎住了話頭。小花妖不會撒謊,卻又不能就這麽同小哥哥直接實話實說,苦惱地蹲在地上糾結了半晌,才試探着擡起了頭輕聲道:“先生……您相信這世上有蠱蟲嗎?”
“蠱蟲?”
穆羨魚訝異地微挑了眉,便不由輕笑出聲,無奈地拿扇柄指了指既明:“這個你不如問你既明大哥——我覺得你們兩個會比較有共同語言。”
“您看,我就說您是讀書讀傻了,什麽都不信。”
既明正給兩匹馬擱着草料,聞言便不由撇了嘴,搖了搖頭道:“子是不語怪力亂神,那人家是不語,說就一定沒有了嗎?要我說,不光這巫蠱魇陣興許都是有的,就連妖怪神仙沒準都有,就是咱們肉眼凡胎的看不出來……”
小花妖才站起來就被吓得打了個跌,險些就當場開出朵花來。聽了最後的一句才略略放下了心,握緊了拳猶豫半晌,才終于神色鄭重地望向了身旁的穆羨魚:“先生,這世上真的有蠱蟲……家裏的後院下面就埋着一只,被我給帶過來了。”
既明剛喂完了馬,才喝了一口水就聽見小家夥的驚人之語,剛倒進嘴裏的水就一滴不剩地噴了出去,咳得幾乎喘不上氣來:“小墨止,你——你說什麽?”
“我不該瞞着先生的,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墨止從袖子裏取出了個烏木的小匣子,輕輕擱在了穆羨魚面前,猶豫片刻才又道:“這蠱蟲名叫‘烏雪’,凡是被下了這種蠱的人,都會時時有性命之憂。那一天在街上,我會忽然撲過去,就是因為看到了先生身上帶着的一層黑氣,所以一直跟在先生的身後……”
——至于為了得道所以下決心要多助的小花妖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給助了出去,卻俨然幾乎已經把得道的遠大理想給抛在了腦後這種事,就只能嘆一句緣分奇妙世事無常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小心地把掌心的木匣打開,裏頭竟當真赫然躺着一只形狀兇惡的奇特蟲子。只是這傳言中的蠱蟲卻半點兒都沒有該有的威風,躺在匣中軟成了一灘,不住地打着哆嗦,掙紮了幾次卻連身子都翻不過來。
“它——它可能是因為剛才的馬跑得太快了,我又一直攥着它,然後就不小心給撞暈了……”
墨止心虛地補了一句,輕輕戳了戳那只蠱蟲,撥着它翻了個個兒。那蠱蟲顯然被氣得不成,胡亂揮舞着觸角想要撲上去,卻連直線都走不出來,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就一頭撞在了木匣上面,又把自己給撞得翻了過去。
“如果這個真的就是蠱蟲,我好像忽然覺得巫蠱這種東西好像也沒什麽可怕的了。”
既明也蹲了身子仔細地打量着那只蠱蟲,半晌才忍不住搖了搖頭,悻悻嘆了一句:“說真的,剛才我還覺得小墨止一定是什麽世外高人的徒弟,現在我只覺着——下這個蠱的一定是個騙錢的游醫……”
作者有話要說: 蠱蟲:我有一句媽賣批不知當不當講(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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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合一!o(*////▽////*)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