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祭
每年這個時候,皇家都會舉辦夏祭。
但是段隐容卻十分不想去。
自打上次胃疼暈倒後,她就越發的不想看到段長琛,為了防止西席告狀,她只好認真的學習,也因此,惹了所有人的不滿。
之前她擔心得罪他人對母親不利,如今她權衡利弊,只覺得惹毛段長琛,對母親對自己,更不利。
怎麽說,她如今也是大房的嫡女,長兄是世子,未來侯府繼承人,長姐是侯府嫡長女,身份尊貴,上面有兩尊大佛在,下頭的蝦兵蟹将,最多也就是讨些嘴上便宜,不敢拿她如何。
且不說段長琛和她之間勢若水火,但段長纓待她,是真心實意的好,自然不會讓其他人真的算計了她去。
因此,也從段長纓嘴裏明白,她如今身為大房的嫡女,只能優秀,不然,連帶着母親,都會被外人中傷和瞧不起。
許是有了這層壓力,段隐容學習倒是真真上了心。
而她有些心事,也開始學會了跟段長纓說,一來二去,兩姐妹的感情卻是十分的好。
不過,關于段長琛,她還是不會跟段長纓講的。
段長纓也察覺到她和段長琛之間水火不容,便也盡量的避開提到段長琛。
“大姐姐,我是真不想去,可以不去嗎。”段隐容被流光溢彩伺候着穿新裁的夏裳,想起不好對付的皇室,就覺得頭皮發麻,上輩子六公主給她留下的陰影,并沒有因為重生而減弱半分。
段長纓搖頭,無奈道,“不行,必須去。”
段隐容恹恹的耷拉着嘴角,一副霜打茄子樣,看的段長纓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別太緊張。”
這番說着,嬷嬷們卻來催了。
一個時辰後,段隐容又來到了皇宮門口。
和前世一樣,她依然緊張忐忑,不安害怕。
可也和前世不同,如今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外室。
想到這,段隐容又覺得踏實了幾分,牽緊了段長纓的手。
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倒是熱鬧得緊。
前世也聽段長琛說過夏祭,無非就是皇子公主和官員的子女們,各種小比賽而已,當然,也是一種變相的相親。
因此,無論是誰,都會卯足了勁,希望能獲得貴人的青睐,為家族帶來利益。
落座後,段隐容察覺到有無數的目光在打量自己,因此,她不能和平時一樣,低頭做人。
擡頭挺胸,表情淡然是一個侯府嫡女必要的儀态。
也借機,快速的打量了一番周圍的人。
或善或惡,段隐容都不怕,她已不再是蝼蟻之命,何須恐慌。
段長琛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段隐容,只覺得今日的她,十分順眼。
和以往一樣,是由皇後主持,皇帝和官員都不來。
“今晚的第一道題,便是箭術。”李後目光含笑,端的是溫婉大氣。
段隐容十分羨慕李後的長相,這樣的長相,生來便是正室的命,任何婆家都喜歡這樣端莊溫婉的媳婦。
而她,前世就是因為生的妖嬈妩媚,還沒被嬸子賣給秀才做妾時,就經常被村子裏的人私下嘲笑,長了一張狐媚子的臉,将來就是做妾的命。
果然沒多久,嬸子就把她賣給了秀才做妾,而到後來,又成了段長琛的外室,她一生,當真是應了村民們的說法,生了一張做妾的臉。
想到這,段隐容只覺得心下鈍痛,不由得垂下了眼簾。
“容姐兒,這箭術,是針對皇子和高門子弟的,你且看,那第一排站着的四個少年,分別是是定王,晉王,明王和成王,李後所出的五皇子還在襁褓中,而第二排的四個少年,分別是是衛将軍嫡子衛第,戶部張尚書嫡子張啓斌,兵部李尚書李至闵,禮部趙尚書趙興宇。而第三排就是長兄,二堂哥,三堂弟和四堂弟。他們要通過抓阄來分組對比。”
段長纓壓低了聲音,溫柔的側臉讓段隐容十分動容。
這個長姐,和自己毫無關系,她的母親還是她的繼母。任何原配的孩子都不可能看繼室順眼,比如段長琛,但是段長纓完全颠覆了她的認知。
上頭一番喧嘩後,位置改變,但聰明人都看得出,再如何,都不能争那前四名,怎麽說,也該給皇室留點面子。
至于前四名到底是哪些皇子各自摘得,就各看本事了。
段隐容放眼望去,一張熟悉的臉在第三排裏清淡如風。
那是未來的皇帝,元雲深,也就是現在的晉王。
想起臨死前,他那張冷漠的臉上,有着一雙悲憫衆生的眼睛。
忽然,一道強勢的目光襲來,閉着眼,段隐容都知道,那是段長琛的目光。
受段長琛影響,段隐容沒了興致看箭術,低下頭自顧自的品茶。
段長琛握着弓的手指緊了緊,原以為她會看他,卻不想,她的目光,竟然毫不忌諱的落在了晉王身上。
她可知,她的一舉一動,代表的是侯府對皇子們的态度,皇帝至今已快七十高齡,卻遲遲不定下太子,如今朝局的風向,表面上是觀望,私底下已然暗自站隊,做好了頭破血流的準備,定國侯府向來不參與黨派之争,也因此深的皇帝信任。
抛開這些不言,元雲深,一個死了母妃,沒有母族支撐,患了啞疾的皇子,被皇帝嫌棄,此生撐死就只能是個閑散王爺了。
有什麽可看的,不過是外貌出衆了些罷了。
段長琛越想越覺得今晚結束後,必須警告一下段隐容,不然,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心思所累,段長琛三箭,竟然全落了空。
向來優秀出衆的他突然失手成這般,倒是讓人以為,是故意讨好皇子了。
高座上的李後,目光微微一頓,随即淡淡一笑,“長琛這孩子,也不知道是看中了哪家閨秀,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
李後,乃是定國候段更的嫡親胞妹,自然是向着段長琛的。
到了第三排時,衆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都落在了啞巴晉王身上,沒了母妃和母族支撐還被父皇嫌棄的皇子,自然也迎來了許多嘲諷和鄙夷的目光。
可他仿若未覺,淡漠的拉弓,蓄勢待發的模樣倒是十分認真和專注。
李後看在眼裏,忍不住心下一軟,沒了娘的孩子,終歸是可憐。
周圍的竊竊私語讓段隐容忍不住擡起了頭,她很想知道,未來的皇上,是不是有什麽過人之處。
只看那箭在弦上,一觸即發,晉王忽然目光淡淡的落在了正凝神打量自己的段隐容臉上一瞬,劍已離弦,一擊落空。
衆人越發的加大了譏諷的聲音。
段隐容詫異的垂下眸子,方才莫不是她的錯覺,晉王是不是,看了自己一眼。
再擡頭時,晉王已射出了第二箭,不負衆望的,再次落空。
這下連段長纓都看不下去了,壓低了聲音道,“晉王也是可憐,被趕鴨子上架,只能任由衆人暗暗嘲笑他啞疾。”
“…….”啞疾?!
段隐容驀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朝晉王望去,他怎麽會是啞巴呢!他是将來的皇帝啊!
不過,她至死,都沒聽過他開口說話過。
可是,有殘疾的皇子是根本不可能登基大位的啊!
那晉王是怎麽成了皇帝的?
許是段隐容的目光太過激烈太過難以置信,元雲深再次淡淡的看了段隐容一眼,卻也被她的目光所影響,原本該落空的箭,竟然射穿了靶心,釘在不遠處的柱子上。
場面頓時一靜。
晉王面無表情的放下弓,似乎對于射中靶心這件事,并沒有什麽興趣。
明王眯起眼,上前道,“二哥有進步!”
晉王目光淡漠的看了明王一眼,便落在了依然目光緊追自己不放的段隐容身上。
這個女孩子,就是定國候段更繼室的女兒?
倒是長了一雙幹淨的眸子。
只是,高門大戶裏,哪有幹淨的人呢。
想到這,晉王便移開了目光,身上的冷意越發濃了幾分。
段長琛按捺着心裏沒由來的火氣,恨不能早點結束,回去教訓不知天高地厚的段隐容。
接下來的比試,晉王都沒有參加,段隐容也興致缺缺的垂首發呆。
皇宮,似乎并沒有那麽可怕,今天六公主沒有來,也不知是什麽原因。
不過,不來也好,讓她看着六公主就頭皮發麻。
夜深之際,宴會散盡。
段隐容見晉王悄然離開,心下一頓,跟段長纓說了句出恭便匆匆跟上。
段長纓忙着和各家夫人寒暄,忘了段隐容第一次來皇宮,根本不認識路。
追了一段路,終于看到了晉王的身影。
說起來也不算是追上了,因為,晉王停在了一個相對暗的地方。
段隐容再傻也看出來,晉王發現自己在追了。
元雲深轉過身,和她臨死前一樣,俊美而冷漠的臉,一雙悲憫衆生的眼睛。
段隐容停住腳步,行了一禮,這才開口道,“晉王,你的箭術,很好。”
其實段隐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追上來,許是知道他以後是帝王,想和他提前打好關系,萬一以後段長琛對她有什麽不軌,也不至于求門無路。
但是她沒錯過他第三箭時,明明在看她,已是走神,卻能射穿了靶心。
可見他根本就是故意藏拙,她并不相信他無能,一個無能的皇子,怎麽可能成為帝王呢。
至于啞疾,長姐說了,并不是天生的,而是被毒啞的,涉及到宮廷諱秘,長姐也沒有詳細跟她說,但是只要不是天生的,就一定能治好不是嗎。
“晉王,臣女先行告退。”
段隐容腼腆一笑,快步按原路返回。
元雲深靜靜地看着段隐容離開的小小身影,轉身,便看到了站在身後的段長琛。
“晉王,臣妹愚昧無知,叨擾了晉王,還望晉王莫要與小孩子一般見識。”
段長琛目光平靜,語氣恭敬而疏離。
元雲深伸出右手擺了擺,漠然離去。
段長琛明白,他這是不追究的意思。
想起方才段隐容膽大包天的舉動,段長琛暗暗握緊了拳。
許是今晚段長琛的目光太過犀利,一回到府的段隐容便撒嬌的跟段長纓一起睡,段長纓愛憐不已,自然答應,段長琛趕來時,已然熄燈,不由得臉色鐵青,恨不能将段隐容從被窩裏揪出來,狠狠地,狠狠地……
段長琛突然頓住,随即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臉色驀地一白,倉皇離去。
闵生愕然的看着段長琛離開的背影,沒明白向來冷靜自持的世子,為何自打五姑娘來了之後,就頻頻的情緒失控,五姑娘也沒做什麽事,世子怎會這般厭惡五姑娘?莫不是,因為新夫人替代了……
闵生不敢往下想,忙跟了上去。
感覺到門外的寒氣和強勢消散,一直閉着眼睛緊張不已的段隐容忽然睜開了眼睛,長長的舒了口氣,旁邊的段長纓早已酣睡沉沉。
段隐容回想着自己一天的舉動,也沒做什麽得罪了段長琛的事,為何他今日一副要宰了自己的表情?
端方閣裏內室。
段長琛泡在冷水裏已經足足一刻鐘,待身體平息下來,才悄然起身。