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隔絕
內室燈火昏暗,極涼的薄荷熏香似乎也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危險。
段長琛跨出浴桶,狹長的眸子裏黑霧翻滾,緊繃的身體雖已平息,可心火怎甘就此?
她莫不是以為,拿長纓當擋箭牌,就可肆意妄為?将侯府作為她貪圖榮華富貴的墊腳石?
“暗一,暗二,盯緊了段隐容,不許她與任何外男接觸。”
穿好中衣,段長琛仿若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生生的破壞了此刻他的溫潤。
暗處的兩個暗衛沉默的領命離開。
段長琛目光冷冷投射到床上,只覺得他先前的想法簡直荒唐至極,難堪至極。
可要他碰別的女人,卻又覺得莫名惡心,煩躁之下,段長琛幾乎徹夜難眠。
次日清早,段更看着練武場的段長琛,只覺得滿心寬慰。
如今朝堂動作頗多,是時候放手,讓長琛去鍛煉鍛煉了。
結束劍法的段長琛收回劍,原本浮躁的心也平靜了下來,“父親。”
“嗯。”段更拍了拍兒子的肩頭,嘆道,“定王進來動作不斷,昨夜更是派了心腹連夜去了窟城,你現在便出發查探一二,帶上暗一暗二,行事小心,切莫急功近利。”
段長琛穩重的點頭,暗一暗二派去監視段隐容這件事自當不能說,再者,既是查探,人多反而不好脫身,還不如一人前行,“父親請放心。”
段更見兒子沉穩有度,越發堅毅的輪廓,心中更是滿意不已。
“去吧。”
午後,段更秘密進宮見了老皇帝。
“這個逆子!朕還沒死!就肖想這個位置了!”老皇帝氣急敗壞的推翻了禦書臺,噼裏啪啦的破碎聲驚得外頭守門的禁衛軍們紛紛跪了一地,大氣不敢出。
段更看着老皇帝,只覺得心有戚戚焉,都說高處不勝寒,果真不假,妻妾兒子,朝臣心腹,随便一個都可能突然提刀要了他的命,又有多少人真心實意待他呢?
想起懂事的兒女,可心的妻子,段更只覺得自己家宅可算是京城裏數一數二幸福安穩的了。
老皇帝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見一旁的段更沉默,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定國侯府代代保皇,代代忠誠不二,若不是如此,他也不能高枕無憂的在這個位置上坐了五十年之久。
想到這,老皇帝平靜了下來。
“一眨眼,孩子們都長大了。”
段更聽到這句話,心下一緊,他最怕的,莫過于老皇帝賜婚,長琛作為侯府唯一繼承人,若是尚了公主,前途,算是廢了。
六公主對兒子的思慕之心,天下皆知。
“老臣倒是覺着,王爺們也該成家立業了,好歹有了妻兒,也能靜下心。”
老皇帝眉目一松,滿意道,“知朕者,還是你這個老東西啊!”
段更謙卑的搖了搖頭,嘆道,“兒女都是來讨債的,為父母的,最是操心。”
這話卻是真真說到了老皇帝的心尖上了。
他向來偏愛幺子成王,可成王根本無心皇位,晉王小的時候倒是出彩,可後來卻得了啞疾,如今更是不堪重用,其他兒子狼子野心,沒一個擔得起這個位置的重擔。
他雖一生平庸,卻也曉得皇位斷不能落入無才者手裏,否則,他有何顏面去見先祖們?
“罷了罷了,你且回去罷。”
段更松了口氣,面上浮起一抹擔憂,“皇上保重龍體才是,王爺們都還需要您去教導呢。”
老皇帝聞言卻是心頭微酸,連連擺手罵道,“老東西,別以為朕不曉得你家和美滿,快滾。”
段更這才悄然退下。
外頭的禁衛軍求救一樣的看着段更,見段更打了個手勢,這才松下緊繃的神經站了起來。
段更望着寂寥的皇宮,只覺得感慨萬千。
待段更前腳回到定國侯府,後腳聖旨便下來了。
四個王爺被賜下了府邸,其中定王還被賜婚,只是那定王妃,竟是個窮城知縣的嫡女,這樣低的身份,無不彰顯着皇帝無意定王繼位的心思,甚至可以說是毫不留情的打臉了蠢蠢欲動的定王,也警告了那些站位的朝臣。
據說定王接旨後,面色難看的幾乎暈過去。
但令段更想不通的是,晉王的府邸卻是正在定國侯府的隔壁。
若不是曉得晉王絕無繼位的可能,段更差點就要深思皇帝的用心了。
這一夜,京城高門貴府幾乎是徹夜難眠,帝心難測,一些站錯隊的朝臣更是愁的一夜老了幾歲。
可令人想不到的是,一大早的,成王便氣的老皇帝又砸了一書房的東西。
理由是,成王不願意在京城待着,不需要府邸,想要游歷四方,看大好河山。
争吵時甚至說出了願自貶為民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氣的老皇帝一腳踹了過去。
成王也硬氣,愣是長跪不起,求皇成全。
晉王聽說之後,顧不上喬遷的忙碌,飛奔進宮為成王磕頭求情。
老皇帝本就氣得要死,見殘疾的晉王也來湊熱鬧更是覺得顏面難堪,當下将兩個兒子趕了出去。
可明眼人怎麽看不出來,晉王殘疾,又是心疼手足才來求情,老皇帝怎會去罰他。成王更不用說,從小受盡老皇帝寵愛,即使如此,老皇帝也未曾舍得罰了去。
定王聽說後,氣的吐了一地的血。
父皇!同樣是您的兒子!為何如此偏心!
然後,定王便一病不起了。
被皇帝趕出去的成王,目光淡淡的看着沒辦法說話的晉王,他從未看懂過這個哥哥。
“二哥這又是何苦?”
一聲嘆息,成王拂袖離去。
晉王看了看門窗緊閉的禦書房,又看了看遠去的成王,臉上滿是落寞。
這一幕準确無誤的落入了太監總管和禁衛軍的眼裏,然後也順其自然進了老皇帝的耳朵裏。
對于二兒子,老皇帝心裏是愧疚的,當年若不是……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老皇帝一臉的傷痛,太監總管大氣不敢出的退出了禦書房。
說起來,最可憐的就是晉王了。
待晉王回到新府邸,下人們已經完成了整裝,亭臺樓榭,花樹欣榮,無一處不精致,無一處不彰顯着尊貴。
許是老皇帝心中有愧,在晉王回來之前,派人賞了不少好東西,因此,晉王府雖精奢如此,卻沒人敢拿此做文章。
全然陌生的環境,卻給了晉王放松一口氣的踏實感。
至于定王一病不起,淡漠的臉上只劃過一絲譏諷,不知覺間,來到了東側的一小荷塘,當下正值炎夏,那荷花開滿了池塘,碧幽幽的荷葉似是想探出牆外一般。
清幽的香氣,即使向來對花香不感興趣的晉王,也覺得十分舒心。
“娘,你可聞到?”嬌嬌軟軟的聲音,糯糯的像極了糕點一般。
“你既喜歡荷花,便在你院子裏開個小塘,種植幾株便是,怎像個小犬似得嗅個不停。”成熟的婦人聲音哭笑不得,卻是端了萬分的寵愛。
晉王的表情微微一滞,隔壁是定國侯府,那嬌柔的聲音他是記得的,便是那夜傻乎乎的一路尾随自己只為了贊美自己一句就離開的小女郎。
“荷花美,荷葉還能做糯米雞吃,時候到了還有新鮮蓮蓬,脆嫩荷藕……”嬌糯的聲音仿佛陷入了美食中,輕輕地吸了口口水。
婦人和奴仆們忍俊不禁,紛紛笑了起來,其樂融融,溫馨十分。
晉王不自覺的莞爾,淡漠的五官仿佛冰雪初融,溫潤暖和,如三月春風。
匆匆前來的心腹李公公瞧見,不由得一呆,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畫面一般。
許是女兒的渴望太過強烈,張氏當下便吩咐奴仆馬上挖塘開池。
看着女兒越發嬌美的容顏,張氏只覺得一顆心被塞得滿滿當當的。
遠遠走來的段更看到這一幕,面色柔和。
當夜,便是好一番纏綿,抵死糾纏。
張氏,也該為他生個孩子了。
次日清早,定國侯府收到了晉王府喬遷喜酒的請帖。
雖晉王身無職手無權,但卻是個實打實的王爺,皇帝的兒子,因此,張氏思來想去,都覺着這喬遷之禮斷不能輕了去。
老夫人想的卻是更多,見段更在一旁教隐容功課,不由道,“大房還是都去的好。”
段更想起昨日宮裏傳來的消息,點頭,“母親說的極是,琛兒不在府裏,還得想個好由頭。”
定王雖病了不能前去,那定王妃是會來的。
午後,晉王府門口車水馬龍,好不熱鬧,段更等人就在隔壁,因此也就懶了車轎,徒步前來。
李公公在門口忙碌的迎接,眼尾掃到定國公,忙笑開了上前道,“老奴見過定國公,老夫人倒是好久不見了。”
老夫人聞言笑罵道,“可是不服老身比你老當益壯些?”
“老夫人慣會欺負老奴,這外頭日頭熱,快請進。”李公公笑的眯起眼睛,他年輕時候,老定國公曾救過他一命,因此,他與老夫人也是十分熟悉。
段長纓牽着段隐容,壓低了聲音給段隐容講李公公和定國侯府的一些淵源,小小的段隐容聽得雙眼一眨一眨,可愛的讓段長纓忍不住輕輕捏了捏臉頰嘟嘟的肉。
晉王不能說話,因此招呼迎客的重任落在李公公和王嬷嬷身上,兩人昔日都是宮裏德高望重的身份,因此應對賓客們倒是恰好。
總不能,讓不能說話的晉王打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