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露餡了.
墨止的臉上止不住地紅了紅,心虛地用力搖頭道:“不是的——它其實原本是很厲害的,一只這樣的蠱蟲,有時候其實就能毀了一整個家……”
他的話音才落,穆羨魚就忽然領悟了他的意思,微蹙了眉緩聲道:“墨止,你是說——這只蠱蟲原本就是埋在王府後園的麽?”
“我到的時候它就在那裏,看樣子已經待了好多年了。”
墨止認真地點了點頭,把木匣仔細地合上,重新揣回了袖子裏面:“還有一件事……剛才我聽見它叫了一聲。蠱蟲沒有事的時候是絕不會叫的,如今它被我管着,已經不能再影響家裏和先生的氣運,卻還是有預知危險的本能。我擔心——它忽然出聲,是說小哥哥有危險……”
既明愕然地起了身,一時竟不知該驚訝墨止居然能控制蠱蟲,還是該擔憂自家這麽多年來就沒安生過的殿下這一回又要有什麽危險。穆羨魚的反應卻顯然要平靜得多,只是淺笑着招手示意墨止坐回他身邊,輕輕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我們墨止真厲害,連蠱蟲都管得住。”
“我可以幫得上很多忙了!”
被表揚了的小花妖臉上不由微紅,挺了挺胸膛又一次鄭重地強調了一句。穆羨魚不由失笑出聲,正要再好好表揚表揚已經幫了很多忙的小家夥,墨止卻像是驀地想起了些什麽,忽然站起了身,臉色便不由變了變。
“怎麽了——是不是又有危險?”
既明被吓了一跳,警惕地坐直了身子,向四處仔細地打量着。墨止卻只是抿着唇用力搖了搖頭,眼中便帶了些焦急的水色:“不是危險——我的盆落在馬車上了……”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作息一向規律的小花妖這才想起自己居然沒帶着盆出來,一時只覺得連世界都灰暗了下去。無措地來回轉了兩圈,忍不住委屈地抱着膝蹲在了地上,淚水便在眼眶裏打起了轉:“是小哥哥給挑的盆……”
“沒事沒事,不要緊的。等先生回去就再給你挑一個——不,先生回去親手給你做一個送去燒出來,好不好?”
穆羨魚怔了片刻,眼裏便帶了些柔和清淺的笑意,快步過去把小家夥拉進了懷裏,耐心地撫了撫脊背,溫聲哄了一句。墨止被他攬在懷裏,抽噎着在他臂間蹭了蹭,擡了頭正要說話,一陣本能的危機感卻叫他瞬間繃緊了心神。顧不上考慮太多,奮力将穆羨魚撲得跌坐在了地上:“既明大哥,快把馬放了!”
就在他把穆羨魚撲倒在地上的下一刻,一排弩.箭便呼嘯着狠狠紮在了他們原本站着的位置。墨止急着護住穆羨魚,幾乎用整個身子擋住了他,有幾支弩.箭擦着背後劃了過去,叫頭一回受傷的小花妖止不住地吃痛出聲,又連忙咬緊了下唇,盡力把悶哼給憋了回去。
“墨止!”
穆羨魚心中一緊,抱着他就地一滾,避開了第二輪的排弩勁射,攬着少年單薄的身子足下發力,便一并坐在了踏雪的背上。既明摸出了兩顆霹靂雷火彈奮力擲在地上,只聽一聲炸響塵煙四起,兩匹馬便在白煙的掩映下頭也不回地沖進了林中。
墨止知道情形危機,乖巧地蜷在小哥哥懷裏一動不動,卻也不敢就這麽把傷口給恢複回去。感覺到懷中的少年隐忍着的微弱顫栗,穆羨魚心中疼得幾乎說不出話,一貫溫潤平和的眸子裏竟是驀地閃過了一抹血色,一邊奮力催馬,一邊分了心盡力柔和下語氣:“傷到哪兒了,疼不疼?稍微忍一忍,等安全了先生就替你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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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不要擔心,我不要緊的!”
雖然不敢就這麽修複傷口,墨止卻也不想讓小哥哥太為自己擔心,忙大聲應了一句。聽他開口時中氣尚足,穆羨魚也總算略放了些心,護着他的手臂緊了緊,分出些心神聽着後頭的動靜,目光便終于一寸寸寒涼了下來。
在林中逃命的本事是他跟二哥學的,而二哥是輔國公親手教出來的。雖然是頭一次用出來,他卻幾乎已能有這一份确切的把握——能這麽快就找到他的蹤跡,又下手這樣狠辣毫不留情的,整個軒朝也只有一個虎豹騎。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即使他什麽都不争,什麽都不求,這麽多年來安安生生地任憑自己被針對被排擠,到頭來卻甚至連一個好好活下去的權力都不肯給他?
胸口劃過些許幽微的痛楚,原本被渾厚內力壓下去的舊疾仿佛也不合時宜地湊起了熱鬧。穆羨魚止不住地低咳了兩聲,心思尚未理順清明,就聽見了既明焦急到近乎嘶啞的呼聲。
踏雪原本是戰馬,反應比主人要快得多,聽見羽箭淩厲的破空之聲,還不待穆羨魚下令,前蹄便硬生生一軟,把背上的人給結結實實地摔了出去。
穆羨魚在踏雪俯身的時候便已有了準備,攬住墨止提氣縱身,胸口氣息卻忽然一滞,眼見着就要狠狠摔在地上,鼻間卻仿佛忽然嗅到了一股極清淡的藥香。
那藥香仿佛極為奇特——就在周身被那股氣息包裹的下一刻,他身上的痛處疲憊便仿佛瞬間随之消散淡化,幾乎耗盡的內力也忽然盈滿了經脈。擡手扯住樹枝略一借力,便攬着懷裏的少年穩穩當當落在了地上。
“小哥哥,我來攔住他們,你和既明大哥快跑!”
墨止清喝了一聲,随手扯下了一根枝條,握在手中用力一揮。那原本只有寸許長的樹枝竟瞬間化成了一條近丈長的樹藤,在空中劃開淩厲的弧度,便将激射而來的劍雨盡數卷落在地。
月色清冷,月下少年一襲白衣勝雪,往日裏幹淨清澈的眉眼竟隐隐顯出了幾分淩厲果決。他心中已只剩下了要救兩人脫險的念頭,棄了樹藤雙掌平平攤開,周身邊有翠綠色氣息升騰擴散,源源不斷地灌注進這一片已落盡了葉子的樹林中。
像是忽然聽到了什麽不容違抗的命令,原本在冬日裏近乎幹枯的樹枝竟瞬間不顧一切地生長延伸。枝條憑空交錯橫欄,不過幾息的功夫便已将這一條路徹底堵死,卻仍不罷休地向外伸展着,将一路追擊而來的追兵也盡數困進了木質的牢籠之內,才終于漸漸平息了下來。
頭一回嘗試着發大招欺負人,小花妖的心裏卻沒有半點兒的快意,只剩下一片身份暴露的惶恐跟忐忑。他甚至不敢回頭去看小哥哥現在究竟是什麽反應,微阖了雙目緩緩收斂了所剩無幾的妖力,身子驀地一晃,便脫力地向後倒了下去。
“墨止!”
身後傳來穆羨魚擔憂急切的聲音,随即便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溫柔懷抱裏面。把身份洩露了個底朝天的小花妖卻根本不敢睜眼,緊緊閉着雙眸,委屈的水汽卻怎麽都止不住地往外冒,徒勞地擡手用力抹着,卻不知怎麽偏偏越抹越多,最後終于再忍不住,一頭紮進了小哥哥的懷裏,用力攥緊了帶着熟悉氣息的衣物:“小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開——我可以用來熬藥,還可以用來炖肉吃……我能做很多的事,別不要我……”
他曾聽先生說過太多因為暴露身份就被人類抛棄的妖怪的故事——先生說人妖是注定殊途的,即使是那麽愛着白蛇的許仙,在剛看到白蛇原型的時候都被吓得昏了過去,這原本就是世間注定的道理,幾乎沒有人能夠例外。
他不想小哥哥也被吓暈過去,也不想被小哥哥丢下。聽說只要對人類有用就不一定會被抛棄,可小花妖絞盡腦汁地想了好一陣,卻也想不出來自己究竟有什麽用處,越想越覺得委屈難抑,也再說不出來什麽完整的話,只是團成了個球蜷在小哥哥的懷裏,說什麽都不肯撒開手。
“墨止——墨止,先別哭了,聽小哥哥說……”
穆羨魚摟着懷裏的小白芷球,一時只覺哭笑不得,忙柔聲安撫了一句,又耐心地替他輕輕拭淨了臉上的淚水。小花妖哭得直打嗝,眼淚抹了就又立刻掉下來,幾乎把穆羨魚胸口的衣物都給浸透了,方圓一裏地都是白芷的藥香。把一邊的踏雪饞得不行,一個勁兒在原地打着轉,要不是既明拼死拼活地拉着,幾乎就撒開蹄子沖了過去。
“不行不行——能不能有點兒眼力見?我們家殿下跟小墨止正進展到關鍵的時候呢,不能上去搗亂……”
既明壯着膽子拉住了踏雪的馬缰不撒手,一時幾乎擺開了舍生取義的架勢。踏雪這一回倒是沒再為難他,眨巴着眼睛歪了頭尋思一陣,便不情不願地甩了甩尾巴,氣呼呼地從地上扯了幾根幹草嚼着咽了下去。
——有了什麽小哥哥就不要馬了,這麽不講義氣的好吃的還是頭一回遇到,要不是看在好吃的哭得那麽厲害的份上,下次一定要一捆嫩芽才能放過他!
作者有話要說: 踏雪:生氣!(〝▼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