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房了.
“墨止——”
穆羨魚一個沒拉住,眼睜睜看着撩完就跑的小家夥身形靈巧地奪門而出,踩着踏雪的背就蹿到了房頂上。
額間的觸感濕潤微涼一觸即離,像是清晨的露水,幹淨溫柔得叫人生不出半點兒拒絕的心思。雖然不知道墨止為什麽忽然會做出這樣的反應,臉上卻止不住地微微發燙,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個溫軟柔和的弧度。
雖然是主動撩的那一個,小花妖的反應卻顯然要激烈得多,捂着腦袋在房頂上焦急地蹦個不停。看得穆羨魚擔憂不已,直怕他一腳踩空摔下來,也只好壓低了聲音往房頂上面招着手:“墨止,沒事的——先生不生氣。快下來,小心一會兒摔着了……”
墨止這一回卻罕見地沒聽他的話,只是用力搖了搖頭,抱着膝蓋在屋脊上沒精打采地坐了。穆羨魚的輕功只是平平,不敢就像他這麽二話不說就往房頂上跳,正尋思着是不是要找個梯子爬上去,既明就提着食盒快步走了過來:“少爺,您這是幹什麽呢……賞月嗎?”
“飯都沒吃賞的什麽月,還不快去幫我搬架梯子來。”
穆羨魚無奈失笑,接過食盒挑出了幾樣飯菜,把墨止平日裏愛吃的留下了,又催着他快去找架梯子。
既明這才發現墨止正坐在房頂上,抱着雙膝把頭埋在臂間不動彈,看着簡直委屈得不行。忙過去搬了梯子在檐下靠穩,又搖了搖頭碎碎念道:“少爺,不是我說您——墨止他年紀小不懂事,有什麽事您好好跟他講道理不就是了,何苦要兇人家?反正兇完了也還是您自己爬上去哄,又何必呢……”
“誰說我兇他了?吃你的飯去,少在這裏站着說話不腰疼。”
穆羨魚無奈地瞥了他一眼,把挑出來的飯菜推給他,一手拎了食盒爬上房頂,打算先把小家夥哄下來再說。既明無奈地撇了撇嘴,只好端了飯菜不情不願地蹭回了自己的屋子,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嘆了口氣:“也是不明白——這大晚上的不吃飯不睡覺,一個兩個的非要上房頂看星星……”
永遠都在關鍵時刻不争氣的小花妖其實已經把花憋了回去,只是心裏依然難過得不成——畢竟就算小哥哥不在意他的身份,也還是不能靠近他開的花,萬一以後每次都要這樣來一次,根本不可能有辦法結出小種子來。可他明明都已經很努力地想辦法修煉了,卻就是沒有辦法翻過這一個坎……
“墨止,在想什麽呢?”
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溫潤聲音,小花妖猛地擡了頭,就撞進了穆羨魚溫柔耐心的目光裏面。壓都壓不住的委屈一層疊一層地冒了出來,含着淚撲進了小哥哥的懷裏,卻依然只是扯着他的衣裳不肯吭聲。
“好了好了——沒事了,先生沒生你的氣,不要害怕。”
穆羨魚也學着他的樣子坐在屋脊上,穩穩當當地把人摟進了懷裏,淺笑着輕輕拍了兩下,便不着痕跡地将話題移開:“要不要吃東西?我把食盒都帶上來了,咱們就在這房頂上吃,月色為案星夜佐餐,比安安生生坐在屋裏用飯要風雅得多了。”
見小哥哥這一回總算沒再打噴嚏,墨止的心裏總算稍稍松了口氣,紅着臉輕輕點了點頭,聽話地老老實實坐好。穆羨魚含笑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從食盒裏取出了個糖三角塞給他,又把一碟醬菜擱在兩人中間:“慢點吃,嚼得仔細些,夜裏吃多了東西是要積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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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止聽話地點點頭,捧着糖三角咬了一小口。穆羨魚給自己倒了杯溫酒,捧在手裏淺淺地抿了一口,望着眼前的夜色靜坐了半晌,眼裏便帶了些近乎悵然的溫淡笑意:“其實我小時候也沒事就往房頂上跑,經常會想——是不是站在越高的地方,就能看到越好的景色……”
墨止眨着眼睛靠在小哥哥身旁,望着那雙眼睛裏一閃即逝的寂寥神色,心裏就也止不住地跟着難受了起來。擡手拉住了穆羨魚的袖子,用力地點了點頭:“會的!如果能爬上最高的山頂,就能看到完全不一樣的景色。會有雲霞在腳下流動,有飛鳥在身邊展翅,就好像一切都在腳下,再沒有什麽事值得煩心——”
“這是你自己想的?”
望向身旁忽然就一本正經開始背書的小家夥,穆羨魚的眼睛裏就多了點促狹的清淺笑意,溫聲打斷了他的話。墨止臉上不由一紅,輕咳一聲老老實實地低頭招了供:“是先生說過的,所以我就一直想去看看到底是什麽樣——可是後來我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頂,卻發現腳下面全是雲,根本就什麽都看不清楚……”
穆羨魚忍不住輕笑出聲,把墨止攬進了懷裏,用力地揉了兩下腦袋:“不瞞你說,其實我也沒好到哪裏去。好不容易爬上了房頂,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麽景色呢,就被府裏的管家給大呼小叫地扯了下去——那時候還覺得委屈的要命,想着等我長大了,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想上房頂就上房頂,想拆房頂就拆房頂,那該有多威風……”
“皇宮裏也可以上房頂嗎?我聽說皇宮的屋脊上都是兇狠的瑞獸,專門盯着來往的妖怪,特別的吓人。”
單純的小花妖已經大概理解了小哥哥就是說書的白胡子老爺爺口中的那位“三皇子”——記得話本上說皇子都要住在皇宮裏面,聽說那裏都是金磚鋪地琉璃瓦封頂,有數不盡的美食盛景,金碧堂皇氣派至極,随便找一個盆都可以蘇舒服服地曬上一輩子太陽。
他還沒見過皇宮,一直想偷偷跑去看一看,卻聽路過的雨燕說那裏到處都是用來鎮壓氣運的瑞獸,見到什麽吃什麽,只是不知道究竟吃不吃素,所以還一直沒鼓起勇氣偷跑進去過。今天忽然聽穆羨魚提了起來,就又忍不住心中好奇,擡了頭小聲地問了一句。
“我小時候不在皇宮裏住,就住在咱們現在住的那座王府裏面。”
穆羨魚笑着搖了搖頭,溫聲應了一句,頓了片刻才又緩聲道:“墨止,想不想聽個故事?”
感覺到小哥哥身上的氣息仿佛又帶了些叫人難過的壓抑,墨止主動往他懷裏挪了挪,認真地點了點頭。穆羨魚笑着揉了揉他的頭頂,又靜默了片刻才輕聲開口:“二十多年前,為了收複燕雲十六城,皇上禦駕親征北疆,而在那個時候,先皇後已有身孕——原本還有兩月才會臨盆,預計那時皇上也該全勝回朝了,可先皇後卻忽然意外早産,生下一子後便憾然離世。而皇上也因為急着回京,不得不放棄了原本大好的戰局,以至如今還有燕雲九城未及收複……”
墨止雖然對那些家國大事無切身感觸,卻也沒少看過故事畫本,大致也能理得清其中脈絡。認真聽着小哥哥講的故事,就又忍不住追問了一句:“那——那個生下來的孩子呢?”
“那是個太不祥的孩子,克母妨父,又天生體弱多病,眼見着是養不活了的。”
穆羨魚淺笑着輕輕搖了搖頭,靜默了片刻才又緩聲道:“恰好那時候,皇上的堂兄——也就是當時的商王膝下無子,就把那個孩子過繼了過去。他在商王府長到七歲,因為太子無人陪伴,皇上就又把他接回了宮中……在他走後不到半年,商王府忽然失火,滿府上下百餘口人,竟無一人幸免于難。”
墨止聽得心驚肉跳,下意識低低驚呼了一聲,急得一把扯住了穆羨魚的衣袖:“怎麽就會一個人都沒跑出來的?就算是都睡着了,火燒起來也是會醒的啊——”
“我不知道。”
穆羨魚極輕地應了一聲,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酒杯,怔怔坐了片刻才又苦笑一聲,垂了視線輕聲道:“我不知道……那時候我已經回到了宮中,我不知道王府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活下來的就只有我和既明兩個人,所有人都諱莫如深,就好像從來都沒有過那場大火一樣。”
墨止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假山石下面發現的那只蠱蟲,神色便不由微變,縮在袖子裏的手緩緩攥緊了那個烏木的小盒子。
或許——那只蠱蟲,要害的其實不光是小哥哥……
“所以——墨止,你要好好想清楚。”
望着少年隐隐蒼白的臉色,穆羨魚的眼裏便帶了些無奈又縱容的笑意,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把人攬進懷裏,也學着他的樣子,俯身在他額頂輕輕落下了一個吻。
“我們若只是萍水相逢,不過相伴幾日便各自分別,我自然有信心保證你的安全。可若是要一直留在我身邊,只怕少不得要處處殺機,步步兇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了……”
墨止蒼白着臉色忐忑地點了點頭,只覺着自己忽然間便擔負了極深重的責任。用力地攥了攥拳,挺起胸膛正色道:“我會努力保護好我們的家,把壞人都趕走的!”
“不,我其實不是——”
穆羨魚沒能料到他居然是這麽個反應,愕然了半晌才不由失笑,擡手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罷了,沒什麽……那先生也一定會保護好我們小墨止的,一言為定。”
望着那雙眼睛裏面柔和溫然的笑意,小花妖的胸口就莫名地浸潤過一股陌生的暖流,紅着臉撲進了那個熟悉的懷抱裏,用力地點了點頭:“我也一定會保護好小哥哥,一言為定!”
穆羨魚含笑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同他勾了勾尾指,又把少年仍顯單薄的身子攬進了懷裏,耐心地揉了揉腦袋:“只不過——你現在還小,要專心念書習武,快點長大,才能真真正正地陪在先生身邊……明白嗎?”
“我已經長大了,我什麽事都可以做的!”
自認已經能夠獨當一面的小花妖不服輸地挺起了胸膛,努力挺直了些身子。穆羨魚望着他一本正經的神色,眼裏便不由多了些清淺笑意,輕咳一聲故意逗他道:“怎麽就什麽事都可以做了——莫非你已能跟先生在一起睡覺了不成?”
他只是見着墨止處處都透着單純稚氣,有意拿話打趣他,卻沒想到懷裏的少年竟像是忽然被戳中了什麽軟肋似的,眼中的光芒瞬間就黯淡了下來,失落地輕輕搖了搖頭:“那,那還不行——得等我再厲害一些……”
以墨止現在妖力滿溢的狀态,平時一不小心都容易開花,更不要提和穆羨魚躺在一張榻上了。在他找到解決的辦法之前,是絕不可以就這麽冒冒失失和小哥哥一起睡的——畢竟要一起造小種子就必須要先開花,可是一開花小哥哥就要打噴嚏,小哥哥一打噴嚏他就要上房頂,根本就是個不可能解決的死局。
他說得認真,穆羨魚一時卻幾乎沒能反應得過來。下意識琢磨了半晌小家夥想變得厲害一些是打算做什麽,思路便毫無懸念地拐到了不大健康的地方去,神色也跟着微微詭異了起來。
沒想到小家夥看着單純,居然也有這麽宏偉的志向——看來他這個做先生的,還是得好好地引導一番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小哥哥感到了威脅……!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